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士仑

麝脑龙涎韵不作，熏风移种自南州。谁家浴罢临妆女，爱把闲花插满头。

宋·杨巽斋

——题记《茉莉》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宋恕语先生将演奏由他自己根据中国民歌改编的小提琴协奏曲《好一朵茉莉花》，让我们再一次以热烈掌声欢迎著名小提琴家宋恕语登场。”此时全场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著名旅美小提琴家宋恕语小提琴独奏音乐会”的现场，在掌声中宋恕语款款走上台来，身着燕尾服的他再次向观众鞠躬致意，与指挥、钢琴演奏和第一小提琴一一握手，点头向指挥示意，随着指挥棒的落下，在管弦乐队清新委婉的前奏曲后，宋恕语投入地用力运弓，浑厚激昂的小提琴曲响彻音乐大厅。

此时坐在前排的一位中年女士听到这琴声，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两眼泪水夺眶而出。项莫力透过泪眼看到全情投入两鬓斑白的宋恕语，那三十多年来的往事浮现在面前，她将脸颊埋在两手间轻声地抽泣。

一

二人同出生在东北某省的省城，由于一个住东城，一个住西城，起初二人并不相识。他们相见完全是一个十分偶然机会，那是一九七五年五月初的一个星期天。

项莫力的祖父项桐是省音乐学院教授，著名的钢琴演奏家，祖籍江苏苏州。他有一嗜好喜欢养殖茉莉花，在当时的政治气氛中，无法从事所喜爱的音乐事业，老人家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养花上，所养的茉莉花远近闻名。这天爷爷带着孙女到一朋友家赏花，正巧碰上了同样来观花的宋恕语父子。

宋恕语的父亲是一位工程师，平时也喜爱茉莉花，节假日常常带儿子到朋友家赏花。

主人的两位朋友碰到一起，主人忙彼此间作介绍，还请客人入坐在摆满茉莉花的客厅里，打开八仙桌上的手摇唱机，随着唱片的旋转优美的音乐响起，茉莉花沁人肺腑的浓郁香气，汇聚热气袅袅的茶蕴，伴着江南丝竹婉转恬静的音乐和甜美的民歌，有些令人陶醉。

两位孩子安静的坐在大人的身旁，女孩羞涩地紧紧靠在爷爷身上，一只手不停地搓着椅子的扶手，表情赧赧地体味着十六岁年龄还无法真正理解的意境；男孩子则完全被眼前的情景所吸引，满屋正盛开的茉莉花，古式的红木家具，几案上的古董花瓶，和那鸣唱的唱机，一切都是那么新奇，他异常的兴奋。

宋恕语在不停地环望房间里的一切，不知不觉她的眼神落到了对面的女孩的脸上。此时的项莫力还在低头倾听着大人们的谈话，根本没有发现他在看自己。她有多大？或许比我要小，十八岁的宋恕语在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姑娘。

女孩子长得漂亮，乌黑浓密的头发扎成两把刷子般的短辫子，长长的刘海疏密有致地垂在额前，刘海下浓密弯曲的眉毛真像两片柳叶，映衬着下面两只波光粼粼的大眼睛，忽闪的睫毛宛若两扇开启的窗子，透视出姑娘清澈的心底。极为普通的自己编织的毛衣高低适中的领子，适度地遮挡那白晰的颈项，毛衣恰到好处地包裹着少女青春勃发的身体，一套草绿色的裤褂，掩饰不住颀长的双腿和妩媚的腰身。尤其令他感到惊喜的是女孩那双手指纤细匀长的手。姑娘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展示着少女跳动的青春。难道这么巧她也是拉琴的？他爷爷是弹钢琴的，说不定他会弹钢琴，宋恕语像烈马奔腾般地想着，不由地觉得心一阵狂跳，这情形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此时，低头不语的女孩抬起头无意识的向对面看去，无意间与对面他的目光相遇，二人对视了几秒钟，姑娘慌乱地把目光移向别处：此刻男孩的心跳进一步加快，心好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小伙子热血沸腾，极力捕捉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但她游走后再也没有回来，使得他瞬间有几分呆滞。姑娘在短短的对视中依稀见到对面是一位俊朗的小伙子，他那伟岸的身体，牵动少女的心扉同样狂跳不止，跳的她羞涩的面红耳赤，慌忙又低下头。此时，唱机中旋转的唱片正唱着那熟悉的《好一朵茉莉花》，曲调绵长而婉约，就像神话中的仙女喃喃地讲着那动人的故事。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

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看花的人儿要将我骂。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

茉莉花开，雪也白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旁人笑话。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

满园花开，比也比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来年不发芽。

这旋律深深地沁入了他们两人的血液。

大人们的谈话结束了，人们礼貌的道别。此时，宋恕语看到挽着爷爷胳膊的姑娘，恨不能冲上去把心里的话一吐为快：你叫什么名字，在那里上学，家住哪里，怎样和你联系？但终因在大人的眼低下，他没敢妄为只是恋恋不舍地看着女孩。

二人回家的路方向正好相反，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宋恕语此时在想为什么自家要住在城西，恨不能立马把家搬到城东，而换来与姑娘短短的同路。

姑娘跟着爷爷走了，他也要和爸爸离开，就在此时姑娘转过头米，那目光正好和他的目光相遇，她含羞淡淡的一笑，这一笑仿佛摄取了他的魂魄。

二人眼神在几秒的对视中凝固了。

二

这次意外的相聚就这样很快地结束了，他们彼此间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而那浓郁的茉莉花香和缠绵的乐曲成为永恒的记忆。

