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　颖

(湖北文理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北　襄阳　441053)



孟浩然诗歌英译本比较研究
——评保罗·克罗尔的《孟浩然》与大卫·辛顿的《孟浩然山水诗歌》

卢颖

(湖北文理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北襄阳441053)

摘要：到目前为止，国内外只有两位译者系统地对孟浩然的诗歌进行了翻译。通过比读保罗·克罗尔的译著《孟浩然》与David Hinton的译著《孟浩然山水诗歌》，重点分析了二者在翻译标准、翻译风格和意境再现方面的异同。通过对译文进行了对比研究，解释翻译目的对译者翻译策略选择的重要意义。

关键词：保罗·克罗尔；大卫·辛顿；《孟浩然》；《孟浩然山水诗歌》；孟浩然

孟浩然(689—740)生活在盛唐时期，与李白、杜甫、王维等诗人在唐朝倍受推崇。孟浩然现存诗歌虽有260余首，但在国内却没有译者对其诗歌进行系统翻译，其诗歌的英译只散见于各个不同版本的“唐诗三百首英译集”(如许渊冲、陆佩弦、吴钧陶、徐忠杰、郭著章、唐一鹤、龚景浩、王玉书、曾培慈、王大濂10位翻译家所译著的一些唐诗)中，而且数量十分有限(最多15首，最少1首)，因此，国内孟浩然诗歌英译研究发展缓慢，研究内容限于对《春晓》《宿建德江》的几种英译本对比研究。对孟浩然诗歌英译研究范围非常局限。而国外学者对孟浩然诗歌的英译更为重视。目前笔者搜集到的国外现存的孟浩然诗歌英译集共2部：美国科罗拉多大学教授保罗·克罗尔(Paul W. Kroll)于1981年出版《孟浩然》(MENGHAO-JAN)，和美国译者大卫·辛顿(David Hinton)在2004年出版的《孟浩然山水诗歌》(TheMountainPoemsofMengHao-jan)。其他涉及孟浩然诗歌英译的还有Stephen Owen、 Witter Bynner、Jie Cui(崔洁)、Zong-qi Cai(蔡宗齐)、吉恩·伊丽莎白·沃特(Jean Elizabeth Ward)、库尔特·克莱因(Kurt Cline)等所著的专著。但是，对于孟浩然诗歌英译的研究，国外没有出现相关的文献。

由此可见，国内外对孟浩然诗歌翻译的研究尚未起步，在深度和广度上无法与杜甫、李白、王维等诗人的诗歌英译研究相比。本文选用国内目前仅有的两部孟浩然诗歌英译集(译者分别为Paul W. Kroll与David Hinton)进行对比研究，通过评析翻译标准、翻译方法和译者风格方面的异同，从跨文化交流的视角剖析译本中因文化误读引起的错译、漏译及误译现象，呼吁译者和翻译研究者重视古诗英译中文化所承载的内涵意义，从而使译诗更准确地再现原诗所包含的文化及语用意义。

一、保罗·克罗尔与《孟浩然》

保罗·克罗尔生于1948年，于1976年在美国密歇根大学获得中国文学博士学位，现任美国科罗拉多大学教授。其主要研究领域集中在唐朝时期中国文学、语言、历史及宗教等问题。保罗·克罗尔的主要专著除了1981年出版的《孟浩然》，2002年和2009年又分别出版了《中世纪初期中国文学及文化历史研究》(StudiesinEarlyMedievalChineseLiteratureandCulturalHistory)和《中世纪道教及李白诗歌研究》(StudiesinMedievalTaoismandthePoetryofLiPo)，并发表50余篇期刊论文。保罗·克罗尔对中国文学研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创立并主编《唐学报》，刊登有关唐代的诗歌和诗歌评论。关于保罗·克罗尔出版《孟浩然》一书的初衷，他在书中的前言中写道：“本书期望能够更完整、更恰当地向读者介绍孟浩然及其诗作，能够提供更详实的资料来评价孟浩然在中国唐朝文学史上的地位(The present volume hopes to introduce to the reader in more complete and appropriate fashion this poet and his works， and to contribute to a better-informed evaluation of Meng’s standing in the literary pantheon of T’ang China.)”[1]preface保罗·克罗尔认为虽然孟浩然是中国十八世纪前半叶最重要的诗人之一，其名声显赫，但其诗作的研究却未受到与其名声同等的重视。甚至其诗作在国外并未得到广泛传播。因而有必要对其诗作进行翻译，让广大读者认识这位伟大的诗人，欣赏他的伟大诗作。

