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文

李鱓《五松图》的传世画本与家国情怀

◇ 尹文

编者按：李鱓是清代“扬州八怪”诸家中的重要艺术家，诗文书画皆佳，对晚清、近代花鸟画有着重大影响。今年是李鱓诞辰330周年，扬州大学美术学院与兴化市文广新局、兴化博物馆等单位于今年11月下旬联合举办了“蛟然五松啸—李鱓诞辰330周年学术研讨会”。本次会议得到全国各地学者专家的积极响应，收到来自北京、南京、上海、香港等地四十余位作者研究论文。该活动是扬州大学“扬州八怪”研究所规划的“‘扬州八怪’诸家诞辰系列学术研讨”项目其中之一，已经相继举办了郑板桥、边寿民、李方膺诞辰全国学术研讨会，对于推进“扬州八怪”研究的进一步深入，检阅研究队伍，培育研究新人，起到了积极作用。为纪念杰出的艺术家李鱓，也对扬州大学所做的相关工作予以支持，本刊特辟出版面，刊载本次研讨会部分作者提交的研究文章。在此对提供稿件的“扬州八怪”研究所和各位作者表示诚挚感谢。此外，本期另外刊有两篇书学研究文章，《〈书林藻鉴〉〈书林纪事〉的书学史意义—马宗霍及其书学著作的学术史考察（下）》是本刊上期马宗霍研究论文的续篇，是关于民国学术史研究的重要论文；《从“古”到“新”—近代颜真卿书法评价语的转换》则以全新的视角对颜真卿书法评价的历史路径作了学术梳理。

李鱓（1686—1726），字宗扬，号复堂，又号懊道人、墨磨人，清扬州府兴化县人（今泰州市兴化市）。鱓，同鼍，龙之九子之一。《文选·李斯〈上秦始皇书〉》：“树灵鱓之鼓。”李鱓以书画傲啸平生，《扬州府文苑》载：

李鱓，字复堂，康熙五十年举人，五十二年，献诗行在，钦取，入南书房行走。年少才长，兼工绘事，特旨交常熟蒋相国教习，供奉内廷数载，恩赉稠叠。乞归后，选山东临淄知县，调藤县，为政淸简，士民怀之，忤大吏罢归。筑浮沤馆于城南，啸咏以终。鱓写花鸟，不株守昔人绳墨，造化在腕，情状如生，赝本虽多，究莫能乱真也。博学能文，诗超逸，书具颜柳筋骨，世谨传其善画云。

据《扬州府文苑·李鱓》的记载，对李鱓的研究，要特别注意的问题有：1·李鱓传世绘画作品赝本多，要辨别其真迹。2·李鱓博学能文，研究其绘画的同时，还要研究其诗文。3·李鱓书法与颜真卿、柳公权书法的传承关系。李鱓研究的视野不仅于绘画艺术，还有诗词、书法、画本传世情况等方面。

李鱓长于写意花鸟与诗文题跋，其《五松图》与《五松歌》是其一生反复傲啸吟咏，挥写不息，传世复本最多的代表作，是一幅最为典型的士大夫绘画，具有极为重要的研究价值。李鱓一生画了多幅《五松图》， 以浇胸中块垒，以寄心中傲岸之气。画家缅怀前贤，壮怀激烈，洋洋洒洒地表现在《五松图》里。

一、“五大夫松”的出典之处与《五松图》创作时间

松是百木之长 ，号十八公。《史记·秦始皇本记第六》载：

二十八年，始皇东行郡县……乃遂上泰山。立石，封。祠祀，下，风雨暴至，休于树下，因封其树为五大夫。

至今泰山秦始皇封禅时的“五大夫松”，五大夫成为历代文臣武将护国栋梁的形象。《五松图》即《五大夫松图》的简称。作为士大夫文人，画自己的心胸抱负，这是李鱓画《五松图》的出典之处，也是李鱓为什么画《五松图》的主要原因。