回到家里，宋恕语翻箱倒柜找出《好一朵茉莉花》的曲谱，拿起小提琴一遍遍地拉，每拉一遍都令他激动不已，仿佛又一次与姑娘相见在芬芳的茉莉花丛中，使他寝食难安，无心专注其他。

宋恕语其实今年就该高中毕业，家里为了让他能躲避下乡插队，一狠心让他蹲了两级，使他静候机会。这位身高一米八六的小伙子，极具音乐天赋，六岁时拜师学习拉小提琴，几年后就拉的有模有样，只可惜政治风暴来了，学习被迫中断。直到近两年才又开始重新操琴，想继续完成这份专长的学习。近几天，平时不喜欢花的他，一天不知要看几次爸爸养的茉莉花，到花盆前看看、嗅嗅、摸摸，还时常自言自语地说什么，然后是一阵阵的焦躁不安。

项莫力自打见到男孩后，身上也发生了许多变化，她时常向爷爷问起关于茉莉花的事情，嘴上除吃饭睡觉外时时哼唱着那一首《好一朵茉莉花》，双手时常放在桌面上像弹奏键盘一样，一遍遍在心里弹奏；或蹲在茉莉花之前，一阵阵的发呆。

项莫力的父母在外地工作，她从小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由于爸爸那一辈没有人继承爷爷的基因，尤其是爸爸做了一名医生，相当一段时间爷爷想起此事就埋怨，直到小莫力的出生。当爷爷第一眼看到孙女首先看的是那双手，然后他不无自豪地对人说，孙女天生就是弹钢琴的，他后继有人了。果然如爷爷所料，五岁起莫力在爷爷的悉心教导下，钢琴技艺突飞猛进。可就在此时有人闹起了革命，爷爷受到了牵连，家里的钢琴也被抬走了，爷爷发誓再也不弹钢琴了，莫力学琴也就结束了。

“爷爷，为什么您给我起名叫莫力，而不叫茉莉呢？”茉莉时常问爷爷。

爷爷告诉她，这是希望她能够经得起风浪，每次她都似懂非懂。

自打家里的钢琴被人抬走后，莫里从不当爷爷的面谈起有关琴的事，他怕爷爷伤心。而爷爷更不提及此事，就如同这个家里压根就没有人会弹琴，在那特殊时期，这个家相对平稳。可自打听了唱机里的音乐，一股强烈的弹琴的欲望，开始袭扰着莫力，尽管她自己也说不清，是源于那美好的音乐还是听音乐的年轻人。莫力根懂事，从来不让爷爷奶奶为自己操心，但这几天她实在耐不住心灵深处音乐的诱惑，鼓足了勇气和爷爷说：“爷爷，我要弹琴，你带我到学校琴房去吧。”她尽可能不提家中琴的事，少触及爷爷的伤心之处。

爷爷听到莫力的话微微一怔没有说话，良久才轻轻地说：“爷爷说过不再弹琴了，你也不要弹了。”爷爷平时很民主，但每每谈到琴的事，爷爷都这样坚定地说，而且态度十分武断。

不论莫力怎样撒娇和软磨硬泡，爷爷就是不答应带她去学校。

无奈她只能把这种强烈的欲望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琴可以不弹，她却无法忘记日不转睛看自己的男孩。

宋恕语每天心烦意乱，连每周两次的老师面授琴课都不想去，最后拗不过父母还是去了。

他的老师是一位原省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乐团解散赋闲在家，朋友之托不好推辞，于是便收了这学生。宋恕语的进步飞快，令仲老师很满意，老师还和别人自豪地说，要是在正常的年代，学生可以考取北京音乐学院，所以这样学生多半不会令他操心。

仲老师一边吃饭一边听隔壁的学生练习小提琴独奏曲《山丹丹开花红艳艳》，现时期不敢用小提琴教程，只能用有数的几个曲子上课。最初学生练得还认真，可不知为什么学生拉着拉着串了调，房间里想起了《好一朵茉莉花》，老师实在听不下去了，放下碗筷走了过来。宋恕语正拉的投入，老师走进来居然没有发觉，直到老师用琴弓敲打谱架，才从陶醉中走出来，停了下来。

老师没有过多地责备学生，只是提醒她练琴要认真不要溜号。宋恕语不好意思地向老师道歉，随后看着曲谱认真地练琴。

“恕语哥，我们一起练吧。”说话的是仲老师的女儿仲秋，也在学习小提琴，从前从不认真，自打他来以后学习热情突然高涨，主动提出与他一起练，知识水平不敢恭维，不是音不准就是节奏不对，宋恕语担心她会把自己带到沟里去。

女孩子的声音，把刚刚沉下心来的他搅乱了，他看着仲秋发呆。

是她吗？不是，没有她漂亮。头发没有她的黑，辫子没有她梳得漂亮，眉毛没有她秀气，眼睛没有她大，鼻子没有她挺，尤其是嘴更没法和她比。眼前的女孩和前几天见到女孩真是没法比，这面前北方高大魁梧姑娘与那南方气质身体修长的女孩相比真有天壤之别。

