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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现象学视域下的海德格尔早期“情境”思想探析

2016-03-11李昕桐

求是学刊 2016年1期
关键词:意蕴情境

摘 要:德国新现象学家赫尔曼·施密茨的情境理论多处源于海德格尔早期的“情境”思想。海德格尔从Ereignis“入境”,再通过Sorgen的意蕴性呈现出初步的逻辑构境图景,又在活页中“闪烁”出关于情境的灵感。这些为施密茨的情境理论做了铺垫。同时对海德格尔早期“情境”思想的探析也尝试性地推进了其思想研究的深度以及对相关问题的思考。

关键词:情境理论;Ereignis;意蕴;Sorgen;交道

作者简介:李昕桐,女,哲学博士,黑龙江大学哲学学院副教授,从事马克思实践哲学、现象学与新现象学研究。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青年基金项目“施密茨的新现象学情境理论研究”,项目编号:14YJC720014;中共中央编译局委托项目“新现象学视域下的马克思感性活动思想研究”,项目编号:15SQWT10

中图分类号:B516.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504(2016)01-0043-07

新现象学创始人赫尔曼·施密茨(Hermann Schmitz)在对现象学的批判与继承中,依据人的身体的原初体验,提出一种不同以往的情境(Situation)1理论,即把“情境”从实践的哲学引入到理论哲学维度。施密茨理解的情境“是或多或少包含着多个事态的、混沌多样的、尚未区分出同一和差异的感知的解释对象。情境是一种多样性事物整体地组合在一起的,虽然混乱,但是个意义丰富的整体”[1](P65-66)。在情境中主客没有明显的界限,对象与我融为一体,它们蕴含在情境的整体性中,情境中的事物不是单个的存在,而是通过相互影响的方式在情境中共同存在和实施。

施密茨的新现象学情境理论意义颇为深远,细细地推敲发现,其理论多处源于海德格尔早期的“情境”思想,或者说海德格尔早期文本中蕴含的“情境”思想,给了施密茨很大的启示。下面笔者就试图从施密茨的情境理论入手,即从对原初体验的理解、情境的意蕴关联特征、情境的存在方式这三个方面追溯海德格尔早期的情境思想。让我们一方面体会海德格尔思想的深邃、博大,另一方面了解施密茨是如何在海德格尔隐晦的文字中洞见其初步的逻辑构境图景,并在此基础上扬弃和解构其思想,确立自我的情境观的。

一、对体验的理解

1. 情境(体验)是一个非对象化的“发生事件”(Ereignis)1

“被体验的东西……是与自在生命及取向的动因化过程相同一的……可见有一种对体验的体验……那是根据其动因化对体验的理解。”[2] (P19)“如果人们现象学地和直观地置身于自在生命、它的动因化和趋向之中,那么就会出现一种可能性,即理解生命只为生命的可能性,也就显示出自在生命的绝对可能性。”[2](P19)这就是体验“体验”本身,体验“过程”,体验就是对生命的理解,就是从自在生命的内在历史性生成的本质之物。

海德格尔在弗莱堡大学的讲座《哲学观念与世界观问题》的第二部分第一章“体验结构的分析”(Analyse der Erlebnisstruktur)中,把“发生事件”(情境)2作为一个“在自然经历体验中的确凿的统一整体”。情境(体验)不是中立的“过程”,而是一个“发生事件”。海德格尔在对体验的分析中提出了“看作它本身,看作它自行给出(sich gibt)”[2](P3)的、本真的、原初的、作为发生事件的生命化体验。在海德格尔眼里只有诗人对事物诗意的描述才是本真原初的事件自行给出的世界化体验。海德格尔认为,体验不是“把它理解为过-程、实物、客体(nicht als Vor -gang,als Sache,als Objekt),而是把它理解为一个全新的东西(ein ganz Neuartiges),一个发生事件(ein Ereignis)”[2](P13)。而且,发生事件与生理、心理无关,既不是外居,也不是内居。

海德格尔认为,这个作为发生事件的体验是一种按其本质发生的、不是对象化的,不是一种外在于体验的实物性的关联,而是它本身,是自行给出的东西,不能把体验置于实物关联与境(Sachzusammenhang)之中。体验不是实物性的关联,“即使我避开某个实物关联中具体化和插入,体验还是存在的”[3](P69)。而“对象性的东西(Das Gegenst?ndliche)、被认识的东西,本身是疏-远的(ent-fernt),是从本真的体验(eigentlichen Erleben)中被提取出来的。这个客观化的、已发生的事件(Das objektivierte Geschehen)是作为对象性的、被认识的发生事件,我们称之为过-程(Vor-gang)”[3](P74)。体验“不是生硬存在的实物,不是如过-程那样有始有终”[3](P69)。而是作为整体性的发生事件。这就是海德格尔对离开直接生命体验的客观对象化认识过程,是对对象认知模式的二元论的直接否定。

