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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故事 美丽的哀愁

2016-01-21

当代小说 2015年7期
关键词:小说生活

四月悄然而至,草长莺飞,与渐高的气温相伴,对文学的热情也升温。综观四月的中国当代文坛,涌现出了众多佳作。这期小说四季评我们邀请了山东师范大学的硕士研究生洪晓萌、王伟、魏雪慧为我们评点。洪晓萌从创伤与文学的生成关系出发,以此作为反思历史、透视人生、剖析人性的切入点, 汪曾祺的短篇《八宝辣酱》、周大新的长篇《曲终人在》、王蒙的短篇《仉仉》等,是这一时期的优秀代表作品。王伟关注生活与文学,叶广芩的《树德桥》、鲁敏的《三人二足》等,分析深刻,值得关注。魏雪慧则视角独特,觉察到了当下人爱情观念的异化,具有普世性思考,王蒙的《奇葩奇葩处处哀》、王棵的《梅音是只燕千鸟》、颜歌的《奥数班》、蔡骏的《喀什一夜》等,都值得我们品读和思考。

醉是一杯“忘魂茶”

洪晓萌

当“生活”成为当代文学的关键词,每个人不自知,却深陷其中,在桎梏中静默逐流,抑或在压抑中仰天怒吼,终究被细碎的生活吞噬,席卷而去,竟翻不起一丝涟漪。我们总在试图寻找生命存在的价值,在都市爱情中辗转反侧,在权力欲望中机关算尽,在历史回溯中追寻灵魂的栖居。然而我们焦虑不已时,却不曾想过,平静也是一种哲学,无意义也是一种意义。品一杯“忘魂茶”,醉眼洞察人生,醉亦醒。

《当代》2015年第2期刊登汪曾祺的《八宝辣酱》,这是汪曾祺惟一没有发表过的短篇小说,依旧延续了汪曾祺恬静的写作风格。“文化大革命”期间,工宣队的老邱开枪打死了两只天鹅,回家煮了吃,受到了来自工人阶级的批评,但倔强的老邱并不在乎。潘师傅为人和善,一心想到剧院给“角儿”拉胡琴,角儿们却被打成了“黑帮”,关了牛棚。王政委领导群众集体创作,即使失败也要凸显人民群众的力量,而老丁则闲云野鹤,重点在吃饭上,每天一只大碗三两米饭,一瓶八宝辣酱,还总说:“迪只(这件)物件(东西)勿便宜!”政治裹挟着每个平凡的个体,汪曾祺却剑走偏锋,在看似闲笔之间,洞察人性,如同秦老头所言,“嗑瓜子嗑出个臭虫,——什么(仁)人都有哇”,人生百态,信手拈来,大师之笔。

《十月》2015年第2期刊登了李亚的中篇小说《喜筵》,以李双枪和蛋壳霞的生活为主线,延续了其传统评书话本小说式的叙事模式,同时融入现代叙事技法,独树一帜,致力于叙述本土化的写作尝试。李亚的小说多以“我们小李庄”的故事为基点,《喜筵》则将视野拓展到了城镇,描绘了医生、诗人、主持人各色人等市井生活图,值得关注。

王华的长篇小说《花村》(《当代》2015年第2期)是其小说《花河》的姊妹篇,描绘了栀子、百合等一系列疼痛的花村女人,以及由此代表的中国乡村现状。栀子是花村女人的灵魂,丈夫张久久外出打工,却染上了梅毒不敢回家。在无尽的等待中,栀子好上了小酌,甚至听儿子的床。与村里的傻子等人发生了性关系。后来儿子也到城里,她与公公张大河相依为命,虽然在花村,女人和爷爷辈的老人通奸成风,但栀子还是悬崖勒马,守住了底线。小说结尾,冯直送村里的女人去城里与丈夫团聚,看似寄寓了希望,却始终带着不能言说的伤痛。这是当下中国农村的一种现状,留守的女人该如何撑起家庭的重担?如何治愈精神的创伤,如何自持?都是《花村》给予我们的深刻思考。