为什么在1735年画家50岁时，李鱓开始画《五松图》呢？此年发生了什么大事触发了画家的创造激情呢？据黄俶成《李鱓传·年表》，此年大事记有：1.《明史》成书。2.张庚《国朝画徵录》成书，记李鱓、陈撰等人事迹。3.八月，雍正皇帝驾崩。乾隆皇帝高宗继位。这三件大事，对李鱓的心灵均有巨大的震动。《明史》写了其祖李春芳。《国朝画徵录》写了他自己。雍正皇帝驾崩，乾隆继承大统，作为有才情的画家画《五松图》抒发自己宏伟的抱负，对国家忠臣良将赞扬。1747年，画家62岁，据黄俶成《李鱓传·年表》统计，李鱓于兴化浮沤馆画《五松图》四幅，据台湾庄素娥统计为三幅。1753年，画家68岁，画《五松图》两幅。庄素娥统计可以分为有纪年与无纪年两类，故列表如下：“1.南京博物院藏，1735年，纸本，轴，水墨。2.南京博物院藏，1735年，绢本，轴，水墨。3.无锡市博物馆藏，1735年，纸本，册页，设色。4.美国Dr.James Cahill藏，1735年，纸本，册页，水墨。5.中国国家博物馆藏，1744年，纸本，轴，水墨。6.扬州市文物商店藏，1747年，纸本，轴，水墨。7.美国Cleveland Museum of Art藏，1747年，纸本，轴，水墨。8.美国Free Gallery藏，1747年，材质不详。9.吉林省博物馆藏，1749年，册页，材质不详。10.中国国家博物馆藏，1751年，纸本，卷，水墨。11.上海博物馆藏，1753年，纸本，轴，水墨。12.扬州市文物商店藏，1753年，纸本，轴，设色。13.广州市美术馆藏，1755年，材质不详。”

传世李鱓无纪年《五松图》有6幅：“1.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无纪年，轴。2.南京市博物馆藏，无纪年，轴。3.南京博物院藏，无纪年，纸本，轴。4.日本东京博物馆藏，无纪年，绢本，轴。5.南通博物苑藏，无纪年，纸本，轴，水墨。6.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无纪年，纸本，卷轴，水墨（郑板桥题）。”

此外，上海朵云轩成立90周年展览中，展出李鱓《五松图》一幅。 根据以上统计，李鱓《五松图》绢本2件、设色2件、纸本卷轴15件、纸本册页3件。归纳为绘画手法与材质有纸本水墨、纸本设色、绢本水墨三种。装裱形式有卷轴、册页两种。创作时间起于1735年至1755年的20年里，存世有20幅《五松图》。李鱓从50岁到70岁，《五松图》，是其存世最多的代表作品。

二、《五松图》与《五松歌》及题跋

《五松图》题跋为《五松歌》，《五松歌》单独可以成为书法作品。李鱓传世书法作品有《行书五松歌》三幅，分别藏于南京博物院、扬州博物馆、上海博物馆。南京博物院藏《行书五松歌》记年款为乾隆七年（1742）。扬州博物馆藏《五松歌》记年款为乾隆十三年（1748）。《五松图》之《五松歌》诗曰：

有客要余画五松，五松五样都不同，一株劲直古臣工，搢笏垂绅立辟庸，颓如名将老龙钟，卓筋露骨胆气雄。森森羽戟旧军容，侧者卧者如蛟龙，电旗雷鼓鞭雨风，爪麟变幻有无中，鸾凤长啸冷在空，旁有蒲团一老翁，是仙是佛谁与从，白云一片青针缝，吁嗟，空山万古多遗踪，哀猿野鹤枯僧逢，不有百岳藏心胸，安能够缺曲蟠苍穹，兔毫九折雕痴虫，墨汁一斗邀群公，五松五老尽呼嵩，悬之君家桂堂东，俯视百卉儿女丛。

以上是《五松图》长诗的主体部分，扬州文物商店藏李鱓《五松图》还有句云：

客有索画五松者，予以直者比之大臣，秃者比之名将，一侧一卧似蛟似龙，蒲团之松或仙或佛，爰作长歌以题。乾隆十二年岁次丁卯秋九月仿天池生笔意，写于城南升仙浮沤馆。复堂懊道人李鱓。

