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跃红

3月23日，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轰动一时的留美女大学生在美被杀案将在浙江省温州市中级法院开庭。

1995年出生于辽宁大连的邵童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喜爱艺术，会演奏钢琴，并梦想成为一名雕刻家。然而，2014年9月26日，失联十余日的她在美国爱荷华州一处停车场的轿车后备厢里被发现时已死亡多日。据美国警方初步调查，邵童生前的男友李向南具有重大作案嫌疑，而且在案发后迅速逃回中国，神秘消失。一时间案件轰动中美两国。经过中美两国司法合作，此案终于侦破。

失踪的留美女大学生

跟所有独生子女家庭一样，邵童的父母在她身上投注了大量的心血。为了供女儿出国读书，这个虽然跻身中产但并不富有的家庭已经花费了近10万美元。2012年，邵童被美国爱荷华州立大学化学工程专业录取，成为父母的骄傲。

1991年出生的李向南则是浙江省乐清市人，曾在上海大学就读。他与邵童于2011年在北京上英语托福培训班时认识不久，即开始追求邵童，后来成为男女朋友。2012年两人都如愿到了美国留学，李向南被位于纽约州的罗切斯特理工学院录取。而在2013年，为了离邵童近一点，李向南特意转学到了爱荷华州爱荷华市的一所学校，离邵童所在的埃姆斯只有220公里。

相比邵童活泼外向的性格，李向南则比较内向，在同学的眼里显得十分“神秘”。他在学校外单独租住一间房，由于一年前才转学到爱荷华市的这所大学，朋友更少。李向南大多数空闲时间都和邵童待在一起。

邵童的室友杰恩称，“此前李向南曾在2013年搬到我们的公寓。但我不太喜欢李向南，因为他总是未经允许做一些事情，也从未帮忙打扫卫生。”

“我们想把他赶走，但他拒绝搬走。”杰恩表示，“邵童知道我们不喜欢他，所以邵童在时都不会提起他……我们只是不想让一个男生住在我们宿舍，这很奇怪。”

也因为如此，所以两人常常跑到学校外面住旅馆。2014年9月5日是美国的劳动节假期，两人在埃姆斯隔壁城市内华达的一间小旅馆的218房登记入住。这是他们经常入住的小旅馆。

9月7日凌晨，李向南独自退房离开。9月8日，李向南登机经芝加哥中转，并在9月10日到达中国。

也是在9月8日，邵童的室友接到李向南的手机发出的一条短信，短信以邵童的口吻说，李向南因为家里发生急事需要立即回国，而她自己准备去明尼苏达州玩几天，一个星期以后再回爱荷华。

邵童的室友之后一直联络不上邵童，电话打不通，微信和Facebook留言也没有答复。她们找到了邵童在明尼苏达州的很多朋友，但是没有一个人有她的消息。

2014年9月18日，邵童的朋友向爱荷华州警方报警。同时，邵童的家人朋友在国内外的社交网络上发布寻找邵童和李向南的寻人启事。

疑凶潜回国内

2014年9月26日，爱荷华城郊一个居民区被恶臭袭扰，有人向埃姆斯警方反映。结果，警方发现这个居民区内一幢公寓旁的树下有一辆丰田凯美瑞汽车停在那里多日，警方在车子后备厢发现了已经高度腐败的尸体，以及旁边一个15磅重的哑铃。一查，正是李向南驾驶的丰田凯美瑞汽车，尸体也正是邵童。根据埃姆斯警方的初步调查，邵童曾有窒息以及被钝器攻击的伤痕，她的头部缠着从酒店带来的毛巾。

警方还在车后座上找到了打印出来的李向南的机票预订信息。经美国警方初步侦查，邵童生前的男友李向南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埃姆斯警方初步调查后认为，邵童的死亡很可能发生在酒店房间里，她的男友李向南在她生前最后几天一直和她在一起，但在案发后迅速买机票飞回中国，神秘消失。警方还搜查了李向南所住的公寓房间，发现桌子上打翻的牛奶尚未清理，门口放着一个收拾好的行李箱，由此推断李向南是在匆忙中离开。