刘荣书的中篇小说《王国》(《江南》2015年第2期)同样是书写疼痛乡土题材的小说。年轻时候的“我”选择了季宏斌,而没有选择刘铁骑。刘铁骑服兵役四年重回村里,当上了村书记,组织了夜间巡逻队。刘铁骑组织村里的男人夜间巡逻,而他却与众多留守的女人趁巡逻之机偷情。碍于权力的威逼,村人敢怒不敢言,村子成了刘铁骑的王国,他也成为了村里女人的国王。季宏斌撞见了妻子与刘铁骑的奸情,不惜去省里揭发他,却被拒之门外,多方上访都不得而终,最终疯癫至死。在闭塞的村落中,村干部自立为王,社会的不公,对人性的戕害,令人惊叹,但遗憾的是,现实却永远比小说复杂。

周大新的长篇小说《曲终人在》(《人民文学》2015年第4期)反映了当下生活中的“官场现形记”。小说以周大新受一对母女之托,为过世的省长欧阳万彤写传记为契机,继而采访了其周围的亲友,众口喧哗,真假难辨。官场小说是近来较受关注的题材,小说的现实价值意义自不待言。同时,它深刻的探讨了宦海世情中,复杂难辨的世俗氛围,在对省长的妻子、儿子、姑妈、司机、前妻、继女、医生、同事、工人等的采访中,每个人都自居其位,以此而言,在诉说“他者”形象的同时,也在“自我”构建,在众说纷纭中营造了荒诞不羁的乱景。在叙述手法上也十分讲究。其对世俗官场的描摹受到了编者的赞赏,“这部小说也许会如当年的老巴尔扎克的作品那样,成为一个大于经济、法律、社会观察记录簿的风俗史文本,大于‘官场也大于‘年代的‘文学”。

《人民文学》2015年第4期刊登了王蒙的短篇小说《仉仉》,是一篇历史反思题材小说。二十三岁的“我”迷恋外国文学,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却被相同气质的仉仉所吸引,他迷恋她,却羞于表白,如同孩子般写匿名情书,还将自己创作的笔记本寄给她,满怀着青年人该有的爱恋与美好。但政治风雨袭来,为自保,“我”在“帮助会”上说仉仉与“我”谈外国文学是为了腐蚀“我”,是代表帝国主义与国民党反动派来争夺“我”,而仉仉更是来自西柏林黑窝子的间谍。老革命的经历与媳妇的帮助,“我”最终定为“人民内部矛盾”,而仉仉不知所踪。五十年过去,“我”始终满怀对仉仉的愧疚,后偶然得见。两年后,仉仉过世,其女儿将当年“我”的创作笔记本寄给“我”,竟保存得那样好,到“我”手中,才发现笔记本上原有的字迹都已消失殆尽,如同人性最初的美好,一旦消失,便再也找不回来。一段少年懵懂的感情,却在政治的干预下,成为永久的伤痛和遗憾。

无独有偶,《江南》2015年第2期刊登的杨争光短篇小说《蓝鱼儿》,也是一篇历史反思题材的佳作。蓝鱼儿有一双纤细的手,却成了一件恐怖的政治工具。村里三个月没清出贪污分子,没有完成上级任务而丢尽脸面,全村委会都在盯着有最大嫌疑的保管员旺旺,但旺旺却死不认账,村委会也束手无策。仁俊义提议让妻子蓝鱼儿胳肢他,结果屈打成招。从此,蓝鱼儿的手成为逼供的法宝。在风云变幻的政治斗争中,她被迫胳肢了村长刘洪全,使他成为了四不清分子,又胳肢了丈夫仁俊义,撤销了他的民兵队长。曾经那双温柔的手,如今令丈夫仁俊义望而生畏,全没有了爱情的温存,在极度恐惧与痛苦之中,仁俊义猛然砍掉了妻子蓝鱼儿的双手。政治的荒诞,人性的裂变,被暴露得鲜血淋淋。杨争光延续了以往的写作风格,作品短小精悍,一针见血,发人深省。

梅驿的短篇小说《新牙》(《花城》2015年第2期)也是洞察当下人性隐秘的佳作。她半条腿已经迈进了棺材里,却偶然间发现自己长出了两颗新牙。这两颗新牙成为老太婆心里最大的秘密。老辈人认为老了还长出新牙,是生出了妖气,是后辈的不祥之兆。儿子、女儿们的相继离世,愈发使她认为是自己吸了下一代的精气,从此老太太闭嘴不言,成为哑巴。压抑的内心,无法言说的负罪感,终于使老太太内心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也被击垮。人性最隐秘的伤痛总是隐隐作祟,却又无法言说。当下社会中,幽暗的心理越来越以“不在场”的姿态,主导当下人的生活,也成为文学表达的重要主题。

