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溪/ 文行 者/图



巨蜥母亲

沈石溪/ 文
行 者/图

（二）黑尾蟒的突然来袭

前情回顾：

绿顶点希望能等到一个绝佳的进攻机会，向红指甲发起进攻，一击取胜，可等了很久，它也没有等来良机，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晨雾散尽，太阳一点点爬高，阳光由轻柔变得猛烈，空气由温暖变得炎热，绿顶点体内像着了火一样，热得快要窒息了。

巨蜥是变温动物。变温动物也叫冷血动物，体内没有调节体温的机制，环境温度高了，体温也随之升高，环境温度低了，体温也随之降低。所以，巨蜥既不能长时间暴露在强烈的阳光下，也不能生活在寒冷的地方。如果气温过高，巨蜥的体温会持续升高，火烧火燎的，非常难受；如果气温偏低，巨蜥的体温也随之降低，身体会渐渐僵硬，变得不灵活。

两条雌巨蜥，趴在没有树荫遮凉的土丘上，由于长时间暴露在猛烈的阳光下，身体都快干裂了，它们都渴望能爬到阴凉的湿地去，散发出体内多余的热量。但谁也不敢先动弹，生怕自己退缩时，对方会抢到攻击的先机。

时间在悄悄流逝，两条雌巨蜥，谁也不晓得该如何收场。

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条黑尾蟒，打破了绿顶点和红指甲之间的僵局。

这是一条约5米长的黑尾蟒。它从珍珠水塘登上岸，正沿着潮湿的灌木丛向土丘游来，长长的身体像波浪似的扭动着。

绿顶点和红指甲不约而同地扭转脖颈，朝那条黑尾蟒张望，又不约而同地快速伸缩叉形舌头，收集黑尾蟒的气味信息。

通过观察以及黑尾蟒身上传播出来的味颗粒，绿顶点掌握了两个关键信息：第一，这是一条已经蜕过7层皮的壮年雌蟒蛇，牙口8岁左右；第二，这是一条正在钻空觅缝找寻猎物的蟒蛇，肚子空瘪瘪的，眼睛里闪烁着饥饿的光芒。

绿顶点摆正扭转的脖颈，直直地望着红指甲；仿佛心有灵犀，这个时候红指甲扭转的脖颈也摆正了。双方对视了两秒，突然各自都往后退了一步，就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似的，又一起将高耸的脑袋垂落下来，身体平平地贴在地上，然后像商量好了一样，各自迅速转身向自己的产房撤退。

对雌巨蜥而言，这是天敌接近自己的卵时的一种本能反应。

在西双版纳的热带雨林里，很多猛禽走兽都会对巨蜥卵构成威胁，其中蟒蛇是最大的天敌之一。蟒蛇与巨蜥一样，也属于爬行动物，需要温热的气候、茂密的树林和丰沛的水源。蟒蛇和巨蜥的食物大体相同，主要是鸟卵、啮齿动物和小型哺乳动物。它们的繁殖方式也大同小异，在松软的沙土地上挖一个浅坑，产下卵来进行孵化。自然界有一条规律，行为与食性越相近的动物，关系也越紧张。雌蟒蛇喜欢搜寻并扫荡巨蜥产房，为自己的后代争夺生存空间，雌巨蜥也同样乐意将找到的蟒蛇卵吃掉，以提高自己后代的存活率。这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密林深处，经常爆发蟒蛇与巨蜥之间的恶斗。

蟒蛇颊窝有热感应器，巨蜥卵在沙土坑里发育，会散发一定的热量，很容易被经过的蟒蛇搜寻到。巨蜥产下的卵，起码有1/5会被蟒蛇摧毁。

绿顶点和红指甲发现蟒蛇靠近自己的产房，出于母性的本能，当然会迅速做出防范反应。同类之间虽然也有争斗，但比起蟒蛇来，危险性毕竟要小一些。

绿顶点退下隆起的土丘，迅速退到自己产房前的灌木丛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红指甲也迅速退回到自己的产房前，躲进灌木丛，紧张地做好御敌准备。

绿顶点和红指甲都惊讶地发现，它们的产房离得这么近，相距顶多50米，中间就隔着几丛低矮的灌木。灌木丛的一侧是绿顶点产下的一窝卵，另一侧是红指甲产下的一窝卵。这是巨蜥世界绝无仅有的怪事。两条雌巨蜥，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犯了同样性质的错误。

沙沙沙，那条黑尾蟒正沿着隆起的土丘，不紧不慢地爬过来。

绿顶点暗暗在心里祈祷：黑尾蟒会向右转，哦，尊敬的蟒女士，请向右转吧！右转好，右边有你感兴趣的食物！假如黑尾蟒果真如它所愿向右转，爬向红指甲的产房，红指甲出于保护宝贝卵的强烈母性，必然会奋起反击。巨蜥虽然名字里带着一个“巨”字，但毕竟只有两米多长，在约5米长的黑尾蟒面前，属于弱势。红指甲与黑尾蟒搏杀，肯定是凶多吉少，它会被绞索一样的黑尾蟒绞死，然后被吞进黑洞洞的蛇腹。还有一种可能，红指甲面对凶狠的黑尾蟒，在最后一秒胆怯了，逃跑了，那么，黑尾蟒就会长驱直入找到红指甲藏在沙土坑里的宝贝卵，像人类吃汤圆一样，把红指甲的卵吞进肚里。