邵童的父亲最后一次与女儿对话是2014年9月3日。只是寻常的对话，邵童当时表示自己丢了眼镜，要去配一副新的。邵父最后一次与女儿联系是几天后的9月7日，他当时通过手机短信向女儿询问眼镜的情况，对方则表示自己已向朋友借了一副。“她告诉我自己有点忙，没有时间视频。我当时并没有想太多，而当我回想起来，我认为这些短信并不是我女儿发送的，是李向南发的。”邵父回忆说。2014年9月26日，邵父接到了女儿被害的消息，当即血压飙升，导致无法赴美将女儿的骨灰带回家。他和妻子再也无法安睡，一看到女儿的照片，便忍不住泪流满面。原本夫妻俩计划于2015年5月到美国参加女儿的毕业典礼的，现实是如此残酷让他们真的无法接受。

2014年10月，爱荷华州地方法院以一级谋杀罪向李向南发出逮捕令。但是，李向南已经逃往中国，藏在哪里是一个难解的谜。

跨越大洋的司法合作

摆在中美双方面前的是司法管辖的难题，案件由谁侦办？是中国还是美国？

本案被害人和犯罪嫌疑人都是中国公民，根据我国《刑法》关于“属人管辖权”规定，中国公民在中国领域外犯罪的，适用我国《刑法》，我国司法机关对该案具有刑事管辖权。当然，该案发生在美国，美国也有司法管辖权，但犯罪嫌疑人已逃回中国，《国际法》关于引渡的第一原则是“本国公民不引渡”。所以，此案交由中方侦办和审理。美方对此表示没有异议，并表示将积极配合协助中方尽快侦破案件。

2014年10月，美方通过中国驻美大使馆和驻芝加哥总领事馆及时将案件情况通报中国警方。公安部刑侦局立即部署浙江警方立案侦查，浙江省公安厅又将此案交由李向南在国内的居住地温州市公安机关侦办。

但是，李向南躲在哪儿呢？温州警方展开搜寻后，一直无果。事实上，案发后，李向南没有打美国报警电话“911”投案，而是选择了事先买好的机票逃回国内躲避一段时间再说。因为害怕被发现，他还用自己的手机以邵童的名义发短信给邵童的室友，称邵童去明尼苏达州玩一个星期左右。李向南归案后供述，自己乘坐飞机回国后就开始东躲西藏，并曾一度隐姓埋名藏匿于青海的一户牧民家里。此后又东藏西躲。

李向南涉嫌故意杀人案立案后，温州警方曾做李向南父母的思想工作，让他们劝李向南投案。2015年5月11日，温州警方接到自称是李向南的电话报警称，自己于2014年9月初在美国爱荷华州读书时将自己女友邵童杀害，现自己在成都，准备回温州投案。经浙江省公安机关工作，同年5月13日，李向南在父母的陪同下，向温州公安机关投案，同日被刑事拘留。同年6月20日，温州市检察院以涉嫌故意杀人罪批准公安机关逮捕李向南。

有了李向南的供述，公安机关掌握部分案情后，根据中美司法协作机制，迅速启动赴美调查程序。同年6月1日，包括温州市检察院公诉一处处长金兴聪在内的中方公安机关和检察机关7人联合工作组赴美国调查取证。中国驻芝加哥总领事馆派员全程陪同提供帮助。