美国Cleveland Museum of Art藏李鱓《五松图》诗句与扬州文物商店略同：

客有索画五松者，予以直者比之大臣，秃者比之名将，一侧一卧似蛟似龙，蒲团之松或仙或佛，爰作长歌以题。乾隆十二年岁次丁卯秋九月仿天池生笔意，写于城南升仙浮沤馆。复堂懊道人李鱓。

这两幅作品中，似有一幅为赝品的可能。日本东京博物馆藏李鱓《五松图》还有句云：

有客要索画五松者，余以直者比之大臣，秃者比之名将，一侧一卧似蛟似龙，蒲团之松，或仙或佛，爰作长歌以题。复堂墨磨人李鱓。

《五松图》中顶天立地的一棵直松树代表大臣，枯秃的一棵古松代表名将，两棵侧松卧松代表蛟龙，松针交多的蒲团松代表仙佛。黄山有蒲团松，松似僧人打坐的蒲团，如果出现《五松图》没有直松、秃松、侧松、卧松、蒲团松的形象区别，则此图不符合《五松歌》的含义。

三、李鱓《五松图》寓意大臣名将与家世

中国历史上李姓大臣名将辈出，这是李鱓画《五松图》的重要原因。李姓俗称“十八子李”，从木。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松为百木长。李鱓《五松图》题跋说：“余以直者比之大臣，秃者比之名将。”所谓文官不贪财，武将不畏死，如苍松顶立，如蛟龙探海，如蒲团打坐，坚强不屈，顶天立地，为家国之栋梁。

[清]李鱓 五松图 192.8cm×102.6cm 纸本墨笔 1744年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李鱓的一世祖李赓，由劭武（今属福建）迁无锡，卒赠太保，二世祖李赓之子李斯和为元丰三年（1080）进士，官至龙图阁待制，卒后追卫国公。李斯和之子李纲，官至观文殿大学士， 封开国公，《兴化李氏世谱》载宋代李纲像，是其三世祖。李纲（1083—1279），宋代大臣。字伯纪，劭武人，政和进士，北宋末年任太常少卿，靖康元年（1126）金兵初围开封时，李纲阻止钦宗迁都，以尚书右丞相亲征行营使，团结军民击退金兵。不久就被耿南仲等所排斥。次年高宗即位，用为宰相。李纲是主战派的代表，他主张用两河义军收复失地，在职仅仅七十多天，又被黄潜善、汪伯彦排斥。后历任湖广宣抚使等职。多次上疏，陈说抗金大计，都未被采纳，是宋代著名的主战派大臣，著作有《梁溪集》《靖康传信录》等。

[清]李鱓 五松图290.9cm×133.4cm 纸本墨笔 1743年 南京博物院藏

[清]李鱓 五松图122.7cm×63.8cm 绢本墨笔 1735年 南京博物院藏

李鱓的十九世祖是明代首辅李春芳，官至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李鱓印章有“李忠定、文定子孙”李忠定是李纲，李文定是李春芳。二十四世伯父李楠，官至左都御史，李家连续九世官至一品。兴化四牌坊有“状元宰相”与“万邦总宪”纪念李春芳与李鱓的伯父李楠的两块匾额。李鱓是第二十五世。李鱓“神仙宰相人家”印表明其不同寻常的家世。李鱓是北宋尚书右丞相之后，明代首辅李春芳之六世孙，明遗民领袖李清之侄孙，清御史大夫李楠之侄，非凡的家世，使李鱓自视不凡，豪情满怀。

扩而言之，历史上李姓名将，书画名家辈出。虽然不尽是兴化李氏，均名垂青史。汉代名将李广（？—前119）人称“飞将军”，唐代军事家李靖。唐代扬州著名书法家李邕，以刚正著称于世，任北海太守。“累转江都令属”的唐宗室画家李思训、李昭道，画史称“大小李将军”。画马名家江都王李绪，杜甫《观曹将军画马》诗曰：“国初以来画鞍马，神妙独数江都王。”这些李姓名人熟读经史的李鱓不会不知。

