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拥军



中国学术话语建构的方向和使命

马拥军

从其权力来源看，话语权有几种，一种来自政治权力，比如大多数来自官方的宣传性话语就属于这种；另一种是通过话语市场的竞争所形成的话语权，比如利用传播学原理形成的话语影响力就属于这种；还有一种来自学术圈的自由交流，比如在专业学术刊物上形成定论的话语。对这三种话语权，西方都已经有学者（如福柯、奈和哈贝马斯）进行了研究。“建构中国学术话语体系”，我认为属于第三种话语权，即哈贝马斯讨论过的那种建立在沟通合理性意义上的话语权，因此有必要从以下三方面分别进行思考：关于中国话语的建构、关于学术话语的建构、关于中国学术话语的建构。

第一，中国话语应当具有包容性。我们建构中国学术话语体系，是为了打破西方的话语霸权，为了传达那些用西方话语无法表述的独特经验、中国体验，争得平等的话语权，不是为了建立话语霸权。因此，必须反对排外主义或自我封闭、自我隔绝。中国的话语，不应是“天下之中（国）”的话语，而应是“世界之中（国）”的话语。如果说在过去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主要是向西方学习，那么，现在到了我们为世界话语体系作贡献的时候了。话是说给人听的，我们不能故意让外国人听不懂，不能自说自话。中国话语要有包容性。所谓包容性，就是尽量容纳国外的尤其是西方的话语，在建构中国话语体系时要考虑把中国经验变成外国人能理解的东西。只有这样，才能赢得全世界的尊重。

第二，学术话语必须既区别于日常话语、又自觉向生活语言转化。首先，学术话语与日常话语不同，前者要求精确思维，而后者是一种模糊思维。学术话语要求精确性，因为它表达的是事情的普遍必然性，即对所有人来说的事情真相；而日常话语可以仅仅是一种个人感觉的表达，因而常常是非理性的，意气用事的。例如今天学术界的很多争论，左派说左派对，右派说右派对，如果从各自视角各自感觉出发，就会形同鸡对鸭讲、纠缠不休、毫无结果；而如果将日常语言自觉上升到学术话语的精确思维高度，澄清前提、划定范围和界限、遵循逻辑规律，那么，所有争论的问题都可以水落石出、明明白白。在这方面，先哲苏格拉底的对话术（Dialectics），也就是辩证法，已经为我们作了杰出表率。其次，建构学术话语，要求我们自觉地建立学科规范，遵循逻辑规律，把模糊思维提升为精确思维。学术话语的共性在于：一是遵循逻辑规律，用概念思考，用理性推论，而不是凭感觉下结论；二是具有明确的研究目的、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有清晰的问题意识和学科导向；三是具有哲学的怀疑精神和科学的自我批判精神，从“普遍怀疑”出发，探索因果关系，建立起真理的标准。这里培根的“四假象说”对我们有启迪意义。培根的第一个假象是“洞穴假象”，这是说你的感觉不一定靠得住，因为是你过去的经历造就了你现在的想法，而你的经历很可能是片面的、个别的，不具有普遍必然性。第二个是“市场假象”，市场上使用的，必须是真钱，假币会妨碍流通；人们的思想也是这样，假概念相当于假币，如果思想界充斥着假概念，那么肯定无法学术交流。第三个是“剧场假象”，就是我们的学术话语建立在什么样的背景下，不同的背景就是不同的剧场，明确了这一点，才不会把假象误以为真相。第四个是“种族假象”，是指不能满足于主观思想，要使自己的思想达到客观性。最后，学术话语需要向生活语言转化，要让老百姓听得懂。学术话语具有可检验性或可证伪性，检验的唯一标准就是生活实践。科学的语言既要技术化，又要常识化，要尽可能通俗易懂，这样才能交流，才能让大家都来帮助检验。

第三，中国学术话语的历史使命是传达中国经验，占据话语制高点，引领人类未来。首先，中国道路与中国制度是独一无二的，中国经验是一种无法用西方话语来表述的体验。1840年鸦片战争打断了中国历史，是马克思主义接续了被打断的中国历史。为什么马克思主义能够接续被打断的中国历史呢？因为它有一个学术制高点，它站在比西方资产阶级的学术更高的立脚点，站得高看得远。站在马克思主义立场上，才能看到资本的前途，看到人类的未来，回过头来，才找到中国道路。道路要有方向，不能光有起点没有方向。马克思主义帮我们指明了方向。其次，将中国道路与制度转化为理论，需要有占据世界制高点的中国学术。马克思主义是学术上的一个制高点，这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辩证逻辑，从否定的方面看问题。西方学者都是肯定主义、实证主义，而马克思看西方，是从否定的方面，即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的方面，所以他比资产阶级学者站得高。二是从后思索的方法，对于马克思主义来说，要真正学习西方，你必须站到比西方更高的立脚点上。我们的资产阶级革命不是资产阶级领导的资产阶级革命而是无产阶级领导的；我们的社会主义不是马克思说的共产主义第一阶段，我们的社会主义很多方面不如资本主义。但是没有关系，我们的立脚点是马克思主义，我们清楚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最后，当代中国学术话语体系应当引领人类未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学术话语与西方学术话语的区别在于，如同中国共产党有两个纲领——最高纲领和最低纲领一样，建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学术话语体系也有最低纲领和最高纲领。其最低纲领是，不搞话语霸权，通过话语市场竞争占据主动、占据制高点；其最高纲领是，面向人类未来，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贡献。

（作者系上海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李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