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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险之后

2016-03-17曾羽

地火 2016年1期
关键词:压井液军代表井队

曾羽

那头仰天长啸了四十多个小时的怪兽,终于隐去身形,没了声息,遁回地下了,井场上接着持续高扬的是抢险胜利的欢呼声,这是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这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胜利!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军代表刘胜利带着这份伟大胜利的喜悦在野外的荒凉驻地通过电台向上级军管会报喜,喜讯层层上传,送达高层,高层明确指示:要大力总结广泛宣传X井井喷抢险中的英雄事迹。

“唉,醒醒啦!醒醒啦!小高,你没事吧?”井队指导员郑解放轻轻拍着技术员高森林的脸唤着。

高森林睁开眼睛,有些迷迷瞪瞪地看了看指导员,说:“什么事呀,指导员?”

郑解放笑着说:“你看看你都睡了多长时间了,饭也不吃,我怕你饿出个好歹来。”

高森林透过留有霜花水渍的玻璃看看窗外,天铅灰色般阴沉着,就说:“指导员,现在什么时间了?”

郑解放说:“啥时候了?这就该吃晌午饭了,你都睡了一小天了,真的一点也不饿?”郑解放这么一说,高森林还真的有些饥肠辘辘了。他一下子从炕上坐起来,跳到地下,去穿放在屋角的道道服,手伸过去又停下了,道道服棉衣、棉裤像一副铠甲般直筒筒地靠立在屋子的角落里,上面满是腻脂脂亮锃锃的原油,散发着寒气。郑解放说:“算了,小高,那个棉工衣还能穿吗?我这儿有套旧的你先凑合穿着,我已经告诉材料员了,他会给你领套新的回来。”

高森林说:“谢谢指导员!”

郑解放笑着说:“谢什么,你没事就好。洗漱一下,赶快过来吃饭吧。”

高森林说:“好的,我这就过去。”他嘶着冷气,麻利地套上指导员的那套旧棉工衣。这是一间牛棚改建的临时宿舍,除了那个火炕是温的,苇笆抹泥的北墙上挂满了白霜,怪不得人们说这屋子是“炕上身子暖,脸上落霜寒”。高森林在灶台的锅里舀了些尚有余温的水开始洗漱。这时,他想起指导员刚刚说的那句你没事就好的话来,才认真琢磨它的意思,嘴角不由得咧了一下,透出一丝嘲笑的意味来,我会有什么事?不就是参加了四十几个小时的抢险吗,是累了困了点,可咱年轻,猛猛地睡上一觉儿就没有事了。他朦胧地想起来早晨的时候指导员好像也召唤过自己来着,他当时好像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就又睡去了。他这时想,还是赶快吃饭去吧,肚子已经在不停地抗议呢。

狭小的土坯房食堂里有一丝潮湿的暖意,井队的人挤坐在几个自己钉制的简易黄花松木板餐桌上就餐。高森林来到间壁墙长方形的打饭口,做饭的牛师傅笑吟吟关切地看看他说:“高啊,起来啦,没事就好。”

高森林看看牛师傅,笑了笑,把铝饭盒递过去,牛师傅没接他的饭盒,回身去锅灶上揭开笼屉,从里面拿出两个饭盒放到他的面前。高森林愣了,看着牛师傅,牛师傅却笑着说:“这些都是你的,快拿去吃吧。”

高森林有些疑惑地揭开饭盒盖,一个饭盒里是白白的大米饭,一个饭盒里是猪肉炖酸菜粉条,那大片的五花肉让人垂涎。高森林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看了看牛师傅,又看了看身后餐桌上吃饭的人一眼,他刚刚进来时看得清清楚楚的,大伙儿吃的都是红红的高粱米子、清亮的白菜汤,包括老闹胃病的指导员郑解放也是。牛师傅一定看出高森林的疑惑来,笑着说:“高啊,这是昨天厂里送的慰问品,队里晚上搞了个改善,指导员让给你留了一份,快拿去吃吧。”

高森林心里一热,说:“谢谢牛师傅!”他端起饭盒,吃饭的人这时已经所剩无几了,指导员还坐在那里细嚼慢咽着,他坐到指导员的对面,把大米饭放在指导员的面前。

郑解放把大米饭推回来,看着高森林说:“我这嚼得正香哪,小高,你吃你的。”