2. 原初情境——把情境作为范畴的基础

海德格尔认为,要定义任何事物都要追根溯源,即寻求明证性情境(Evidenzsituation),就是原初的情境来证明,即情境是原初性的,而且要通达原初的明证性情境就必须践行。“作为真正的从‘是什么到‘怎样再到‘存在(Was-Wie-Sein)的原初通达明证性情境是哲学研究践行的原决断情境。”(die Situation der Urentscheidung)[4](P35)而且正是因为朝着本真拥有所进行的践行活动才是决定性的起始情境(Ausgangssituation)。[4](P34)明证性情境是一个经验(Erfahrung),即是一个原初决断性情境证明,在这个经历中,对象自身给予(sich der Gegenstand eigentlich gibt),是什么,怎么样,更确切地讲,是一个朝着获得情境的方向的这么一个特殊的践行关系(Vollzugszusammenhang)。[4](P35-36)这个原决定是要追根溯源,是要回归原初的体验,原初的东西。海德格尔认为,只有在原决定中才能通达问题本身,才能被看到原体验情境或者说基本经验情境(Grunderfahrungssituation)的重要性。而且这种情境不是固定的,情境是一个动态性的、通达的产生。在这个情境的体验中,才能体现这种通达性和这个“Wie”。情境是一个经验(Erfahrung)。海德格尔用避风港和漂泊的小船作对比,生动而且贴切地说明了,情境不是固定的,而是一个经验,只有在实际的生活(faktisches Leben)中才能体会。情境实际上活生生地具有其特定的规定方向,情境是在生动践行的生活中获得。

“在原初的情境中,可以‘直观(Anschauung)地给出,而且必要的手段和对象的意义要素和解释也呈现出来了。”[4](P79)在现象学的基本范畴中,对象的关系意义通过自己的通达特征(eigene Zugangscharakter)特别地自我描绘。通达是通过情境中的践行实现的,也就是在情境中对象的意义自我呈现。同时海德格尔认为,“范畴要存在于生活本身之中,以原初的方式(in ursprünglicher Weise),在生活中形成自身(im Leben selbst am Leben),即‘组建生活,它们有自己的通达方式(eigene Zugangsweise),它们源于自身(in der das Leben zu sich selbst kommt)”[4](P88)。生活最本真的本己意义就是实际性,不是要追求一种客观事实的普遍有效性,而是追求原初的事实性,即在原初的情境中呈现出的意蕴。“如果把这种普遍有效性(Allgemeingültigkeit)当作至关重要的东西,那么生活存在的根本意义就是衰退(Abfall),即便通过公开的叫嚷也阻止不了这种衰退,这样,知识的普遍有效性就会处于危险或怀疑论之中。”[4](P87)而范畴或者说知识也只有“在实际的生活中才能被解释,即在生存的担忧中获得”[4](P86-87)。海德格尔还认为,这种实际性的生活是与情绪(Laune)和诸如此类的东西相关的。但由于情绪的东西是非理性的,即是没有理论的可能性的,所以被理性的客观的东西遮蔽了。这种实际性是生活借以存在的东西,这种强迫是被实际性的生活本身的匮乏(Darbung)所要求的。

