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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波特》:英雄传奇的现代继承与变奏

2016-03-16李珍珍

合肥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哈利·波特哈利波特

李珍珍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哈利·波特》:英雄传奇的现代继承与变奏

李珍珍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作为英雄传奇的现代继承与变奏,《哈利·波特》在人物形象、叙事结构、叙事策略三个方面表现出自己的特点。就人物形象而言,主要体现为核心人物哈利波特和伏地魔以及核心意象剑与蛇之间的斗争;就叙事结构而言,既有对传统征战母题的继承,又有深层结构上的拓展;就叙事策略而言,在空间设置、视角安排以及叙事手法运用等方面都表现出自己的特色。

哈利·波特小说;英雄传奇;继承;变奏

英雄传奇之所以在不同的历史阶段都有着众多的读者,是因为英雄传奇满足了读者对时代英雄的召唤。从《荷马史诗》中的英雄阿基琉斯到法国的《罗兰之歌》、西班牙的《熙德之歌》,从《圣经》中反叛英雄撒旦到日耳曼人的《希尔德布兰特之歌》、冰岛的《埃达》……这些古老的英雄传奇均满足了当时的读者对于时代英雄的召唤。与此类似,《哈利·波特》中的英雄哈利也满足了读者对于当代英雄的召唤。

《哈利·波特》的作者罗琳,曾就读于英国艾希特大学古典文学专业。在校期间系统学习了欧洲古典文学史和文学作品,这些为罗琳后来的创作提供了多方面知识。她大量汲取古典文学的精髓,这使得《哈利·波特》无论是基本的故事情节还是人物角色的塑造都具有英雄传奇小说绝大多数的情节和元素。此外,作者罗琳运用出色的想象力,在继承了传统的英雄传奇要素的同时,大胆地将虚拟的魔法世界和现实世界结合起来,形成扑朔迷离的情节和新鲜刺激的悬念,把成长的艰难与青春生命的苦涩有机地渗透在巨幅的篇章中,书写了以单一人物成长为框架的长篇英雄传奇。

一、人物形象的继承与变奏

英雄是一个非常古老而又独特的概念,经常出现在小说和史诗中。在西方的英雄传奇作品中塑造了不少让人印象深刻的英雄形象。正如学者所描述的那样:“那些喜欢听《伊里亚特》的人们,都更加迷恋于史诗激动人心的核心部分,阿基琉斯的故事——他的勇气、力量、道德准则、饱满的激情,和他的死亡。”[1]52甚至有人认为:“《伊里亚特》里的每一个登场人物都是表现出希腊民族精神的某一个方面;可是,阿基琉斯是这个民族的实质力量的总和。”[2]347《哈利·波特》系列继承了传统英雄传奇的基本要素,在人物塑造和刻画上展现了英雄哈利的英勇无畏。哈利为了捍卫正义和爱,勇敢地和邪恶作斗争,即使面对功力和年龄远远超出自己的伏地魔也无所畏惧。值得注意的是,《哈利·波特》中正面的英雄人物并非完全的善,反面的邪恶力量也并非没有善良的一面。较之古老的英雄传奇,其人物形象体现出人性的复杂性和多面性。此外,《哈利·波特》注重对核心意象的把握,通过核心意象的描写反衬出核心人物的性格和心理特征。这两点可以说是《哈利·波特》对于传统英雄传奇在人物塑造上的变奏,分别论述如下:

(一)哈利·波特与伏地魔

哈利·波特和伏地魔形象的塑造受到《圣经》的影响。作者罗琳出生在基督教家庭,对《圣经》故事非常熟悉。她自己表示“各个时代的作家的创作都离不开《圣经》的启迪。”[3]5在《哈利·波特》系列作品中,罗琳给我们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在魔法世界里,出现了一个心地邪恶却法力强大的魔法师——伏地魔,他想独霸魔法世界绝对的控制权,并且笼络了大批的追随者。但是哈利·波特的父母坚决不愿追随伏地魔,和其展开了激烈争斗。在争斗中,伏地魔虽然杀害了波特父母,却无法杀害受到母爱保护的小波特。伏地魔的目标最终落空,不得不暂时隐居起来,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小波特的成长一直伴随着和伏地魔坚决而残酷的斗争,并最终在朋友们的帮助下战胜了伏地魔。在《圣经》的《新约·马太福音》中也记录了一个类似的故事:魔鬼撒旦为了获得统治天堂的权力,经常反叛作乱,但又没法打败上帝,于是转而选择人子耶稣,勾引蛊惑耶稣,望其堕落,但都遭到耶稣的抵制,后来又用暴风雨威胁,也告无效。最终,撒旦把耶稣骗上高塔想加害耶稣,但是他的阴谋没有实现,天使救下了耶稣,并把耶稣带到了天堂。对比这两个故事,其间都有人类所追求的美好的神启意象:耶稣、波特及其父母;都有人类所憎恶的魔怪意象:撒旦、伏地魔。虽然《哈利·波特》中的故事情节与《圣经》中的故事情节有许多相似之处,但这并不是作者在刻意模仿《圣经》故事,而是一种集体无意识的表现。这些意象是人类文学发展中基本的模式和最美的基石,是人类相互沟通的美丽印记。