保罗·克罗尔所著《孟浩然》与一般诗集译本有所不用，他没有采用诗集的方式将译诗全部展现给读者，而是按照孟浩然诗歌的主题排列译诗顺序，先介绍诗人所处地理环境、历史情况及诗人创作诗歌的背景，然后再推出译诗，继而对诗歌进行分析，对诗人的思想进行解读。通过这种方式读者对孟浩然生活的年代及环境有了更详实的了解。因而，该书不仅是一部孟浩然的译诗集，还是一部孟浩然诗歌评论及鉴赏专著。保罗·克罗尔按照孟浩然诗歌的主题将全书分为8个部分，分为序曲、襄阳介绍、游历、友谊、远离尘嚣、“法”的世界(佛教思想)、超然境界、终曲。每一部分按照主题分别介绍诗歌创作的历史时期、背景知识及诗人的思想情感状况。然后将译诗呈现读者，之后会有一定篇幅的评价。全书共包括完整的孟浩然译诗79首，读者通过该书可以对孟浩然及孟浩然的诗歌有比较全面的了解。

二、大卫·辛顿与《孟浩然山水诗歌》

大卫·辛顿(David Hinton)是美国著名诗人、翻译家。作为诗人，他在诗歌形式方面进行了大胆的革新。他的诗歌以类似“地图”的形式呈现给读者，以期通过这种方式给予读者更多的地理方面的信息，唤起读者独特的感觉。作为译者，他是20世纪第一位翻译了四部中国哲学精粹：《论语》《孟子》《庄子》和《道德经》的西方翻译大师。除此之外，他的译著还有《王维诗选译》(TheSelectedPoemsofWangWei) ，《李白诗选译》(TheSelectedPoemsofLiPo)，《杜甫诗选译》(TheSelectedPoemsofTuFu)等10余部。对于翻译目的，大卫·辛顿认为中国古典诗歌现在已经成为美国现代诗歌比较重要的一部分，“我翻译中国古代主要诗人诗歌的目的，是为美国当代诗歌创立一个新的传统，即诗人们的‘声音’应该是清晰一致的，在这一‘声音’内部，每位诗人的独特‘声音’应该是清晰且连贯的”(My intent is to translate the major poets of ancient China， and thereby create a new tradition of contemporary American poetry， a tradition with a coherent “voice” within which the distinct voices of individual poets are clear and consistent.)*这是David Hinton在2001年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National Endowment for Arts) 网站上“writer’s corner”里面的译者陈述(translator’s statement)专栏发表的一段对中国古诗翻译的目的，详见http：//www.arts.gov/features/writers/writersCMS/writer.php?id=01_1

2004年大卫·辛顿出版了《孟浩然山水诗歌》。与保罗·克罗尔的《孟浩然》不同，大卫·辛顿仅仅在该书“简介”部分对孟浩然的诗歌、信仰、哲学思想及在唐朝诗歌史的地位作用进行了简单的介绍，从正文开始便是孟浩然的53首译诗。这样的安排与其译诗风格一样，无不体现着自然、简单、清晰的特点。大卫·辛顿试图通过浩然的诗歌，以其独特的翻译方法，向读者展示中国古典哲学思维及中国诗人眼中独特的世界观——这也是大卫·辛顿翻译的主要核心目的。

三、译本对比研究

(一)翻译标准——何为“忠实”

