刘律廷

1

婚礼前夜，母亲唠叨“婚姻经”——一山不能容二虎，一家不能有两鸭。

她让从小外号“鸭子嘴”的我，学着嘴巴软一点，婚后不要逞强。我却忙着浏览准老公王明的微信朋友圈。

母亲说：“你一定要包容，要换位思考，说话柔和点……”我不以为然：“好啦，你婚后幸福了几天？”

母亲连忙做一个“小声点”的手势，怕伤到父亲敏感的自尊心。一生唯唯诺诺的父亲，前年患了脑部萎缩，除了每月2000元的退休工资，他带给母亲的就是各种麻烦。

我小声说：“当年爸动不动发臭脾气，连句‘对不起都没说过。你这辈子没离婚，真是烈女啊！”

可蜜月还没结束，我哭着跑回娘家。原因是：喊王明买早餐，他继续睡懒觉；我掀被子，他怒吼；我睡前将衣服折好，他早晨又乱拿一气。而王明背后土气的亲友团更是让我欲哭无泪。三个月中，四个农村亲戚来城里看病，约定好的“工资上交”变成空话。

让我痛下离婚决心的是发现王明私藏前女友照片。虽说前女友已是两个娃的母亲了，一想到同床共枕的男人还不忘初恋，我就如鲠在喉，死活要他认罪。他却说我太矫情、太作了。

我一气之下搬回娘家，对父母控诉王明的劣性。父亲在一旁傻笑着，母亲一边给他擤鼻涕一边说：“到我这把年纪，只要看你爸活着，哪怕就懵懵懂懂地活着，我就很满足了。所谓夫妻，无非是个老来伴儿。”

母亲给父亲一口口喂饭，眼睛充满了温柔。偶尔，父亲把一些食物吐出来，母亲一边嗔怪他“老不死的”，一边帮他擦得干干净净……

2

没多久，父亲的病情恶化，母亲下楼的时候又崴了脚。我在医院急诊室和收费处之间跑来跑去，累得筋疲力尽。这时，王明带着饭盒和信用卡出现了。

原本要骂他滚蛋的我，在打开饭盒盖子的那刻，骨气尽失。王明做的煎包，比医院的盒饭好吃多了。我想：多个帮手总会轻松一些，至于离婚，等我过了这个难关再说……

很多天，王明鞍前马后地伺候父亲，跟我说话只围绕父亲的病情变化，始终未提“对不起”，也不挽回我想离婚的念头。

母亲说：“男人所有的甜言蜜语和卑躬屈膝，都比不上雪中送炭的实际行动来得美好。”

我不服输，但又承认母亲说的有道理。王明和我轮流陪床，我可以回家睡个好觉。当我带着早餐来到医院，看到趴在父亲病床上睡觉的王明时，心中总会生出一丝暖意。看着他给父亲端屎倒尿、翻身喂饭、擦洗身体，同床病友都觉得他是儿子，我是媳妇，常对我爸说：“你儿子好孝顺啊！”

父亲出院后，王明联系做康复师的同学给父亲做康复。这要花很多钱，但王明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可父亲的身体一稳定，王明露面的次数就少了。

这男人的冷漠和多变，如同硌在我鞋底的无数颗小石子，令我痛苦难堪。他偶尔露出的善良与责任感，又让我不忍绝情。

我对母亲抱怨：“他到底要怎样？”“男人嘛，都好面子。他就是希望你先低头认错，给他个台阶……”母亲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生气地说：“凭什么啊？明明都有错，我为什么先低头？”

我不道歉，找机会暗示王明给我道歉，他却佯装不见。

让我不甘低头的，是自尊；让我难以自抑的，是思念。

过了一段时间，王明的父亲到城里来看病。王明不希望老人家知道我们闹别扭的事儿，就托母亲劝我回家住。我觉得很憋屈：“他怎么不自己来求我？”母亲耐心相劝：“要见好就收。你给了男人面子，你就有面子。你在他家人面前驳他面子，你的面子就一分不值。”

最后，我还是跟王明去火车站接了二老，又托关系将公公安置在最好的医院里。在公公婆婆的面前，王明“装”出很爱我的样子，我也尽力配合。这样“伪夫妻”的日子维持到公婆回家。

婆婆在走之前跟我谈了一次，她苦口婆心，所说的内容跟我母亲的相似。她说：“你公公年轻时总抽烟喝酒，我怎么劝都不行。王明跟他爸一样，都是属鸭子的，嘴硬心软。他会越变越成熟，你要有耐心……”

3

掐指一算，我和王明已经分居三个多月了。理性告诉我：两只“鸭子”生活在一起，总要有一个先软下来。但凭什么我先低头呢。好在，我有一个足智多谋、擒男无数的闺蜜。得知我的处境之后，她给我出点子：“既然做鸭子的女人最吃亏，不如做一只漂亮性感、能收能放的狐狸吧！对男人的不乖，要学着用柔软的方式、尊重的态度，给他点颜色看看！”

在闺蜜的怂恿下，我办了一张最高档的美容院的年卡，去商场“刷爆”了王明的信用卡，买了很多从前舍不得买的东西。

我拎着大包小包回家，心情灿烂。然后，我用“放下身段”的勇气，给王明做了满满一桌美食，再打扮得漂漂亮亮等他回家。

那天，王明一回来，就质问我：“你怎么突然花那么多钱？”

我嘿嘿一笑，温柔地说：“我主动给你赔礼道歉，刷卡就算你给的物质补偿吧！好老公，我错了！”

王明看着我，又气又笑，敲着我脑袋说：“你这死脑壳，为什么不早点开窍呢？”

在熟悉的怀抱中，我找到久违的幸福感。

其实，嘴巴服软，并不那么难啊！母亲和婆婆说得对，退让的那方未必就是不幸的弱者，懂得见好就收、能进能退的女人才会真正幸福！

至于照片，那天晚上我趁着王明熟睡，打开他的电脑，将异性的照片删得一张不剩！既然，我料定他钱是我的、人是我的，就算偶尔惦记早嫁到英国的前女友，也逆不了天。

假如，王明哪天发现照片不见之后，还胆敢质问我做了什么，我一定威胁他说干脆给他爸妈打电话求评理。

我想，我会像一只狡猾优雅、成竹在胸的狐狸太太，以蜜糖般的嘴唇和和蔼可亲的态度，理直气壮、笑容可掬地问：“亲爱的，我做错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