施密茨认为,青年海德格尔在这个时期为了批判笛卡儿、康德和胡塞尔等人已经注意到了主观事实(subjektive Tatsachen)(或称“严格主体性”)的问题。主观事实不同于能够被描述和表达的客观事实,主观事实是原初的,是通过人的身体知觉和情感而呈现出来的身体震颤的事态。但主观事实被客观事实遮蔽,而导致了主体性隐退型异化(Die rezessive Entfremdung der Subjektivit?t)[5](P721)。施密茨是这样描述严格主体性的:“这个意义是原初的,没有思考过程,完全出自于自我,来自于生活本身……也许别人看不到,但这个别人看不到的生活无论如何是我的生活……它不是内向性的……而囊括一切以种种方式(如持赞同或否定的态度)与某人相关联的事物,‘主体的并不是‘纯粹自我的个别主体。……我们的事实生活就是我们的世界,我们与之相遇、被其支撑、受其束缚,却也沉浸其中,或是厌恶或是喜欢,从中获取的知识对于我们来说无论如何都是有意义的。”[5](P723)在施密茨看来,海德格尔在1919年到1920年之间的冬天的三个报告中已经关注到了严格的主体性。譬如海德格尔在1920年的《直观和表达的现象学》(Ph?nomennologie der Anschauung und des Ausdrucks)中阐释:“自我的担忧是一个不断从原初根源导出的担忧……非原初的体验只不过是过渡阶段……这个过渡阶段的意义也会逐渐消失。”[5](P724)“这种倾向(Geneigtheit)使生活向世界渗透,使人附着其上,而被世界卷入,那种使倾向趋势(Neigung)成为可能的距离消失不见。……由此产生一种匮乏感———实际生活中总缺少点什么,到底缺少什么,却又无从知晓……”[5](P725)海德格尔认为,正是客观世界的驾驭性使人“匮乏”。“可靠的客观性对于事实性的不可靠的流逝而言,其错误在于,由于所谓的流逝而更加相信客观性,相反,客观性要从事实性中最根本地获得。”[4](P90)这里的事实性笔者认为就是主观事实,就是原初体验,而客观性无论如何都要依据这种原初性的事实。

海德格尔指出,生活本身的基本意义和对解释可能性的追问被忽视了。在原初的情境中某种真实而可靠的基本情感(Grundgefühl)却被生活本身的多义可能性所干扰或遮蔽。海德格尔从动词的“生活”(Leben)出发,强调具体的生活经历,认为这种生活意义的阐释首先完全是依据“情感”(gefühlsm?ssig)。[4](P81-82)施密茨从海德格尔的“基本情感”这个原初的体验之中看到了身体的暗含之意,认为这种原初体验正是身体的原初体验,即现象学意义身体的鲜明特征是构境的基础,并为此提出了身体感知这样的身体现象学。

二、情境的特征

在新现象学理解中,情境的特征为整体性、混沌多样性和(事态、程序、问题)意蕴关联性。譬如司机通过瞬间调整方向盘、刹车或者加速来避免交通事故的情境。这是一个感觉的整体,虽然混乱但其中蕴含着意义,它是通过司机面对状况这样的“事态”和可能出现的困难这样的“问题”,以及应对措施这样的“程序”构建形成的。

就整体性这个特征而言,在海德格尔那里理解为“意义关系在现象的整体中(im Ph?nomenganzen),并作为完整意义的方向(als Richtung eines vollen Sinnes)去理解”[4](P89)。在这种完整的生活(das volle Leben)中,范畴或知识才被解释。正是这些有待表明的范畴和前结构指出:在每一个意义方向上,不同的事物是如何以不同的方式存在于此的。海德格尔认为,现象就是一个情境中的意义整体(Sinnganzheit),它由并不是并列的“内容”、“关联”和“意义实现”三个意义方向(Sinnesrichtung)构成意义情境。现象学就是对这种意义整体格式塔(Gestalt)的阐明,它给出情境逻各斯。

而就这个意蕴的指引关联特征,依据海德格尔早期的著作,从下面几个层次分析:

1. 情境意蕴的自行给出

在海德格尔全集56~57卷的《体验结构的分析》中,海德格尔“在问题开端‘有……?(Gibt es……?)中,已经有着某个什么(etwas)了”[3](P63)。这种对“有”本身的追问就是一种“意义关联与境(Sinnzusammenh?nge)”,海德格尔认为,这种“意义关联与境”是指:我们平常说的“有”什么,不是真的“有”什么,即不是对象性的拥有,而是与……相关联的意义。有(Es gibt)车,有人,有画,有雨……这个多样的“有”,不是对象性认识论中的实物之在,而是要素间通过意蕴(Bedeutung)关联的“意味着”,即“同一的意义要素”(identisches Bedeutungsmoment)[3](P67)。同样,“体验和体验者也不是如存在对象那样关联。这种体验或者任何一种体验的非实物性原则上在这个体验中得到了绝对的、直观的理解”[3](P70)。这是一个深奥而又具有突破性的阐释,使海德格尔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现象学视域。