很多有关诗歌翻译价值的评价，都是基于与原文对比分析的批评方法，这种评价方法往往使译作不幸成为“模仿”和“改编”。评价翻译译本的好坏，还应根据译者翻译的目的。不仅如此，还要看译文是否和译者目的相一致(It is true that a lot of the literature on poetry translation is about value judgments based on the critical method of comparison with the original， with the result that imitations and adaptations fare badly. Evaluation must ， however， also be based on the translator’s aims. A translation has to be judged in terms of its consistency with these aims and not on something it was never meant to be.)[2]175保罗·克罗尔在《孟浩然》前言里说：我的翻译目的，就是在选词、意象及文体风格上尽可能忠实原文，尽管这种忠实会偶尔导致某种程度的非正常英语(My aim in translation has been to preserve as faithfully as I can the precise diction， imagery， and style of the original texts， even when this may lead occasionally to somewhat uncommon English.)[1]preface与其相反，大卫·辛顿在他的官方个人主页“中国诗歌”部分，介绍了他的翻译目的：大卫·辛顿翻译的核心任务是试图翻译一种世界观，一种令中国诗歌意义如此深远的深刻文化直觉(At the heart of Hinton’s translation project is an attempt to render the worldview， the deep cultural insights that make Chinese poetry so profound.)*http：//www.davidhinton.net/Pages/Profile.html因此大卫·辛顿翻译孟浩然诗歌的时候，是在一个哲学语境下进行的。可见二者的翻译目的大相径庭，译者的翻译目的直接影响了译者的翻译作品。以《宿业师山房期丁大不至》为例，二者译文反映了翻译目的上截然不同的“忠实”。对于诗题的翻译，二者分别为：

I Pass the Night at My Teacher’s Mountain Dwelling， Expecting Lord Ting Who Does Not Arrive.[1]18

(Tr. Paul W. Kroll)

Spending the Night at Abbot Yeh’s Mountain Home， Dragon-Cascade Monastery， I Await Master Ting Who Never Arrives.[3]36

(Tr. David Hinton)

从诗题的翻译来看，保罗·克罗尔的译文在表面上呈现出一种“至高无上”的忠实，这种忠实甚至导致了错译。首先，“业师”指一名法名为“业”的僧人，“师”在此处并不是指老师，而是指的佛教中的师傅或大师。保罗·克罗尔将其翻译为“my teacher”是明显的错误。而David Hinton将其译为“Abbot Yeh’s”abbot意为大寺院男住持，意思上正确，虽无法得知这位业师是否为住持，但读者至少可以从译文中的获知此人是僧人，这与他重视的哲学背景有关，因为他的翻译，目的是翻译孟浩然的“世界观”，而孟浩然是非常信奉佛教的。另者，“丁大”一词的翻译，Paul W. Kroll译为“Lord Ting”，Lord意思为“阁下，大人，或是勋爵”，按照这样的翻译，Lord Ting会让人误解为“丁大人”“丁勋爵”，读者不知此人是谁，但从Lord一词获得的信息是这位姓丁的人士应该是位中国古典的官爵。其实“丁大”名丁凤，是开元间乡贡进士，只因其排行老大，作者称其为丁大。David Hinton深刻理解了该词的含义，译为“Master Ting”“master”的意思为主人、大师、硕士等，由于中西文化不同，古代的进士在西方没有对等词，所以，译者选择了用意译的方式，把他译为“丁硕士”，让读者认同丁大的学历。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两位译者的翻译反映了翻译策略上的异同，而翻译策略的选择与翻译目的是密切相关的。Paul W. Kroll的“faithful to the diction”在译文中导致的已经不只是“uncommon English”，忠实原文应忠实原文的指称意义而非字面意义，在某种程度上讲，是一种文化误读，误译会影响读者对整首诗歌的理解和诗歌意境的赏析。

(二)“译者诗人”与“诗人译者”

