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群/ 文莉莉安/图

雨鞋出逃记

王朝群/ 文
莉莉安/图

雨鞋是一位妈妈买给女儿的。它黄得耀眼，澄黄的底色上飞着一只紫色的蝴蝶。

几年后，雨季又开始了，长大一些的女孩再穿上雨鞋，脚尖和脚后跟都磨得生疼，于是她脱下雨鞋不再穿了。妈妈喜欢雨鞋的颜色，舍不得扔掉，就把它收进了鞋柜里。

黄褐色的鞋柜有三层，里面放满了各种鞋子，这双雨鞋被放在了底层。

其实，鞋柜里也有纷争。经常被主人穿着外出的鞋子尤其骄傲，而不常被穿的鞋子是会受挤兑的。所以，鞋柜里是另一个世界。

主人打开柜门时，里面是安静的；一旦关上柜门，黑暗中鞋子们就会吵闹个不停。刚刚脱下脚的鞋子，总是不顾劳累大声炫耀着自己的见闻。每到晚上，脱下来的鞋子又不止一双，所以发言有些无序，它们总是抢着说，不喘一口气地说。大鞋不让小鞋，男鞋不让女鞋，为了抢到说话的权利，它们还相互拥挤，甚至发生肢体冲突。

那些好久没有出过鞋柜的鞋子，因为已经把以前的见闻说了几百遍，再说会被大家批评，所以很多时候缄口不言。

时间久了，被主人喜爱的鞋子性格张扬，大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瞧不起那些被主人遗忘的鞋子。被遗忘的鞋子是少数，大多放在底层，默默无闻。它们之间只能小声说话，一旦大声就会被鞋柜上层的鞋子制止。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雨鞋有了强烈的自卑感。

“我真没用，瞧那些经常被主人取出来穿的鞋子，它们的生活多精彩啊！”

雨鞋旁边一双棕色的男鞋也说：“是呀，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是一双男主人买回来的鞋子。男主人喜欢它的颜色和款式，但是只穿了一次就磨破了他的双脚。新新的鞋子舍不得丢，男主人就把它放在了鞋柜的底层，和雨鞋在一起。所以，棕色男鞋总是耷拉着脑袋，整天唉声叹气。

“哎，别这样，不如小声说说以前的事。”雨鞋安慰它说。

“以前，以前我只被主人穿过一次！”棕色男鞋又叹气。

雨鞋怀念起以前的时光，小姑娘穿着它到过商场、游乐园、电影院和学校，雨天里每到一处都能看见许多各式各样的伙伴。它们热情地打招呼，亲切地交谈。

“那种日子多好呀！”雨鞋感叹道，眼睛也明亮起来。

难道要在这暗无天日的鞋柜里待一辈子？不，绝不！

雨鞋和棕色男鞋说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棕色男鞋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不待在这里，又能去哪里？回收站？垃圾场？听说被丢弃的鞋子还总被狗咬，在夜晚被猫叼来叼去。我既怕疼又怕臭，还是算了吧！”棕色男鞋睁着眼睛惊恐地说。

“我不怕臭，也不怕疼。我就是想走出鞋柜，去远方旅行！”雨鞋直起身向往地说。

“哼，就你还想去远方！”一双站在最上面一层的白色女鞋听到了，挺了挺鞋跟，居高临下地嘲笑道。

“是的，主人已经快要把你们抛弃了，等着进垃圾场吧，别再做美梦了！”另一双站在高处的男鞋怪声怪气地附和。

接着，上层的鞋都哄笑起来。

雨鞋要和它们理论，棕色男鞋碰了碰它，示意它算了。

雨鞋却昂起头，大声说：“我一定要去远方旅行，看世界。去远方旅行是我的理想！”

雨鞋的话自然又引来了一阵嘲笑声，但是它并没有在意。它说出那些话之后，就开始制定自己的行动计划。

有了理想的雨鞋不再靠在鞋柜里打盹儿，或者缩着脖子发呆，而是精神抖擞。

雨鞋先想办法出鞋柜。

一天，当女主人拉开底层的抽屉要放进一双女靴时，雨鞋觉得机会来了。只见它竭

尽全力往外挤。可是，在鞋柜里待久了，雨鞋缺乏力气。当女主人关上柜门的一刻，雨鞋才挤出隔板，掉了下来。雨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回头看看棕色男鞋，只见它脸色通红，正喘着粗气。雨鞋明白了，是棕色男鞋帮了自己一把。