宋恕语不知怎样完成了当天的课程，慌忙朝家走。

他多希望无意中能碰上她，所以他东张西望魂不守舍。

只有一面之交的两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彼此牵挂着对方。

他梦到她，二人在开满茉莉花的原野上奔跑戏耍；

她发呆地想他的模样，有些模糊，只知他高大魁梧，只见他俊朗优雅；

他拉着那首《好一朵茉莉花》，想着她就是洁白的花；

她摆弄键盘的手在任意平面上滑动，心里奏出那份纯洁，想到他害羞的红了脸。

三

莫力在企盼、思念、回忆和梦幻的懵懵懂懂中度过了一个月，这天同学邀请她一同到市文化宫考宣传队，显得无聊的她与同学一起来到文化宫。市里准备参加省里的文艺调演，要成立一支以学生为主的宣传队，这几天正在挑选演员。

文化宫的人很多，莫力无心报考，所以不坐在原地死等，随便在楼上楼下溜达。

当她走上三楼时，一间教室传出的琴声，几乎令他昏厥，她快步走进那间教室，眼前正是她日思夜梦的情景，一位高大魁梧的身影正背门面窗演奏《好一朵的茉莉花》。那琴声分明在向人们诉述说着什么，略带几分哀怨，但显示出演奏者较高的音乐修养，和急于向人倾诉的复杂内心，莫力险些瘫坐在地上。

这时那人好像有什么预感一样，停止了演奏，缓缓地转过身来，霎时四目相对，分明是那天赏花时情形的再现。此时没有了顾虑，没有了羞涩，宋恕语疾步走向项莫力，强忍着没有去抓姑娘的手，两人站得很近，双方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一切，它们对视了良久，还是宋恕语打破了沉默。

“我就坚信一定能再见到你，真的应验了。”

“你好吗？”刚刚缓过神来的项莫力有几分羞涩地问。

接下来他们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询问对方的身世，一会儿工夫二人便熟悉了。

这时有人来叫宋恕语去考试，他有些不舍：“你考吗？”

“我没有报名，你去吧。”

宋恕语一把抓起项莫力的手，她本能地抽了回来，二人一起来到考场。宽大的教室里靠墙的书桌上摆满了各种乐器，黑板前的一排桌子后坐这主考老师，在后面的黑板前停放着一架钢琴。

宋恕语准备好了向老师示意，得到允许后，精神饱满的奏起了《好一朵茉莉花》，只演奏了一半，主考老师摆手叫他停下：“你和谁在学琴？”当他报出仲老师的名字后，主考老师表示通过了不须再考了。

“老师，要弹钢琴的吗？”

“要，你会弹钢琴？”

“不是我，是她。”他指了指站在门口的项莫力。

推辞不掉，她只得也弹奏了一曲《好一朵茉莉花》，弹得非常好，一点没有几年没弹琴的生疏。

她也通过了考试。

“你是项桐的孙女吧？”她被老师认了出来。

二人就这样无意间再次相见，又同时进入了市宣传队，开始了二人一段童话般的时光。

为了迎接省文艺调演，宣传队很快进入了实质性的排练阶段，二人也就出入成双形影不离了。

项莫力自打见了宋恕语后有股奇怪的感觉，这感觉是十六年生命里不曾有过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见到他第一而后，她有一种预感，这人会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或是会影响自己的某些方面，所以在最初的一个多月里，她在寻找，寻找少女心目中的那份灵动，那份难以言表的生命的懵懂与萌动。再次见到他后，她似乎感到一切是上天的安排的，对他的感觉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起初更像是父兄般的呵护，后束发生的事彻底改变了她的矛盾的心理，那种男女间无法描绘的依恋。她只想每天见到他，跟他在一起觉得充实，感到生活才有意义。

宋恕语再次见到项莫力后，进一步印证了他当初的判断，她注定与自己相联系，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那一部分。虽说他只大她两岁，但在这个年龄段的两年，正是对人生本能和梦想更迫切追求的两年，所以他确知自己爱上了这位姑娘，而且第一眼见到就爱上了，就如同无数文学作品里讲的一样，月下老人或是丘比特的神箭把他们二人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他确信自己是一位有坚强臂膀负责人的男人，值得姑娘去爱。当然他会百倍地呵护她，就像为防止严冬冻坏茉莉花而采取的保护措施一样，他坚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二人就这样默默地相恋、相爱，但谁也不去挑明，特别是当是那非同一般的政治氛围里。

调演的准备在继续，为了加大成功的砝码，宣传队特意为他们俩量身创作了钢琴与小提琴合奏节目，只是很难选曲，最后他俩几乎异口同声地建议用《好一朵茉莉花》，得到师生的一致认同，二人也投入到了紧张的排练当中。

这天二人照常非常认真地排练，乐曲在他们羞涩的爱情演绎下别有一番情调，也得到一致好评。

突然一声巨响，瞬间整个楼房发生剧烈的震动，随后几乎所有的玻璃被震碎，那情形令人畏惧。只见置自己安危于不顾，宋恕语奋不顾身用身体将莫力紧紧地保护在怀中，此时没有抗拒，她小鸟依人般地倒在了他的怀中，对发生的一切反倒没有了害怕，她在他的保护下撤出了教室。后来得知时楼下商店搬运发令纸时不小心，引起了爆炸。