伏地魔形象的刻画借鉴了古希腊古罗马神话中的人物形象。在《哈利·波特与魔法石》中,伏地魔因为和波特夫妇激烈交战,功力、体力都严重透支,无奈只能借助黑魔法教授奇洛的躯体寄存自己的灵魂,在奇洛教授的后脑勺的地方又长了一张脸。在古罗马的神话中,雅努斯(Janus)既是罗马人的门神,也是罗马人的保护神。传说中,雅努斯的两副面孔:一个在前脸,一个在脑后;一张盯着过去,一张盯着未来。后来由于雅努斯拥有两张脸孔,他的名字就逐渐成为两面三刀、言行相诡和两面派的代名词。与此类似,奇洛给人的感觉是怯弱,言辞紧张生硬,见到谁都唯唯诺诺,以至于哈利等人一直认为看似凶恶的斯内普教授是伏地魔的帮凶。直到最后,哈利等人才认清奇洛贪婪、充满仇恨的本质。奇洛的人物形象的复杂性隐射了雅努斯的特质,体现了人的多面性。

就情节而言,《哈利·波特》是有关黑暗与光明之争的“老故事”。哈利·波特是正直、善良、勇敢的男孩。他大难不死,成为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对抗魔法世界中最强的巫师,他与黑魔法相抗衡,带给魔法世界短暂的安宁;伏地魔——比鬼魂更残破、扭曲的存在,为了满足自身对于永生的追求,不惜制造命案来完成魂器的制作。伏地魔六个魂器的完成意味着至少有六个无辜的受害者为此丧生。此外,为了达到永生的目的,他不放过任何破坏他永生大计的人。所以他开始对他最大的障碍——哈利·波特穷追猛打,必欲除之而后快。伏地魔的世界与哈利·波特的世界,黑白分明,善恶清晰。值得注意的是,这个魔鬼并非来自异域或者远方,相反,他来自“我们”内部。

不同于传统的英雄传奇,邪恶的内在性这一现代性主题一直体现在小说的中心情节里。小说在人物设置上,赋予哈利·波特和伏地魔以一定的内在相似性。伏地魔的母亲放弃了纯巫师家庭,离家出走,并且和麻瓜(魔法世界对于普通现实世界人类的称呼)结合,生下伏地魔后去世。失去母亲的伏地魔在麻瓜的孤儿院长大。而哈利·波特的童年生活和伏地魔有惊人的相似。小波特的父母在被伏地魔杀害之后,寄宿在作为麻瓜的姨夫姨妈家里。哈利·波特和伏地魔都是孤儿,都成长在麻瓜世界里,都在倍受冷落的、无助的、歧视的环境里长大,都曾经有一个苦难和无人引领的童年。伏地魔后来被邓布利多带回霍格沃兹(魔法学校)后,成为年级里的优等生,甚至比哈利·波特更为优秀,他是级长,男学生会主席,他和哈利·波特一样,热爱着霍格沃兹,把这里作为另一个归宿。在哈利入学挑选魔杖时,一对孪生魔杖分别选中了伏地魔和哈利·波特。《哈利·波特》文本的规定性前提之一,是一个将哈利·波特与伏地魔的宿命紧密相连的预言。并且,随着小说的进展,故事越来越幽暗,哈利·波特和伏地魔之间的联系也越来越紧密。哈利和伏地魔都是会说蛇语的人,都能够了解蛇的语言。从哈利在巨蛇纳吉尼(伏地魔的宠物)的眼睛里发动一场袭击那时起,哈利就愈来愈不受控制地在梦里“变成”伏地魔,感知着“我”的狂怒与冷酷,在梦中出现苍白的“自我”形象。小说最精彩的设置是魂器,作为第七大魂器的居然是哈利·波特。哈利·波特的存在就保证了伏地魔的不会消失,哈利的身体和灵魂中有一部分是和伏地魔的身体和灵魂同呼吸共命运的,所以,要想彻底打败伏地魔,还魔法界持久的安宁就必须以哈利的死作为代价。如此设置人物情节体现了小说的精彩之处:人物的善恶并非截然对立,即使是善也有一种内在邪恶的诱惑。

