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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峰公园(外一题)

2016-03-17谢慧敏

文学港 2016年3期
关键词:小城乡愁公园

谢慧敏

余光中在《乡愁》中说:母亲是孩子的乡愁,新娘是游子的乡愁,大陆是台湾的乡愁。

乡愁,是远方游子的思念。可是,何谓远方?何谓游子?

几乎每天早晨,我都会去九峰公园晨练。这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家在城西,公园在城东,开着车子横穿整个黄城,没有半小时不能来回,我还得上班呢。

其实,城西也是有锻炼场所的。家里边上就有一条刚造的公路。城市的体积在不断地膨胀,公路也像蜘蛛网般地在阡陌中纵横。这条新建的公路,有着不错的环境,边上的农田就是天然的绿化带,各种各样的鸟鸣声会从早晨的田野里传出,还有蝴蝶追逐到公路上来。晨练的人不少。

可是,我还是愿意去九峰公园。

晨曦中,当我的车子进入公园停车场的时候,一辆又一辆的车子也陆陆续续地抵达,分明是从小城的四面八方汇聚起来。偌大的车场有时会挤挤挨挨的。

公园坐落在九峰连云的山脚下,山麓古木参天,荫翳蔽日,小道在林中弯弯折折,哪一条都是曲径通幽,几个翘角的亭子宛如大家闺秀般地藏在浓荫深处。清洌的山泉从深谷径流而下,一路环佩叮咚,让公园显得益发清幽。园子不大,更不气派,甚至还缺少现代感,但是它古朴、厚重、深沉,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儒者风范。

早晨的公园,即便是在凝霜的冬天,往来的人也是络绎不绝。打羽毛球、太极拳,跳排舞、国标,舞剑,每个人都能在树下、道中、空地圈出一方领地,不同的音乐,不同的节奏此起彼伏。令我讶异的是,他们竟然都能相安无事,互不干扰。就如同这个城市和公园,城市建设的热浪滚滚,挺进的步伐气势汹汹,可是止步于公园边缘。一片天地,两方世界。

更多的时候,公园让人宁静安详。我的邻居——一个六十多岁的退休企业家,每天早晨都要来公园,准时得就像上班一样。一身运动装束,可是他坐在公园露天茶吧中的时间要比运动的时间长得多,与其说是来锻炼,还不如说是来休闲,他在树荫下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聊天,在这里,他不缺少聊天的伴儿。

我也成为这个茶吧的常客,周末时分,一壶茶水,足可以品上大半天。坐在这那里,丝毫不用担心灼热的阳光会扎人,那些苍老参天的树木,早用枝枝丫丫在上空密密麻麻地织就了一张严严实实的网,齐心合力地把阳光挡在了外面,而那些硬要挤进来的光线,则像一个乱涂鸦的小孩,把地面弄得斑驳迷离。风,会不时地从山间吹来,拂过松林,拂过竹叶,拂过发梢,再回到山间。

眼前的一切都很宁静。这里的常驻居民——小松鼠,它们在树上蹿来蹿去,根本不避讳人,有时还会顽皮地丢下几个带刺的栗壳。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一些人,他们从山上下来,或肩挑、或手提一壶壶山泉,穿过公园,走向城市,步伐稳健而安详。

恍惚间,我朦朦胧胧地明白,为何喜欢这个公园了。这里,晃动着旧日岁月淡淡的影子,残留着过去生活浅浅的印迹,一种若有若无的无法寄托的情绪得到了安放。

这是一座新城,准确地说,是一座新的老城。几年间,一座座高楼平地拔起,一个个小区悄然挺立,一条条大道车水马龙。城市活力充沛、日新月异。

可是,我有时真不喜欢“日新月异”这四个字,谁说它一定就是好词呢?谁说新的就一定是好的呢?它抹去了太多的东西,诸如,历史和记忆。

传统无可奈何地让道于现代。我去寻找那所朝夕相处了整整八年的百年老校,那里存放着我青春的激情,可是,矗立在眼前的是一座森严的高档住宅区,老校舍早已碾碎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我去寻找小巷深处的咸水面,它的热气香气穿透了那些囊中羞涩的年月,可是,那个僻陋的小店也已经随着四合院的消失永远地离开了人们的视线。我想踏寻这个城市的文脉,诸如“曾铣巷”“寺后巷”“道义巷”等,它们沉淀了一个地方的辉煌与风云,浓缩了一方风土的集体记忆,可是,我却只能从书本上的老照片追寻过去的影子。

哪里还有供我追忆的呢?残存的老街、老巷、老房子吗?——那可不是旧砖旧瓦,而是历史和岁月最真实最动人的记录本呀。如今,苟延残喘的它们正被一排排傲然挺立的高楼四面围剿。它们就如同树枝上的最后几片枯叶,只等秋风乍起,飘落于泥尘。不是这样吗?它们的名字出现在规划图之时,便是它们的凋零之日。

我无法在五星级宾馆里吃着丰盛的饭菜,想像着那个小巷子里邈远的香气。我也无法在新校区崭新气派的楼宇前,捕捉青春的踪迹。我更无法在川流不息的大道面前,缅怀一位位曾经从这里出去的风云人物。