这一次事件后，二人愈发地依恋。

四

文艺调演取得巨大成功，他们俩的节日获得了一等奖，大家对此赞赏有加。

但宋恕语对此并不满意，信誓旦旦地对莫力说，要把这首《好一朵茉莉花》写成真正的小提琴独奏曲，把它送给她，并在音乐厅里亲自为他演奏。

项莫力对此像有心理感应一样，她坚信一定会有这一天。

幸福的事总是短暂的，转眼一年的时间过去了。

这一天，相约的二人在河边堤坝上见面，宋恕语的话对项莫力求说不啻是一道晴天霹雳。

原来宋恕语在仲老师的推荐下，考取了北京部队歌舞团，各项手续已经办完，不日将启程。

这事情早在宋恕语去迎考前就告诉了她，但毕竟只是去考试，今天真的听到他要走的消息，她还是有些难以承受。莫力觉得身体有些瘫软，他扶她坐在草地上。

“什么时间走？”她看着远方轻轻地问。

“下周，我……”他欲言又止。

良久，宋恕语打破沉默地说“你也去考吧？我在北京等你。”

“好吧。”莫力努力地笑了笑，笑得有点苦涩。

他努力想换取他的欢乐情绪，但他的努力失败了，她仍然默默不乐。

最后，二人约定分别前再去次文化宫，一起温习一下他们那获奖的“作品”。

星期天，天空有些阴沉，他们如约来到文化宫，传达室的大爷和他们很熟悉，像以往一样打开门放他们进来，当走过门卫的一瞬间，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他们看到房间有一翁正盛开的茉莉花。

这盆茉莉主干粗壮，枝叶茂盛，由于正值花期，百余朵的茉莉竞相开放，二人想起了去年的赏花，不约而同地轻声夸奖道：“真是盆好花。”

大爷一听二人夸奖他的话，便滔滔不绝地介绍个没完，直到楼上传来优美的琴声，二人早已没了踪影。

楼上，二人继续以往的默契，那曲熟悉的《好一朵茉莉花》，失去往日的欢快流畅，而是在缓慢和凄婉中在向人们述说着什么。一遍没有停，再一遍还是没有停，二人就这样一遍遍重复那美好的记忆，借此幻想留住彼此间的永恒。此时，二人四目相对，他们对望着，从对方的眸中读出了一切，真的回到了那凝固的瞬间，此情此景，莫力的泪水从心底里流出，模糊了她的双眼，滴落在琴键上，添加了乐曲的忧伤。她弹不下去了，把头埋在琴键中，轻轻地抽泣。

他轻轻地抚摸她的背想安慰她几句，却不知自己也泪流满而，她站起身忘情地投入他的怀抱。

他顺势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二人忘情地热吻着对方的泪水。

宋恕语走了，项莫力没有到车站送他，只是当列车发动的那一刻，她站在天桥上看到远去的他，纵情地放纵自己的泪水恣意的流淌。

项莫力在思念和期盼中等来了宋恕语的一封封来信，再读信写信的忙碌中打发日子，一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

此时又一件不幸降临到她身上，一直疼爱他的爷爷不幸中风，躺在医院弥留之际的爷爷向爸爸和她提出了唯一的要求，告诫她不要从事令爷爷伤心受苦半辈子的专业音乐职业，她在泪水滂沱中颌首，在哽咽中向爷爷保证满足他的遗愿，爷爷走了。

爸爸告诉她，爷爷是被同为搞音乐的人陷害，原因是在争夺奶奶的情场上爷爷胜利了，而爷爷把半生磨难的原因归结为音乐，因为它不能净化人们的心灵。

爷爷墓前，莫力放上一束洁白的茉莉花，那是爷爷的最爱。

两个月后，项莫力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京医学院心脏外科专业。

就在项莫力盘算着到北京与宋恕语的相聚的时候，他收到了宋恕语的一封来信，告诉她说他决定出国深造，而放弃了部队文艺团体的优厚待遇，她觉得事情有点蹊跷。

一年多以后，宋恕诺寄来一封长长的信，说明了事情的原委。仲老师有个亲戚在美国，很有钱，愿意出资帮助他女儿仲秋到美国读大学。仲老师说通了亲戚让宋恕语一同去，条件是将来要取仲秋为妻，经过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他耐不住优厚学习条件的诱惑，一咬牙答应了，与仲秋双双去了美国，就读于一所知名的音乐高等学府。

五

一九八三年十月的一天，宋恕语捎信给项奠力，说已经回国到了北京，希望能见一面。正在读研的她答应了，在事先约好的饭店见面。

接到那封断交信后，并没有使莫力太难过，已经读大二她反复想，最终得出了结论，当时年轻，不太懂事，更不懂得什么是爱。她努力把自己埋在繁重的功课和业务选修上，虽说是忘不了那一切，但毕竟是减轻了许多心头的烦闷，只是依然没有男朋友。由于个人的努力，她成绩优秀本科毕业后被保送读研，现正为毕业论文忙碌着。

按照约定的时间项莫力来到那家饭店，这是一家为数不多新开业的西餐厅，一进门，一眼看到前来迎候她的宋恕语，依然那样魁梧健硕、俊朗飘逸，只是比那时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当两个人目光相对时，她除去了几年来自欺欺人的某些借口，不得不承认自己依然爱他。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录音机里正播放那首《好一朵茉莉花》，如不是强加控制，她险些扑进他怀中。

在他的指引下，来到了一餐桌前，座位上坐着一位女士，不用介绍那时是仲秋。

一阵客套和寒暄后，三人落座，这时她了解到他们已经结婚了。

又过了一会，他妻子礼貌地离开了，给他们提供了空间。

又是一阵礼貌的嘘寒问暖，她木讷地回答他的提问，听着他那有些哀怨的书诉说。

最后，他拿出一摞曲谱放到她面前，小提琴协奏曲《好一朵茉莉花》总谱：“我答应你的，请你收下。”他有几分愧疚的说。

“谢谢，还有这必要吗？”