海德格尔在把“有东西”的体验看作复杂的意义关联与境的自身给出后,又提出了新的周围世界体验(das Umwelterlebnis),即情境体验。按照之前广义的“有东西”的体验的理解,这个周围世界的体验也不是一种源于实物的“实物关联与境”,而是从本质直观中范畴世界归基还原的一个生活世界。海德格尔用他自己与黑森林的农夫或塞内加尔黑人对讲台的体验的例子,说明这个周围世界中的讲台、书、黑板、笔记本、笔等等并不是具有某种确定意义特征的物,也不是被理解成有这样或那样意义的对象,而是原初的、直接向我给出的意蕴。即情境不是实物与实物间物性的关系,而是一个通过在我们这个周围世界中获得的某种关联之中的意蕴(Bedeutsame)。世界充满着意蕴,通过意蕴世界化。这是一个我们的生活中时时处处被建构出来的周围世界,这些场域发生事件(情境)构成了“奠基性关联与境(Fundierungszusammenhang)”[3](P71)。

2. 意蕴由关涉(Sorge)1而来

海德格尔从Bezug这个词解构性地过渡到Sorge。Sorge无论被翻译成“牵挂”、“关照”还是“操劳”等等,似乎都体现出一种主体性关系,即容易理解成对象性,而张一兵教授翻译成“关涉”,笔者认为一方面,意在体现的是一种关系意义,而这种关系意义是非主体性的、非对象性的,不是物与物之间的抽象关系,而是一种内容意义(Gehaltssinn)上的被践行的有意向的关联,即体现的是关系意义—践行意义—实现意义—内容意义;另一方面,“将关系中那个作为之间的主体性关系转换为主体对某物的有意向的干涉,关涉是践行中有具体意向的做,是‘关系本身的实际暴力意义”[6](P58),关涉是践行Vollzug中有具体意向的做,就是人类生命活动的“何所向”、“为何(warum)”与“何所依(woran)”。这里的“有意向”是指,有意蕴或意义的指向,不是如胡塞尔理解的意识层面的意向特性,而是具体到了生活中的、以关涉为意义的践行活动。关涉所指向的东西,即被规定为意蕴。

关涉中意蕴的指引关联生成了我的世界。这种关涉就是生活的本质在这种“基本关系意义(Grundbezugssinn)”的实现,即“为了或者围绕某物,关涉于某物而生活”。[4](P90)这样海德格尔就将之前胡塞尔观念意向性转入了生活中的实际性关涉(Sorge)。在海德格尔看来,关涉就存在于现象学的“形式显示的完整关系意义(formal angezeigtenvollen Bezugssinn)”之中,就是存在于如情境体验这样具有整体性的意蕴关联之中。“意蕴是世界范畴维度,世界的对象、世界的东西在意蕴的特征(Charakter der Bedeutsamkeit)中被经历。”[4] (P90)

在海德格尔看来,对象总是处于世界之中,以生活关联,对象总是通过关涉活动遭际(Begegnis),关涉的基本方式就在于此,这种体验就是通达它们的方式。而且每一次体验本身都是遭际,在关涉中遭际。“世界,世界中的对象,以生活关联(Lebensbezug):关涉的根本性的怎样(Grundwie)存在于此,它们与关涉活动遭际,以它们的方式遭际关涉。遭际诸对象,而关涉就是在其当时的遭际中体验对象。遭际富有特色地描画出世间对象存在于此的基本方式(die Grundweise des Daseins),体验富有特色地描画出通达它们、遭际它们的基本方式。”[4](P91)而且海德格尔认为,生活的本质就是关涉。每一种生活体验本身都是遭际,是在关涉中遭际,所以对象不是作为主-客关系这样的对象性被感知和认识,而是通过关涉的方式被遭际,在意蕴中被体验(erfahren in Bedeutsamkeit)。只有通过原初的生活的内容意义,此在、现实性、真实性的意义特征才能被规定。“它既不是在对周围世界的体验方向上,也不是在解释的结果或开端的方向上”[4](P91),而且生活中的对象怎样按其内容的基本意义存在,此时它怎样在世界之中,或作为什么东西而处于世界之中都要借助意蕴范畴来指明。“作为关涉的生活在世界中度过,而且以相应关系(entsprechenden Bezuege)、践行、实现的最多样的方式关涉于当时在体验中遭际的对象和遭际活动本身。具有范畴特性的意蕴并不是关涉的对象,而是说这些对象从来都是世间的东西,它们获得由生活本身建构的、与其相应的对象性的表现(entsprechenden gegenstaendlichen Ausdruck)。”[4](P93)在关涉中,生活体验着世界,体验的存在意义是按其完整的意义对所有对象性事物的解释。

