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

探究日本导演园子温电影中“餐桌”元素的异色影像

□张天

园子温是日本影坛一位才华与争议并存的导演，他在影片中制造血腥、暴力的场景为影迷带来强烈的感官刺激，同时在拍摄以家庭为单位的影片中揭示了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对家庭秩序建立的深刻思索，体现出“爱”的主题。本文以园子温导演拍摄家庭环境影像中的一个重要元素——餐桌为切入点，结合突出表现家庭生活的三部影片，对园子温导演影片中的“异色”做出解读。

园子温；餐桌；电影；异色影像

近年来，园子温导演已成功跻身话题性卖座导演的行列。在他的影片中不论是浸染小众的神秘气息，还是带有纯熟的商业元素，其中“异色”元素的塑造是必不可少的。“异色”的常规解释多是指事物有不同颜色、特出的美色或者各式各样的色彩，①电影范畴的“异色”是指导演按照自己独特而又诡异的思考风格在影片中呈现的一些带有情色、暴力、恐怖的镜头或叙事特征。园子温导演是电影“异色”化表达的高手，他以独特的视角将灵感化为利刃，深深剖开社会的暗黑之域。

餐桌与用餐代表了日本传统中家庭活动与家庭空间的核心。餐桌不仅是一个承载丰富饮食的物什，它更是一面明镜，表现家庭成员关系，从而折射出影片所要表达的主旨，甚至折射出整个国家的民族历史特征。笔者选取的三部影片皆从家庭视角展开故事情节，并通过其中的餐桌元素刻画出人性的复杂。

一、《纪子的餐桌》：支离破碎局面的无力扭转

纵观园子温的电影创作年表，《纪子的餐桌》应是第一部以家庭为叙事主线拍摄的电影。主人公纪子是一个表面温顺平静但骨子里对外界充满好奇的初中生，她远赴东京寻找网友的计划遭到了父亲的阻拦。餐桌前，父亲与纪子面对面而坐，不断劝说，让纪子没有辩解的余地。影片运用集中的特写镜头表达家庭气氛的压抑，尤其对父亲在训话时的剥橘子、将橘皮叠好放入烟灰缸、橘皮自己慢慢恢复原状的动作过程完整呈现出来，引出了影片的一个隐喻点：恢复原状的橘子皮是纪子心理的象征，虽被父亲“压制”，但终将冲破家庭的藩篱。同时，纪子在餐桌前还回忆起一个名叫“橘子”的小学同学，虽然她成为了一名色情服务者，但她勇敢地追求自己的生活，在纪子看来也是一份难能可贵的自由。片中绝妙的两个“橘子”隐喻点预示着纪子离家出走的情节。

在东京，纪子的网友带领她一同从事“家庭出租”工作，让顾客找到家人在侧的幸福满足感。后来纪子的妹妹也随着姐姐的脚步奔赴东京，父亲为了调查二人下落也前往东京。为引纪子和妹妹“入局”，父亲假扮成需要女儿陪伴的顾客，寻机与女儿相认。随着“家庭出租”工作的不断推进，姐妹俩对亲情的认知变得麻木，分不清自己是在演戏还是真正活着，面对父亲也只是开口叫“叔叔”，即使看到屋子的布置刻意地与原来家中几乎相同，也别无他言。在园子温一贯血腥带动高潮的结尾中，姐妹俩脚踏着浓稠的鲜血，若无其事地和自己真正的父亲在餐桌前用餐。晚餐过后，当纪子决定做回自己，而优香学着姐姐初来东京时将衣服的线头扯掉，选择跟过去告别。

餐桌旁的“温馨”场景仿佛回到了父亲所希望的从前，可是真的能够回到从前吗？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影片运用“餐桌”的意象见证了姐妹二人的成长经历，同样表现出家庭关系随着时间流逝的无力挽回，为当下日本家庭秩序构建留下了耐人寻味的思考。

二、《爱的曝光》：宗教信仰的瓦解过程

结合导演自身年轻时误入邪教组织的经历，园子温将宗教元素掺入电影《爱的曝光》中，讲述了一个邪教破坏家庭的离奇故事：一个自幼丧母、努力寻找自己的“圣母玛利亚”男孩优，一个视基督教为不二信仰的传统家庭，皆因为邪教组织“0教会”而逐渐崩溃。“餐桌”作为信仰构建与瓦解的平台而贯穿影片始终。

影片开头，优与父亲的二人世界皆是建立在对信仰忠诚的基础上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直到名为熏的女人走进了父亲的世界。在重新开始的三人生活的日子里，餐桌旁的祈祷依旧进行，只是熏对父亲多了些媚眼如丝的挑逗，宗教祈祷变得不再神圣……随着熏的变心让父亲崩溃，他辞掉工作，在餐桌前沮丧地说道：“今天吃饭前就不用祈祷了”，原本的信仰被逐渐冲溃，邪教的洗脑趁虚而入。