(二)剑与蛇

在《哈利·波特》系列中始终贯穿的核心是哈利与伏地魔的善恶对决,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对应到学院上,则是格兰芬多学院对决斯莱特林学院,即学院中哈利·波特三人组和马尔福三人组的对决。这两个学院的象征标志是狮子和蛇,但事实上,格兰芬多的灵魂载体体现为频繁出现的格兰芬多之剑。于是,剑与蛇这两个意象便可以作为善恶对决的代表意象。

《哈利·波特》与作为传奇而流传的亚瑟王与圆桌骑士故事之间存在着一定的联系。亚瑟王的故事记录了作为尤瑟王的私生子,亚瑟王从小生活在法师梅林的普通家庭里,直到父王去世,亚瑟王才走出家门,从巨石中抽出巨石剑,成为横空出世的英雄,统一了四分五裂的国家。在《哈利·波特与密室》中,蛇怪的出现,日记本里少年伏地魔的破坏影响了魔法世界的安宁,也正是英雄哈利抽出了格兰芬多之剑,击毁了伏地魔的阴谋,也客观上巩固了哈利在魔法界的地位。而后的《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哈利·波特与罗恩从冰湖中重新获得了格兰芬多之剑,并且用它摧毁了斯莱特林的镶有蛇形的挂坠盒(伏地魔的又一魂器)。此外,在大对决中,纳威再度拔出格兰芬多之剑,刺死了伏地魔第六个魂器,他的宠物——巨蛇纳吉尼。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哈利·波特》与作为凯尔特文化谱系流传下来的亚瑟王传奇之间内在的联系。正是这把剑,象征了正义和力量。但是,《哈利·波特》在这里要表现的并非一个英雄个体,而是一个英雄群体。在亚瑟王的传说故事中,作为英雄的亚瑟王独当一面,捍卫了正义和力量。而在《哈利·波特》系列中,除了英雄哈利,还有勇敢的罗恩与纳威,他们同样可以拔出格兰芬多之剑。在《哈利·波特》中,英雄不再是与生俱来的,他是属于敢于捍卫正义与邪恶作斗争的任何个体,《哈利·波特》小说像我们传达的不再是简单的英雄赞歌,而是一群可爱的英雄们。在《哈利·波特》的整个故事框架中,罗琳不同于以往作家突出强调某个英雄人物,引入了集体英雄的概念,将英雄的成功巧妙地转化为英雄们的成功。虽说《哈利·波特》的主人公是哈利无疑,但不可否认的是,作者并非突出、独立地描写英雄哈利的英勇事迹,而是将哈利放在了一群具有正义感和共同目标的巫师中间,表现了一群性格各不相同的英雄们:极具智慧的赫敏,勇敢的罗恩,智叟形象的邓布利多教授,虽然古板但关爱学生的麦格教授……在《哈利·波特》系列中,没有任何一个故事是哈利单打独斗完成的。哈利的周围有一群帮助者,形成了一个英雄团体。在这个团体里,没有绝对的领袖,只有本领的差异和分工的不同,他们都有共同的目标,即打败伏地魔。

此外,在这个团体里,作者罗琳突出塑造了以赫敏为代表的女英雄。身为女性的赫敏,有着不同于哈利与罗恩的努力和聪慧,没有赫敏的帮助哈利和罗恩很难通过魔法门、到达火焰杯。通过女性英雄形象的塑造来削弱传统意义上以男性为中心的英雄传奇,代之以一个两性英雄共同努力与承担的模式来构筑新的传奇模式。在这个模式里,罗琳强调的主题是爱,是亲情与友情的陪伴。正是爱的力量使得哈利没有被杀死,正是爱的力量才使得哈利对抗了一个又一个邪恶的袭击,并在战胜邪恶的过程中,人们相互陪伴、相互扶持,爱的力量得到了升华。这份爱并非是狭隘的情爱,更不是仅仅存在于某一性别中,它是用忠诚、包容、信任去对待偏执与邪恶,这份正能量使得小说有着持久不断的影响力。