诗歌的创作与诗歌翻译往往密切相关，很多著名诗人本身就是翻译家。译界认为诗歌的翻译应由诗人承担，因为即便译者不是诗人，当他完成译诗之后，他终会成为诗人。诗歌的翻译需要一种独特的艺术鉴赏力，这种鉴赏力需要译者用诗的语言进行阐释，经过再创造来完成译诗。众所周知，诗歌译者一般都是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他们不仅必须具备批评家的素养(并非全部)，还必须具备诗人的特质(并非全部)，而且还须发挥批评家和诗人通常所不具备的作用[It is widely recognized that poetry translators are highly gifted， for they must perform some (but not all) of the functions of a critic， some (but not all) of the functions of a poet， and some functions not normally required of critic or poet.][2]175而正是这些“译者诗人”(translator poet)所必须具备的其他功能解释了许多“诗人译者”(poet translator)可以成为伟大的诗人，但不一定是伟大的翻译家。因而很多诗人译者会将其风格完全植入译诗之中，使得译诗更像译者所作诗歌，而非原诗作者的诗歌。Paul W. Kroll 和David Hinton的译诗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译者诗人”和“诗人译者”的差别。Paul W. Kroll是一位研究中国唐代文学的专家，他翻译孟浩然的诗歌本着忠实原诗作者的选词、意象及写作风格，因而他可以称为“译者诗人”。而David Hinton本身就是一名诗人，他翻译的目的以植入原诗作者的世界观为目的，在译诗中将自己的诗歌风格创作风格加入译诗，对原诗进行了一定的改动，大部分的内容与原诗保持一致，而写作手法却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因而David Hinton属于前文提到的“诗人译者”。以《与诸子登岘山》为例：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羊公碑字在，读罢泪沾襟。

On Climbing Hsien Mountain in Company with Several Friends

Human affairs fade in turn， each generation；

Their goings and comings forming the past and the present.

But rivers and hills retain their surpassing traces；

And our group now again climbs and looks down.

The water ebbs， and Fish-weir Isle is left in shallows；

Sky turns cold， and the Marsh of Dream lies deep.

Lord Yang’s stone tablet stands here still；

We have read it， and tears now wet our lapels.[1]35

( Tr. Paul W. Kroll)

Climbing Grand-View Mountain with Friends

Our human drama’s all change and loss，

a bustle we’ve made of past and present.

But rivers and mountains keep long-ago

splendor alive， so people climb up here，

gaze into falls thin past Fish-Trap Island，

cold heavens deep in Cloud-Dream Lake.

The monument to sage rule also remains，

and reading it， we share tears of the ages.[3]59

(Tr. David Hinton)

从两首译诗来看，首先对于“岘山”的翻译，Paul W. Kroll采用了音译的方式“Hsien Mountain”，而David Hinton则采用意译的方式“Grand-View Mountain”，后者的翻译让读者无法得知诗人具体登的那座山，但是该译却让读者从题目感受到该山风景之壮观美丽。David Hinton是从诗人的角度去看待翻译，而并未从翻译的角度去对待诗歌翻译。另者，比读两译诗，可以发现Paul W. Kroll的译诗非常严格地按照原诗文字的顺序安排译诗，如“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一句，其译文为Human affairs fade in turn， each generation； Their goings and comings forming the past and the present. 而且意思也非常忠实，“human affairs”对应“人事”，“fade in turn”对应“代谢”，“goings and comings”对应“往来”“the past and the present”对应“古今”。表面看来，译者的翻译非常“无味”，语言简单。“一首诗歌往往包含一些信息和叙述，它们是作者对真实世界的反应。译者的核心任务就是将它们在翻译中体现。但是往往诗歌中的这些信息却隐含深刻，并非明朗直白，这需要读者的解读和多方位的阐释”(a poem carries some message or statement about the real world or the author’s reaction to it， and this is often considered the core which any translation must reproduce. However， the message of a poem is often implicit and connotative rather than explicit and denotative， giving rise to different readings and multiple interpretations.)[2]173可见译者是特意用与原诗一样平实的语言翻译，目的是忠实原文，尽量让读者去揣测和解读原诗作者的意图，尽量还原原诗作者的语言风格即朴实自然。David Hinton则用Our human drama’s all change and loss ，a bustle we’ve made of past and present来翻译。“人事”译为“human drama”(人间戏剧)，而“change and loss”(变化和损失)对应“代谢”，“a bustle”(喧闹)对应“往来”，译语的选词本身就具备强烈的情感色彩，可见译者选用了浪漫主义手法对原诗进行在再创作，而原诗作者的写作风格却是以平淡见深刻，以平实见真情，语言风格通俗易懂，而情感却真挚动人。可见David Hinton的译诗，更像David Hinton本人的诗歌，可以说是一种“adaptation”(改编)而非“translation”。这样的翻译方法会使译诗的意义比原诗更为狭隘，不能体现孟浩然此句诗的用意，即平淡中见沧桑，语虽淡而味不薄。综上所述，David Hinton在翻译诗歌的时候，发挥更多的是他诗人的作用，因而他是一名“诗人译者”，往往并不能真实地体现原诗的风貌。