这时那熟悉的歌声又起，仿佛每个音符都写在了她的心上，令人伤感。

她不知怎样回的宿舍，一进门便一头倒在床上，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她疯狂地爱着他。

她用被子蒙住头，哭得死去活来。

那次见面后，她硕士毕业很快与一位研究员结了婚，速度之快，令亲朋好友始料不及。

一九九八年七月已是省医院心外科主任的项莫力同丈夫一同来到省迎宾馆，拜访随美国国家交响乐团访华的宋恕语，此时他已是多家国外音乐学院的客座教授，多个交响乐团的客座首席小提琴。

三人在宾馆的大厅吧见面，他还是那样魁梧俊朗，只是鬓角两旁可以依稀见到白发，不知是疲惫还是什么原因，人显得有点憔悴。

宋恕语告诉她已与仲秋离了婚，暂时还是一个人。

当得知项莫力女儿已十三岁时，说如果他们夫妻二人同意他愿收孩子做干女儿，二人没有反对。

莫力的丈夫起身走了，他了解他们的过去，大度地给他们留出讲话的空间。

此时，大厅的一位小姐正在弹奏那首《好一朵茉莉花》，这一次是项莫力安排的，想借此安慰一下他那有些憔悴孤寂的心。

果然，宋恕语听到音乐情绪好了很多，想到这二十多年的变迁与变化，他坦诚地说：“莫力，我依然爱你，衷心地祝你们幸福。我要为你，为家乡举办一次个人独奏音乐会，我要演奏小提琴协奏曲《好一朵茉莉花》。”他显得有些激动。

“好的，我期待。”莫力强隐忍着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此时空气中仿佛弥漫着诱人的茉莉花香，应和着那动人的乐章。

又是十年多的时间过去了，时间来到了二000年五月，宋恕语的独奏音乐会开始前，项莫力觉得心狂跳不止，就仿佛是三十多年前看宋恕语面壁演奏《好一朵茉莉花》时一样，她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看了看强大的助威团，有宋恕语的一双儿女和仲秋、他现在的妻子及她与丈夫和女儿，大家都焦急地等待着。此时，音乐厅内响起了《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三十年了一切都变了，项莫力默默地想着。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

不让谁把心摘下就等那个人爱呀

茉莉花呀茉莉花谁当我情人茉莉花

你说我真好什么都好

谁当我情人做梦都会笑

我望着窗外的街角

看到辛酸走来幸福走掉

你说我真好比谁都好

有适合的人要帮我介绍

如果我真的那么好

你为什么不要为什么不要

呜呼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芬芳美丽满枝桠

又香又白人人夸

茉莉花呀茉莉花

歌词也与以前有了区别，一切都在变化。

项莫力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台上宋恕语全情投入地演奏他二三十年的心血谱写的协奏曲，第一乐章序曲部分清新而绵长，仿佛把人带到了久远的年代，带到了茉莉花的故乡；第二乐章清新而平缓，向人们讲述茉莉花飘洋过海来到现在的国度，在新的故乡繁衍生息；第三乐章厚重而激昂，再现茉莉花抗风斗雪顽强的生命力：第四乐章凄婉而缓慢，描述风雨后茉莉勃勃的生机，和由小到大的生长过程；第五乐章欢快而浓郁，烘托出春天满园的茉莉花绽放和沁人肺腑弥漫人间的茉莉花香。

还有的就是只有她才能体会到的二人相依相恋的情怀。

在一段急速的快板后，宋恕语的琴声戛然而止，顷刻间全场又一次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

莫力的女儿上台向宋叔叔献上一簇鲜花，洁白的茉莉成为主色调。

项莫力清晰地看到宋恕语头上的汗水混杂泪水不停的滴落，和他那如释重负般满意的微笑。

掌声中宋恕语最后一次谢幕，看到了台下满眼泪水的她。

二人的目光相对，再一次的凝固。

雅典娜的眼睛

请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智慧女神，我只是一只狗，确切的说是一只苏格兰牧羊犬。可能是我一向是热心工作的牛羊守卫犬，属工作认真，聪明智慧的工作犬种，外加我优美的体态，和在人们看来报美丽的棕黄与白色相间的皮毛，尤其是我母性特有的高雅的气质，倒使我的主人有几分自豪和骄傲，所以才给我起了一个有些神圣的名字。其实对于我来说，更喜欢人们叫我牧羊犬，那样才能真正体现我高贵的家族的荣耀和优秀犬种的基因，但主人既然给我起了这样的名字，单凭这点能博得她的欢心，我倒是很愿意她这样称呼我。但我还是要说，我不是希腊神话中的那位科学的庇护神，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我来到主人家里已经将近三年了，那年秋天，我的原主人去了美国，无法带我一同去，就将我托付给了我现在的主人，来到新家以后，新主人对我非常好，很快我们就亲如母女了，我最惬意的事情就是，当主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我躺在主人的怀里，我们就这样相拥着，有什么还能比这更令我心满意足的呢。每当这时主人就吻我，用手抚摸我的头，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那声音好听极了，同时我会看到她宛若桃花般的笑脸。我不大会看人的年龄，我想我的主人大概和我相仿，作为犬类我正中年，主人大概也该如此。但可能是保养得好，在我看来她和街上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没有什么区别，好多人还赶不上她年轻。

