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伟　傅有德



犹太
—儒学比较研究：学科历史、研究路向与问题反思

王强伟傅有德

摘要：犹太-儒学比较研究是一个新兴并实现了显著发展的研究方向。从基督教-儒学比较研究独立之后，明确而自觉的犹太-儒学比较研究主要通过比较宗教学和比较哲学这两种不同研究进路，在学理层面对犹太教和儒学开展了系统的比较研究。同时，通过“中国取向”和“世界取向”表达出不同的现实关怀。通过反思既有研究中学科定位、研究主体、学术视野等方面存在的问题和局限，以期推动该学科的进一步发展。

关键词：犹太； 儒学； 比较研究； 中国取向； 世界取向

相对于基督教-儒学比较研究以及各自所代表的文明之间的对话交流而言，犹太-儒学比较研究是相对晚近兴起的一个比较研究分支。虽然犹太教和儒学都是延续数千年的传统，但是二者之间如同儒学与基督教那样的相遇和交锋的史实，极为有限。然而，最近几十年来，得力于国内外学者的共同努力，两种古老文明终于走到了一起，犹太-儒学比较研究和犹-儒对话正发展成为一个新兴的学术领域。在国内，其兴起和发展有赖于学术界犹太研究的不断深入以及犹太文化在民间的推广与普及，人们逐渐意识到犹太传统中的许多文化基因可以在中国传统儒家文化中引起共鸣，从而激发了比较研究的兴趣；在国外，具有犹太背景的学者主动“预流”广义的比较研究，选择了与犹太传统存在诸多共性的儒学作为比较对象，不断推动犹太-儒学比较研究走向深入。本文主要通过追溯这一学科的兴起和发展历史，评述既有的研究成果，揭示出存在的几种不同研究进路，最后将针对研究中存在的问题进行反思，以期在既有成果的基础上，推动犹太-儒学比较研究的进一步发展。

一、学科历史与发展

从国际学术界的总体情况来看，犹太-儒学比较研究正式登上学术舞台，经历了一个与基督教划清界限的过程。学者们基本认同犹太-儒学比较研究最初是从基督教和儒学比较研究中发展出来的，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始终受其影响。基督教与犹太教同属“亚伯拉罕宗教”，所以基督教和儒学的可比性成为犹太-儒学比较研究的先声。尤其是犹太教和基督教涉及部分共同的经典，所以在基督教与儒学比较过程中，凡是有关《圣经·旧约》的经文文献，往往可被视为犹太教的内容。马克斯·韦伯、秦家懿以及狄百瑞等学者对于基督教和儒学的比较研究都属于这个范围，对此曾有学者专门作出过述评。①Zhang Ping, “Bridging Between the Actual and the Ideal in Early Rabbinical and Confucian Literature”, PhD dissertation, Tel-Aviv University, 1999, p.15.与上述几位学者从事宏大的传统之比较不同，英国圣经学者罗理(H. H. Rowley)集中比较了中国儒、墨两家的“圣人”与以色列“先知”②H. H. Rowley, Prophecy and Religion in Ancient China and Israel, New York: Harper and Brothers, 1956.，韩国学者金胜惠(Sung-Hae Kim)对圣经时代以色列

的“义人”和古代中国的理想人格形象“圣人”进行了比较*Sung-Hae Kim, The Righteous and the Sages： A Comparative Study on the Ideal Images of Man in Biblical Israel and Classical China, Seoul: Sogang University, 1985. 该书是作者在1981年向哈佛大学提交并获通过的同名神学博士论文的基础上修订而成。。这些学者的研究仍然是在基督教圣经学术的范围内展开，并没有明确提及“犹太教传统”，而且其比较的对象并非专指儒家，罗理和金胜惠的著作还都对墨家和墨子与圣经中的先知和义人等进行了比较研究。这些论著成为此后犹太-儒学比较研究这一学科方向正式出现的先声。

二、研究路径(1)：比较宗教学

三、研究路径(2)：比较哲学

在比较宗教学的研究进路之外，还有一些学者侧重于从比较哲学的角度进行犹太-儒学比较研究。与比较宗教学相比，以比较哲学的进路进行犹太-儒学比较研究是较为晚近的一种研究方法。这种比较哲学的进路，使得犹太-儒学比较研究与大哲学领域方兴未艾的“比较哲学”运动相呼应，迅速成长为比较研究的一个分支方向。

目前可见最早的成果当属张平于1999年完成的博士论文。该文设计了一个哲学的框架，比较研究早期儒家和拉比犹太教文献所代表的两大传统如何应对理想世界和家国沦丧或礼崩乐坏的现实之间存在的巨大间隙(gap)，考察两个群体的传统主义者如何运用“架桥”(bridging)策略去实现一种“完美”状态以及二者之间的共同之处*Zhang Ping, “Bridging Between the Actual and the Ideal in Early Rabbinical and Confucian Literature”, PhD dissertation, Tel-Aviv University, 1999.。需要注意的是，张平对于“早期儒学”的理解不同于此前评述的几位学者。他更为关注的是孔子及其以后的儒学，他所涉及的“早期儒学”文献的下限是东汉初年的《白虎通》。可见，他是以儒学的国教化为界点来划分儒学发展阶段的。此外，张平在本文及此后的研究中，都是将拉比犹太教作为犹太-儒学比较研究中的一方，这不同于其他学者更为关注的圣经犹太教，他的努力对于拓展犹太-儒学比较研究的范围和内容作出了贡献。

