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探析《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的一些问题*

2016-04-11托合提汗司马义

实事求是 2016年3期
关键词:玛纳斯时代性民族性

托合提汗·司马义

(中共新疆区委党校 哲学教研部 新疆 乌鲁木齐 830002)



探析《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的一些问题*

托合提汗·司马义

(中共新疆区委党校哲学教研部新疆 乌鲁木齐 830002)

摘要: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玛纳斯》史诗的哲学思想具有时代性的内容、历时性的本质和民族性的形式。本文主要对时代性与民族性进行价值评价,认为其始终保持对时代的积极一致性和反思,并其来源于民族不同的生活条件与经历,是民族精神的结晶。

关键词:《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 时代性 民族性

《玛纳斯》是“活形态”的史诗。根据史诗研究者的观点,“活态”史诗是一个民族口头传统,民族精神与民族智慧的体现,“活态”史诗经历动态性、历时性的发展过程。《玛纳斯》作为活态史诗在继承柯尔克孜族口头传统的基础上,吸纳了许多古老的史诗、习俗、理念、歌谣等而得以丰富。因此,只有对史诗哲学思想进行动态的、历时的研究,才有可能对其具有更深刻的认识。我们认为,《玛纳斯》史诗的哲学思想源自柯尔克孜人存在的实际,在今天仍然有继续存在的生命力、永恒价值,但在对哲学思想特质的内涵理解与应用范围上应当予以新的诠释,使之顺应现代社会发展的要求。因此,对于《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的特质给予总体价值评价是非常重要。以下从两点具体阐述如下:

一、《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的时代性及其价值评价

哲学与时代的关系,好比演员与舞台的关系,双方都离不开对方。马克思强调“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玛纳斯》史诗的哲学思想也是它自身所处的时代精神的提炼和表达,史诗历来密切关注柯尔克孜族社会不同时代的状况,把握时代的脉搏、反映社会的要求。《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对时代的作用可以归纳为以下两种形态:

1.《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保持与时代的积极一致性。《玛纳斯》史诗的哲学思想始终保持与时代的积极紧密联系,以便抓住时代的脉搏。根据对《玛纳斯》史诗本身所表现的社会内容和所反映的时代背景等方面的考察,我们认为它的发生发展呈现复杂的情况需要对其进行进一步的思考:“起码可以补充两点:其一,史诗一般产生于原始社会末或阶级社会初,但这时期不少民族的史诗还是小型史诗,这以后它们还继续发展,直至在封建社会里封建割据的时代背景下形成巨型史诗;其二,这时期不仅会形成反映社会斗争的英雄史诗,也会产生一些由于民族独特的发展道路而形成的反映与自然斗争的原始性史诗。”[1]《玛纳斯》史诗的产生就是特定英雄时代的产物,也是柯尔克孜人英雄时代整个社会思维发展的结晶。它不是柯尔克孜族历史上经历的一个或者两个时代的反映,相反,包括了整个发展过程。但是,无论是哪个时代,《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所赖以生存的时代始终处在与柯尔克孜民族的勃勃向上的发展道路保持一致性。《玛纳斯》史诗的主题始终是柯尔克孜族反抗侵略与奴役的斗争,因而歌颂的正是这些战功辉煌的英雄勇士们及英雄主义精神、人道主义精神。延续至今依然体现了柯尔克孜族的遭遇和切身感受。正如《玛纳斯》史诗的唱词:“柯尔克孜人代代珍藏的/就是这无敌英雄的故事/无论五十年大地更颜/不管一百年人间变幻/这无敌英雄的故事啊/越听越想听/越听越新鲜/多少世纪过去了/古代英雄的故事啊/至今仍然百听不厌。”[2](P8)《玛纳斯》史诗的时代性决定着它哲学的具体内容。所以,它既反映了错综复杂的社会斗争、是“时代的敏感的神经”,[3](P54)又是“时代精神的精华”。它的哲学思想符合时代的进步要求,紧扣传统社会的时代主题,回答了“人与社会”之时代提出的迫切问题。