绵阳的短篇小说《忘魂茶》刊登于《十月》2015年第2期,塑造了一生操劳的婆婆形象。灰灰从小跟随婆婆长大,婆婆用她生存的智慧,拉扯一大家子人。儿女成家立业,婆婆老了,灰灰也离开婆婆上学去了。婆婆年迈糊涂了,儿女却忙于工作而疏于照顾,婆婆在路上意外被车撞死。一生操劳的婆婆一辈子也没有沾儿女的光,享儿女的福,只是辛苦操劳。普天下像婆婆这样的人很多,婆婆总说,在她死后千万不要忘了在她嘴里放一撮茶叶,黄泉路上喝了忘魂茶,就可以忘记尘世的一切,轻松上路。可婆婆到死也没有喝到忘魂茶。更多的生命总在细碎的生活中被吞噬,他们忙碌一生,却也觉碌碌无为。他们有时怀疑生存的价值,有时想努力留住什么,却也终究逃不过生活,如同马金莲小说中的四儿妹子(《四儿妹子》刊登于《花城》2015年第2期),默默无闻的生活着是我们注定摆脱不了的状态,当活着成为意义时,不如去享受吧,品一杯“忘魂茶”,忘我的生活。

向生活开炮,叩问生命存在的价值

王 伟

生活是一个人的精彩,生命的存在却有着普世的价值。透过生活的表层,进而挖掘生命存在的背后的价值则是我们之所以“活着”的终极目标。

《飞天》2015年第四期刊载了王怀宇中篇小说《杨树》,小说选取杨树镇这个富有地域色彩的文化小镇为背景,以赵家村杨树人生轨迹的变化为线索,向我们展示出了一场场意想不到的连环意外事件。农民杨树因擅长写文章而得到文化站站长的提携,这一“农转非”的事件成为杨树人生命运起承转合的节点。为报答李站长的“知遇之恩”,杨树因偷了王村长家的五只羊,被关进了派出所,妻子为之求情感动严苛执法干警,最后以5000元罚款的代价挽救了杨树的前程和尊严,而为拼凑5000元罚款却成为杨树进一步向犯罪深渊前进的催化剂,于是向李站长撒谎借钱、外出打工还债、误杀陆法言、持枪抢劫银行等一系列的事件连环发生。小说中杨树的悲剧性结局缘起于“农转非”的一个命运转圜,底层农民为了报答恩人提携却苦于无钱应酬而不得已一步步走上不归之途,这不仅仅是一个农民的故事,它更像是普通农民命运的符号和象征,小说情节紧凑,语言质朴无华,主旨意蕴引人深思。

同期刊载的《一个村庄的遭遇》(李树春)可以设定为一篇探索性的文本,小说采用了比较新颖的文本结构形式,以楔子开篇,尾声收尾,中间用九个小模块铺展叙述,小说以第三人称的叙述口吻向我们展现出老庙村在城市化和工业化文明冲击之下所面临的生存危机。老派代表三爷、新派人物支书刘东风以及刘润田三者对立的背后其实就是传统封建文明、工业文明、生态文明捍卫者之间的斗智斗勇。然而,小说并没有以小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结局草草收尾,却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收尾,三爷面对失意的人生和精神支柱——钟馗的消失,最终身心俱疲,选择榆树湾了结余生;而刘润田面对生态的破坏也日渐消沉下去,作为胜利者的刘东风在欲望得到满足时却变得郁郁寡欢,这无疑是一个悲情的结局。小说写作主旨深刻、结构新颖,叙述语言极具张力,引发我们对于工业文明的深思和对自我灵魂向度的叩问。

