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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老工基一起入冬

2016-04-11封尚闻达

当代工人 2016年2期
关键词:老郭大花抚顺

封尚++闻达

熬过了1990年代下岗潮,赶上了10年东北振兴路,再入当下经济寒冬季,老一辈职工不忍也不愿与企业伤离别。

第一铝停产

2015年10月24日,随着最后的P15A247802盘锭的下线,中国铝业抚顺铝业公司电解铝生产线全线停产。抚顺铝业被誉为中国轻金属工业的摇篮,承载着近80年的辉煌,无奈电解铝价格持续走低,只得挥泪惜别,转而生产铝用碳素制品,以求重生。

在铝业公司干了半辈子的老郭,也盼着重生。

老郭52岁,身高一米八三,全家三口挤在55平方米的小楼里。他不抽烟不喝酒,就喜欢看电视,研究国际国内经济大势。“金价跌了,银价跌了,铜也掉了,黑碳头的钢铁业更是跌得一塌糊涂。我们铝业即便打着再大的伞,外边又下大雨又刮狂风,肯定也会淋湿的。”

对于采访,老郭有些抗拒,“上面的罗乱事咱不清楚,不能添油加醋。”因为这张嘴,老郭惹过祸。当着开发商的面,他锵锵抚顺房价虚高,肯定还会走低,那边一石头差点夯他头上,还惊动了派出所。

说自己家里的事吧,老郭也觉得不足为外人道矣。“你嫂子下岗后找了份零活,在南站一家大超市打扫卫生。我有一个闺女,没对象,在虎跃大客上卖票。我呢,心脏病、高血压,还有气管炎。如果企业真黄了,我就得靠你嫂子照顾。闺女养大了,她也不能看着她爹穷死吧!”至于收入,老郭说现在的经济形势大伙儿都清楚,日子不好过,但基本工资能保证,就那个水平。抚顺地面上,全民工资一个价,不当官不为将的,低了的不足3000元,高的也就4000元。

老郭对铝业感情深厚,只要一上班,啥毛病都没有了,就算雾霾再严重,他都不考虑在家猫一天。“合计能有百年大庆呢,没想到80年还没庆,就伤离别了。”老郭特喜欢伤离别这个词,只要不是生离死别,就还有机会。“现在不都搞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吗,后起的风筝升更高。保不齐,用不了几年,抚顺铝业会创新出个灵丹妙药呢。退一万步,即使真有不行事儿的那天,我高,姚明比我还高呢。天塌下来,小巨人先顶着,我后顶。”

老郭说这话,是一百个不情愿企业黄了,到老到老自己再成个“失业汉”。当初国家实施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政策,下岗人乌泱乌泱的,照样救起来了,现在只是一个低潮时期,全国经济形势都不好,辽宁怎会独善其身?老郭的乐观也是很多东北人的心态,不知他是否记得,抚顺铝业二期环保改造项目就是国家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100个项目之一……

领导有病 工人吃药

振兴后如今日子难过的,还有钢铁企业。大周在冷轧硅钢厂的收入一直是“3”打头,最高时差几元就是4000元。2015年收入是“2”打头。全家感觉有点扛不住了。

“我们厂生产的冷轧电工钢,在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时也没受影响,一直是紧俏商品,每吨价格都在万元左右。当时国内只有宝钢、武钢能生产。现在不行事儿了,10多家钢铁公司都生产,竞争太激烈。”大周认为以前是狼多肉少,现在是狼少肉多,肉卖不出去,只能臭家里了。加上设备和生产线老化,检修跟不上,也导致了产品的合格率和竞争力大不如前。产品销路不畅,资金周转困难,职工收入自然降低。“2开头还算好的,搞不好啥都没有。”

1990年代,钢铁企业也经历了非常困难时期,鞍钢甚至被迫停了两座高炉, 19.2万全民职工、18.5万集体职工、12万退休职工,总计50万人靠800万吨钢生存,举步维艰。劳动生产率仅是世界先进水平的1/50。于是,减员增效,不少职工就“下岗”回家了。