海德格尔的意向性是现实层面的意向性,是现实生活构成意蕴。海德格尔没有用容易被误解为实物关系的(Bezug),而是用了与人(关照,关心,担忧)相关的Sorgen,实际地回到了人,只有人才能担忧、担心。施密茨洞察到了这一点,便使人赖以存在的生存之基——身体突现于情境体验中。施密茨的著作中不再出现Sorgen,而是用身体作为具体而又鲜明的说明,使海德格尔的Sorgen的这种意识现实化更为明确。现象学意义的身体与意蕴内在关联,身体与意蕴融为一体。身体承载着意蕴, 表达着意蕴。

海德格尔还在“活页4”中提到了意蕴的特征是源于期待(Warten)和困境(Bedr?ng)。[4](P185)笔者认为,施密茨是在海德格尔“期待”和“困境”的思考中,体会到情境即为事态、程序和问题的意蕴指引关联的。这里的“事态”(Sachhalt)是事实性的,即真实的。而“程序”(Programm),如目的、愿望等,正是对海德格尔“期待”的理解。“程序”是一种规范、允许和愿望,是有意地使自己的判断或行为以任何一种方式依赖于所期待的事态。而“问题”(Problem),也正是海德格尔对“困境”的理解。问题是作为希望、焦虑,需要我们去破解的谜参与事物的。

三、情境的存在方式——交道

1. 从存在什么was(Lage境况)到怎样存在wie(Situation情境)即为此在在世的意蕴关联

在《对亚里士多德的现象学解释》中,海德格尔已将认知本身的“怎样”(wie)通达的方式显现出来了。这样,从什么(was)到怎样(wie),就是要重返原初的对象本身,从“是什么”的(Lage)转向体验本身的情境,这种回到事物本身的道路才是通达“对象”的居有方式。“从有待获得的基本经验出发,去把握那些适合于情境或前理解的东西(situations-und vorgriffsgebührende),呼求着对象而规定其是什么-怎样-存在(Was-Wie -Sein)。”[4](P19)从Was到Wie,再到Sein的转变就是从对象性的“什么”到现象学地追问前理解的“怎样”,再最终走向对“存在”本身的追问。这才真正意义地实现了现象学意义上的“回到事物本身”。

这里海德格尔已将体验从对象境况(Lage)转向了情境(Situation)。他特意区分了境况与情境,在他看来,Lage是外在于世界中麻木状态下的表象认知;而Situation是海德格尔从宗教体验中挪用来的某种圣性情境中的深层追问,这种“追问状态(Fraglichkeit)本身不是宗教的,而是说,这种状态通常可能首先在宗教决断的情境(die Situation religi?ser Entscheidung)中产生”[7](P173)。所以说,Lage是外在的、非思状态,是固定的,而Situation是建构着的,是活的。“境况”不能完成怎样(Wie),而存在者的生存,存在形式、存在要靠情境。只有情境才能体现存在,只有在事实的生活的情境中才能呈现此在。所以,必须从“境况发展成情境(Lage zur Situation ausbilden)” [7] (P163)。

2. 从动词化的生活引出世界,生活与世界的关联即为践行

海德格尔从活化的动词“生活”所呈现的现象出发,它作为我们的生活、我们所经历的,以某种方式被直观的东西与现象学范畴“世界”一道。世界同样是被经历的生活所指向的、生活自身所维持的东西。[4](P86)基于对这种以名词的“生活”在其本身的丰富或多样性关系意义(mannigfaltige Bezugssinn)方面的理解,所谈及的内容意义(Gehaltssinn)就会被刻画为“世界”,海德格尔认为,世界就是多样性的关系意义,即所谓的内容意义。而且生活与世界的意义关联与境(Sinnzusammenhang)即为践行的相关联、被经历的关系。“世界是现象生活中的内容意义上的基本范畴。”[4](P86)通过动词化来活化一种意义结构,这就是突现式的构境了。海德格尔从动词化的生活引出世界。世界是一种关涉性的情境,一种在生活中活动着的意义结构。这个非对象性的关涉是一种内容意义上的被践行和被经历的有意向的“关联”。[6](P57)

3. 交道

在海德格尔看来,生命运动的基本意义是一种与世界的交道(Umgang)关系。这个多样性的有意向的关涉活动的情境本身就是世界。“关涉运动(die Sorgensbewegtheit)具有实际生命与其世界打交道的特征。关涉的何所向就是交道的何所交。现实存在的意义和世界的此在植根于并且取决于世界的特征,即作为关涉着的交道之何所交的世界特征。”[2](P81)向着物的交道关系即构成世界。海德格尔认为,交道关系才是存在本身,世界就是人的交道关系建构起来的存在境遇。