同期刊载的《恩怨》(高涛)则以日常化的叙述方式,为读者呈现了姐弟之间的恩怨纠葛。小说采取倒叙的方式开篇,先交代了姐弟关系的破裂,之后作者将小说的具体情节一步步铺展开来。姐姐夏青禾为了给大专毕业七八年一直没找到正经工作的弟弟夏天民找到合适的工作,不惜向丈夫谭龙海下硬茬,要求他帮忙找一份正式的工作。但没想到,丈夫跑前跑后把事情办成之后,夏天民不仅不表示感谢,在之后的日子里变本加厉地向夏青禾索取,渐渐地成了一个癞皮狗式的人,面对弟弟的不争气和弟媳的一系列算计,夏青禾渐渐地心凉了,最终导致双方的关系陷入绝境。小说的内容非常贴近生活,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再现性反映,小说在看似琐碎的日常叙事中为读者提供了无限的思考空间。

《树德桥》(《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15年第四期)是作家叶广芩的中篇代表作之一。小说以第一人称在场叙述的方式,为我们呈现出1970年代那段不为人知的“五七”干校生活史。小说选择以树德桥为叙述地点,以哑巴“特务”牛树德个人在牛棚的生活遭际为线索,并巧妙的选取灭鼠为小说叙事的转折点,小说叙事内容扑朔迷离、情节跌宕起伏,为我们讲述了一场典型而深刻的文革生活史:这里既有作为当事人“我”的典型遭遇,也有关于强大夫和众“牛”们的生活纪实,但更多的还是书写出“我”对牛树德的挂念、歉疚以及对他作为“牛”所具备的那种牛的气质的赞颂。在这部小说中,我们会发现“牛”这个词被赋予了多重内在意蕴,发掘到叶广芩式小说叙述风格的哲理性和叙述语言的张力性。

同期刊载的《三人二足》(鲁敏)则为我们讲述了一个扑朔迷离的“黑色”故事。小说在看似不经意的“恋足癖”和时尚鞋交易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黑幕:毒品交易。初次见面,鞋店老板邱先生的鼻尖就几乎贴到了空姐章涵的脚趾上,正是这场恋足情缘揭开了之后的一系列情爱纠葛和黑色交易。单纯的章涵在与哈尔滨客户和鞋店老板的交易中不知不觉地成为了不正当交易的“传送带”,当她在与哈尔滨客户经过数次的亲近和性接触之后终于了解到交易背后的内幕,为了救赎和逃避不可欲知的结局,章涵选择了与其所爱者邱先生在浪漫的性爱终极体验中飘然离去了结一生。这部小说看似被性、毒品、三角恋、恋足癖、谋杀等因子充斥着,实则也是一部有关伦理道德叙事典型文本,引人深思。

此外,张策的《宣德炉》和阿袁的《师母庄瑾瑜》也都是《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15年第四期)中比较优秀的中篇小说。《宣德炉》以旁观者的视角叙述了一段以许氏家族为中心的生活史,身处逆境中的许定宽一家各有各的生活态度,或放荡不羁,或刚正不阿,或曲意逢迎,但他们为了活着,却不约而同的与命运进行着不同程度的抗争,即使曾伤痕累累、备受凌辱,但为了活着,他们又是坚强而勇猛的“斗士”,“好好过吧”成为小说中常被提及的话语,这句话虽然普通,却早已成为彼时彼刻最痛彻心扉的人生体验,这种横断面式的写法为我们呈现出来的不仅仅是一个家庭的生活现状,更是同处一个时代中人们的生活史和命运史,小说的写作具有开创性历史意义。在《师母庄瑾瑜》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两面三刀的典型女性形象。生活在明处的庄瑾瑜,在学生面前,为了秀恩爱她会吟唱《致橡树》《天仙配》;在小区里,为了秀恩爱,她会拎着鹦鹉挽着丈夫的胳膊怡然自得、满面笑意的散步。但是生活在暗处的她,为了留住丈夫的心则使尽各种方法,不惜做尽各种卑鄙行径。我们读过这部小说或许会鄙视这种人,但是,换位思考一下,生活中哪一个女人不是她的副本呢?小说篇幅虽短,内容却很深刻,值得我们细细考究。