(三)“思与境偕”与“韵外之致”

对于诗歌的翻译，译界有学者认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impossible task)，用以强调诗歌翻译的难度和人们对译诗标准的要求。英国著名诗人、翻译家庞德(Ezra Pound)认为，一首寓意深刻的诗歌经翻译会成为以下两种结果：一则译诗是译者的表达，实际上是一首新诗诞生；一则译诗象照片，非常精确，但照下的仅仅只是雕像的一面而已(The translation of a poem having any depth ends by being one of two things： Either it is the expression of the translator， virtually a new poem， or it is as it were a photograph， as exact as possible， of one side of the statue.)*转引自Lawrence Venuti.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 A History of Translation[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187.对于同一首诗歌，不同译者从诗歌解读、翻译目的、翻译策略选择方面都会有着极大的差异。读者对译诗的评价也因视角不同而良莠不齐。Paul W. Kroll和David Hinton在翻译孟浩然诗歌的各个环节都有着较大的差异。前文已经分析了二者翻译目的和标准的差异，因翻译标准的不同，译者所采用的策略也不尽相同。前者由于坚持忠实原文，因而译诗读者可能不能深刻理解原诗的意境和韵味，译者在每首译诗后面或前面都有专门的解释和介绍，用以弥补译诗因过于忠实原文而导致的译诗读者解读方面的困难。与其不同的是，后者将其理解融入译诗之中，将原诗作者在原诗中表达的情感巧妙地植入译诗，使译诗本身就具备与原诗类似的意境，无需另加篇幅进一步解释。二者的翻译策略选择上的不同，导致了庞德所言两种结果，即“照片”和“新诗”，在中国传统文论中被称为“思与境偕”与“韵外之致”。

“思与境偕”和“韵外之致”是司空图诗论思想的两个层面。“思与境偕”指诗人主观上的思想感情与客观上的景物描写和谐交融，意味深刻。“韵外之致，味外之旨”指诗歌的意境具备一定的韵味，不仅体悟到独特的诗味，而且让人回味无穷。Paul W. Kroll和David Hinton两位译者的译诗很好地体现了司空图诗论中的这两个层次。以孟浩然的《夜归鹿门山歌》为例：

山寺钟鸣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

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

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

岩扉松径长寂寥，唯有幽人自来去。

A Song on Returning at Night to Deer Gate

A sounding bell from a mountain temple—day now is darkling；

At the head of Fish-weir Crossing—a clamor of quarrelsome crossers.

The others follow the sandy shore toward the river village，

I for my part board a skiff， going home to Deer Gate.

As the splendor of Deer Gate’s moon discloses misty trees，

Suddenly I arrive at Lord P’ang’s place of hidden retreat.

Cliffside door and pinetree path， for long still and silent——

Here there is only an obscure one who comes and goes on his own.[1]51

( Tr. Paul W. Kroll)

Returning Home to Deer-Gate Mountain at Night

As day fades into dusk， the bell at a mountain temple sounds.

Fish-Bridge Island is loud with people clamoring at the ferry，

and others follow sandy shores toward their river village.

But returning home to Deer-Gate， I paddle my own little boat，

Deer-Gate’s incandescent moonlight opening misty forests，

until suddenly I’ve entered old Master P’ang’s isolate realm.

Cliffs the gate， pines the path—it’s forever still and silent，

just this one recluse， this mystery coming and going of itself.[3]56

(Tr. David Hinton)

