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从张老师到张老驰

2016-01-13方磊

青春 2015年10期
关键词:酒局青岛北京

方磊

据说北京在清末民初就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我第一次听见这说法是在一个饭局上,那会儿我从南京闲荡到北京小住,刚有想法搬到北京常住,在饭局上那么一说,就有人给我出主意,“你要是到北京,一定要住在我们西边,东富西贵,你那么贵,就适合参加我们西局,到时候咱们天天喝大酒。”说这话的人就是住在北京西边木樨地的作家张驰,人称张老驰。老驰说的西局并不是一个机关单位,而是西边酒局的简称。北京太大,大到谈恋爱的一个住西边一个住东边都算异地恋,可想而知从东奔西或者从西奔东喝一次酒有多不容易,东西城人民为了把时间和金钱全部浪费在酒精上,平日里都各自组局,西边的招呼西边的,东边的招呼东边的,偶有串场那都是出大事了,比如谁发个书谁结个婚什么的。西局东局都有局长和常委主持酒局大业,西局主要成员都是作家或者是写字儿的,张老驰任西局局长,他在西局的地位和他的体重一样不可动摇。

我认识老驰的时候他的主业已经从写作转为喝酒,这几年他也出过几本书,都是酒局上一些人一起攒的他主编的关于吃喝的书,比如《北京酒局》《素食有素质》,每本书出来一定会有一个热闹张狂的酒局庆祝,我觉得这可能是他编书的动力,酒精也是老驰做很多事情的动力,一般来说当酒精变成一个人生活的驱动力时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但老驰是个例外,他并不似寻常酒鬼一样不喝时萎靡不振喝多了就打架闹事,他不喝时会逛公园遛狗买古董甚至客串一下影视剧,喝酒时妙语连珠喝多了会站起来双手交握在胸前唱歌,有时唱通俗有时唱美声,唱得还都不错,当然人无完人,喝大了老驰的手有时也会伸向某个姑娘的大腿,不过时至今日他没有因此挨过揍,我想这应该不算个大问题,男人嘛,老男人嘛。

等我正式决定来北京时,听从了老驰一干人等的建议,让朋友先给我在西边白云桥附近找了一个一居室的房子,一进门立刻感受到老驰说的西贵,三千块只能租一个房顶爆皮地板翘起家徒四壁的小房间,而同等价格在当时的南京可以租一个豪华两居室了,我怀着上当了的心情搬了进去,那时我白天在海淀老罗英语学校学英语,晚上就在西城各处喝酒,算是正式加入了西局。我的住处不远有一家串儿店,有露天的座位,还供应大杯的黑扎啤,价格便宜,服务员亲切,离大家住处都不远,大家去过一次之后立刻把那儿当成西局的主要据点,而我们每次落座不管几个人,都会先叫上八扎黑啤,所以我们把那儿称为八扎黑,至于串儿店的本名是什么反而没人记得。在八扎黑你请客我做东来来回回好些次之后,我主动说请大家喝一次,老驰一听就说哪儿能让女的请客,我说反正我也性别模糊,可男可女,买单的时候你就把我当成男的,老驰高兴了,大家定好了时间齐聚八扎黑,吃饭喝酒抽烟划拳唱歌所有节目玩儿了一轮宾主尽欢准备散场时,一场大雨浇了下来,躲雨的躲雨打车的打车,作鸟兽散。第二天酒醒,我发现我的包丢了,上课用的教材、手机、钱包、身份证、银行卡全都不知道去了哪儿,回八扎黑找,去派出所报案调监控都没有结果,各种损失加一起几近两万,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一笔巨款(现在也是),一夜之间从酒局把酒言欢的高兴到一无所有的沮丧,我整个人跌入了一个怀疑人生的境地,坐在家里哭,老驰知道后给我组了一个安慰局,劝我说钱算什么狗屁丢了就丢了之类在我看来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他一个北京大院出来的“纨绔子弟”哪儿知道我们这些北漂日日为房租水电费所累的心酸啊,但他的话竟然有好几个人附和,定眼一看,发附和之声的果不其然都是北京本地的这些“纨绔子弟”,我怎么能指望他们懂我的难过呢,然后我眼泪就下来了,老驰撸了一把袖子站起来指着我说丫头你哭什么呀,傻呀,不就两万块钱嘛,大家一起凑给你就完了。后来我才知道老驰他们在组安慰局之前,他们私下就在商量凑钱给我,说是因为我请大家吃饭喝酒才丢的钱,后来他们要给我钱但我推脱了,从小受的教育不允许我伸出手,其实心里是想要的,如果他们再坚持一下我也会收下,反正钱对他们来说是狗屁,当然后来他们也没有坚持,所以我觉得钱对他们来说可能也不是狗屁。从那次之后我出门喝酒只带车钱,也几乎没再买过单,偶尔想要买单,也会被老驰拦下来,算起来这几年蹭的酒钱应该也超过两万了。