那时主人家有三口人，她的丈夫和女儿很忙，在家的时间很短，女儿说是在上大学，住在学校里。而她丈夫是一位大老板，平时很忙，每天在家里待不上几个小时，有时晚上还不回来住。倒是我的主人每天没有事情，除了逛商店就是回家陪我，有时还带我开车出去兜风，这都足以令我开心不已。只是那爷俩，即使回来了，也对我代答不理的，顶多喊一声，雅典娜——握一个手，雅典娜——站起等等，他们甚至没有喂过我一次，所以我跟那俩人没感情，我只爱我的女主人。从主人的房子就可以看出有钱，这是一套三层楼，楼上楼下二十多个房间的别墅，比我以前的主人还有钱，正因为如此，我的主人才赋闲在家，整天陪着我，我也就成了最幸福的犬。

可是我这幸福时光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主人家里就发生了变故，先是有一阶段的吵闹，接下来是相当一段时间的冷战，最后女主人与丈夫分手了，从此，我的主人便没了微笑，整天以泪洗面，直到出去工作情况才有好转。他们分手时反倒不吵吵闹闹了，这天吃过晚饭后，男人回来了，二人对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商量着离婚的事。今天女主人没有像往天一样抱着我，看得出来，她的心情不好，我也就知趣的趴在她面前的地毯上，与主人一同看着对面的男人。二人没有说上几句话，好像就把一切解决了，所谈的大都是房子存款之类的事，而且没有争执，倒是让我想表示一下对女主人的真心，随时准备向对面的男人发起进攻的想法，有些徒劳了。男人站起身来走了，我的主人抱起我，把头埋在我长长的毛里，呜呜地恸哭。此时我的心同主人一起流泪，到了这时我才真的觉得自己不应是一只犬，没有太多的手段安慰主人，我的眼眶也涌出了泪水，如果我的泪水能使主人减轻痛苦，那我愿意流它几天几夜。我终究没能减轻主人的痛苦，她在不吃不喝三天后，带我离开了那偌大阴森、令我主人伤心不已的别墅，我们住进了一套小一些别墅，新家装修的极有品位，包括保姆在内的所有设施齐全，但我的主人并没因此走出悲伤。她每天只吃一点点水果，勉强维持身体所需的能量，人一天比一天消瘦，看得令我心痛，但我只是笨，没有办法帮助主人。就这样主人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一个多月，直到有一天因为我的缘故，她从中悟到了什么，开始比以前更加对我关心备至，也似乎走出了自身的阴影。

那段时间，我身体内部有些需求，是那种正常的犬类和人类都有的需求，我真想与其它犬幽会一下，当然是和心爱的公犬，我有些迫不及待，我烦躁，我抓狂，有时甚至有些歇斯底里，我发出有些凄惨的叫声。只是见到我的女主人，我努力去克制，但还是被她看了出来，我有些懊恼，觉得在主人而前抬不起头来。以前遇到类似的情况，原主人会提前给我吃药，吃几次过后，我就会没有了要求，虽说对我是残忍了些，但总比发作要好得多。到现在的主人家里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要求，主人没有准备，所以也不可能有药给我吃，我的狂躁在加剧。

这天，主人对我说，雅典娜，你怎么了？主人抱起我，我浑身在颤抖。

汪，汪，汪汪……我想表达此时我的感受，但主人听不明白。急得我围着主人打转，当我反复几次重复一个动作时，主人明白了。

你要得到爱？乖乖，怪我粗心，都是我不好。此时她很虚弱，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我依然体会到其中对我的关爱，我摇摇尾巴算作回答。

随后，主人上网、打电话忙了好一阵，最后决定带我出门，我高兴极了，主人已有一段时间没有领我出门了，不知今天会带我到哪里？主人开着车行进了好一段时间，来到了一家像宠物医院的地方，当我被抱下车的那一刻，我嗅到了我的同类异性的味道。果然，一位医生模样的人给我吃了两片药，这就像我以前的主人一样，这药吃下以后，大概过一两天我便没了那种渴望了，看来这次也不过如此。但跟我想象的不同，医生先让我的主人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一会，随后便将我放到了院子里的一处犬舍里，正是我所嗅到的苏格兰公犬的住所，我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接下来就发生了意料中的一切。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心满意足的我回到了我主人的怀中，很快我们又驱车回到了家。此时我对主人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我从主人的怀里跳上跳下，不停地摆动尾巴，就好像对主人说，谢谢，谢谢主人。我的情绪也感染了主人，晚上主人食欲大开，食量比以前大了很多，饭后还带我下楼遛弯，我真的高兴极了，尤其看到主人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我汪汪地唱起歌来。