高森林说:“指导员,你有胃病。”

郑解放笑着说:“你这一次大米饭就能治好我的胃病呀?这个病得自己调养,张家屯儿那个老中医给我开了一个药方子,同时还告诉我不管吃什么东西都要细嚼慢咽,他说得真对,我现在吃这高粱米饭都能嚼出甜丝丝的滋味来了,效果真的不错。你自己慢慢吃,我这就吃好了。”说着喝下最后一口白菜汤,站起身,拿起饭盒要走,随即想起什么又停下来,说:“对了,小高,这次抢险厂里已经开始群众性的评功摆好活动了,据说试油队那边一致推荐你当技术干部的英模代表,这是很高的荣誉呀,你要有个充分的思想准备呀。”

高森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指导员,实际我也没做什么呀。”

郑解放就说:“大力总结,广泛宣传是上级的指示精神,评比你出来是群众的意愿,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何况你已经不在那个试油队了,不错呀,要好好珍惜。”

高森林说:“是,指导员。”

郑解放接着叮嘱着说:“这几天好好休息一下,一定要注意身体呀,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早点说话呀!”

高森林说:“放心吧,指导员,我真的没事。”

高森林吃完午饭后还真的感觉有些困顿了,回到宿舍就躺在炕上,和他一个班的钻工们都休假了,他完全可以稳稳地睡,可这时候闭上眼睛却又睡不着了。

高森林从石油大学地质专业毕业已经三年了,他原来在参加抢险的那个试油队当地质技术员,是团支部的组织委员。前不久,厂里新组建了这个钻井队,把他作为骨干技术人员调了过来。从心里来说,他不太想来,可他是最早来这个区域接收地质资料的人之一,这个井队需要他,组织上就是这样和他谈的,“党的需要就是个人的志愿”,他就愉快地来了,他不但愉快地来了,还积极地干好。井队对他来说是陌生的,跟班生产的时候,他一有空闲就参加岗位劳动,和班上工人打成一片,司钻、司机、架子工、场地工、泥浆工岗位上的事他都清楚一二了,很快和工友们融合到一块。那天,他们刚下夜班睡下,就听到X井方向传来高亢的嘶鸣声,他们都跑了出来,远远看见X井的方向喷发起一条冲天的油气柱。牛师傅拖着瘸腿出来说,是X井井喷了!牛师傅是老石油了,见多识广,他是因为伤残了才在井队干炊事员的。X井的井喷十分强烈,强烈得嘶鸣喷出的油气柱有五六十米高。险情就是命令,高森林他们都急速地奔向了X井,井场在震耳欲聋声中飘洒着油雨,弥漫着雾帐般浓重的天然气,这时有一点明火井场马上就会成为一片火海。强烈喷发的油气流如果从井下带出一块小石子打到井架上,擦出火花也会引燃井场的天然气,谁都明白它意味着什么……他们要抢险,要去井场安装闸门,关闭闸门。他毅然举手参加了抢险队。他被编在抢险二班,任二班副班长。他参加了抢险骨干会议,提出抢险的积极建议。四个班组开始按既定方案轮流上井场抢险——安装防喷闸门。防喷闸门是个大家伙,这时只能靠人力来安装。这是个艰难的过程,有人耳朵震流了血,有人窒息晕倒了,四个班组,多少个波次?前仆后继,四十几个小时,他们终于成功了。万幸啊,命运之神光顾着他们,后怕如影随形地竟出现了,他这时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次井喷从某个方面说应该是个好消息,它明确地告诉他们:这个地方是个油气富集区。过去他们已经打了十几口探井了,作业后的效果不太尽如人意,X井是一次最好的宣誓,给所有人都注了强心剂。可怎么会发生井喷呢?信马由缰的思绪在问高森林,是那高达200多个的大气压?不应该呀,那又是为什么呢?高森林坐起来,下到地上转着圈子,他在用自己的所学穷尽思考。难道会是压井液出了问题啦?高森林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这是他上学时养成的习惯。

高森林从屋子里出来,铅灰色阴沉的天空飘下稀疏的雪粒,打在脸上凉丝丝的。他出了宿舍,向一里路外的Z井队的驻地走去。X井是Z井队刚刚钻探完井的。Z井队的地质技术员刘明辉是高森林的同届校友,有些问题他们得交流一下。离Z井队驻地且近时,高森林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闻声侧脸望去,一条土黄泛着白碱的毛道上走来细高、窄脸带着深度近视镜的被叫做“竹竿”的刘明辉。刘明辉向他挥了一下手,高森林回应着,站在原地等他。走得且近时,刘明辉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说:“大英雄,怎么这么闲呀?”