另一核心意象——蛇,在小说中的意义更为丰富。它不仅代表斯莱特林学院的图案,更是伏地魔本人的隐喻。读者经常可以在文本中读到伏地魔的脸呈现出蛇的模样,哈利·波特也会经常梦到化身为蛇的伏地魔。这条蛇在伏地魔和哈利灵魂深处建起了一个隐秘桥梁,通过蛇、蛇佬、蛇语,伏地魔与哈利进行着隐秘的善恶斗争。

在此,《哈利·波特》表现出英雄传奇的现代变奏的魅力。哈利扮演了天启救世者的身份,所谓的“大难不死的男孩”,实际上是魔法界的救世主。哈利形象的现代变奏,在于哈利·波特形象的象征意蕴。就其外在形象而言,哈利·波特最为突出的特征,便是他额前那道闪电形的疤痕。这条疤痕除了是他的仇敌伏地魔留下的标记之外,更深层的意蕴是这一疤痕与古典文学的互文指涉,让人自然联系到《失乐园》里反叛上帝强权的堕落天使撒旦脸上的那道“天雷击劈”的痕迹。在这里,救世主和撒旦两个看似矛盾的组合出现在了哈利·波特身上,再次凸显了邪恶的内在性这一现代性主题。弥尔顿《失乐园》中的撒旦率领众人反叛,挑战上帝的权威,结果失败了,被天雷击落到了深渊,但是撒旦不肯放弃,潜入乐园,摇身一变,转化成蛇,蛊惑夏娃偷食了禁果,致使夏娃被逐出了乐园。在《哈利·波特》中,剑和蛇无疑象征着善恶之争,但同时,哈利头上那个将他标志为救世英雄的闪电疤痕,直接联系着伏地魔,关系着邪恶,伏地魔的举动会使哈利的疤痕发生剧痛,最后,哈利的疤痕使伏地魔无心间造就了第七个魂器。哈利的身上的确有着伏地魔的一片心魄,以至于最后想要彻底杀死伏地魔,必须完成自我毁灭,这更加凸显了邪恶的诱惑性与内在性,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善恶对立。

二、叙事结构的继承与变奏

一般而言,英雄史诗的结构包括情节和人物两个方面,这两个方面在不同的英雄传奇里所起到的作用不尽相同:许多民族的英雄传奇是以连续的故事情节为主线贯串而成,如荷马史诗《伊里亚特》、印度史诗《罗摩衍那》以及中国西藏史诗《格萨尔王》等,有统一的中心情节贯穿始终;而有的英雄史诗则以英雄人物的活动作为主要线索,以分散的故事环绕而成。就现存的世界各地区各民族的英雄史诗而言,《江格尔》和《玛纳斯》可为代表。

同民间故事一样,英雄传奇情节结构的最小单位应该是母题。英雄传奇的母题是构成英雄传奇最核心的要素,任何一部英雄传奇小说的故事情节最终都可以看作是若干个母题排列组合后的产物。世界上,最古老的英雄传奇作品往往只有单一的一个母题,那么这一个母题就是这部古老英雄传奇唯一的核心情节。如古老的英雄传奇《伊里亚特》采用的就是单一情节结构的方式来叙述英雄事迹,所讲述的就是希腊与特洛伊人十年战争的故事;有的英雄传奇则串联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母题而形成的,如印度史诗《罗摩衍那》,将婚事母题和征战母题相结合而成。《哈利·波特》主要叙述英雄传奇的基本母题:征战。与《伊里亚特》相类似,《哈利·波特》叙述了哈利与伏地魔之间长达七年的斗争故事。故事中包含着鲜明的对立:英雄与敌人的对立,善良与邪恶对立,光明与黑暗的对立,甚至是生命与死亡的对立。对立的一方伏地魔拼命寻找永生的良药,用无休止的杀戮来达到永生的目的,最终因此而送命;对立的另一方哈利一样经历了永生的诱惑,但是哈利没有沉沦,坚持抵抗,在朋友和师长的帮助下,用善的力量战胜了恶的阴暗,保持着一颗善良纯洁的心灵,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危难。

