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海，连晨超，吕尤，刘芳明

(1.国家海洋局第一海洋研究所 青岛 266061；2.北京大学 北京 100871；3.中国人民大学 北京 100872)



经略大西洋：从区域化到全球化海洋战略

刘大海1，连晨超2，吕尤3，刘芳明1

(1.国家海洋局第一海洋研究所 青岛 266061；2.北京大学 北京 100871；3.中国人民大学 北京 100872)

经略大西洋是着眼未来、建设海洋强国的战略抉择，更是我国海洋战略从区域化走向全球化的未来趋势。文章阐述全球化时代国际海洋秩序的变革以及各国相应的海洋战略调整，分析大西洋的重要历史地位与现实战略意义，并从地理位置、海上贸易、航运安全和海洋资源开发等角度探讨大西洋对我国的战略价值；基于北极航道的逐步开通，进一步分析未来经略大西洋的契机；在此基础上开展我国对大西洋的战略考量，提出现阶段可以把经济与贸易合作、海洋秩序维护以及科考与资源开发保护作为我国战略的优先选项。

大西洋；海洋战略；北极航道；海洋强国

1 引言

经略大西洋是拓展蓝色经济新空间、打造全面开放海洋新格局的现实举措，是打破海上封锁、保护国家海外利益的实际需求，也是着眼未来、建设海洋强国的战略选择，更是我国海洋战略从区域化走向全球化的未来趋势。近年来，经济全球化加快世界海洋开发进程，中国的海洋事业也得到快速发展，海洋力量不断增强。然而作为一个传统的陆权国家，身为海洋大国缺乏整体的、全球层面的海洋战略。虽然中国目前在太平洋和印度洋已有常态化经济和军事活动存在，并对北冰洋的开发投入更多资源，但对大西洋的经略却一直未正式提上议程。

“风物长宜放眼量”，全球化是世界经济发展的必然趋势，中国近年来的快速发展离不开本轮全球化带来的机遇。随着中国的崛起和海洋强国战略的深入推进，中国已经有能力并且有必要为经略大西洋做出前瞻部署，以不断拓展其海外利益，为未来制定全球化海洋发展战略做好准备，探索并实现海洋战略由区域化向全球化发展的跨越。

2 战略背景

古罗马哲学家西塞罗曾说过：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控制了世界。美国海军历史学家马汉也曾在其著作《海权对历史的影响》中详细阐述海权的重要作用[1]。后冷战时代，全球化正成为世界性的重要问题，而在世界政治、经济等领域发生的深刻变化，定将引起国际海洋秩序的重大变革。目前，海洋除发挥全球物流运输载体的作用，更为人类可持续发展提供所需的工业资源、高效能源、绿色食品和空间资源。随着海洋权益斗争的深入以及“海洋国土”这一概念的产生，各沿海国家纷纷向海洋要资源、向海洋要财富、向海洋寻求生存空间[2]。

自1994年《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生效以来，海洋资源在全球范围内进行再一次分配[3]。各国立足于自身长远发展，都制定了适用于本国国情的海洋政策，包括俄罗斯在2001年推出的新《国家海洋政策》、加拿大《海洋战略》(2002)、美国《21世纪海洋蓝图》(2004)以及《欧盟海洋政策》绿皮书(2006)等[4]。

我国是典型的陆海复合型强国[5]，在全球海洋领域有着广泛的战略利益。粗略来看，全球航运市场约有19%的大宗货物运往中国、有22%的出口集装箱来自中国，中国商船队的航迹遍布世界1 200多个港口[6]；目前中国对外原油依存度已高达55%，而中国进口石油的运输有90%依靠海运，可以说中国已成为依赖海洋通道的外向型经济大国[6]。近年来，我国从战略高度对海洋事业进行全面部署，如，国务院于2013年1月批准《国家海洋事业发展“十二五”规划》，接着又出台《全国海洋经济发展“十二五”规划》《国家“十二五”海洋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等一系列政策文件，构成我国海洋战略框架体系；2016年5月1日起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深海海底区域资源勘探开发法》标志着我国深海资源勘探和开发迈入新阶段，其制定和出台将为我国深海法律政策制度的发展奠定基石。

3 大西洋的重要战略意义

自新航路开辟以来，世界贸易中心由原来的地中海区域转移到大西洋沿岸，这奠定了大西洋在世界政治格局中的核心战略地位。大西洋拥有世界75%的港口和7条全球海上要道(全球共16条)，其中世界知名港口如波士顿、纽约等的货物周转量可达世界总量的67%、货物吞吐量达60%[7]。每个世纪的大西洋国家，一直以来也都围绕大西洋沿海海域进行利益争夺[8]，大西洋的重要性可见一斑。时至今日，欧美地区发达国家大部分仍集聚于大西洋沿岸区域，在某种程度上支配着世界政治和经济格局。