南宋大臣李庭芝（1219—1276），字祥甫，随州（今湖北随县）人。宋理宗嘉熙中（1237—1240），献江防之计，授任建始县，教民守战，有成效。淳佑初（1241起）举进士，乃入幕府主管机宜文字。开庆元年（1259），主管两淮制置司事。在扬州招抚流亡人口，恢复盐业生产。度宗时，任京湖制置大使，援助襄阳，襄阳失守后贬官。未几，复任淮东制置使，德佑元年（1275），元兵东下，李庭芝激励将士，固守扬州。次年，临安（今杭州）陷落，谢太后两次下诏劝降，他坚决拒绝，射杀使者，后以城中粮绝尽，率姜才等人转战泰州，拟突围入海，为元军所俘，英勇牺牲。扬州建有双忠祠祀李庭芝、姜才。

上述这些文臣武将应该都是李鱓《五松图》要讴歌的忠臣名将。李鱓胸中有块垒，笔下有雄风。“扬州八怪”李鱓、郑板桥、李方膺、高凤翰三县令一县丞的书画，都有顶天立地的宏大气势，由于其胸襟阔达，所以其绘画气度非凡。以后的扬州画坛之“扬州十小”，总体气象已经狭小，李鱓上接天子，入值南书房，是见过大世面的举人，这是后来扬州画坛王小梅等画家无法望其项背的。

四、李鱓的宦海沉浮与绘画风格形成

李鱓作为花鸟画家，早年得志，是“扬州八怪”诸家中得画名最早的画家。1713年3月康熙皇帝六十万寿，此年9月，27岁的李鱓献诗画册，圣上大悦，颁旨：“李鱓花卉去得，交常熟蒋相公教习徐熙、黄荃一派。”对此殊荣，李鱓数次回忆：“癸巳献画口外，蒙圣祖仁皇帝御试。交常熟蒋相公教习，以此绘事得名。”

李鱓画花鸟是奉旨作画。而画史上“徐黄异体”，圣上有所不知，徐黄同画花鸟，并非一派。对此郭若虚《图画见闻志》、沈括《梦溪笔谈》均有论述，徐是江南处士，所画江湖水鲜、汀花野草之类，画法是“落墨为格”，有“落墨花”之称。黄荃是宫苑画家，所画是禁中奇花怪石、珍禽异兽，其画法是“双勾填彩”，黄家富贵，徐熙野逸，已经成为画史定论 。李鱓在宫中作画要有富贵气息，不能够放逸。出宫以后，多以野逸写意笔调为画。

中国民间艺诀有“一龙生九蛟，九蛟生八怪”之说，蒋廷锡是康熙皇帝旨定李鱓的宫廷画师，钦定的蒋廷锡相公画法，深得皇帝赏识，以工笔画法，加以色彩，绘画题材以花卉为主，画法工整，设色华丽。蒋廷锡继承发展了常州恽寿平写生一派成为“蒋派”，据李玉棻《瓯钵罗室书画过目考·蒋廷锡》条，蒋廷锡画过“墨笔五松图绢本大帧”。李鱓《五松图》出于师承，有绢本、纸本、大帧册页本。李鱓的《五松图》可以看到蒋廷锡作品的影响。如蒋廷锡《乔松春荫图》画双松。《松石流泉图》与李鱓《五松图》中的蒲团松用笔极为相似。李鱓后又从高其佩学画，高其佩以手指作画，不用笔画，以画风狂怪，以人物绘画为主。李鱓花卉从明代林良、沈周、徐渭、陈淳等写意手法中吸取技巧，一变其师工整雅逸的面貌，具有徐熙画派的艺术传承。李鱓为人心信极高，自题《墨竹图》诗藏北京故宫博物院有“吾乡禹之鼎，鼎足高铁岭”句，禹之鼎是兴化县人，入值宫廷的画家，授“鸿胪寺序班”，出使琉球。李鱓不拘于一家一派，并不局限于蒋廷锡、高其佩门下。出于正统，又自成一家，故称之为怪。