棕色男鞋说过：有理想的朋友是了不起的！分离的时间到了，雨鞋想起了和棕色男鞋在一起的日子，为了不伤感，就朝它做了个鬼脸。

这时，女主人也留意到掉出来的雨鞋。

“哦，这双漂亮的黄色雨鞋还在柜子里，我几乎都忘了！”女主人捡起了地上的雨鞋。

然后，她又拿起雨鞋对着光线，边仔细查看边说：“只是女儿穿不上了，应该把它淘汰掉了。”

雨鞋和一堆果皮、菜叶一起被女主人丢进了垃圾箱。垃圾箱里的气味快让雨鞋窒息了。难道真如鞋子们所言要被送往垃圾场吗？雨鞋几乎要绝望了。

突然，它又被一双熟悉的手捡了出来。它熟悉那双手，那是女主人的手。

“马上到雨季了，放在外面也许有人需要它。”女主人说着，将雨鞋放在了垃圾箱旁边的小路上。

转瞬间的悲喜，让站在小路上的雨鞋几乎要掉下眼泪了。

“瞧，我的运气真不错！我还有机会去远方，去旅行！”

雨鞋打起精神，尽量站得端端正正，好让人喜欢它，将它带走。那样它就有机会去远方旅行了。

雨鞋在小路上站了一天一夜。有个节俭的老太太想把它捡回家，可是她又觉得雨鞋的颜色太过鲜艳了。一个小男孩路过这里，也看到了雨鞋，提起它看了看：“黄色的，有蝴蝶，女孩子穿的。”又将它放回小路上。还有位中年大妈，看见雨鞋只是停留片刻，走的时候说：“雨鞋不错，怎么丢掉了！”她只是觉得有些惋惜。

雨鞋深情地看着路过的每一个人，但是社区里的人来来往往，并没有人将它带走。

夜幕降临，路灯下窜出一些流浪猫，它们在垃圾箱之间厮打着。有只野猫伸出爪子，拨了拨雨鞋，觉得不是食物，然后跳进了垃圾箱。可是，雨鞋想起棕色男鞋的话，还以为野猫真的要咬它，吓得在黑暗中打起了哆嗦。

但是，雨鞋告诉自己，坚持到底才是胜利，一定会有人捡起它，带它离开。

终于熬到了天明。一大早，一辆垃圾清运车嘟嘟嘟地开来了。

装完垃圾，工人准备上车离开时，发现了黄色雨鞋。他捡起黄色雨鞋，擦了擦上面的露水，说：“这双雨鞋不错，给小女儿穿正合适。”

工人的小女儿生活在乡下。

雨鞋被带到了乡下。小女孩看到雨鞋喜欢得不得了，下雨天天天穿在脚上。小女孩非常喜欢雨鞋的颜色和款式，走着走着就会撅起屁股看黄色的雨鞋，看鞋上紫色的蝴蝶。

雨鞋觉得自己真幸运，它看到了乡下的风光，甚至和泥土亲近过。它迷醉在乡村风光里。

雨鞋做梦也没想到能和棕色男鞋相聚。

一天，下着小雨，小女孩穿着雨鞋到处跑。在村口的大路上碰到了一位叔叔，他正和爸爸运完垃圾回来。那位叔叔脚上穿的居然是棕色男鞋，雨鞋惊喜地同棕色男鞋打招呼。

原来雨鞋离开后，棕色男鞋一直闷闷不乐，雨鞋说过的那些关于理想的话，一遍一遍在它耳边回响。“雨鞋多勇敢，我是懦弱的。我要像它一样勇敢，到外面去，到远方去！”

棕色男鞋使尽力气才掉出了鞋柜。清晨，当清运垃圾的车再次嘟嘟嘟地开来时，女主人正在收拾屋子，她看了看掉在地上的棕色男鞋，出门把它送给了工人——小女孩的叔叔。

许多日子过去了，一个由一位老奶奶打理的花园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花，阳光下跑来了老奶奶的小孙子，只见他扬了扬手里的一双棕色皮鞋，告诉奶奶他这次打算用捡来的这双皮鞋种三叶草。奶奶一边浇花，一边笑眯眯地点头答应着。

那双皮鞋很快被培上了土，撒上了三叶草种子，浇上水，小男孩满心欢喜地将它捧到了一堵矮墙上。和皮鞋放在一起的竟然是黄色雨鞋，不同的是雨鞋里种满了太阳花的种子。

“嗨，老朋友，我们在这里相聚了！”棕色男鞋和黄色雨鞋都有些激动，异口同声地打着招呼。

矮墙上是小男孩的花园。他的花园与众不同，因为花盆都是捡来的，缺口的玻璃罐、褪色的塑料脸盆、陈旧的木箱子、花里胡哨的纸盒子，高高低低，五颜六色。然而，小男孩最喜欢的是——捡来的黄色雨鞋花盆和棕色皮鞋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