雅典娜，你喜欢我出去工作吗？我不能总是在家守着你，我要去工作。

我不太清楚主人说的什么，但明白她是在问我，于是又叫了两声算作回答。

雅典娜，我走你会寂寞的，但我必须去工作，这一段时间我想了很多，现在我想明白了，不能靠任何人，只有靠自己，你说是吗？

我只顾了高兴，跑过了头，忙回过头来站在那里等主人走过来，主人还在说，我只是不懂装懂地听着。

雅典娜，我要用他给我留下的家产作为投资，兴办自己的产业，就凭我的智商与情商一定会获得成功。主人低头拍了拍我毛绒绒的头，我一高兴又撒欢向前跑去。

雅典娜，怎么有些不好意思了，今天是不是特别开心，你可要好好谢谢我呦。

此时我有些难为情，如果不是长长的毛发遮挡，也一定会像人一样脸红。我故意用头蹭了一下主人的腿，表示一下亲昵，同事掩盖一下尴尬的心情。

雅典娜，我想好了，我也要重新找到相爱的人，重新组织家庭，到时候可不许你笑话我，听到没有！

我依然跑着叫着算作回答，就这样跑跑停停，始终走在主人的前面。

雅典娜，你会帮助我吗？帮助我做事情，帮助我观察人了解人，像我现在的年龄，想找一个合适的人真的很难，但再难我也要去找，因为我想通了，我要为自己活着，你说那雅典娜。

我又一次停下脚步等着主人，我看到主人脸上又绽开了那迷人的笑容。

二

我的主人真的出去做事了，出去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两个还举行了一个壮行仪式，主人亲自下厨做了几个拿手菜，还特意给我做了份肉，平时我多是吃狗粮的，只有极特殊的时候才会为我单独做，今天看来很特殊。主人打开了一瓶干红，给自己倒上一杯，她端起酒杯说。

雅典娜，明天我真的要出去工作了，你高兴么？不高心也没有办法，我必须要去，来，为此我们干一杯。主人先喝了一口，然后把酒杯放到我的鼻子下面，我嗅了嗅味道不是太好，但主人如果让我喝下去，我会义无反顾地喝下去，只是主人没有让我喝，象征性地把酒放到我嘴边，随后自己一口把半杯酒干了。

雅典娜，体看着我，听我给体说。他给我留下了这套房子和五千万存款，我决定拿出四千万投资，我已用它买下了一化妆品公司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明天我就要上任去做董事长了，我要给所有人一个惊喜，用成功去回绝来自各方的质疑，你相信我吗？主人用手拍拍我的头，我便似乎明白一样，蹲坐在椅子上，抬起爪子和她握手，两只都握过后，还不忘双手合十作揖。主人非常满意，我看她酒后脸有些红，比平时笑得更加美丽。

第二天早上，主人穿戴整齐要出门了，我将两条前腿搭在她身上，表达我的不舍。主人弯下腰吻了吻我的嘴和鼻子说，雅典娜乖，听话，我晚上早些回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觉得好凄凉，好伤感。

以后的日子就是这样，我和主人亲热的时间越来越少，她早出晚归，回来倒头便睡，连双休和节假日也很少在家。就这样过去了半年多，主人不像以前那样忙了，有时间在家陪我，或是带我出去逛街，她人也变得回到了从前，只是比那是更开朗了，我看到的是她满足的笑，听到的是银铃般的笑声。

一周六，主人还没有起床，她的女儿来了，这是我们搬过来她第一次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坐在沙发上又对我发号施令一通，过一会觉得厌烦了便拿起一本杂志独自看起来，就好像根本没有我的存在。过一会主人醒了，走出卧室，晓彤你来啦。是的，妈妈。女儿的声音很小，好像不大情愿这样叫。

找我有什么事吗？要不然你大概不会到我这来，什么事说吧。

我马上大学毕业了，想到你们公司来工作，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来我们公司，为什么不到你爸爸那儿去，我们公司规模小。

我看到母女两表情都极冷淡，根本不像娘俩，倒像是路人。

去他那儿？他又娶了一个小老婆，年龄比我还小，他们让我恶心，我不去。

来我们公司想做什么？不是什么事情你都做得来的。

先找个事情做，熟悉一下情况，其它的事以后再说。她的口气不是在商量，倒好像是在命令。

那好吧，下来的事我会安排，来之前打个电话。今天来了，一起去逛逛街，吃顿饭，很久没在一起了。

我看晓彤丽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低头继续看她的杂志。

大约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也许是吧，人类的计时方法我有些不适应。一天我的主人喝醉了，送她回来的是公司办公室主任，一位四十左右岁的男士，他扶着主人上楼，进门时分明是在抱着她。好在只有我在，保姆在自己房间里，要不然我觉得主人会很窘。

谢谢你刘主任，到家了。主人不忘整理下仪容，非常体面地坐在沙发上，我不失时机的蹲在主人的面前，就如同一位卫士，随时准备保护主人。这是保姆走了出来，帮助主人放好外衣和提包。

刘主任很礼貌地告辞了，保姆将他送出门。

这时，我见主人的脸红红的，不像是喝酒的缘故，以前主人喝酒脸红的不这样厉害，会不会有其它什么原因。

自打这以后，那位刘主任三天两头送主人回家，都是在主人没有喝酒的情况下，每次采都坐上一会，并且越坐时间越长。我窥探出了这其中的秘密，说实在的打心眼里替主人高兴。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就要挑明了，可主人还是不露声色，直到有一天就我们两个人在家，主人抱着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嘴上时不时地和我唠叨起来。

雅典娜，你觉得刘这个人怎么样，你喜欢他吗？我倒觉得他人不错，我开始喜欢他了，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我没有什么表示，只顾在主人的怀里撒娇，连汪汪叫两声都没时间。我只是看到主人的脸上又泛起了红晕，独自笑着，倒像是一位孩子或是我们这些动物，得到了喜爱的食物，只顾独自享用，生怕被同类夺去。主人笑的很开心，在和我亲热的时候，让我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分明不是在与宠物嬉戏，倒像是同类间的恩爱，这一点我深有体会，但我只是不表现出来，享受着难得的赏赐。