连接过去的脐带一一地被剪断。

熟悉的土地上,我有游子般的漂泊感,那是深重的“乡愁”。

然而,在茫然四顾中。我非常庆幸,还有一个九峰公园,它静守一隅,让我真实地触摸过去,尽管,它是碎片的。

我喜欢看着公园里小溪边的妇女们,她们一边浣着衣服,一边旁若无人地说笑,她们的笑声同棒槌的槌衣声一样的响亮。我喜欢在清晨时分,看着老妪们忙碌的身影,她们正在汇拢公园里一地的枯叶,可以想象,小巷子里,她们燃起枯叶,煤饼炉的烟气也直窜出了巷外。我也喜欢驻足在那个陈旧的儿童乐园面前,偌大的儿童公园,够老了,有些都已经锈迹斑斑,哪能不老呢,这些都是我女儿当年玩过的呀。可是丝毫不影响孩子们的玩兴,他们的笑脸跟我女儿当年的一样灿烂。

我觉得,我乡愁的情怀有了安放的角落。

我愿意是公园里的一个老客,手捧一杯清茶,品啜着岁月的安详与厚重。

九峰春事

城市有春天吗?我通常是不承认的,哪怕是人们的步履轻快起来了,哪怕是阳光的照射柔软起来了,哪怕是街头的树枝探出了嫩牙。我还是不承认,春天怎么可以从蛛丝马迹中去捕捉呢?春天怎么可以如此瑟缩与委屈?

春天就应该这般:你伸出双手时可以触摸它;你张开双臂时可以拥抱它;你闭上眼睛时可以感知它;当你正为眼前的美景赞叹不已时,一转身,它又笑盈盈地出现在了身后;当你正在举目游寻时,它化为了一缕和风撩开了你的衣襟.

我是幸运的,我所在的小城就拥有这样的春天。多亏了它——九峰公园,这个坐落在城东位于山麓的公园,怎样形容它呢?——城市的氧吧?城市的绿肺?我宁愿把它比作季节的总管,小城一年四季的流转,都掌握在它手里。当春天来临时,它就启动了阀门,于是,春光呀,就一路地流泻。

无从知道九峰的春天是怎样开始的,是一棵小树绽出绿苞,是一只小鸟发出号令,还是小草小花们密谋好了,要齐刷刷地进行。反正,当我感知时,春天的宏大叙事已经开始了。

好吧,姑且认为它是从一声鸟鸣开始。清晨,当我来到公园时,天还没完全放亮。我喜欢这样的早上,风是柔的,露是浓的,没有几个行人,一切安静着。西面的小城尚在休憩中,旁边的山峦也还沉睡在雾气里,喧嚣没有开始,尘埃没有开始,纷争没有开始。只有树,只有山,只有公园。这时候,可以把俗世推得很远很远,把自己拉得很近很近,可以与公园两相凝视,可以与自己对白。观照着公园,也观照自己的内心。

一会儿,仅仅一会儿,就会有那么一两声清脆的叫声划破晨空,不知是早莺争暖树,还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反正,当那欢快的声音响起时,我知道,我与公园的对望结束了。因为,这是学校的早起铃,是军队里的号角声,马上就会有千百只小鸟应和着,被叫醒的鸟儿们,叽叽喳喳地进行一场集合前的纷乱。这些声音里,如果你仔细聆听,竟会有青蛙们的叫声,那是他们在抗议。真是一群小顽皮,把一池的青蛙也叫醒了。雾退了,树醒了,草醒了,九峰的清晨醒过来了。

绿,满眼的绿,一路的绿。新一轮的蓬勃总是从绿色开始,从山峦,到树梢,到小草,到水波。嫩绿、深绿、葱绿、墨绿,绿色的颜料被倾翻了,肆意流泻。南方本来就是绿,没什么稀奇呀,可是,大自然的绿意竟如此得喷薄与葱茏,让你不得不感叹,生命就这样生生不息着。

花儿是不能缺席的。可是在九峰,还真不多,就那么几处,就那么几种,但开得极为繁茂。池边的那几树梅花,红得像团火,花朵缀满了枝头,几枝探到了水面,呵呵,还临水照花呢!紫藤萝,竟然有紫藤萝,在那个翘角的亭子边上。它们不都是开在暮春吗?但现在就开得极欢,而且跟宗璞的《紫藤萝瀑布》中的一样好:只见一片辉煌的淡紫色,像一条瀑布,从空中垂下,不见其发端,也不见其终极。只是深深浅浅的紫,仿佛在流动,在欢笑,在不停地生长。紫色的大条幅上,泛着点点银光,就像迸(bèng)溅的水花。我,好想采摘一朵。

行人们,三三两两地从小城陆陆续续地涌进来,晨曦里,步履不紧不慢,应该是来运动的,因那一身的打扮。可是,他们的目光一下子落在水面上,一下子投注在枝头,一下子仰望天空。走两步,停下来,驻足,凝视。犹嫌不足,干脆掏出了手机,对着花草拍起照来,有的索性攀援花枝,媚着眼,扬起了嘴角,跟花儿合影呢。哪儿是去运动,分明是在踏春啊!郊外的春天太远了,这边春光正好,何必舍近求远呢?

“鱼,鱼!”有人叫起来了,“两条大鱼啊!”惊喜得跟什么似的,是池里的鱼跃出了水面,“在哪?在哪?”竟也围上一群人,不就两条鱼嘛,也稀奇着。待到凑近时,除了几根摇曳的水草,什么也看不到。可是,水面的涟漪,漾开了人们的心。

贪心的人们,总是嫌不足的,于是,他们捎上了水壶、瓶子,来到公园深处,汲取清洌的泉水,这是要把春泉带回家,然后,泡上一壶清茗,或是煮上一锅香喷喷的米饭。

春天,弥漫在生活里,很软,很香,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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