虽然“史诗从19世纪开始引起学术界的关注,不断得到搜集、记录和研究,到20世纪已经发展成为一个世界性的研究学科——‘玛纳斯学'。如今,‘玛纳斯学'在各国学者的不断营造下已成为一个显学,越来越引起世界各国的重视。……在我国虽然直到20世纪60年代初才展露头脚,与国外相比起步较晚,但经过各民族学人的努力,很快就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引起国际同行们的极大关注,同时也明确否定了国外学者长期以来认为中国不存在史诗的论点。”[4](PP57~58)而‘玛纳斯学'的内容基本上包括:“史诗传统的调查、搜集、记录;史诗文本的编辑翻译出版与普及;史诗各种问题的研究等。”[4](P58)可见,两个世纪以来,《玛纳斯》史诗为在学术界广泛关注,现已成为“玛纳斯学”,其作用与影响也更见深广。其中《玛纳斯》史诗的哲学思想就是借助于史诗唱本所表达的哲学理念和思想观念。《玛纳斯》史诗是透过自己所描绘的有限的具体的内容,折射出一种带有普遍性的本质属性,获得高于和大于所描写的具体生活的特定涵义的某种对于整个生活抽象的艺术概括。它一方面反映了历史上的重大事件、重要人物以及由这些事件和人物演变成的英雄传说等真实内容,另一方面为艺术创造、文化发展提供了一个新天地。《玛纳斯》史诗的哲学思想是立足自身所处的时代,带有自身知识和思想传统特点的新诠释与再创造了的哲学观。

2.《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是时代的反思。用黑格尔的话说,哲学是“思想中所把握到的时代”。哲学的目的不像其他学问那样,不是获得新的知识,而是怀疑和检讨以前认为正确的知识的正确性,摆出一副检查的架式。《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的目的也是反思柯尔克孜族的不同时代,反思的目的也是为了把现状变得更好,居于一定的距离去思考现状,意义则会更大。如果彻底离开就没意义了,没有要把现实变得更好这个目的,就不需要反省。尤其是《玛纳斯》史诗的哲学思想是柯尔克孜社会不同的时代出现的被侵略、失败后的反思,是“表征”自己对时代生成意义的自我意识。也就是说,《玛纳斯》史诗里,基于认识世界的民族文化特质追寻了人与自然、社会以及人自身心智之间的本质关系问题,并将此思想观点得以世代流传,进而成为每一代新继承者的根本和核心的精神支柱。因此,《玛纳斯》史诗的哲学思想研究文本里的追问世界本质的思想、原则和民族的哲学思想的变革以及它们在人们意识里的反应。同时,探究推动民族哲学思想产生发展的因素、时代思想、在哲学的历史逻辑中的位置、贡献等。所以,《玛纳斯》史诗中的哲学思想与哲学学科的本质普遍性特征具有一致性。

另外,《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的时代性,在一定意义上还表现为自己哲学思想的历史性。《玛纳斯》史诗是一种历史的进步性,它是该时代的人们所达到的人与世界统一性的最高理解,具有一定的绝对性,同时又具有一种历史的局限性,表现为特定历史时代的无法挣脱的片面性,固而是相对的。因而它孕育着新的历史的可能性,“不管人们对哲学的‘诗化'或‘诗化哲学'持有怎样不同的理解,并持有怎样不同的态度,但有一点是无可争议的,这就是:以理想性为特质的哲学,它表现的是对人的完美社会的诗性向往。……哲学是创造人生意义的智慧,是创造社会理想的智慧,它以自己对社会、人生的诗意体验和诗意向往去塑造和引导新时代的时代精神。”[5](P53)《玛纳斯》史诗的哲学思想正是柯尔克孜人在自己前进发展中所建构的阶梯和支撑点,它为人们的继续前进提供历史的可能性。《玛纳斯》史诗中的真善美永远作为中介而自我扬弃,始终是保持相对的绝对性,也就是说对于自己的时代是绝对的,而对于历史进程是相对的。