一般而言,英雄传奇基本上采用由本及末、顺时连贯的叙事结构,即不打破自然时序,按照人物的生命节奏、事件发生的时序,对人物与事件进行叙述。其基本叙事框架如下:祈子—英雄特异诞生—苦难童年—少年立功—娶妻成家—外出征战—进入地下(或死而复生)—家乡被劫—敌人被杀—英雄凯旋(牺牲)。[4]21《哈利·波特》系列也有着传统的英雄传奇的叙事模式:英雄预言降临—英雄初遭变故—英雄被关注—英雄学习本领—英雄再遇变故—英雄遇难—英雄对抗敌手—英雄获胜。英国比较神话学家约瑟夫·坎贝尔认为英雄传奇都遵循一个相似的叙事模式:“一位英雄从日常的平凡世界闯入某个超自然的神奇领域。他在那里遭遇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赢得决定性胜利。英雄经历了这些神秘冒险回来后,便有能力向他的同胞赐予恩惠。”[5]176《哈利·波特》的核心是以哈利·波特寻找身份的冒险旅程。英雄传奇的“婴儿流放与归来”的主题在小说的开篇就已经得到了体现。在哈利的父母遇害之后,才一岁的哈利便离开魔法世界来到身为麻瓜的姨妈家,作为一名小巫师,在这个麻瓜世界里,哈利没有得到童年的温暖和关爱。直到哈利十一岁时,为了寻找自身身份和获得价值认同,他勇敢地选择回到魔法世界,去完成被命运赋予的责任和担当。

《哈利·波特》的表层结构与传统的英雄传奇小说具有相似性,但《哈利·波特》的深层结构则由主体、客体、帮助者和反对者四个行动元组成,在稳定的传奇框架中渗透进更多元素,拓展了叙事空间,增加了小说情节的扑朔迷离和不确定性。《哈利·波特》系列有着稳定的传统英雄传奇的叙事框架,更蕴含了丰富的现代叙事结构,使得整套小说既传统又新鲜,情节上波澜起伏,给古老的传奇故事注入了现代的血液,复苏了英雄传奇文学的现代魔力,这正是《哈利·波特》对于英雄传奇在叙事结构上的重要变奏。借助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模式,分析如下:《哈利·波特》的核心冲突始终是哈利与伏地魔之间的矛盾斗争,即主体与反对者的矛盾贯穿始终。但是,每部作品的客体都有所不同。从第一部到第七部分别是魔法石、金妮、小天狼星、火焰杯、预言书、魂器与老魔杖。传统的系列故事中客体的变化大都是为了新鲜而变化,为了改变而改变,客体之间没有太多的关联。而《哈利·波特》则不同,每一个客体都能体现伏地魔为达到长生不老,独尊魔法世界而不顾一切的各种尝试。在第一部《哈利·波特与魔法石》中,伏地魔攻击年幼的哈利·波特却不料失去了自身的肉体,于是便借用了奇洛教授的躯体,试图偷走魔法石以求长生不老,结果魔法石被毁坏,不得不另寻他法。在第二部《哈利·波特与密室》中,伏地魔为了获得哈利的血,不惜拐走金妮以威胁哈利,最后也以失败告终。到第四部《哈利·波特与火焰杯》时,善恶双方的力量开始展现持平的态势:伏地魔利用哈利的血液重塑了自己的肉身。其后,为了打入魔法部,伏地魔尝试损毁预言书,最终落败,再一次魂魄无处可以寄托。他将自己的灵魂分为七份,分别存在不同的魂器中,要想杀死伏地魔就必须将七个魂器都销毁。于是,从第六部开始,哈利·波特便将全部精力放在了寻找伏地魔的魂器上,而伏地魔为了抵御哈利的寻找,保全自己的性命,也开始竭尽所能地寻觅老魔杖。不难看出,各个客体都有利于反对者(伏地魔)长生不老、控制魔法世界,所以反对者(伏地魔)竭尽所能争夺这些目标客体。而作为主体的哈利则必须阻止和摧毁这些客体,从而阻止伏地魔独霸魔法世界。这样客体、反对者、主体三者之间形成了稳定而互相关联的三角关系,并且贯穿始终。此外,各个之间又存在着一定的联系,使整个系列环环相扣,严密有趣。