《红裙子》是曾皓发表于《青年文学》(2015年第4期)上的一篇短篇小说,文本以“我”为叙述者身份,“红裙子”为叙事线索展开。因为那条我从商店里抢来的红裙子和我开天车的职业,孔雀嫁给了我;但也因为这条被岁月剥蚀而损坏的红裙子,在海选现场她受不住众人的嘲弄而疯狂外逃,遭遇意外失去了一条腿,最终酿成了我俩婚姻终结的苦果;但同样也是因为红裙子,再次让孔雀燃起了生活的希望,找回了阔别已久的笑容和幸福。这部短篇小说写的仅仅是普通人的平凡事儿,但却让我们读来顿感百味杂陈,原来这就是生活。

巴一的《另起一行》(《青春文学》2015年第4期)则以第三人称的叙述方式为我们呈现出苦命人娟子曲折的感情生活。作为农村人身份象征的娟子怀着奔向幸福终点的心情嫁给了信贷员,但新婚后却发现自己的丈夫没有性功能;原本就对娟子心生爱恋之情的县文化馆副馆长李文化对娟子念念不忘,在两人一次偶遇相约在饭店吃饭时,却被李文化妻子当场撞见而破口大骂,最终导致了两个家庭婚姻的破裂。此后,娟子遇到真爱小五,原本幸福的生活却因小五的病亡而再次被打碎,娟子艰辛一人拉扯孩子长大,生活的艰辛却没有压垮她,正如李文化后来赠予她的那幅字画一样,娟子的生活一直经历着“另起一行”的变动。生活就是这样,不好不坏,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对待。这部短篇小说虽然情节简单,但却蕴含着丰富的生活哲理,作者通过小说与读者展开隔空对话,间接性地告知我们什么是生活,以及以何种态度面对生活,面对人生。

《偷人》(《当代小说》2015年第4期)是许仙的一部短篇小说,文本开篇采取倒叙的写作手法,先向读者申明老驼子和钱四海之间的恩怨纠葛,紧接着叙述时间转向一年多前,顺时序讲述故事的起承转合,文本围绕“偷人”这条主线,向我们呈现出“偷人”背后的生活百态:夫妻失和、老驼子的善良、钱四海的狰狞面貌、林春花的无奈、婚外恋等等在小说中被或明或暗的揭示开来。小说采用了“偷人”这个吸引人眼球的题目,但向读者铺展开来“偷人”事实却是非常干净的,“偷人”作为一个引子,让我们发现了偷人背后所揭示出来的真正的生活面貌。文本篇幅虽短,但语意深长,值得我们细细品味。

吴君的短篇小说《才子佳人》(《北京文学》2015年第4期)则为我们呈现出了一场职场夺位大战,在看似平静的工作氛围中,实则蕴含着无限的“杀机”,李东风在潘树荣的手下工作多年却一直被打压,无法获得晋升机会,女同事李艳娇、王海琳之间也同样貌合神离,面对美女新同事苏小元的到来,二人之间却组成了临时“合作伙伴”排挤苏小元。然而,故事的有趣之处却恰恰在于年轻的苏小元实则也是个心机深厚的主儿,较之前辈们,她更懂得如何曲意逢迎、安身立命,在最终的站长竞选之战中,作为新人的苏小元坐上了第一把交椅,这是多么讽刺的结局。小说的叙述视角写得很低很低,但其内容所爆发出来的张力却是耐人寻味的,小说以文字的形式向我们阐释出什么是职场竞争法则,什么是职场生存法则,和职场中人生活的千媚百态和虚伪做作,具有极强的现实启发意义。

美人美人处处哀

魏雪慧

“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虽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成为如杜拉斯般以爱情为给养的“唯爱至上主义者”,但关于爱的“英雄梦想”却深藏于一茬又一茬的女人心中,不论年长年幼,不管西施东施,更遑论阶层高低。这种“不死的欲望”是引诱夏娃偷尝禁果的毒蛇,是让理性主义者闻之叹息的洪水猛兽,可正是它的存在,点亮了每个平庸的女子的生命,也使春季的南方文学期刊充盈着荷尔蒙复苏的春之声。