所以,《玛纳斯》史诗主要体现了英雄主义哲学精神,反映了柯尔克孜哲学的发展状况,这就呈现出其内容具有多层次性、民族自我意识化、重视社会实践活动、人格主义之特征。显然,英雄主义和境界之论已成为《玛纳斯》哲学的标志,也是“玛纳斯(《玛纳斯》演唱者)”的治学方法和生活态度,渗透于“玛纳斯”各自的研究领域,从而形成了风格迥异的各种《玛纳斯》变体。所以,在这些悠久历史的《玛纳斯》变体中,我们不仅感觉到了历史的厚重,也可从中吸收到扩散于整个柯尔克孜族口头文学中的清新空气,充分体现了柯尔克孜族的学术自由、讨论民主以及思想的解放等现实状态。

二、《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的民族性及其价值评价

哲学标志着一个民族对它自身自觉意识所达到的高度和深度,体现着它的心智发育和成熟的水准,是以民族的生命实践为源泉和基础的。“所谓哲学的民族性,简单说来就是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哲学。……一个民族的哲学浓缩地反映了该民族特有的民族性格、社会心理、风俗习惯、思维方式和实践活动方式,民族的宇宙观、人生观和价值观以及他们赖以安身立命的终极根据,无不透过哲学加以反映和提升。”[6](P66)“哲学之所以有民族性,是因为哲学不像科学那样是一个极尽可能不偏不倚的‘普遍心灵'对客观世界的反映。相反,哲学不仅是对于客观世界的反映,而且是人类自己的精神世界的表达,而这种表达本身是要以无比丰富、无比多样的精神世界为中介的。具体来说,各民族不同的生活条件、不同的生活经历和不同的语言是造成哲学的民族差异的三个重要因素。”[5](P183)如果我们按照哲学的这个特质来理解《玛纳斯》史诗的话,它的哲学思想具有民族性,这乃是它不同于其他哲学的一个重要因素,导致这种差异的因素如下:

1.来源于柯尔克孜民族不同的生活条件的影响。根据研究成果,柯尔克孜民族文明的诞生是始于森林,发展于山地环境。也就是说,在叶尼塞河流域生活时期,具有了“森林草原游牧”的特质,在中亚地带生活的时候,又拥有着“山地游牧”的特质。正是这种森林和山地生活的环境赋予了柯尔克孜文化一种特殊的倾向性,它既有人类思想文化的普遍特质,又有游牧民族的特殊感悟,而他们的哲学思想却富有了辩证、动态与生态特点。他们在人与宇宙的关系问题上,根据自己的精神家园主要是在带有流动性质的思想认识的基础上形成的特点,用动态的方式把握宇宙,强调亲征个人和宇宙之间的和谐统一的境界,任何自然界在柯尔克孜人看来都具有精神意义。

总之,相对而言,柯尔克孜文化的价值在于“外在超越”,这种文化与历代游牧人的思维模式一样拥有图式化世界与环圆型认知模式,善于辩证逻辑,在精神文化中口头作品占了主要地位,尤其是《玛纳斯》史诗发展成为柯尔克孜族精神文化的主体,具有重要的历史地位。在《玛纳斯》文本当中,对史诗历史地位如此评价:“它是战胜一切的英雄语言/它是难以比拟的宏伟语言/它是繁华似锦的隽永语言/.....它是蜜汁琼浆般的语言/....它是万马奔腾的语言/它是赢得桂冠的语言/它是跨越巅峰的语言/它是飞过天空/彩云无法追上的语言/它是越过大海/狂风吹不散的语言/它是挂在胸前/如诗如歌珍珠般的语言/它是流过歌海/翻腾着汹涌波涛的语言/它能消融冰霜/它是打开人们心扉的语言/它是不断走向巅峰/能够压倒一切困难的语言。”[2](PP4~5)《玛纳斯》史诗“语言”的魅力产生于柯尔克孜生活条件下的创新与创造。