据经合组织经济史专家麦迪逊统计，1870年大西洋地区(以西欧为主)的GDP总量达4 200亿“国际元”。此后，美国所领导的第三次科技革命使大西洋地区的综合实力优势继续扩大，1913年西欧及美国的GDP总量增至大约13 600亿“国际元”。在制造业产值方面，大西洋地区在1900年所占世界份额就已超过85%[9]。大西洋地区逐步占据明显的地缘政治优势，不仅掌控着世界各大洋及其海上通道和战略要点，更有着对国际事务的强大掌控能力[10]，最终确立其世界权力中心和全球地缘政治中心的地位。当前，俄罗斯对外战略在“9·11”事件后由最初的“双头鹰”战略转变为推行“大西洋主义”的全方位外交，融入以西方为主导的全球化浪潮中[11]；美国将其重要海外军事基地部署在大西洋沿岸地区，占其总基地数之比高达53%。可以说，大西洋仍具有重要的国际地位与现实意义。

一直以来，我国对“超级战略大洋”——大西洋不够重视，这与大西洋世界战略中心的地位并不相符。无论是从地理位置和海上贸易的角度，还是从航运安全和海洋资源开发的角度，大西洋对于中国而言都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12]。

首先，大西洋是我国海上利益拓展的延伸区域。“一带一路”战略的推进要求海洋开发者用全球视阈的海洋经济意识和海洋安全意识来支撑全球化海洋战略[13]。从必要性来看，目前中国的利益遍布全球，中国的海洋战略不应再局限于西太平洋和印度洋地区；“走向深蓝”是目前中国海洋发展的趋势与方向，这既可实现对近海困境的突围，更能实现对全球海洋事务的深度融合。从迫切性来看，中国近海资源开发逐步趋于饱和状态，与大西洋沿岸国家深化经济合作，并对大西洋公海海域内资源进行勘探、开发和利用，有利于缓解中国未来发展亟待解决的资源能源缺乏问题和市场困境。

其次，大西洋是我国跳出美国在亚太地区包围圈、打破美国遏制局面、解除海上封堵的新的战略方向。面对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政策及其与盟友对中国进行的岛链封锁，中国不宜被约束在“家门口”进行博弈。大西洋作为欧美国家的腹地对其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意义，面对海上竞争的加剧，中国经略大西洋具有全局战略性。如，通过在外交层面与大西洋沿岸国家建立伙伴关系网络，能够有效增强中国对欧美的制衡，这其中就包括2015年12月在南非举行的“中非合作论坛约翰内斯堡峰会”，会上提出要把中非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并使用“中非命运共同体”的提法，中方还宣布未来3年为非洲提供600亿美元融资的计划[14]；如果未来中国能在非洲西海岸获得类似巴基斯坦瓜达尔港一样的优良港口，就将一步跨入南大西洋，与中国在委内瑞拉的存在形成呼应。可以说，适时经略大西洋是中国寻求外线突破的有效手段。

第三，大西洋是我国新型“西进战略”的重要方向之一。北京大学国际关系问题著名专家王缉思曾提出以陆为主的“西进”战略，在其发表的《“西进”，中国地缘战略再平衡》一文中，特别强调陆权与海权并行不悖的地缘“再平衡”战略。通过建设东起中国东部，横贯亚欧中部地带，西达大西洋东岸、地中海沿岸各国的由中国主导的“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中国能够确保西部境外丰富的油气资源和其他大宗商品的供应渠道畅通[15]。此外，通过对巴基斯坦瓜达尔港的投资，中国也获得进入阿拉伯海的入口并建成通向印度洋的大通道，降低通过陆地进口能源的风险。中国采取“西进”战略不仅是中国牵制美国重返亚太政策的重要举措，也是其平衡大陆外交与海洋外交、开展大国全球外交的具体载体，对于改善周边国际环境、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等均具有重要意义。

最后，经略大西洋是我国海洋战略从区域化走向全球化的重要环节。建设海洋强国是一个长远的规划与目标，中国将历经区域性的海洋强国和世界性的海洋强国2个阶段[16]。随着综合国力的进一步增强和海上力量的进一步提升，未来的中国必将全面参与国际海洋制度和海洋秩序的建设与维护、参与全球海洋事务，而在大西洋彰显存在并发挥作用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4 经略大西洋的重要契机

