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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这个城市的厨房里没有刀》的时空叙事

2016-04-06沙敏

青年文学家 2016年8期
关键词:哈立德叙利亚

沙敏

摘 要:叙利亚作家哈立德·哈里发的小说《这个城市的厨房里没有刀》(以下简称厨刀)广受关注,该小说文本通过时间机制与空间机制的构建,利用对时间长度、顺序和社会大空间、家庭小空间的刻画,揭露了叙利亚持不同政见者眼中百姓的苦难压抑的生活,并由此发出寻求出路的呐喊。

关键词:哈立德·哈里发;叙利亚;时空叙事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08-0-02

哈立德·哈里发是叙利亚小说家、编剧和诗人,1964年生于叙利亚阿勒颇市。他的许多著作反映了叙利亚反对派的声音,如《吉普赛笔记》、《厨刀》、《赞美仇恨》等,这些作品的共性就是“共同的忧愁”——对阿拉伯国家尤其叙利亚的爱导致的忧愁,它们所描绘的是一种始终在暴力与压抑的环境中寻求平衡的社会。其中,《赞美仇恨》一书进入2008年阿拉伯小说世界奖(IPAF)短名单,也是2013年英国《独立报》外国小说奖中唯一提名的阿语小说,之后他又完成小说《厨刀》,一举获得纳吉布·马哈福兹奖,并进入2014年IPAF奖短名单。

哈立德的小说备受大众关注,既有其本身独特的写作艺术风格之原因,也与作品中透露出的强烈反政府倾向有关。哈立德在《吉普赛笔记》中运用现代派意识流的写作手法,通过作品人物内心剖白,摒弃对话等形式,建立了一个虚构与现实相结合的奇妙世界。在其后的作品中,他延续了这种叙述方式,注重人物心理活动和细节描写,极力表达叙利亚人民在压抑和恐惧下挣扎、权衡、失语、彷徨等状态。此外,作为叙利亚持不同政见者之一员,他勇于发声,在作品中批评叙利亚政府,符合西方政治立场的期望,因此也备受西方媒体乃至官方的青睐和推崇。

较之《赞美仇恨》而言,在《厨刀》这篇小说中,哈立德更多地投入到对叙利亚百姓心理刻画的层面。《厨刀》讲述了自1963年叙利亚复兴党执政起一个家庭的五十年风雨历程。作者以家庭中的小儿子“我”为叙述者和观察者,通过第三人称视角描绘了一个普通阿勒颇家庭成员在压抑、恐惧和沉默中寻求出路的历史过程。小说以妹妹苏阿黛的葬礼为始,拉开了该作品悲剧色调的序幕,又以哥哥拉希德的自杀为终,发出了寻求出路的呐喊。

一、时间机制

柏格森对“空间时间”与“价值时间”进行区分的哲学观点映射到文本研究中,就是物理时间和心理时间的区别,物理时间是按照客观线性顺序进行的,而心理时间则是“用直觉去体验或以内省的方式感悟到的自我内在生命的流动”[1]。小说的物理时间讲述的是一个家庭的五十年风雨历程,文本中的心理时间主要聚焦在以母亲的死亡为始的漫长回忆中,“在一定程度上,故事中的时间如果在向度上属于过去,便常会赋予文本一种感伤色彩。”[2]

哈立德的小说《厨刀》属于典型的意识流文学范畴,具有注重心理描写和时间错乱无序的特点。前者主要依靠时长来体现,从时长角度来说,小说第一页就谈到母亲的死亡:

“在回家的路上,我想起母亲以这种突然的方式死去的时候,她还不到六十五岁。我窃喜于我的秘密,我认为她的死亡自她抱怨窒息缺氧已经迟到了十年。”

然而直到故事尾声的时候,才真正意义上描写到母亲的死亡:

“(尼扎尔)简单地告诉我,母亲死了,如同她做任何事都磨磨蹭蹭一样,她的死也迟了许多年。这个消息让我恍惚了几分钟,但我不知道为何我会有些许喜悦。”(P219)

可以说,在这个几乎跨越整个故事文本的漫长回忆过程中,心理时间的长度张力达到极致。在现实生活中,对于苦难的时间在主观感觉上总会长于客观时间,作者在文本中将回忆放大放慢,将所要表达的痛苦和压抑解剖细化。而时间的跨度越大故事的密度越小,而密度的大小同价值生活成正比:越是有意义的生活密度越大,反之越小。[3]这种时间上的漫长感,正是作者想要表现的效果:小说人物艰难和无价值的生活着。