81岁的王蒙的《奇葩奇葩处处哀》(《上海文学》2015第4期总第450期),是时隔十年后的首次中篇小说新作。短短五万字,以老年丧偶的男性视角,展开一场耗时耗力的“老年春梦”。退休干部沈卓然丧偶后,立即被身边热心的亲朋好友围绕,为他寻觅良伴排遣寂寞。由此牵连出六个风格各异、奇葩相同的女人,她们有的一顿只吃三个馄饨就大呼“差点撑死”;有的执着地迫切签署协议将老沈财产归为名下;有的爱指点江山堪称“雄伟女性”……关于“奇葩”,王蒙说:“事实上,‘奇葩最初是个褒义词,后来演变成网络上的搞笑语言,带有骂人取笑的意味,但这次我给它打上了悲情化色彩。”显然,在动辄以“奇葩”称人的今天,王蒙用它来称呼小说中的各位女性,毫不含贬义。相反,王蒙触碰到各类“奇葩”的内里,以毒辣的眼光、犀利的文字将她们放在聚光灯下,不无黑色幽默地诉说着一个个普通女人因爱成“葩”的悲情故事。“她们都是耀眼的奇葩,她们是对生命的奖赏,是给所有男性的热情的拥抱与响亮的耳光”。

女人的美丽与哀愁,从来与“爱”无法分割。离开“梁庄”的梁鸿,也离开了“非虚构文学”,开始用另一种介于虚构非虚构之间的方式搭建气象相异的“吴镇”。《上海文学》杂志从2014年第10期开始,开辟专栏连载小镇的人物志,总题目叫《云下吴镇》。《杨凤喜》(《上海文学》2015第4期总第450期)是此系列的延续,以吴镇男女的纠缠情事,洞察小镇凡人的精神贫穷。不够漂亮,矮,胖,但胸脯挺拔,是党委书记之女的周香兰,从一穷二白的张晓霞身边“勾”走了吴镇惟一的本科毕业生、会拉二胡会写诗、有一双忧郁黑眼睛的杨凤喜。这个不惜耍手段、降身段,将爱奉若神明的小镇女子,当因肿瘤割去曾经引以为傲的高耸双峰,父亲也丧失权力后,不得不忍受着丈夫与旧情人大张旗鼓的旧爱重拾。旧爱张晓霞也是个被爱折磨得苦痛不堪的可悲女人,最终受尽癌症折磨痛苦死去,杨凤喜却连最后一面也不愿施舍。两个可气可叹的女人,她们的一生消耗在这个惟权力是瞻的浊物上。梁鸿绝不仅为叙述一个每时每刻都在重复上演的古老故事而大加笔墨,小说中不难看出她打破“非虚构文学”取得的效果。张晓霞在病入膏肓的迷幻状态,用尽能想到的最狠毒的形容词大骂负心男女。作者用标点全无的十一段文字,既写出生命摧枯拉朽之际女人的爆发力,也起到从另一角度叙述故事的巧妙功用。

燕千鸟,站立在凶猛鳄鱼脊背的纤细鸟类,靠清理鳄鱼牙缝中的细菌为生,和猛兽达到完美共生。王棵的《梅音是只燕千鸟》(《长江文艺》2015年4月上总第690期),以燕千鸟比喻外柔内刚的女子梅音,在恨铁不成钢的母亲的责骂下长大。没有尝过被人欣赏滋味的她,被深谙勾引之道的老手丰梓凯看上,失身后便被弃之如敝屣。可她认定这就是苦苦等待的“英雄梦想”,矢志不渝地跟着他,被丰梓凯卖给人贩子逃出后,也不改其志。经过若干年南下的历练后,她出落成知性温婉的女人,可心中的那块位置仍为那个满身恶习的流氓而留。最终男人痛改前非,成就了两人的幸福生活。在这段不平等的两性关系中,梅音如燕千鸟般与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相处,她惊人的匪夷所思的隐忍与耐心体现出“以不变应万变”的生存智慧,这也是当下人缺乏的“维他命”。

宁夏女作家马金莲的《四儿妹子》(《花城》2015年第2期总第213期),继续着回族的家族纪事。四儿妹子,作为家中接二连三到来的女娃娃中的第四个,从小就注定了被忽视的命运。岁月绵长地悄声而过,四个女娃娃各有前程与家庭,幼年绕床弄青梅的日子被飘散天涯的零落取代,一向不声不响独自承受生命之重的四儿转眼也成为人母。生活的窘迫,婆婆的冷眼于她,不过是生活的本色而已。在细碎而家常的叙述中,作者勾画出一个于生活艰辛中对抗绝望的女性。四儿的小半辈子,是无数个农村女性的缩影,在欣赏了无数男女悲欢后,这个简单而又澄澈的单薄女性,不啻为教会都市红男绿女们如何保持初心的范例。