不管是搏杀后吞食了红指甲，还是红指甲溃逃后卵被吞食，按照蟒蛇的习性，这条黑尾蟒饱餐一顿后就会离开，找个隐秘的洞穴睡上十天半个月，把肚子里的食物消化掉，然后才会再次出来觅食。这样一来，黑尾蟒带来的生存危机也就烟消云散了。

黑尾蟒果真扭动水桶般粗壮的身体，将布满褐色斑纹的脑袋微微向右转动。

绿顶点心里暗暗窃喜，天遂人愿，不，不，天遂蜥愿，祸水要往红指甲方向流了。

黑尾蟒鲜红的芯子往右侧不断伸缩，以确认有无感兴趣的猎物。绿顶点将身体紧贴在地面，纹丝不动，连大气儿也不敢喘，等待黑蟒蛇完成向右转的意图。

它虽然看不见红指甲的表情，也听不见红指甲的任何动静，但它完全能猜出来。此时此刻，红指甲恐怕连爪子都吓白了，紧张得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黑尾蟒已完成了转身动作，轻轻甩动尾巴，开始向右去。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突然，绿顶点身后的草丛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声音其实并不大，好像是两根细细的枯枝折断了，但在寂静的荒野，在这紧张得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时刻，这轻微的枯枝折断声显得特别突兀和刺耳。

绿顶点无声地扭转脖颈向后望去，原来是一只小松鼠从树枝上跳下来，落到枯枝败叶上，弄出了让它揪心的响动。

那条黑尾蟒，在松鼠落地的一瞬间，长长的身体停止了爬动，唰地一下，脑袋竖了起来，瞪起一双疑惑的眼睛，抖动火苗似的芯子，左探探，右探探，似乎在重新寻思自己该去哪个方向觅食。

让绿顶点心惊肉跳的事发生了！黑尾蟒左右查探一阵后，改变了方向，往左边嗖嗖爬了过来。肇事的小松鼠早就逃回附近一棵高大的木棉树上去了，祸水不可阻挡地向绿顶点袭来。

此时此刻，绿顶点有两个选择：要么殊死抵抗，要么逃之夭夭。抵抗的冲动很强烈，逃跑的诱惑也很强烈。它虽是人类眼中的冷血动物，却也有缠绵的母爱，为了保全自己那窝宝贝卵，它有勇气与来犯者拼个你死我活；但它也晓得，身长约5米的黑尾蟒，是热带雨林的顶级杀手，自己取胜的可能性极小。一旦它葬身蛇腹，失去庇护的那窝宝贝卵绝无可能成功孵化出一群活泼可爱的巨蜥宝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在强大的天敌面前，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逃跑，可它仅犹豫了几秒，就克服了本能的恐惧，下决心要阻挡黑尾蟒接近自己的产房。

它已经是第四次产卵了，前三次所产的卵，都被不同的食肉动物糟蹋了。它是一个失败的母亲，特别渴望能够成功。它曾经发誓：不能成功地成为一个母亲，毋宁死！

黑尾蟒离绿顶点躲藏的草丛只有七八米远了，更糟糕的是，黑尾蟒火苗似的跳动的芯子所指的方向，恰恰就是绿顶点身后那窝宝贝卵。黑尾蟒嘴角滴出晶亮的涎水，一副急不可耐的馋相。毫无疑问，黑尾蟒凭借灵敏的热感应器，已感知到巨蜥卵的存在，正兴致勃勃准备享用一顿大餐呢。

绿顶点铆足了劲儿，准备冲出去扑咬。它希望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到黑尾蟒身边，一口咬住它的七寸，便有可能赢得这场保卫战的胜利。但它心里也明白，蟒蛇的反应能力绝不比巨蜥差，还没等咬到七寸，它就有可能被蟒蛇长长的身体五花大绑起来。就算它能成功咬住蟒蛇的七寸，蟒蛇粗壮的身体也会刹那间做出反应，绞索似的套住它的身体，将它勒得喘不过气来。

这是一场胜算极小的搏杀，以卵击石的战斗。但它必须向黑尾蟒扑咬，它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产下的宝贝卵被这条黑尾蟒当成食物吞进肚去。

绿顶点紧绷的身体微微前后颠动，这是巨蜥即将闪电般扑咬的信号。黑尾蟒似乎还没察觉到绿顶点的存在，仍瞪着一双玻璃珠般的眼睛，径直往那窝巨蜥卵爬去。

现在出击，距离似乎稍微远了点儿。巨蜥发起突然袭击的最佳距离是3米。在3米距离内，巨蜥能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目标，在对方做出反应前，咬住其致命处。绿顶点想：也许还应该再耐心等几秒，等该死的黑尾蟒再靠近些，彼此距离缩短到3米之内再发起攻击，一击制胜的可能性就要大得多。

几秒的时间，漫长得却像一万年！绿顶点突然想起了红指甲……

正当绿顶点准备和凶猛的黑尾蟒同归于尽时，突然，红指甲出现了。都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此刻红指甲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偷着乐？出手相助？请看下期《红指甲的意外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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