高森林笑着说:“你就爱净扯没有用的,我有正事找你。”

刘明辉说:“走吧,有事到办公室里说去。”

高森林看看不远处的办公室,说:“算了,咱俩还是在这儿说吧。”

刘明辉看看他说:“这么神秘?”

高森林说:“神秘什么呀,就是问问你X井完井时,压井液是不是你们井队给抽走置换成清水了?”

刘明辉说:“是呀,这也不是头一次了,有什么不妥吗?”

高森林说:“没有,就是想知道一下。”

刘明辉看看高森林说:“为了赶钻井的进度,我们队长就安排这么干了。唉,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事了?”

高森林点点头,说:“大刘,你说X井如果是正常的压井液会发生井喷吗?”

刘明辉看看高森林,说:“按说应该不会吧。唉,你什么意思呀?”

高森林认真地说:“我有些搞不明白怎么会发生井喷的。”

刘明辉看看高森林,略显不安地说:“你怎么操上这个心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会出大事的,你忘了莫启友的事啦?”

莫启友的事高森林当然没忘记。莫启友是个绞车工,前不久因为作业时清蜡片掉进井里被追究了责任,内查外调时,查出他在上中学时集体加入过国民党外围组织——三青团,不久前就以“破坏革命生产罪”被判了重刑。高森林说:“我当然记得,我心里有数,走了。”

刘明辉在后面叮嘱着:“凡事有军代表呢,好好的你别多事啊!”

高森林把手举过头顶,挥了挥,走了。高森林边走边琢磨着,难道说试油队在作业前没有测量压井液,还是测量了配制的压井液比重不够用呢?他和自己井队的驻地擦肩而过,奔向了试油队的驻地。他走进了试油队队部,队部里只有那个新分来的实习地质技术员葛前进。高森林知道试油队队长吴大力在抢险时抬闸门时腰部扭伤了,现躺在医院打牵引呢。他看看葛前进,葛前进也正看着他,恭敬地说:“学兄来了。”

高森林点点头,问:“葛,X井作业时配制压井液了吗?”

葛前进看看高森林,有些支支吾吾地说:“好像配制了吧。”

高森林就有些不高兴地说:“什么叫好像啊,哪个老师教你的?到底配制没有?”

葛前进的脸就红了,低着头说:“这事我也不清楚。”

高森林说:“你是技术员,这事都不知道?”

葛前进摇摇头,说:“我真的不知道。”

高森林说:“那压井液的比重是多少?”

葛前进说:“不到1.10的样子。”

高森林这时明白了,试油队作业前,队长吴大力没有安排测量压井液,更别说配制压井液了,他们是在井队置换成清水的情况下安排作业的。吴大力是个老试油了,干这行有十几年了,来这个新的区域也作业了不少口探井了,要么是有的井落空了,要么是有的井出的油气不太理想,谁会想到X井竟然有这么高的强大油气压?情况明摆着,这一次井喷是一起事故,是没有按照操作规程作业造成的,幸好这次抢险成功,不然得给国家造成多大的损失呀,想想都心痛和后怕。这次井喷也算是个利好的消息,它证明了这个新区域是油气富集区,只是油气在地下存在的形式不同罢了,需要地质工作者进一步地研究和探讨它的规律,找出它的规律来。高森林想着,走出试油队队部。葛前进跟在后面谦恭地说:“学兄,你走哇,不坐会儿啦?”

高森林说:“不啦,你回吧。”

高森林走出试油队不远,听到身后有大声大气的说话声,他回头看了一眼,是试油队的副队长王德彪,王德彪和葛前进说着什么,看见他回头了,冲他狠劲地挥了挥手,他也回应地挥了一下手。

高森林走向井队驻地,远远地看见有个人在自己宿舍门前徘徊,便加快了脚步。那人看见他了,摘下棉帽子,冲他挥动了一下,他看清是留着齐耳短发的地质队的技术员郁蓉,等着他走近了,郁蓉笑着说:“你干什么去了,怎么不好好休息休息呀?”