已过不惑的大周,仍有对企业忠心耿耿,共同进退的劲头,但也有不满“凭什么领导有病工人吃药”。在他看来,造成企业如今的困难,一是经济大气候不好,二是上头或腐败或无能,结果却只让工人的生活雪上加霜。

有意思的是,大周媳妇也少了收入,却偏偏想借着国家开放二胎的时机再生一个。大周认为这种幺蛾子不能纵容。“倒退10年还可以考虑,现在让你生,你能生出来吗?即使生出来,你能给他们好生活吗?”据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辽宁的生育率仅为1.0%,不但大大低于全国平均水平,还比日本和韩国低。“咱们家现在进钱少,烟也不让我抽,酒也不让我喝,再生一个,根本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现在一个女儿上大学都有点供不起,除了还房贷,还要养台车。”

为了生活,大周利用串休到浴池给人搓澡,一天一结账,能有百八十的收入。偶尔他还带俩人在周边地区接个“小机修工程”,存点私房钱。

尽管钢铁企业一片萧条,但万绿丛中仍有一点红,比如抚顺特殊钢有限公司。我国高铁事业快速发展,之后又造大飞机,特殊钢市场需求强劲。抚顺特钢的产品也在不断做好做精。目前国内除了中原特钢就是抚顺特钢叫得响、吃得开。

人心不能散

沈阳某制造企业的车间休息区也算热闹,有人刚打开饭盒,就有人调侃:“一上午没干活,还有心思吃饭?”“按你的意思,不干活就别吃饭,那你早饿死了……”

三四月份本是各种产品、各种项目启动的时候,2015年却不一样,不但没什么活,连先期投产的很多产品也出现了停产,退货,项目下马。看着成吨的物料被贴上“暂停”的红色标识,从一天干几个活到几天干一个活,工人们嘴上不说,心里不是滋味。往大处说,一线工人没活干,技术就失去了用武之地,工人没有存在感,企业没有安全感。往小处说,没有活干,收入就会下降,生活质量就会受影响。

有人说制造业的寒冬已经来到。如何把有限的订单抢到手,已成为企业的当务之急。集团领导实施降价抢订单的策略,赔钱也要把合同拿到手,只要活着,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转型”更是必经之路,从制造型向服务型转变,抢占改造、升级、维修、保养原有设备的市场。

所有的努力只为一个目标:凝聚人心。人心散了,企业就真散了。

不作不会死

要说形势还不赖的就属“两桶油”企业了。大花每个月依然拿着4000多元的高工资,当然,相对于南方石化或者石油公司,这简直就是小老末。大花经常呵斥她那曾经是煤矿工人,如今沦为家庭收入边缘者的老公,“要不是看在孩子和你那豆腐渣身体的份儿上,早让你滚蛋了。”

曾经有同事劝大花:这是你家老头开得少了,论长相,论个头,论涵养,配你,偷着乐去吧。不就差一张石化的工资单吗。大花不以为然,这态度也直接带到工作上。上班除了聊天侃大山,就是一个小事儿出差逛一天。再不就是陪着收入同样无忧的低水平领导,张家长李家短,八卦个底朝天。

大花52岁了,说即使将来延迟退休,即使石化再不济,也能有她的温饱,她这体格也能“熬”到退休,拿着不菲的退休金。大花爱跳广场舞,《最炫民族风》的音乐一起,她就会收起面对老公时怨怒的表情,和姐妹们嗨起来,“经济寒冬,我也不会是那个冻死鬼噢!”

与大花不同,身在油田的志平有隐隐的不安。“年底要大干50天,油井频繁作业,走内部成本。依我看,有些井完全没必要开。但因为材料费是有指标的,比如今年的材料费给了100万,到年底只花了80万,明年的材料费或许就只给80万了,所以,拼了命也得把这20万给花完。”

花钱这么大手笔,工资可是缩了水的。“比去年少了两万左右吧。据说今年要把每个月1000多的奖金都拿掉,具体是不是这样,是领导已经决定了,还是放出风来给工人打预防针,我不知道。但油田开采,早晚有那么一天,会像曾经辉煌的老工业城市一样,慢慢衰落,慢慢转型。”

志平认为不作不会死,至少,会晚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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