2.来源于柯尔克孜民族不同的生活经历的影响。《玛纳斯》史诗的哲学思想在很大程度上是柯尔克孜民族生活经历的一种“沉淀”。它与柯尔克孜的氏族社会以及长期经历的“大迁徙”“大征战”密不可分。正如罗素所说:“哲学乃是社会生活与政治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它并不是卓越的个人所做出的孤立的思考,而是曾经有各种体系盛行过的各种社会性格的产物与成因。”[7](P105)就“大迁徙”而言,柯尔克孜民族是一个在迁徙中成长和发展的游牧民族,迁徙的主要形式是逐水草而居的生活迁徙和通过战争迁徙。《玛纳斯》史诗的哲学思想就是这些不同时期经历的不同重大事件的一种“反映”。史诗中的英雄们都是在面临民族劫难的生死存亡关头应运而生的,史诗中所蕴涵的民族情感,所迸射出来的英雄主义精神,都是在民族的大迁徙、大征战的历史土壤中产生的。

正如《玛纳斯》史诗中所指出:“无论经过多少世纪/它都是与我们同生共死的语言/它是滔滔不绝绵延不断的语言/它是与世界共生存的语言/从那个时代到今天/不知生活了多少年代/不知流逝了多少岁月/骑着大象的勇士消失了/膂力超群的英雄逝去了/被人们永远怀念的英雄/像玛纳斯那样的雄狮/却始终没有出现/从那个时代到今天/高山塌陷夷为平地/岩峰蚀化变为尘烟/大地龟裂成为河川/河谷干枯变成荒原/像玛纳斯那样的英雄/却始终没有出现/荒滩变成了湖泊/湖海变成了桑田/丘陵变成了沟壑/雪峰也改变了容颜/英雄玛纳斯的故事/却在一代一代相传/雄狮玛纳斯的故事/与人民休戚与共血肉相连。”[2](PP4~5)

总之,《玛纳斯》史诗及其哲学思想的创作发展与柯尔克孜族的生存发展休戚相关。《玛纳斯》史诗的魅力首先体现于解决民族的生存矛盾,在历史的变迁中柯尔克孜人民始终将《玛纳斯》与本民族的历史发展密切地联系在一起,不断丰富,不断加工,口耳相传,代代相继,最终成为今天这样一部篇幅宏大,内容深刻,博大精深的文化精品。

3.《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是民族精神的结晶。“民族精神是民族文化的灵魂,是民族发展、民族进步的精神动力。民族精神之所以是民族文化的灵魂,是因为民族精神是民族文化中被传诵最多、最广、最久的对象,是民族文化史的主流。”[8](P28)“中华传统文化是一个博大精深的整体,它承载着中华民族的基本价值追求,蕴涵着中华民族的民族精神,有着独特的民族特质。因而我们讨论民族精神不能脱离一定的文化背景,某种民族精神说到底是一种文化精神。如果脱离了对某一民族传统文化行为方式的考察,很难想象民族精神还会有哪些基本内涵。我们把握民族精神,其实质就在于去把握该民族的传统文化活动方式,这种文化活动方式具体说来是由一个民族的思维方式、思想传统、价值观念、审美意识等因素构成的文化系统。”[9](PP182~183)由此可见,中华民族共同体内的每一个民族在自己的历史进程中创造出了丰富的民族文化,而民族精神就是此民族文化精华的凝结与提升,它是总体性生命表现。作为柯尔克孜民族传统精神文化主体的《玛纳斯》史诗,也保存了该民族的民族精神。也就是说,《玛纳斯》史诗传统的核心体现为一种民族精神,这个民族精神又是该民族的哲学思想之结晶。