“乔松古柏之岁寒垒落”，故岁寒见青松。雍正年间，文字狱迭起，与李鱓家族有关系的文字狱，有李鱓的伯父李麟《虬峰文集》案。李鱓师友中受文字狱影响的还有高其佩、潘西凤等人。李鱓对朝廷满怀希望，仕途又忧郁不得其志。李鱓对自己的认识是“臣非老画师”，自己本应该是朝廷的臣工，曾经是南书房行走的近臣，而不是流落民间的卖画人。

李鱓反复画《五松图》，也与其宦海沉浮的不平经历有关。李鱓生于康熙盛世，出生于江淮大族，九世一品之家。李鱓一生，两革科名，一次贬官，两次复出。官场道路的崎岖坎坷，宦海沉浮和画家生活交织其一生，宦途上大起大落经历造，就了李鱓书法与绘画用笔的垒落气势，不雕琢，放笔直抒胸臆。突破了宫廷画风的拘谨，艺高胆大，其画风放逸雄强。傲然的姿态，使其绘画狂放不羁，其心胸绝不是民间画工所能比拟。大风大浪，大心胸、大气度，大手笔，大才情，是李鱓绘画的基调特征。

五、《五松图》的构图、用笔与题跋位置

李鱓书法绘画俱佳，气度垒落，用笔起止有致，作画不作修饰，意书法用笔，作画无复笔，没有填描、拘谨、呆板、僵硬的画匠气息。作画往往笔底生风，枝叶鸟禽活灵活现，布局舒朗大方，章法有致，款字自成篇章，在放纵中不失法度规矩，具有皇家院画的气象。用墨敢于用浓墨，少渲染。传世的各种李鱓款《五松图》，其构图似可以归纳为五种图式，试述如下：

1．五棵松树主松干呈现 “三竖两斜式”的中堂卷轴《五松图》。一棵直松为大臣，一棵枯秃松为名将，一棵蒲团多叶为仙佛，一侧、一卧两棵如蛟似龙。款字成长方形章法，在画幅的左上方，文字不侵入松枝画面。有：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李鱓《五松图》（无纪年）；南京市博物馆藏，李鱓《五松图》（无纪年）；南京博物院藏，李鱓款《五松图》（无纪年）。

2．构图中五棵松树主松干呈现“三竖两斜式”的中堂卷轴《五松图》。一棵直松为大臣，一棵枯秃松为名将，一棵蒲团多叶为仙佛，一侧、一卧两棵松树如蛟似龙。款字成长方形章法。上海博物馆藏李鱓款《五松图》1753年款。在画幅的左上方，文字不侵入松枝画面。但是，添加山石流水。南京博物院无记年《五松图》画有山石。李鱓能够画山水，而不画山水，是因为康熙皇帝有旨：“李鱓花鸟去得。”所以李鱓不单独画山水，一生只画花鸟。但是，山石出手具有法度，笔力雄强。

3．构图中五棵松树主干呈现“三竖两斜式”的中堂卷轴《五松图》。一棵直松为大臣，一棵枯秃松为名将，一棵蒲团松多叶为仙佛，一侧、一卧为蛟龙。款字在右下方，写在松干空隙处，多苔点，有扬州文物商店藏，李鱓款《五松图》1747年款。这种题字章法新颖，但是与严整的宫廷书画题款方法不同。

4．构图中五棵松树的主干呈现“一前四后式”中堂卷轴《五松图》一直松为大臣，一枯秃松为名将，一蒲团多叶为仙佛，一侧、一卧为蛟龙的象征不显著。款字在下方，写在松干空隙处，有18个松节，为美国Cleveland Museum of Art藏，年款为1747年。此图少布白，多树节疤，与李鱓用笔风格不同。