与客体不同,《哈利·波特》中的帮助者主要分为两类。除了一直陪伴在哈利身边的赫敏、罗恩等一批忠诚正义的巫师外,还有一些帮助者们随着故事的发展而不断引入。正是由于这些帮助者的不断引入,拓展了善恶斗争的表现层面,加入了包括社会歧视、腐败、官僚等诸多具有鲜明现代社会性的素材。在第二部《哈利·波特与密室》中,小精灵多比可以算作是突出的帮助者形象。在多比身上,可以反映出关于等级制、社会歧视、奴役制等诸多现象。多比作为一个家养小精灵,有着和巫师一样的魔法能力,但是生来就被作为巫师的奴隶,伺候它的主人。哈利同情多比的命运并帮助多比获得了自由。这从某种意义上折射了作品对等级制和社会歧视的强烈不满。作者正是通过不同帮助者的引入,将《哈利·波特》从一部老套的英雄传奇故事转变为反映现代社会人情的缩影,在伏地魔与哈利之间关于善与恶的传统冲突中,蕴含了当今社会的现实问题,通过客体与帮助者的不断变化,形成了丰富的内容和新鲜的观感。

三、叙事策略的继承与变奏

(一)空间叙事上的继承与变奏

英雄传奇的叙事策略主要体现在情节的布局和意象的空间排列上。在《伊里亚特》中,希腊人和特洛伊人的争斗缘由是三位女神赫拉、雅典娜、阿芙洛狄特在婚礼上争夺金苹果,之后又不服帕里斯的裁判而挑起的。战局的进展和最终的结果都是神来决定的,但是神的战争和人的战争并行不悖,对称进行,形成了一个平行叙事体系,构建了两个平行世界。再比如《奥德赛》的整体布局上也形成了“神、人”平行的二元世界。天神中,一方是雅典娜,她自由来往于奥林匹斯山、伊大卡、普罗斯、斯巴达,帮助奥德修斯父子相见;另一方是波塞冬,阻碍奥德修斯返乡。[6]

《哈利·波特》继承了传统英雄传奇中的平行叙事,构建了两个平行世界:麻瓜世界和魔法世界。罗琳曾说过:“哈利的生活以他的十一岁生日为转折点,在姨父、姨妈家的生活环境极其黑暗,如同生活在地狱;而在魔法学校的生活又是一片光明,像登上天堂。天堂和地狱这种二元对立的模式是神话的基本模式,也是但丁、弥尔顿等文学大师的最基本的文学构思。”[7]正如罗琳所描述的那样,在麻瓜世界里,哈利·波特备受姨妈一家欺凌,被看成是一个一事无成的拖油瓶;而在魔法世界里,他过着与麻瓜世界截然不同的生活,是个受人尊敬的英雄。《哈利·波特》所勾勒的魔法世界有其特点:它实实在在地镶嵌于现实世界之中。哈利每次上学经过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那就是麻瓜世界的月台,再比如破釜酒吧背后的对角巷,从壁炉、烟囱里到达魔法商店,从麻瓜街道的巷子里到达凤凰社的据点,都让魔法世界隐秘而有趣地存在于麻瓜的生活中,这就为我们展示了和现实世界具有直接联系的魔法世界,《哈利·波特》勾勒的并非是一个完整的想象的世界,更多的是现实世界的魔幻版或者说是魔幻世界的现实版。

(二)叙事视角上的继承与变奏

英雄传奇的宏伟性与神圣性体现在英雄传奇的“全知视角”上,即叙事者对故事发生的起因、经过、结果都了如指掌,对故事主人公的命运和未来也了然于心。既知道它们的过去,也知道它们的未来。无论是古希腊古罗马的英雄传奇还是中世纪的骑士小说,几乎全都采用“全知视角”。

《哈利·波特》只有极少章节继承了英雄传奇的“全知视角”。在《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的第一章《大难不死的男孩》中客观详尽地记述了英雄哈利的诞生,介绍了故事的背景。而在大多数的章节中,《哈利·波特》采用了陌生化叙事策略,主要运用了不同于传统英雄传奇的限知性人物视角。有意地将叙事视角限制在某个人物身上,再用他的眼光去观察和叙述其余的人物和故事。《哈利·波特》主要通过哈利这一人物的眼光来审视周围发生的人事。例如,在《哈利·波特与火焰杯》中,哈利参与火焰杯比赛,哈利·波特不知道下一个比赛项目是什么,面对的是什么。作为叙述者的哈利都不知晓,那么读者就更不知道了,所以读者只能带着和哈利一样的好奇和担忧来探寻这个比赛,这样就极大地满足了读者对于真实、好奇的审美诉求。人物的限知视角,让小说充满悬念,引人入胜。