高森林笑着说:“睡不着了,出去走走换换气。你来了一会儿了?”

郁蓉说:“刚到,我看你上午还睡着呢,想你也不会走远的。”

高森林心生感动,说:“快进屋吧,这天真是阴冷阴冷的。”

两个人进了屋,高森林让郁蓉坐在自己的铺位上,郁蓉用棉帽子先抽打了几下身上才坐上去。高森林用磕破了几处印有纪念字样的白搪瓷缸子倒了些开水,放到郁蓉的手里边,郁蓉受用地捧在手里捂着。高森林说:“郁蓉,你干什么去了?”

郁蓉说:“去查一下X井的地质资料,想和其他井比对一下。”

高森林说:“有什么发现吗?“

郁蓉笑着说:“哪会这么快。”

高森林点点头。从X井井喷看,这个区域的地下储油情况和其他油田是大不相同的,这对他们搞地质的人是个全新的挑战,他们要找到这里地下规律性的认识,服务于勘探,这是需要认识和时间的积累的。他们交流了一阵子,最后有那么一刻的停顿,郁蓉这时用好看的眼睛看着高森林说:“你这次参加抢险让人担心死了。”

又是一次明确的信号传递。高森林笑着说:“谢谢啦。”他没有更多的回应。他们都是搞地质的,他们都在荒原上找油。他们如果真的恋爱和结婚,一定得有一个人要放弃这项事业。郁蓉在大学里就品学兼优,在这里也表现出巾帼不让须眉的精神状态来,你能让她放弃吗?她会为你放弃吗?一个家庭两个人如果没有一个人做出牺牲,那么这个家庭将会是什么样子呢?刘明辉就是一个例子,他和妻子都是搞技术的,结婚了又有了一个孩子,家庭的生活矛盾就开始了。妻子决不放弃自己的所学,矛盾就日益升级,刘明辉时常长吁短叹地说,当时只沉湎于爱情了,谁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高森林实际上已经在某个机缘巧合的时候和郁蓉谈到过这个问题了,郁蓉很浪漫地说,只要相爱,谁牺牲不都是一样的。这样就延迟了他对她爱的明确表达,与其明知道爱了会痛苦,还不如当初不爱,在爱和事业上他还没有想清楚。

郁蓉盯住高森林说:“你当时真的一点都不怕吗?”

高森林笑了,说:“说不怕你信吗?可在那种时候谁会想那么多。我现在是有些后怕,真要是牺牲了,那真的死得有些冤枉啊。”

郁蓉说:“你怎么这么说?”

高森林说:“这次井喷应该是一次事故。”

郁蓉瞪大了眼睛说:“你听谁说的?”

高森林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然后说:“郁蓉,你觉得呢?”

郁蓉点了点头,说:“你怎么想的?”

高森林说:“我不知道。”

郁蓉说:“这事要慎重,有军代表呢。”

高森林说:“他们不懂,也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

郁蓉说:“那就算了吧。”

高森林说:“可我的心里会不安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郁蓉说:“听说初步把你定为抢险英模技术干部的代表,你该好好地想想,我走了。”

高森林送郁蓉回来,坐在炕上有些凝神,当他清楚这次井喷是一次事故时,他的心里就矛盾了,一边是和自己一起共事的老领导,一边是对工作的责任感,他的天平该向哪边倾斜?他是出身雇农家庭的孩子,从上小学起到大学毕业都是国家供养的。他从心里一直唱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不然他不会放弃能留在北京工作的机会而选择到这片荒原里来找油的,国家建设需要油啊!作为新中国培养出来的学子他就该来为国家找油。

指导员郑解放这时推门进来,说:“小高,愣什么神呀?”