海德格尔通过Wie(怎样)引入实践生活世界的重要性,为施密茨的情境存在做了基本的铺垫。但笔者认为,实际上这个通达还是抽象意义的维持,也就是说,海德格尔还是没能说明如何通达。在现象的被给予性中蕴含着一种原初的分裂:一个是现象的自我显现,另一个则是现象的可通达性。海德格尔将本质层的“此在”与存在者层加以分化,使“此在”这个本质层或者说超越层成为存在者层的基础,在“此在”的基础上其他存在者的存在才得以显现出来,而“此在”又不依赖被揭示的存在者。“在世存在者成为被揭示的东西,只在第二位意义上它才是‘真的。原本就‘真的,亦即进行揭示的,乃是此在。”[8]本应该“在世之中”洞察自身的“此在”却“俯视”在世存在的存在者。所以这种先验的“此在”无法弥合“此在”与向我自身显现出来的存在者之间的可能的裂痕。所以说,海德格尔的“此在”没能说明如何通达指引其可能性的存在者,这就使在世的存在者也失去了意义。

总之,海德格尔早期的情境思想隐晦在其文本中,他从Ereignis“入境”,再通过Sorgen的意蕴性呈现出初步的逻辑构境图景,又在活页中“闪烁”出关于情境(Situation)的灵感。青年海德格尔建构思维强调的就是情境的意蕴构建,也就是事物之间的意蕴关联构成情境,在其中体现世界的意蕴,事物之间的意蕴。世界就是一个情境,事物的意义在情境中生成,在这个构成域中时间时间化,空间空间化,世界世界化,物物化。海德格尔开辟了一个新的思想,一种非对象的思,一种诗性的哲思,这种非对象性的思强调的不是向单个的对象或整体性的对象而思,而是听从“情境”的召唤,在“情境”的交互中生成。原初的事物(感觉事物)意义最终也就是世界,海德格尔将“原初的直观”和“生活世界”置于首位。海德格尔的这种“返回”,是回溯也是上升。但这个“返回”的一个中心指向是对存在者的超越,即内在超越。

施密茨的情境理论奠基于海德格尔早期的“情境”思想,他从身体的“现实性”出发,通过“入身”形式的身体交流,建立了情境存在论。在情境中呈现自我的存在,通过情境把时间、空间、身体与世界现象紧紧地联系起来。这已经不是在海德格尔“此在”的内在超越与沉沦这个层面上,而是通过“身体交流”在情境中获得主体自身的确认和自我与他人的确认。情境存在的先在性使得存在者作为感性对象而实际地被“凸现”出来。

海德格尔的情境思想深邃,但文字晦涩,而施密茨将其解构:情境的要素,即事态、程序、问题在情境中意蕴关联,并将身体置于情境的基础性的地位。所以说,施密茨真正做到了“面向事情本身”,回归了现实的生活世界,并将情境划分为当前型情境、现状型情境、个人情境和共同情境等来建构世界。施密茨从身体的原初体验出发,通过身体的处身情态,使意蕴的指引关联在现实层面上获得了具体和鲜明的说明。另外,施密茨还将情境思想渗透到各个范畴领域,使情境更具实践意义。

[1] Hermann Schmitz. Der unersch?pfliche Gegenstand, Grundzuege der Philosophie, Bonn, 2007.

[2] 海德格尔:《形式显示的现象学: 海德格尔早期弗莱堡文选》,孙周兴译,上海: 同济大学出版社,2004.

[3] Martin Heidegger. Gesamtausgabe,Band 56/57,Vittorio Klostermann,Frankfurt am Main,1987.

[4] Martin Heidegger. Gesamtausgabe,Band 61,Vittorio Klostermann,Frankfurt am Main,1985.

[5] Hermann Schmitz. Der Weg der europ?ischen Philosophie, Freiburg: Karl Alber, 2007.

[6] 张一兵:《实际生活: 在关涉性世界之中在此存在———海德格尔〈对亚里士多德的现象学解释〉的构境论解读》,载《广东社会科学》2012年第5期.

[7] 海德格尔:《对亚里士多德的现象学解释》,赵卫国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12.

[8] Martin Heidegger. Sein und Zeit, Tübingen: Max Niemeyer Verlag, 1986.

[责任编辑 付洪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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