最后当优前去解救被邪教藏匿的家人时，家人身着纯白色的长衫，在纯白色布置的大厅里用餐。一黑一白，一正一邪，优冲进房间的暴躁狂怒与用餐时的和谐气氛形成鲜明对比。影片以反讽的手法喻示宣扬禁欲、纯净无暇的邪教不过是逃避现实、引人陷入自我毁灭的空壳。“餐桌”元素贯穿影片始终，它以第三人称视角冷冷观察与客观记录，表达出一个家庭对原有宗教信仰的“塑造-崩溃-再塑造”的过程。

三、《冰冷热带鱼》：“拳威”营造的伪和谐

影片开场，伴随着进行曲一般的激烈鼓点，一组快切镜头描述家庭主妇妙子在超市采购速食食品的场景。在微波炉加热过后，一顿漫不经心的三人晚餐拉开序幕。这种快餐式餐饮形式和日本传统料理倡导的“亲近自然、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②大相径庭。片中有两次主角社本家围坐在餐桌吃饭的场景，第一次就是影片开头，三人仿佛各怀心事，深深将头埋下，面无表情地吃饭。女儿没有经过父母的允许接了电话就出去和小混混约会；饭后社本想亲近妻子，但被妻子冷淡拒绝。影片第一次与餐桌的“亲密接触”展示了一个无法掌控整个家庭局面的懦弱的社本。

随着故事的层层推进，影片社本“在沉默中爆发”的桥段，与第一次的压抑形成鲜明对比。第二次用餐完全是在社本的暴力威胁下促成的：他怒吼着驱使妙子准备晚餐，把接电话准备约会的女儿打晕拖到餐桌旁边努力维持三人都在的“和谐”假象，看着一家人第二次团聚在餐桌旁，社本竟露出了满意而又诡异的微笑。“餐桌”对于社本而言，是一种家庭维系的符号，他努力营造一种家人间和睦亲密的氛围，想象着自己可以和妻儿重修旧好，在这种强烈的欲望中，他一开始极力隐忍，做出牺牲，但终究无果，直到意识到暴力手段可以解决一切，社本用“拳威”重新构造他在家中的“权威”，也许促成了他希望的效果，可踏入暴力的极端的社本也必然引领整个家庭走向崩溃的极端。

四、折射问题：父权家长制的扩张与无力

“餐桌”元素能够将人的性格淋漓尽致地彰显，其内核与父亲这一角色脱不开干系。园子温影片风格看似剑走偏锋，但影片中依然有表现民族传统的一面，例如贯穿日本历史发展进程的父权家长制。父权家长制，顾名思义是父亲在家族与家庭中的绝对统治权，家长在家中有着绝对的权力，主要表现为：决定儿女的婚姻、卖儿誊女、财产处分权、决定儿女的居住地、教令权与处分权。③似乎所有的父亲在影片中都有着说一不二的强势之威，其所作所为不尊重子女的意愿：《纪子的餐桌》中的父亲仅用“女孩子去东京就会怀孕”的荒唐理由阻止纪子外出，《爱的曝光》的父亲失恋后将儿子作为“原罪”的始作俑者进行拷问，《冰冷热带鱼》的父亲从懦弱的极端走向暴力的极端，促成一家人在餐桌前吃一顿压抑的晚餐。但按照影片的实际走向来看，在父亲强有力“不择手段”下促成家庭秩序恢复的行为都是徒劳的，也许能够重现一个“温馨”的假象，但家人之间的关系无法修补，家人的悲剧命运无从改变。

日本有句名谚：“地震、打雷、失火、父亲”，即把父亲与地震、打雷、失火视为同样的令人恐怖的事物之一。④园子温把传统父亲形象带入影视作品，但同时又打破传统，传达出对日本现代家庭秩序构建的反思。

五、折射本质：改邪归“爱”

影片的叙事走向与人物命运也许为“父亲”的角色所控制，但真正的“父权家长制”的体现依然是以“家”作为前提的，体现出园子温“暴力与温情并存”的擅长手法。园子温影片中看似传达着“异色原罪”，但这些充斥着暴力、血腥的镜头在一种特定程式中呈现出别样的美感，为观者带来视觉与心灵的双重冲击。

同一屋檐下，同一餐桌旁，家人之间的关系或复杂，或扭曲，或刻意营造和谐假象，但本质上都表现导演本人对于家庭和睦的美好向往。正如《爱的曝光》里所引用的圣经中的原句：“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这三样，其中最大的就是爱。”爱与异色的相互表达看似彼此充满歧义，相隔甚远，但异色影像为爱的主题蒙上了一层浑浊的面纱，而爱又将异色表现升华为一种表演的极致，二者结合，便迸发出表达影片家庭关系主题的无穷力量。

注释：

①百度百科 “异色”：http：//baike.baidu.com/link？url=-3w4XkPkPlR4Lm1NEWxnlzzBpttOc3XJZkN8zuyfyQTf3yp 3jCX1-hHXqb2F1X48smnimKcWgp2e156UhvCe_

②王晋茶.浅谈餐桌上的日本文化［J］.现代企业教育，2010（2）.

③李卓.日本的父权家长制与孝的文明［J］.日本研究，1995（4）.

④李卓.家的父权家长制——论日本父权家长制的特征［J］.日本研究论集，2006（00）.

（作者单位：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