而从时序角度来说,作者通过意识流的写作手法,用错乱时间的方式建构回忆,使读者在超越时间限制和张大空间宽度的蒙太奇式镜头中解读文本,以此模糊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间概念和界限。小说文本中,过去的时间是美好的,现在的时间是压抑的,未来的时间是不存在的,只是对现时的无限延续,让人看不到希望。对于消失的过去,那是一个“莴苣更芬芳,女人更像个女人”(P8)的时代,而压抑的现在,则是人人沉默着如行尸走肉般在压抑中维系生存的时代。作者将这种现时痛苦的根源直指统治者的代代相传,指出在永恒的家族统治下,未来毫无希望可言。因为苦难的现在,美好的过去成了一种讽刺,母亲的死亡意味着与过去的彻底割裂,没有人会反复提起旧时的莴苣田和樱桃树,或者说没有人有勇气提起;幻想中的未来也只是现在的永恒继续,作者通过如拉希德、苏珊等小说人物梦想的破灭,描述了没有勇气、不愿甚至不敢回忆过去,无法看到未来的许多人的痛苦现状,他们只能在现时世界里保持沉默。

在白天,作为社会中的人,拉希德对现实世界不闻不问,只愿做一个无思想的提线木偶,机械式地生活,而在夜晚,当他独自行走在曾经熟悉、今天已然陌生的城市路上,当他身上的社会属性暂时消失时,他才愿回归本真,在过去、现实和未来中迷茫追寻自我。这种将人异化成机器的现实社会,正是他及许多小说中的人物所无力面对的,在小说的时间世界里,过去现实和未来混杂在一起,没有过去和未来的故事人物发出痛苦的呐喊。

哈立德小说所要表达的痛苦和压抑情绪,是历时的也是共时的。在漫长的心理时间里,这种情绪始终存在,在错乱无序的回忆中,这种情绪时刻相伴,而且在未来的时间里,它还会愈演愈烈,无法终结。

二、空间机制

小说文本中的空间分割为以整个叙利亚社会背景和的大空间和以家庭为代表的小空间。

大空间即指社会背景,自1963年3月复兴党发动白色革命夺取政权以后,政府解散了包括穆兄会在内的所有政党,开启了复兴党统治时代,穆兄会和复兴党政权之间的冲突不断,“整个叙利亚社会陷入了教俗冲突和教派冲突的漩涡”[4],严重影响了叙利亚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在这样的社会大背景下,作者以持不同政见者的视角,描绘了他眼中的阿勒颇——小说文本中的社会空间因此被刻画成充满压迫、恐惧和暴力行为之所,“城市如人一样正在死去”(P46),“死亡在孤寂的阿勒颇街道上沉重蔓延”(P9),“阿勒颇如同记忆一样,是个正在消失的地方”(P14)。在作者的认知里,这座城市已经越来越沉重不堪,对这种氛围下人的痛苦的渲染,作者曾在其前部作品《赞美仇恨》中通过聚焦监狱生活来表达,相比之下,在《厨刀》里,他对于监狱这个意象反而着墨较少,却更注重社会空间的描写,因为“这座城市比监狱还糟糕”(P231)。通过作者的几部小说的对比,我们也能看出来,叙利亚社会状况早在许多年前就已显露端倪,而如今更是每况愈下,冲突更为激烈,压抑更为严重。

小空间主要围绕着“家”这个意象而进行,作者通过聚焦小说人物的家庭生活,揭露了在政府高压政策下,普通百姓的压抑生活和恐惧。家庭是每个社会成员赖以生存的关系基础,离开家就意味着孤独漂泊无所依靠,意味着生理和心理上的游离失所,“家宅是一种强大的融合力量,把人的思想、回忆和梦融合在一起。在这一融合中,联系的原则是梦想。”[5]作者塑造的小说人物要么没有梦想,机械地重复日子(如母亲),要么曾经有过梦想,然而被现实无情的打击殆尽(如苏珊和拉希德),个人的希冀都已破碎,更何谈家国之梦呢?在小说中的“家”里,每个人都找不到方向,没有梦想,没有回忆,甚至也没有思想。这个家只是空间形式上的一座住宅,是苏珊从国外回来的落脚处,是拉希德通宵演奏后的休息地,是父亲永远抛弃的房子,是母亲默默等待死亡的安静住所,甚至“在窗户关上后家就成了一座坟”(P42)。在基督徒约翰眼中,因为要照顾病重的母亲而不得不留在阿勒颇的家中,他被家束缚着无法逃离,家成了他的监狱。另外,家本是私密的地方,是使人感到安全和自由的庇护所,然而人对政府的恐惧无所不在,并渗入到家里,在家这种私人空间里,人仍保持沉默,如母亲所言,她坚持认为“情报人员就藏在树叶之间”(P153)。在小说的“家”这一意象中,作为人的应有的基本权利都被剥夺了,人的隐私、自由、思想已经被禁锢,家所具有的私密性及其为人带来的安全感、自由感也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弥漫在“家”里各个角落的恐惧和压抑。