在全球气候变化的大环境下，北极航道全面开通的可能性逐步增强。一旦北极航道全面开通，中国在大西洋的政治经济格局将发生重大变化[17]。

首先，北极航道通航将带来世界政治经济重心向北偏移，环北冰洋国家面临崛起机遇，北极圈周边政治格局也会随之改变，新北极国际关系将逐步建立。对于中国而言，北大西洋作为北极航道的出口和目的地，在此轮海上竞争中将起到重要作用。

其次，随着北极航道资源利用的逐步常态化，以及北极航线贸易、船舶和人员的逐步专业化，北极航道通航价值必将大幅上升。业内人士认为，北极航道的开通将改变一直以来苏伊士运河和巴拿马运河作为分别连接大西洋和印度洋、太平洋要道的局面，实现大西洋和印度洋、太平洋经北极航道的直接贯通，不仅能大大缩短航程、减少运输成本，而且可以避开索马里印度洋海盗的威胁。对于中国而言，大西洋贸易成本和风险将大幅降低，这也将为中国经济发展带来新市场、新空间、新机遇。

最后，北极航道尤其是东北航道的顺利通航将大大缩短中国到大西洋、美国东部、西欧和北欧的海上距离，在北冰洋方向打通一条新的战略通道，这对于中国未来具有极为重大的战略意义。

需要指出的是，北极航道的全面开通并不遥远，越来越多的国家及企业开始着眼评估这条航道的商业价值。2012年“欧盟-北极论坛”秘书长韦伯 (Steffen Weber)在谈及欧盟北极战略时指出：“海运一直是欧洲经济发展与繁荣的助推器，欧洲的国际贸易对海运有着巨大的依赖。欧盟成员国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商业船队，跨北冰洋的航运将帮助欧洲经济获得新的优势。欧盟应从战略角度看待北极航运问题，参与开发和利用北极航道[18]。”中远集团永盛轮商船在2015年10月已完成中国商船在东北航道的首次往返航行。据预测，最快在2035年，北极就可能出现无冰的夏季；随着全球气候变暖和北极海冰的加速融化，在不久的将来这一战略机遇可能就会到来。我国应以此为契机，借力北极航道，进一步强化与大西洋沿岸国家的伙伴关系建设，打造全方位、立体化的合作格局。

5 经略大西洋的战略考量

美国一直是大西洋联盟的主导者，在政治、军事上凭借北约这一机制掌握着领导权，在经济上也不遗余力地促使TTIP的达成[19]。大西洋联盟经济上的相互依赖和文化上的相互认同，给其存续及大西洋关系的长期稳定提供重要基础[20]。大西洋联盟的存在对中国经略大西洋造成很大阻力。

历史上的海洋强国必然依托以商贸为基础的海上综合战略的全面推进，中国的海洋强国之路也必须凭借综合性海权有力支撑。中国应寻找合适的突破口，从区域经济合作和全球海洋治理等领域介入大西洋，其中经济与贸易合作、海洋秩序维护、科考与资源开发保护是中国大西洋战略的优先选项。

首先，在经济贸易方面，中国应推动与大西洋国家经贸合作走向深入。习总书记主张中国要“和平崛起”，强调“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古训。海洋领域内最有利于推进“人和”的无疑是双边海上经济贸易合作，目前中国与大西洋沿岸各国都有着良好的合作基础和发展势头，接下来需要与欧洲、美国、非洲和拉丁美洲开展进一步合作。具体来说，大西洋北半球沿岸的欧美国家与中国都有巨额的双边贸易，货物运输也主要借助海洋进行，在稳步推进中国与欧美国家经济贸易和货物往来的基础上，更要逐步提升贸易质量和层次；大西洋南半球沿岸的拉美国家和非洲国家与中国的经济合作具有很强的互补优势，近年来也不断提升，尤其是能源合作领域引人瞩目。在这种情况下，大西洋对于中国外贸经济与能源安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此外，作为“一带一路”战略陆上和海上的终点，进一步深化与大西洋国家的经济贸易发展，有利于形成中国经略大西洋的“压舱石”，即经济上的相互依赖有利于避免冲突和摩擦的产生。