首先,《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本身就是柯尔克孜族整个发展过程中的文化特点和哲学品质的产物。柯尔克孜民族传统文化是由多种要素构成的色彩斑斓的图画。但就其存在形态来看,在整体上辐射着“文学风格的创造”之光芒。这些文化的内容是在文学风格的相干效应下形成的。柯尔克孜民族整个精神文化的形成及其发展都受文学风格的影响。具体来说,关于柯尔克孜民族传统精神文化的特质,当前的学术界能够达成的基本共识是:勇敢(崇尚个人的英雄本色、百折不挠、活性精神、自强不息);重群体氛围(爱国主义、重集体、珍惜群体的共同财产,一般来讲,柯尔克孜聚居的乡村几乎没有偷窃现象);诗歌性(非常重视俗语、爱惜智慧、聪明人、能说会道之人在人间拥有最高的社会地位、倾向自由的心态);自然界与人和谐共存。柯尔克孜民族的这些传统精神文化的特质,可象征性地作以如下的描述:山之父;水之母;珍惜的是俗语;财富是母语;摇篮是国土;慈爱是祖先之礼;智理是天人和谐共存;敌人是谗佞;憎恨是跪拜;胜利是保护人格尊严;扶助是亲戚;意志是知耻;公正是人民;绝妙是母亲之地;无原谅是背叛;力量是信念;嗜好是鸟;等待是喜讯;悲哀是命运;遗产是遗嘱;理想是自由;目的是团结;性格是忍耐;缘分是正义;心意是善;指挥是前辈的习俗;收获是思想;威胁是报应;特质是诗歌性;品质是好客;精神是博大宽容;渴望是和睦;教诲是史话;品质是公正;善事是启蒙;羡慕的是审美;考验的是勇气;评论家是人民;知心人是朋友;学说是前辈的箴言;依靠是耻辱;护身符是白毡帽;亲戚是同胞;倾听的是系谱;口号是玛纳斯;神圣是上帝;认同的是清洁;消遣的是阔木孜(乐器)。[10](PP756~758)《玛纳斯》史诗本身就是民族的这些集体智慧的结晶。它的哲学思想就是柯尔克孜民族充满矛盾、冲突、融合的发展过程中形成的该民族特有的文化与心理以及群体意识、思想自我。也就是说,它最终发展成为属于能够自古至今延续发展,并且在血缘与语言上没有脱节的文化,代表柯尔克孜民族精神文化发展的方向与主流。

其次,《玛纳斯》史诗的灵魂、精神动力就是该民族的民族魂。《玛纳斯》史诗的哲学思想就是“化隐为显”,把隐含在史诗中的信念、民族精神,以诗歌形式展现出来。也就是说《玛纳斯》史诗的哲学具有着文学与哲学不分家的显著特点。作为一部史诗《玛纳斯》属于文学体裁。“何谓文学?从广义来说,文学泛指一切口头或书面作品,即不仅包括今天所谓文学,而且包括政治、哲学、历史、宗教等一般文化形态。狭义文学专指今日所谓文学,即情感的、虚构的或想象的作品,如诗、小说、散文等。”[11](P36)《玛纳斯》史诗就其文学性能而言,往往为广义的文学,属于一般文化范畴。在柯尔克孜人的意识里,它的存在“意义”远超于其现实存在,它在自己的发展过程中不仅成为柯尔克孜族哲学思想诞生的“主体意识思维”之土壤,而且成为了柯尔克孜族哲学思想整个内容的广阔之“主体意识思维”的整理,它与民族哲学传统之间的联系非常密切。

因此,这部史诗既可以当文学读,也可以当哲学来读。我们读一读都会发现这部史诗从一定意义上来讲,不仅是一部文学史,而且也是一部哲学史,反之亦然。这部史诗在内容上不仅探寻真善美的知识,而且要探索真善美的哲理或智慧。同时,它不仅是一部史诗,而且是一部理想追梦。这种理想不仅诉诸人的理智,而且诉诸人的意志和情感。在表现形式上不仅有活形态的感染力,而且还有说服力。可见,《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的内容由文学风格追问该民族哲学思想的变革以及它们在人们意识里的反映组成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其拥有民族精神。《玛纳斯》史诗运用优美动听的语言、富有韵律节奏的诗歌,突出地刻划了英雄人物形象,描述了恢弘的故事情节。它的“语言”成果在对其哲学产生重大影响的同时,无不打着本民族哲学传统影响的烙印。如果与西方哲学家的著作相比,它们显得篇幅极大而纯属诗歌风格的作品,未曾把道理讲透。不过,它可以通过史诗的“言有尽而意无穷”“容易接近”“影响力”“认同的文化功能更为突出”“表现出更多的激情与鲜活的生命力”等传统来补足。