四、研究路径(3)：“中国取向”与“世界取向”

比较研究的目的是什么？展示同异、辨析源流是否是比较研究的重点？这些问题日益引起学者们的重视。中国知识分子自古以来的学问传统，从来不是只囿于纯粹的学术思辨领域，而是始终抱持一种深切的人文关怀，在研究中不断反省，注意从研究中汲取经验和教训，为我所用，以有助于本国文化和社会发展。其实，这根本上就是一种儒家式情怀。在这种自觉的责任意识驱动之下，犹太-儒学比较研究在通过宗教学和哲学方法进行学理层面的探讨之外，产生了一个密切联系现实、回应时代价值需求的进路，我们可以称之为“中国取向”。

无论是“中国取向”还是“世界取向”，本质上都反映出研究主体的一种现实关怀，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顺应了学术研究走向生活的时代潮流。

五、问题反思与前景展望

名副其实的犹太-儒学比较研究，如果从古德曼的论文发表算起，已经走过了20年的历程。从前文的梳理来看，这段时期内该学科并非呈现持续发展的态势。相对而言，前10年的研究具有随意性，成果有限；自觉的、系统的研究集中出现于最近10年，得益于一批专业从事犹太教和儒学比较研究的学者的努力，该学科的影响和研究层次都有了明显的提升，当然也存在一些有待改进之处。下面主要反思或回应此前研究中存在的一些问题，以期在此前研究的基础上推动犹太-儒学比较研究进一步向前发展。

第一，基督教对于犹太教认知的影响有待进一步肃清。虽然犹太-儒学比较研究起源于基督教和儒学之间的比较，但是随着犹太教研究的深入和学者的意识自觉，犹太-儒学比较研究已经完全具备了独立发展的条件，而且20年来业已面世的诸多成果已经证明了其作为一个独立研究方向的可行性。但是，由于基督教影响的根深蒂固，目前国人对于犹太教的认知，仍然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来自基督教方面的学术资源，而在基督教意识形态指导下完成的《旧约》汉译以及其他神学乃至部分学术著作，对于我们了解犹太传统虽然功不可没，但是由此而产生的误解也实在不容忽视。由于犹太-基督宗教在原始经典方面存在的重合，导致现有的一些研究仍然未能有效地明确区分二者，其典型表现就是不加辨别地使用基督教《旧约》研究的学术成果，笼统地作为犹太-基督传统的言说，而忽视了二者之间的差别以及犹太传统本身的独特性*如有学者在讨论“早期以色列传统”的相关思想时，只是着眼于基督教圣经学对《旧约》的研究成果，而没有论及犹太传统自身的解读。参见Xinzhong Yao， Wisdom in Early Confucian and Israelite Traditions, Aldershot & Burlington: Ashgate, 2006, p.9.。当然，这种情况的改善更有待于严肃的犹太研究不断深入和犹太文化知识在学界与民间的继续普及。

第三，学术视野有待继续拓展。20年来，学者们已经在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就犹太教和儒学的比较点进行了详尽的阐发，在比较研究方法上也发展出多种路径，可以说成就斐然。但是，学术的发展永无止境，今后犹太-儒学比较研究能够行进到何种程度，还有待于两大传统本身研究的深入、两大传统的现实交流所触发的新的比较点，以及对于其他学科的借鉴和比较研究方法的创新，等等。在圣经学关注的《圣经》时代和文本之外，犹太研究自身具有丰富的传统。除去《圣经》之外，拉比犹太教、犹太神秘主义，以及近现代犹太教等丰富的历史、经典和思想资源，都可以在儒学中发现比较点；相应地，以儒学发展的不同历史时段和不同流派为基准，也可以设计出更加细致而不失于泛泛的犹太-儒学比较研究框架。

总体而言，与其他比较研究相比，犹太-儒学比较研究还处于少年阶段，其成果尚难言丰赡，这与儒学在犹太界、犹太学在中国学界的认知和接受情况存在密切关联。这个状况也正在随着国内犹太学的发展和儒学在海外传播的不断深入而得到改善。我们对犹太-儒学比较研究的发展前景充满乐观的期待。

[责任编辑：勇君]

Judaic-Confucian Comparative Study: History, Approaches, and Reflections

WANG Qiang-weiFU You-de

(Center for Judaic and Inter-religious Studies, Shandong University,School of Philosophy and Social Development, Jinan 250100, P.R.China)

Abstract:The Judaic-Confucian Comparative Study is a rising subject, which has achieved rapid growth in past decades. Originating from the Christian-Confucian Comparative Studies, this subject desect1ed from it and then became independent. There are various approaches in both theoretical and realistic dimensions. Generally speaking, comparative religious studies and comparative philosophical studies are the two primary methods to compare Judaism and Confucianism. While scholars also used two different orientations, named “Chinese national orientation” and “International orientation” to express their realistic concern during the comparative study process simultaneously. At the end of this paper, by reflecting the main problems and limitations in Judaic-Confucian Comparative Studies nowadays, we put forward some feasible suggestions for promoting this subject in the future.

Keywords:Judaism; Confucianism; Comparative Study; Chinese National Orientation; International Orientation

收稿日期：2015—04—22

作者简介：王强伟，山东大学犹太教与跨宗教研究中心、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博士研究生(济南250100)；傅有德，山东大学犹太教与跨宗教研究中心、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济南25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