(三)叙事手法上的继承与变奏

在很多英雄传奇中,可以发现各种不同的叙事手法的频繁出现。也正是这些叙事手法的有效运用,在保证英雄传奇宏伟神圣性的同时又增加了阅读的趣味性。中世纪著名的《罗兰之歌》在创作上就颇具新意地引用了《圣经》中的“异象”及“神奇数字”的表现方法。在使用“异象”的表现手法时,作者没有让天使或其它人对异象做出解释,而是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读者就可以证实异象的预示。在使用“神奇数字”时,作者也没有一味的重复“七”和“十二”,更没有用神的话语确定数字,而是让具有基督教文化的读者自己去感受。[8]

这种重视读者,留白给读者自己去分析思考的方式,加强了作品陌生化的效果,丰富了英雄传奇故事的趣味性。《哈利·波特》小说更加灵活、丰富地继承了传统英雄传奇小说中的叙事策略,并且融入夸张、对比等手法以强化其陌生化效果。作品中哈利、罗恩的瘦小与海格的巨大,佩妮姨妈和弗农姨父对哈利极端厌恶与罗恩父母对哈利的极度喜爱,哈利在姨妈家的凄惨生活与在魔法世界自由开心都运用的是英雄传奇常用的夸张和对比。不同的是,《哈利·波特》展现的不是一个现实的外部世界,而是一个奇异的巫师世界。

传统的英雄传奇中没有任何一部像《哈利·波特》这样详尽有趣地描绘巫师的生活和争斗。在小说中,随处可见身形各异的巫师、变幻莫测的巫术,塑造了魔法世界奇妙的景观,拉开了它与现实世界的距离。在《哈利·波特》的世界里,一切都显得那么富有变化和奇异:会飞行的扫帚,可以自由的飞行鬼魂,可以送信的猫头鹰,作为宿舍楼管员的肖像画,各种奇特的魔法世界入口……这一系列大胆新颖的想象在现实生活中绝对不会存在,但是它却真实地存在于《哈利·波特》幻想的世界里,带给了读者强烈的审美愉悦。正是传统与现代的完美结合,现实与幻想的交相辉映,才使得《哈利·波特》赢得了全世界读者的喜爱,经久不衰。

[1]Breisac.Emst,Historiography:Ancient,Medieval,Modern[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5.

[2]别林斯基.别林斯基文学论文选[M].满涛,辛未艾,译.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

[3]诺思洛普·弗莱.伟大的代码——圣经与文学[M].郝振国,樊振帼,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4]郎樱.《玛纳斯》论[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9.

[5]戴维·科尔伯特.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M].麦秸,译.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6]赵如荃.荷马史诗的文本结构与思维模式 [J].甘肃教育学院学报. 2004,(2).

[7]王衡霞.论《哈利·波特》的叙事事件[J].娄底师专学报.2004,(8).

[8]宋军.基督教文化孕育出的《罗兰之歌》[J].西南民族学院学报.1997,(6).

(责任编辑何旺生)

HarryPorter:Modern Inheritance and Variation of the Hero Legends

LI Zhenzhen

(Schoolofhumanities,ANU,Wuhu241000,China)

As modern inheritance and variation of hero legends,HarryPotterseries show their own characteristics in three aspects: character,narrative, structure and narrative strategies. For the character,the characters mainly embody in the struggle ofHarryPorterandVoldemort, as well as the image of the sword and the snake. In terms of the narrative structure,HarryPotterseries have both inheritance of the traditional campaign motif and expansion on the deep structure. As narrative strategies, the series have special methods of space setting, perspective arrangement and narrative use.

HarryPotter; hero legends; inheritance; variation

2016-04-07

安徽省社科规划项目“中国古典小说叙事形式的伦理阐释”(AHSK2015D117)资助

李珍珍(1992-),女,安徽合肥人,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文艺学研究生。

J901

A

1674-2273(2016)04-01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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