就史诗的传统来说,它的传统主要由三个因素构成的:一是,由关注民族的命运与事业构成;二是,由相对稳定的“传统篇章”组成,体现了民族心智的内在“力量”;三是,由丰厚的民族优秀文化的“沉积”构成,融入至民族意识之中并被继承和保留下来的整个优秀“文化”。整个史诗不仅从其传统的角度考察了该民族的哲学、道德、政治、科学等一切,而且以其传统之视角,运用史诗的手段,重视形象思维,表达了民族的哲学思想,涵盖并注重了各个方面。可以说《玛纳斯》史诗就是从自己的此视角诉诸民族的理想、理解,还诉诸了人们的情感、审美情绪、感受。另外,还探究自然的始物或元素、无限与有限以及善恶、自由、正义、永恒性、生死等问题。

其实,《玛纳斯》史诗的此传统或视角就是它的民族魂。其中始终贯穿着爱国主义、爱好和平、阿义阔乐(博达宽容)、自强不息、义以为上、纳睦思度鲁克(有人格尊严)、天人和谐共存、刚健有为、自由精神、勤劳勇敢等民族精神。《玛纳斯》史诗中的这些民族精神在每一位主人公身上都能体现出来。当然,在这一方面大型史诗本身的特点在于“从史诗产生的社会条件、文化背景看,它所描写的英雄已超出了作品的主人,成为一种文化现象,代表了一种社会势力,是一种思潮的反映,与宗教不同的文化。作为文化的英雄,它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历史人物,更不是作品的主人,而是时代精神和民族精神的载体。通过史诗我们可以看出,英雄是当时人们力量的源泉、行为规范和准则,它是真理和道德的标准,是人生的一种境界,人格的理想追求。”[12](P37)以史诗第一部的主人公玛纳斯为例,可以通过如下的两个途径来理解玛纳斯这一英雄人物所折射出的民族精神:

一是从八部《玛纳斯》史诗文本中的发展过程来理解,史诗文本中,首先,玛纳斯被定格为一种理想追求、时代的民族精神。他出生前就已经被认定为是人身安全的保护者和家乡财富的精神支柱、渴望与梦想,尤其表现为使人民摆脱压迫的英雄精神。其次,玛纳斯作为一种社会势力、真理标准体现为民族精神。文本中,他9岁以后当了汗王,成为真理的实现者、现实社会的改造者。这一时期是柯尔克孜社会为了救国救民,对外打倒“侵略者”,对内铲除“内奸”,实现部落联盟独立和社会改造的时期。那时也是生存矛盾相当激烈,社会动乱而战争频繁时期。整体层面来看,他想“将战争进行到底”,就是破坏侵略者社会的那个统一体。因为战争就是要破坏两个对立面所共处的那个统一体;统一体破坏了,两个对立面同归于尽,这就是战争“到底”了。其实,原来的统一体破坏了,社会仍然存在,所以转化到了新的统一体之中。原来的战争者现在也转化为统治者,他们的任务不再是破坏统一体而是要维护新的统一体。在这一汗王时期,社会矛盾是向着“和而解”的方向发展的。《玛纳斯》史诗中,实际上认为“将战争进行到底”是“和而解”的一个环节或阶段,整个他后代的历史状况也是如此。最后,玛纳斯作为一种文明和人生境界体现出民族精神。玛纳斯去世以后,他的所作所为成为定型的“家族传统”“理想人格标准”与部落联盟的民族精神。玛纳斯的后代当中始终贯穿着其文化价值理念。

