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历史学家的睿智与良心
——读《我相信中国的前途》有感

雷晶晶

《我相信中国的前途》不仅整合了黄仁宇先生《近代中国的出路》《新时代的历史观》两本曾在台湾发行的演讲文稿，同时增补了《资本主义与负债经营》《四个共识：对两岸三地文化交流的建议》《我相信中国的前途》和《中国不再是个谜》四篇文字。全书以中国历史与发展为主题娓娓道来，内容简约且内涵精辟，恰到好处地承载出“一个历史学家的睿智与良心”，可谓先生晚年学术思考的结晶。

黄先生一贯主张历史研究的技术性辩证，即通过实证的方式解读历史并掌握历史性社会的结构特点。本书中，黄先生对传统中国“潜水艇式三明治”社会结构的审视即是如此。科举考试制度所确定的阶级结构完全依托于封建王朝的价值规范，以“文职官僚”与“农民阶层”组建的强制性关联看似强大，实则在西方现代文明面前仿佛三明治的夹心般软弱无力。所以在黄先生看来，风雨飘摇甚至骚乱暴力的历史进程，无不彰显了一个国家结构被打破、被重组、被改造和彻底创造的技术难度。改革之路必然艰辛，却实属历史发展的合理性抉择。

作为一名“抒写文字”的历史学家，黄先生更像一位游刃有余的思想者。他在本书中提到王安石的试验、朱元璋的紧缩政策、二十世纪中国之遭遇等历史事件，但均是以此为基准去探寻该事件背后更为深层的非事件性因素。就像这样，黄先生的笔触从不纠结于历史舞台上某个人物的善恶忠奸，他认为所谓的“关键角色”往往只是偶尔坐上了“空缺席”，这使得他的文字不会拖拽上丝毫哗众取宠的目的，反而表现了出奇的冷静与克己。选定理性的角度叙说历史而绝非检讨历史，选择时代的眼光查明和确信未来之走向，惟此便激活包括自己和他人共有的想法：这个国家真是不可预测！

黄先生的文字果断打破了学术与通俗的分界，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禁感慨“经过一段奋斗才摒除了所谓的严肃性”。本书一如既往地沿袭了先生清新洗练的文风，其深入浅出的表达形象生动，直抵人心。可以说，这种独到的历史观既是先生的天赋秉性使然，更与其人生经历环环相扣。黄先生十四岁尝试写作，十八岁投笔从戎，三十四岁留学美国，年逾花甲才以一部《万历十五年》而走红海内外。倘使单以年龄论数，黄先生几乎算史学界半路出家的“冒险派”，可他一生颠沛流离，辗转中外，更与苦难浩荡之中学会了观察、归纳、质疑、反思，一步一步积攒而至的参佐使得他在字里行间从容演绎出一种“历史切身感”。他致力于把司空见惯的史实予以浅白却雅致的剖析，把索然乏味的教化予以感性又精准的升华，于是黄先生的读者群彻底超越了职业属性，也轻易涵盖了各行各业，不可否认，这在很大程度上达成了历史性学术作品服务于社会的布道功能。

十六年前黄先生曾含笑告诉夫人：“老年人身上有这么多的病痛，最好是抛弃躯壳，离开尘世。”冥冥之中生命的境界似乎早有定数。而他的文字在历史的长河中以自己的标准行走，不慌不忙，“抱着审慎的乐观来看待中国所发生的一切”。他相信，中国有前途。

编辑 吴忞忞mwumin@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