据金兴聪介绍，中方工作组主要听取了当地警方、检方的案情介绍，了解了美国警方的侦查过程。

中国警察在美国取证

美国警方发现被害人邵童尸体时，正值当地天气比较炎热，藏匿尸体的轿车又停放在露天的停车场，尸体已经高度腐烂。美国以指纹和牙齿的司法鉴定作为确定身份的主要依据，因此提取了被害人的指纹进行鉴定。发现该指纹与邵童在入境美国时所留的指纹一致，确认被害人为邵童。之后，美国警方根据相关证据，将犯罪嫌疑人锁定为邵童的男友李向南，当地法院也以涉嫌一级谋杀罪（注：美国法律就凶杀案分为一级谋杀、二级谋杀。一级谋杀指有预谋、有准备的杀人行为）签署了对李向南的逮捕令。美国警方随后对此案开展了翔实的调查。

“美国警方十分重视物证的收集。物证大大小小有100多袋，光照片就有几千张。勘验案发、抛尸现场，向相关证人取证等，而且都有同步录音录像”。金兴聪说，美国警方的调查面很广，涉及被害人的同学、校友、室友、学校学习小组成员等，就“最后见到被害人的时间”等细节调查得很详细，笔录也很细致。“甚至连当事人在校的上课考勤、学习成绩、医院看病资料等都有涉及。不少做法值得我们借鉴！”金兴聪认为。

金兴聪介绍说，工作组在美国期间，对案件当事人的学校、住所、案发旅馆、购买作案工具的超市等都进行了走访。但因没有执法和司法调查权，找案件当事人及相关人员谈话都必须有美方警察在座，而且不能作记录。

根据中国的法律规定，案件侦查主体必须合法。采用美方证据，要经过公证和认证后，才能使用。中方工作组选择了一些关键的物证带回中国。“美方的这些物证不能直接作为我国的证物”，这些物证首先必须得到案发地爱荷华州州务卿公证，证明侦查者是美国警方人员，证明取证主体合法。然后再送交中国驻芝加哥总领事馆认证，认证公证上的签名确实是爱荷华州州务卿所签。经过公证、认证手续后，这些证据才能转化为符合中国法律规定的证据使用。有些无法移交或者不能移交的物证，中方工作组都一一拍了照片、视频。

“另外，移交过来的书证大多是英文，需要翻译成中文。仅翻译工作，温州市警方就花了两个来月时间。”金兴聪介绍说。

在侦查和审查起诉过程中，温州公安、检察机关也发现了一些案件细节上的疏漏，都通过公安部要求美方补证。美方很重视，均进行了完善。

嫌疑人在中国被起诉

有了中美双方的良好合作，尽管证据庞杂，温州市检察院在李向南涉嫌故意杀人案的审查起诉过程比预计顺利些。

2015年12月23日，温州市检察院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对李向南依法提起公诉。检察机关指控，李向南与被害人邵童案发前均在美国留学，双方系男女朋友关系。2014年9月5日下午，李向南与被害人邵童入住美国爱荷华州内华达市“Budget Inn”旅馆。当晚两人因感情问题发生争执，后李向南通过自己的学长预定回中国的单程机票。次日17时许，李向南趁被害人邵童回学校做小组作业之际，到麦克斯折扣店及沃尔玛超市分别购买了一只行李箱与两只哑铃，放置于自己驾驶的丰田凯美瑞轿车后备箱内。同年9月7日凌晨1时许，李向南在旅馆房间内再次与被害人邵童发生争执，遂将对方扼颈致死，将尸体装入行李箱内，并塞进一只哑铃，后将行李箱藏于轿车后备箱内，再驾驶该车回到爱荷华州爱荷华城海豚湖小区，将车停放在自己租住处附近的停车场。同年9月8日，李向南乘坐事先订好的航班回到中国。经鉴定，被害人邵童符合遭受暴力窒息死亡。

检察机关认为，李向南因感情纠葛而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致人死亡，他的行为已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犯罪事实清楚，证据充分，应当以故意杀人罪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至于李向南是否属于自首？金兴聪指出，认定自首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主动投案和如实供述，该案立案调查此案后，温州警方曾做犯罪嫌疑人父母的思想工作，让他们劝李向南投案。李向南有投案行为，但是否认定自首情节，还需要结合他日后在法庭上的供述和辩解的情况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