5．构图呈现“松枝交形式”册页《五松图》，款字插入松枝画面。一直松为大臣，一枯秃松为名将，一蒲团多叶为仙佛，一侧、一卧为蛟龙的象征不显著。典型的案例有两幅：无锡市博物馆藏，李鱓《五松图》册页，1735年款。美国Dr.James Cahill藏，册页《五松图》。此图多枯笔，笔力弱而多小枝，松针长，是册页画法。

六、李鱓款传世《五松图》的艺术价值

李鱓去官以后家累很重，全靠卖画为生。李鱓款传世《五松图》几近二十幅之多，中堂卷轴、册页、水墨、设色，面貌多样，构图多变，真伪显得扑朔迷离。李鱓在世时就有仿作于赝品。1753年，68岁的李鱓在画《花卉十二屏风》题跋感叹道：

余画不佳而得名最久。同时美过西子王嫱而人不知者甚多。世每多赝本，此时渠营小利，将来损我微名，徒唤奈何而已。

传世《五松图》有二十本之多，分别收藏于海内外博物馆、画廊与私人。记有年款的李鱓《五松图》，开始画于1735年，到1753年的30年里，即画家50岁到70岁，无年款的不计，传世有多幅《五松图》，其中1735年款有《五松图》4幅，1747年款有《五松图》3幅，1753年款有《五松图》2幅。这其中会有本人真迹、复本，他人摹本、画商复制的赝品。

郑板桥在山东潍县任上说自己的书法诗文与李鱓绘画的关系：“后二十年，以诗词文字与之比并齐名，索画者必曰复堂，索诗字文者必曰板桥。”可见李鱓“辞官卖画”的绘画市场需求非常之大。对于绘画市场，李鱓的作画心态是“不徇索画者之意，亦不固执己见意，兴之所至，笔即任之”，甚至“只得多费工夫逢迎索画者之心”。这样就造成李鱓传世作品多，变化大。扬州是传统书画的作伪地，书画界“扬州刀”闻名遐迩，李鱓“丹青纵横三千里”，曾经是宫廷画师，名气大，摹本与赝品也会有很多。郑板桥诗曰：“西园左笔寿门书，海内朋交索向予余。短札长笺都去尽，老夫赝作亦无余。”这当是其时扬州绘画收藏的盛况。

《五松图》一画多本，为后人考订研究李鱓的艺术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对于古代的赝品，副本、摹本，可以看作是一个整体的艺术现象。这些画作都冠以李鱓的姓名，说明李鱓《五松图》备受世人欢迎，具有很大的市场，引起了人们的心理共鸣。所以说，凡是清代旧本李鱓款《五松图》，都可以认作是清代“扬州八怪”画派的作品，都具有相当的艺术研究价值与艺术珍藏价值。当然这里面有真迹，有仿品，有赝品，有临本，有摹本，这些都不妨碍《五松图》的艺术成就与思想光辉。今后如果又可能将李鱓《五松图》20幅调集在一处展览，将李鱓作品调集与之比较，则可以见其传世作品画本的真赝。

结语

作为胸怀一番抱负的举人画家，李鱓《五松图》与《五松歌》颂扬的是忠君爱国的入世情怀，李鱓于康熙五十七年（1718）乞归，“萧萧匹马离都市”，“声色荒淫二十年”，面对仕途的失意，文网的酷烈，李鱓画《五松图》，作《五松歌》，抒发自己激越的入世情怀。雍正四年（1726）九月，李鱓有联曰：“砥行碧山石，结交青松枝。”如果说兴化李氏家族是“九世一品”的苍松，李鱓自己就是这擎天苍松生发的不屈绿枝。“扬州八怪”诸家看似是非仙非佛的奇人，其本质还是维护朝廷统治的儒生。儒生以经世济用的入世品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李鱓作为士大夫阶层中的 一员，却被抛弃到社会的底层，水仙雅蒜般的高贵品质，以书画和葱和蒜贱卖街头。心中的忧郁不平之气，傲啸成《五松歌》，化作了顶天立地的《五松图》。

灵鱓之鼓，啸咏以终。

东南大学艺术学院美术系）

责任编辑：欧阳逸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