二是从柯尔克孜民族现实生活中的发展过程来理解。《玛纳斯》史诗存在于柯尔克孜民族的生活之间,与其具有一个内在的逻辑关系:有柯尔克孜民族的地方,就有《玛纳斯》史诗,而《玛纳斯》史诗的文化理念主要体现于主人公玛纳斯身上,玛纳斯是民族精神的载体。柯尔克孜人从一开始就认定自己蒙受恩宠,得到玛纳斯的青睐。在柯尔克孜人的眼里,玛纳斯是承载整体理念的力量,是对整体观念进行思索并因此将整体化为己有的人,因而柯尔克孜族的世界首先在他那里升华为明晰和自由,他的所为有望提升整体的地位。譬如至今柯尔克孜人也自视为主人公玛纳斯的“后代”。每次经历严酷考验时经得起考验,原因在于必须作为名副其实的玛纳斯之“后代”、精华。因为,他们认为“玛纳斯”代表的是文明和开化,等于承认本民族的文化位于中心地带,是属于一级和独立的文化,成为本民族的自我认同,并作为“祖先之言”“先辈之言”“父亲之言”永远地留在柯尔克孜人们记忆里,正如史诗文本中所说的一样:“这是祖先留下的故事/我们怎能不把它演唱/这是先辈留下下的遗产/代代相传到了今天/它是我们祖先留传下的语言/它是我们先祖创造的绝世语言/它是后人传承的精美语言/它是如种子般繁衍的语言/它是让人们倾慕敬仰的语言/它是我们代代相传的语言/它是我们辈辈相继的语言/它是先辈讲述的语言/它是后人不断传承的语言/它是人世间最美妙动听的语言/它是世界上最最壮丽辉煌的语言/它是歌者采集不尽的语言。”[2](PP1~6)这个“语言”经历了“前辈与后辈、祖宗与后代、父亲与子女”之间的关系形式的发展过程。对于前辈、祖宗来说,玛纳斯的精神成了他们务必遗留下来的“民族精神”,对于晚辈、后代来说,玛纳斯的精神成了他们超越不了的“民族精神、传统、基础”“威权意识”,而他们的“超越、创新”只是很大程度上接着此往下讲的过程,并他们有义务遗传给下一代。所以,从柯尔克孜民族现实生活层面来说,玛纳斯的精神经历了“民族精神”到“自我精神”再到“民族精神”的发展过程。

总之,《玛纳斯》史诗的哲学思想,从现实和超越层面都对柯尔克孜人的“存在”作出了论证,在柯尔克孜人之中成为各时代、各阶层的共识。今天,我们肯定《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特质的永恒价值的主要意义在于维护、发展《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与实现更高层次的文化自觉。从维护和发展《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的角度而论,不能抛弃本哲学的特质,特质不仅是《玛纳斯》史诗的根本思维方式,同时它也构成整个《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的核心内容,抛弃了特质也不成其为《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从实现更高层次的文化自觉的角度来看,也不必抛弃它的特质,因为特质本来就是柯尔克孜人的“存在”实际,它和哲学的普遍性特质都是建立新哲学思想的基本支撑点,从《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中发现其阿依阔勒(博大宽容)、耻心的内在蕴涵,这也是柯尔克孜民族哲学思想现代开展的重要契机。

[参考文献]

[1]史克.中国史诗的特质[J].内蒙古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01).

[2]《玛纳斯》第一部,卷一:居素普.玛玛依演唱[M].阿地里居玛吐尔地,译.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9.

[3]孙正聿.哲学导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

[4]来自史诗的英雄们:中国三大史诗高端研讨[M].乌鲁木齐:新疆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

[5]张天飞,童世骏.哲学概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6]洪晓楠.哲学通论十五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7]罗素.西方哲学史:上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8]欧阳克.民族精神:精神家园的内核[M].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10.

[9]张曙光.民族信念与文化特征——民族精神的理论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0][吉]K·居苏坡夫,K·巴卡夏娃,K·依马那里耶夫,K·马克来克·乌买拜.柯尔克孜族的民族文化[M].比什凯克,2012.

[11]童庆炳:文学理论要略[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

[12]陶克套,齐秀华.游牧思想论:以蒙古人的传统理性认识为中心[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1.

责任编辑:曹李海

中图分类号:C958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003-4641.2016.03.03

*本文系2011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11BZX042)、2010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少数民族哲学史”(10&ZD059)的子课题“柯尔克孜族哲学思想史”的阶段性成果

猜你喜欢

玛纳斯时代性民族性
既有民族性 又有世界性
时代性来源于现实的生活
强化诗词用词的时代性
诗词的时代性
捕捉时代性、典型性、示范性——以纯净的心写纯净的人
民族史诗入梦来——歌剧《玛纳斯》观感
近60年玛纳斯河径流变化特征分析
玛纳斯河流域水文特征值及演变规律——以玛纳斯河为例
谈谈“玛纳斯”和“玛纳斯奇”这两个词
论工笔重彩画的民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