高森林勉强笑了笑,说:“指导员。”

郑解放看看高森林,说:“郁蓉这姑娘不错,你们又是同行,有共同语言,年龄也都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高森林笑了笑,说:“谢谢指导员。”

郑解放说:“谢什么呀,需要我的话就说话。对了,军代表找你,你马上去厂部一趟,应该是技术干部英模代表的事,你一定有个思想准备啊,快去吧。”

高森林说:“好的。”骑上队上那台自行车就奔了厂部。

穿军装的通讯员领着高森林来到军代表的办公室门前,喊了一声:“报告!”里面传来“进来”的回应。通讯员拉开了门,军代表刘胜利见到高森林,马上站起身过来,上前紧紧地握住高森林的手,笑着说:“高技术员,等你好一会儿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北京来的何记者,是专门来深入采访咱们这次抢险的。”

抢险那四十几个小时里,地方上有很多记者一直在抢险现场采访,采访的内容已经在地方广播电台播出了。这个何记者三十岁出头,身材中等,瘦削的脸有些苍白,挎着个相机,拿着个采访本。高森林有些拘谨地和何记者握了一下手,笑着说:“欢迎你。”

何记者老练地说:“幸会,幸会。”

刘胜利这时说:“来,高技术员,坐,坐,坐。”就把高森林按在了一把椅子上,通讯员马上送上一杯开水,退了出去。刘胜利身材魁梧,脸阔眉黑,这时看着高森林,朗声说:“高技术员,根据试油队同志们的反映,你积极主动参加他们队的抢险工作,表现很突出,他们对你的评价很高,你和何记者说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呀?”

高森林看了何记者一眼,何记者点点头,眼里透出肯定和鼓励的目光来,高森林清了一下嗓子,略微有些紧张地说:“井喷实际就像部队打仗一样,指挥枪一响就是命令,制服井喷才是胜利。我在这个队工作过,和干部、工人都很熟悉,这个时候大家都急了,都拼命往上冲,目的就一个:就是要制服这次井喷。作为一名共青团员,这种时候我怎么会袖手旁观呢?”

何记者说:“说得好。高技术员,当时你就没有想到危险和害怕吗?”

高森林说:“那种时候哪有时间想那个呀。我当时只想着和大家一道尽快想出办法来制服井喷,保护国家的财产不受损失,要说想危险和害怕的事,那是制服井喷以后的事。仔细想想,一是当时井场的环境风险实在是太高了,再有就是我们那个班有一次换班时刚刚离开井场那个地方,井架的二层平台就被强大的油气流给掀下来了,就落在我们刚离开的位置上,稍晚一会儿我们就都成‘肉饼啦,非‘光荣不可。从我个人来说,我就是咱们抢险队伍中的一员,做了我应该做的事儿,大家说我表现突出是对我的肯定和鼓励,我感谢试油队的同志们。”

何记者点点头,说:“高技术员,你说得真的太好了。”接着,就又问了一些抢险中的细节和技术性问题,最后说:“谢谢你,高技术员。”

高森林笑了笑,说:“您客气了,何记者。”

刘胜利这时说:“高技术员,你还有什么事吗?”

高森林犹豫了一下,看看军代表,还是说:“是有点小事。”然后就看了看何记者。

何记者马上站起身来,抻了抻胳膊,笑着说:“啊,你们谈,我出去方便一下。”

门关上了,刘胜利笑着说:“高技术员,有什么事你说吧。”

高森林说:“军代表,这次抢险非常值得总结、表彰和宣传,但是有一个问题也不应该忽视。”

刘胜利微笑着说:“什么问题呀?”

高森林加重语气说:“造成这次井喷的原因!”

刘胜利说:“怎么回事?”

高森林说:“这次井喷是试油队没有按照作业通知单的要求,在没有测量压井液比重的情况下就安排作业生产了,这是严重违反试油作业操作规程人为造成的重大事故,厂里应该总结经验教训,加强安全教育,提高安全生产意识。”

刘胜利皱了一下眉头,说:“情况属实吗?”

高森林极认真地点点头。

刘胜利“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说:“真的让人没想到哇。”然后站起身来在屋子里兜着圈子,最后坐到高森林的身边,面对面低沉着声音说:“高技术员,现在是非常时期,关于井喷是人为事故的事你对外暂时不要讲,等我们认真落实以后再说,好吗?”

高森林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说:“军代表,我明白。”

一个星期后,厂部门前红旗招展、锣鼓喧天,英模代表披红戴花坐上大轿车出外巡回讲演去了,高森林站在欢送的人群里,手里挥动着小彩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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