池上的中篇小说《春风里》(《山花》2015年4月总第545期),将视角下移于城市中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中年女人林安娜。年轻时颇有姿色的她,熟稔如何利用老天的恩惠步步上爬。于是,她从小镇来到城市一步步当上了国营企业的工会主席,可这期间蝇营狗苟所带来的伤害——丈夫自杀、孩子的不理不睬、公婆的轻视重重地压在她柔弱的肩头。表面上,她仍旧是那个众人眼中的“骚货”,内心的彷徨与无助只有在午夜梦回时冷暖自知。而当下岗浪潮来袭,这个曾经的美人该如何面对……池上用朴素语言描绘的林安娜的小半生,使我们不禁慨叹女人的不易,美人的更不易。

天下最苦父母心,颜歌的《奥数班》(《长江文艺》2015年4月上总第690期)着力勾勒出一个如此良苦用心的母亲刘启华,在各式补习班风靡的当下,十分具有普遍意义。小说发生在改革开放初的小城,刘启华与丈夫都是国家公务员,膝下又有一对聪明伶俐的双胞胎女儿,本应安乐幸福的他们,却因身在人人蠢蠢欲动的变革时期而变得焦躁不安。丈夫一心想“下海”,买的股票也像海盗船般大起大落,这些无法掌控的新兴事物使刘启华既新鲜又困惑,惟有使两个女儿认真学习得奥赛奖才是她大过天的惟一能掌控的事。她风雨无阻地接送两个孩子,为了能上名师辅导班不惜拿出所有私房钱,赔上难堪的笑脸。可是一天晚上,她亲眼看到自己眼中的乖孩子与一个男生搂抱在夜色中……

悬疑作家蔡骏的短篇小说《喀什一夜》(《上海文学》2015第4期总第450期)是他“最漫长的那一夜”系列长微博的一篇,一改惊悚悬疑的“蔡式”风格为慈悲温暖的文风。不长的文章讲述了与从遥远新疆转学来上海读书、充满异域风情的汉族女孩李晓梦的短短相处,以及如今重返梦中故地喀什回想起当日种种的五味杂陈。李晓梦因为美貌与神秘,初到上海的新班级就饱受关注,但也是因为她的出众成为她不得不回到新疆读书的原因。年纪尚幼的女孩历经了太多不应在这个年纪遭遇的算计,当成熟的我回到她生长的土地,不禁开始幻想这个美丽女孩可能的命运,现实与回忆无缝的衔接,显示了蔡骏的不凡功力。

姚鄂梅的《傍晚的尖叫》(《花城》2015年第2期总第213期)以一位年轻的未婚妈妈小小为叙述视角,讲述了中年离异的远方亲戚良芝姐如何突然毫不客气地闯入她的生活,又如何发现良芝姐瞒着家人外逃的辛酸。两个年龄相距甚远的女人,却是同样的孤独与无力。作者聚焦于这两个极富代表性的女人,反映的是女人明知前路苦难却不得不为之的疼痛。

阿宁的《病人的私事》(《花城》2015年第2期总第213期),以一位中医名师的眼睛,向我们展开了一个跨越三十余年的爱与恨。医生季月英因为治疗失眠效果显著而每日大排长龙,一位“漂亮女人”慕名而来,希望她能破例出诊。几次三番的糖衣炮弹后,她知道漂亮女人要让她问诊的正是在任市长。这个财大气粗的女董事长与市长间有一段永远也无法斩断的关系,他既是初恋情人,更是她儿子的生父,可是正直的市长从未知道。女人的企业因为常年的污染濒临关闭的边缘,她想借帮助市长治愈失眠不成,只好拿出手上的最后一张王牌坦白儿子的身份,可惜依旧希望落空。这个本想一辈子守住甜蜜秘密的漂亮女人,却不得不被命运裹挟着踉跄蹒跚,等待她的又将是怎样的惨白结局?

以上这些花式多元的小说,不约而同地讲述着美人的故事,慨叹着美人的哀愁,罗素先生的一句话稍加改编,方可概括它们的指归:参差百态乃精彩之本源。

本栏责任编辑:王方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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