老驰爱热闹可又胆小,据说他有空间幽闭症,不敢坐飞机,前几年某艺术家组织一千多人去卡塞尔,老驰喝得醉醺醺想着酒壮怂人胆上了飞机,可最后关头还是跑了下来,所以老驰的活动范围永远是火车能到的地方。前几年青岛的亚林搞了一个青年旅舍,邀请大家过去玩,我和老驰狗子高星等西局常委坐上了去青岛的动车。一般在北京的酒局无非就是喝酒吹牛逼泡姑娘或者被姑娘泡,一是北京的啤酒就那么回事,二是酒局太多形成一种行为惯性很难改变,可换了地儿换了酒,同样的人在一起就会产生不同的化学反应,我们一群人到了青岛之后,该吹牛逼的不吹牛逼,该泡姑娘的不泡姑娘,人人埋头痛喝——青岛本地的啤酒真是他妈的好喝,而且好像不会醉,从起床之后一直喝到半夜睡觉,整个人也只是刚好达到看每个人都顺眼的微醺状态,故事里如果没有事故发生,那就不叫故事,我们青岛之行的事故发生在要回京的当天中午,青岛的朋友在某个豪华大饭店摆了一桌践行宴,大家打算吃完午饭就赶回北京,老驰在饭桌上表现的礼数周全,这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见过老驰无数次在酒局上或逗或疯或闹,在我印象中酒局上的老驰就是一个总得折腾折腾人,永远要当眼球中心的坏小孩儿,这忽然一下彬彬有礼的模样有点儿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意思,让人心里发毛,但饭局结束我们一群人分头上了出租车,约定车厢里再见,我悄悄地松了口气,搀着已经有些醉意的朋友上了车,我们在车厢里坐了好一会儿,老驰他们那一拨人还没出现,通了电话才知道老驰已然喝大了,在检票口闹着不肯走,两个朋友根本扶不住老驰,我这边要照顾朋友也腾不出空去帮他们,就跟他们说不行就改签吧我们反正先走了,就在车厢里响起“滴滴”声车门即将关闭的时候,忽然看见老驰翻滚进了车厢,我看呆住了,老驰晃悠悠地站起来,我才看见地上还有两个搀着老驰的朋友,这时车开了,我心里第二阵发毛,几小时车程有两个醉汉在,唯一能让我放松的办法就是我干脆也喝醉,无奈我的责任心还是占了上风,还是要确保朋友们能安全回京,这一路我感觉已经是忍辱负重悲催到极点,暗自打定主意一到北京就给俩醉汉送回家然后至少一个月不能见他们,没想到到了北京上了出租车,老驰一定不让大家回去,嘱咐司机往他家附近饭馆开,我气得想拉车门跳车,老驰呆住了,然后他说不去喝酒了不去喝酒了,我的气渐渐顺了下来,脸色缓和不少,老驰这时瞟了我一眼,说都到饭馆门口了,喝两杯再走吧?车停下,我抬眼一看,正是西局常聚的茂林居。

前两年我搬到了东边,西局参加的少了,偶尔参加一次,看见有新人入局,他们举杯敬酒时都称呼张老驰为张老师,老驰端着酒杯也端着架子跟他们碰杯,脸上挂着莫测的笑意,只有在酒过三巡之后,老驰的表情才会真正松弛下来,张罗大家别叫他老师,叫他老驰,而这时,酒局才算真正开始,没别的,人生得意须尽欢,喝吧那就。

责任编辑◎韩东

猜你喜欢

酒局青岛北京
停不下的酒局饭局最伤肝肾
北京,离幸福通勤还有多远?
北京春暖花开
北京的河
“酒局圈”是个什么怪胎
北京,北京
上合,从青岛再启航
青岛如何引进人才
青岛明月申牌?
长安酒局,终将酿成珍贵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