其次，在海洋秩序维护方面，中国要推动海上力量与欧美在海上相遇机制和危机管控方面的沟通，加强在非传统安全领域内的合作。尽管我国的大西洋战略布局是执行和平与发展使命，但由于途经美国、俄罗斯、西欧等大国间博弈的敏感地带，可能无法避免相关国家对中国战略意图的各种揣度，因此管控风险、避免冲突，并与周边大国建立战略互信关系是中国面临的重要任务。同时，中国可在应对海盗、自然灾害等非传统安全问题和维护海上航行自由等“非战争军事行动”方面发挥自身作用，在为其他国家提供安全保障与航行便利的同时，提升区域影响力。中国应在自身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加强与大西洋国家的沟通与合作，发挥各自优势，努力实现海上合作的双赢；可适时回应欧美国家期望，加强与其海军之间的交流与合作，参加旨在维护海洋秩序的联合军事演习。总之，在提升中国海上力量形象的同时，间接提升中国海军应战与应变能力。

最后，在科考与资源开发保护方面，中国可加强与欧盟、拉美和非洲国家在大西洋海域科学考察及资源勘探与开发等的合作。2011年欧盟委员会通过的大西洋战略显示欧盟在大西洋的资源需求，其大西洋战略仍注重现实利益的获取[21]，尽管如此，欧盟委员会提出的整合大西洋区域海洋经济的计划仍在可持续发展的前提上推进；2013年5月24日，欧盟、美国和加拿大三方达成合作协议，启动研究大西洋的三方合作科研联盟[21]，该联盟特别关注相关的气候变化，这为中国面对日益严重的全球气候变化和海洋酸化等环境安全问题提供有益启示；通过与发达国家在海洋环境安全等方面进行合作，中国既能履行《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缔约国责任的要求，也主动承担国际责任。科考作为一种带有公益性质的海洋探索，是目前各国增进对大西洋了解的有力手段之一，也可以促进中国与大西洋沿岸国家在海洋科技与创新上的国际合作，进一步探索在大西洋海底开发资源的可能[22]；但目前中国对国际海域的认知还相对较浅，尤其是大西洋海域，中国应进一步提升海洋科考调查勘探能力、拓展科考远航范围、增进对全球海洋的了解；目前拉美和非洲国家对中国的资金和技术援助需求都很强烈，这给中国经略大西洋提供了机遇。

6 结语

“查清中国海、探索四大洋、考察南北极”是中国海洋事业的宏伟构想，也是我国全球化海洋战略的重要基石。这些宏伟目标大部分初步实现，但在各国围绕航路安全、海岛主权及海底资源的海洋战略竞争日益激烈的背景下，中国在经略大西洋方面仍相对薄弱[23]。随着中国综合实力的增强和对海洋重视程度的提高，大西洋的重要性不容忽视。借助“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西进的战略方向，中国应将自身力量继续向西拓展至大西洋，不断与大西洋沿岸国家和地区深化国际经贸、科考和资源开发合作，积极推动大西洋国际体系秩序建设，将有利于加速推进海洋强国建设，并产生长远的战略影响。

“探索大西洋、拓展大西洋战略空间”将成为未来我国海洋事业的新机遇，构建积极稳健的大西洋海洋战略将成为我国从近海走向远洋、从区域化走向全球化、从地区走向世界的重要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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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naging and Planning the Atlantic:from Regional to Global Maritime Strategy

LIU Dahai1，LIAN Chenchao2，LYU You3，LIU Fangming1

(1.First Institute of Oceanography，Qingdao 266061，China;2.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China;3.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872，China)

Managing and planning the Atlantic Ocean is a strategic choice for China’s future and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maritime power.It’s also a future trend for China’s maritime strategy progressing from regional to global.This paper briefly explained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international oceanic order in the process of globalization and the appropriate changes of each nation’s maritime strategies，then moved on to analyze the significant historical and present strategic meaning of the Atlantic，and discussed the potential to investigate Atlantic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eographical position，maritime trade，shipping security and oceanic resource exploitation.Based on the gradual operation of the Arctic Sea Route，the paper further analyzes the opportunity for future management and planning of the Atlantic.On this basis was prioritized the strategic consideration of the Atlantic was analyzed，then the economic and trade cooperation，safeguarding the oceanic order，scientific investigation and resource exploitation at the present stage.

Atlantic，Maritime Strategy，Arctic Sea Route，Maritime Power

2016-04-20；

2016-07-18

国家海洋局政策法制与岛屿权益司项目“第二次全国海岛资源综合调查”(SY0615002)；我国大西洋发展战略研究(KC0416010).

刘大海，助理研究员，博士，研究方向为海洋政策，电子信箱：liudahai@fio.org.cn

P7；F205

A

1005-9857(2016)08-000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