《夜归鹿门山歌》主要描写的是诗人夜归鹿门山途中所见所感。通过描写江行与山中的场景，绘制了一副鹿门山清幽寂静的精神，表达了诗人远离尘嚣、遁世无闷的心境。景物描写由动至静，以静映衬出诗人归于隐逸的心志。因而该诗歌表面写静，其实表达诗人一种远离喧闹，走向宁静的心境。Paul W. Kroll的译诗按照原诗作者语言的顺序，亦步亦趋，翻译得精准无误。对于原诗所描绘的景物，译诗也翻译得比较逼真，如“鹿门月照开烟树”一句，“misty tree”的运用使人形象的感觉到黑暗下树影如烟，用“the splendor”一词把鹿门前的月亮与漆黑的树影形成鲜明的对比，用“disclose”一词，将如烟般的树林暴露在月光下。一副月光映得山树美的画面油然而生。译诗最后一句很好地表达了诗人预隐逸山间的心境“there is only an obscure one who comes and goes on his own”。“obscure one”指无名望之人，或是隐蔽之人，在此处一语双关，与原文“幽人”的内涵意义表达出来。可见Paul W. Kroll的译诗可以称得上“思与境偕”。

而David Hinton的译文却与之不同。David Hinton并没有象Paul W. Kroll那样精准无误地按照原诗的语言顺序安排，而是通过对原诗的理解，按照英语表达习惯和思维方式用诗的语言再创作出来。如“山寺钟鸣昼已昏”一句，译为“As day fades into dusk， the bell at a mountain temple sounds.”。与David Hinton相比，Paul W. Kroll的译文A sounding bell from a mountain temple—day now is darkling显得比较“uncommon”了。“鹿门月照开烟树”一句，译者用“opening”一词，更有韵味地表达了诗人心境豁然开朗，欲归隐遁的心情。因为鹿门月比为诗人，而烟树喻为“隐处”，open一词使“moonlight”拟人化，使人联想到诗人推门而入，终归恬静隐居的生活。因此，open较disclose更能使读者有一种“韵外之致”的体会，领略到诗歌平实语言下的深刻境界。而对“幽人”之翻译，David Hinton额外选用“this mystery”来解释“this one recluse”，用“mystery”唤起读者对诗人在鹿门山生活的神秘联想。因而，David Hinton并未直接翻译“幽人”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再创作了一句与原诗不同的新句，不仅吸引译文读者，还把原文所表达的意境悠远地再现出来。可见，David Hinton更像是在作诗，用诗的语言将读者带入一种“韵外之致，味外之旨”的诗的世界。

译者在翻译中的角色、功能和作用，应像玻璃窗一样，为读者提供一个窗口以瞭望窗外的景致。在对比研究Paul W. Kroll的译著《孟浩然》与David Hinton的译著《孟浩然山水诗歌》在翻译标准、风格及意境再现三个方面的异同之后，发现翻译目的是影响译者翻译策略选择的重要因素。两位译者不同的翻译目的决定了他们翻译诗歌的不同侧重，译者的身份决定了他们为外国读者呈现出孟浩然诗歌的不同方面。这为孟浩然诗歌英译研究给出新启示，即孟浩然诗歌在海外传播的局限性问题或许在于没有把握孟浩然诗歌意境的真谛。

参考文献：

[1]PAUL W. KROLL. MENG HAO-JAN[M].Boston： Twayne Publishers， 1981.

[2]MONA BAKER. Routledge Encyclopedia of Translation Studies[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

[3]DAVID HINTON. The Mountain Poems of Meng Hao-jan[M].New York： Archipelago Books， 2004.

A Comparative Study of Translations of Poems of Meng Haoran:A Comment onMENGHAO-JANby Paul W. Kroll >andTheMountainPoemsofMengHao-janby David Hinton

LU Y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ubei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 Xiangyang 441053， China)

Abstract：This paper， through the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two existing translation anthologies of Meng Haoran who is a famous poet of Tang Dynasty of China， MENG HAO-JAN by Paul W. Kroll and The Mountain Poems of Meng Hao-jan by David Hinton， focuses on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in translation criteria， translator’s styles and the reproduction of the artistic conception and explains the significance of the translation aims to the choice of translation strategies of the translators.

Key words：Paul W. Kroll； David Hinton； Poems of Meng Haoran； English translations of Chinese poetry

中图分类号：I04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4476(2016)03-0029-06

作者简介：卢颖(1978— )，女，河北石家庄人，湖北文理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

基金项目：2014年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项目(14G334)；湖北文理学院省级重点学科立项学科建设成果

收稿日期：2016-02-25；

修订日期：2016-03-15

(责任编辑：刘应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