“当家宅中总是充满不幸的往事、漂浮着痛苦的记忆的时候,它往往也会成为腐蚀心灵、囚禁梦想、扭曲性格的枷锁”[6]。因此,我们看到拉希德以自杀的形式面对内心的挣扎;约翰为了母亲留在阿勒颇,备受折磨,想要逃离这个压抑的城市却无法抛弃母亲,只好每日做着重复的事情打发光阴;苏珊在伞兵队时曾撰写规章制度来约束别人,而她在面对受害者的时候却万分后悔和内疚,她也在放纵与回归传统之间挣扎,并最终选择忘记过去去国外重新开始;同性恋者尼扎尔的心理变态和扭曲让他备受煎熬……正是对故土的爱恋和对痛苦的无奈,他们在逃离家园和忍受屈服之间陷入深深的自我挣扎。

在小说中“我”将妹妹苏阿黛的坟墓当做她的家,何以活着的人的居住之处像坟墓,而沉睡地下之人的坟墓却能称宁静的家?作者意图引导读者去反思,是什么导致了家不成家,甚至只是座死寂的坟墓,他借用约翰之口讲述蔓延的恐惧:

“在这个城市里,呼吸同一种空气的人们相互害怕对方,基督徒怕穆斯林,少数派怕多数派,多数派怕少数派的袭击……”(P158)

在悲剧性的社会空间里悲剧注定要发生。家庭是社会的缩影,小说里描写的是一个普通家庭的生活状况,却反映了叙利亚百姓的普遍心理。当恐惧、压抑从社会空间侵入作为私密空间的家庭,并且气势不减,愈演愈烈,让人绝望的时候,人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作者以此抛出这样一个问题,即在这种压抑的社会大背景下,连家如坟墓一样,人们还能作何选择?

结论:

哈立德在《厨刀》中所构建的人物形象都在寻求心灵的平衡和出路,这与《赞美仇恨》中的人物遥相呼应,他们要么选择逃离,离开这座悲伤的城市,要么选择屈服,麻木冷血地生活,等着死亡来终结这没有梦想的一生,要么转向宗教,靠信仰慰藉痛苦的心灵,要么选择反抗,拿起厨刀,或者结束自己的生命,或者结束压迫者的统治。哈立德用《这个城市里的厨房没有刀》为这篇小说命名,暗示着城市里的人都已将刀握在手中,至于刀口向谁砍去,则是哈立德留给我们的一个耐人寻味的悬念。

注释:

[1]吕方源,论柏格森的心理时间对意识流小说的影响,商丘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7年第4期.

[2]徐岱,小说叙事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9月,第253页.

[3]徐岱,小说叙事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9月,第255页.

[4]涂龙德,伊斯兰激进组织,时事出版社,2010年3月,第216页.

[5]加斯东·巴拉什,《空间诗学》,张逸婧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第5页.

[6]龙迪勇,叙事作品中的空间书写与人物塑造,载于《叙事学研究:理论、阐释、跨媒介》,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11月,第272页.

参考文献:

[1]《这个城市的厨房里没有刀》,哈立德·哈里发,文学出版社,贝鲁特,2013年,第一版.

[2]《论柏格森的心理时间对意识流小说的影响》,吕方源,商丘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7年第4期.

[3]《小说叙事学》,徐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9月.

[4]《伊斯兰激进组织》,涂龙德,时事出版社,2010年3月.

[5]《空间诗学》,加斯东·巴拉什,张逸婧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

[6]《叙事作品中的空间书写与人物塑造》,龙迪勇,《叙事学研究:理论、阐释、跨媒介》,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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