雅典娜，你听到我的话没有，我爱上他了，我要嫁给他，虽说他不富有，但我要用我的一切换取他的爱，只要他爱我，我可以把一切都给他，安心地回家做专职太太，让他在外面打拼，而我只做贤妻良母。雅典娜你懂吗？

我当然不是很懂，但我装作很懂得样子，在她身上蹦上蹦下的玩耍，算作是对她的回答。

雅典娜，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那我就按所说的去做了，不过你放心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抛弃你，因为我们曾相依为命，你就是我的心肝宝贝。我很明白从这一天开始，主人的心肝宝贝就不是我了，或者说不完全是我了，她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事情就这样向预定的方向发展，我毕竟只是一条狗，我所关心的是主人是否对我好，至于有人闯进了主人的心，能够夺走她对我多少的爱，我不得而知，而且永远弄不清楚，我所要的就是蹲在她脚下看她的微笑，在她怀里接受爱抚就足够了，我还求什么呐？

这天主人的女儿晓彤来过，娘俩吵了起来，起因是女儿提出了她认为过分的要求。

妈妈，我已经熟悉了下面的情况，体是不是给我安排一个职位，好发挥我的作用。

你想做什么？说出来我听听。

我想做总经理，帮助你把公司做大。

什么？总经理，你有没有搞错，这是股份制企业，不是独资公司，我还没有这个权利任命你当总经理，这事不成，你就不要再想了。

那我可以代替你做董事长，这个你说了算吧？

这，这……我的主人一时语塞，我想要是在以前这不会是问题，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所以她才吞吞吐吐。

别支支吾吾的，给个痛快话，行就行，不行算了。女儿的话有威胁的味道。

不行。我主人有些生气了，斩钉截铁地说。

那好，回见。晓彤转身向门口走去。

恰巧此时，有人敲门。保姆打开门，是刘主任站在了门口。

女儿一见她，眼中露出了疑惑，上下大量门外的人。

这样的场面令刘主任有些尴尬，进退两难。

没关系的，刘主任你进来。主人及时地解了围，他抬脚走了进来。

此时的晓彤似乎明白了一切，走出房间，随手重重地关上了门。

非常大的关门声，下了我一跳。

三

女儿气呼呼地走了，这并没有影响我主人的心情，她热情地招呼一脸窘态的刘主任坐下，二人讨论周末出去玩的事情。我趴在主人的脚旁，抬眼望了望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他。说实话，尽管我不大分得清人的年龄，但我还是觉得这位刘主任很年轻，我原以为我的女主人长得很年轻，但和他一比，显得老了。刘主任高高的个子，加上魁梧的身材，绝对够得上人们所形容的伟岸了，棱角分明的脸上端正的五官十分俊朗，尤其是彰显男人魅力的那双眼睛更是遭人爱恋。这样一位男士站在面前，别说是像我女主人这样刚刚离婚的女人会动心，就是名花有主的太太和小姐也会春心荡漾，这一点人与我们是一样的。我只是弄不明白，这样年龄这样条件的男士为什么没有结婚。

这时我的主人说，老刘就这样定了，星期六早上你早点过来。我发现主人已经对他改了称呼了，不叫刘主任了，当然我说不清是什么原因。

好的，董事长，您看还需要准备一些什么，我去办。

不用特意准备，就像以往出差一样就可以了。

那好，我回去准备。

主人送他下了楼，主人从来不送人下楼的，今天例外。

过了一段时间，主人回来了，当她进门的那一刻，我飞身扑到他身上，主人抱着我坐到了沙发上。

雅典娜，我们去玩你去不去呀？我只是拼命地撒娇，借此表明我的态度，我当然想去。

好，好，带你去，带你去，不过你要听话呦。

星期六，主人很早就带我下楼，我们坐进主人的车里，刘主任开车，过了好长时间，我们来到了一处度假别墅。一幢小洋房依山傍水，一片不是很大的湖水边，坐落许多这样的洋房，远处看这里的景致美极了。我们的别墅离水而不足百米，如果涨水，水面会延伸到窗前，那么坐在凉台上就可以钓鱼。刘主任很利索地将带来的东西一部分搬进房间，一部分艘到湖边，随后他便将带来的钓鱼工具摆好，又经过一套繁琐准备后，我的主人坐在遮阳伞下躺椅上开始钓鱼了。而刘主任又开始着手把烧烤用具摆放好，物件带的相当齐备，可见是有各而来。

一切准备就绪，刘主任走过来开始同主人一起钓鱼，只过了一会儿，鱼就咬钩了，主人羡慕得不行，接过他手中的鱼竿，拼命地向岸上拽，眼见一条很大的鱼就快拖到岸上了，可鱼一使劲挣脱了，转眼游进了湖心，令我主人好不懊恼。刘主任说，董事长不要急，鱼要慢慢地遛，待它没了力气再提，就不会跑了。没关系，很快鱼还会咬钩的，您别急，耐心地等一会。我的主人随口说道，没关系，没关系。可是怪了，从那条鱼跑了后，再没有鱼咬钩，

刘主任想尽了一切办法，换食，打窝子，换钓点，皆没有效果，足足折腾了两三个小时，一条鱼也没钓着，主人扫兴地放下鱼竿，到一旁看风景去了。

看到我的主人对钓鱼没了兴趣，刘主任忙放下鱼竿，对我主人说，董事长，我们烧烤吧，现在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了，他说着手脚麻利地作着准备工作，很快火就被点起来，我的主人也走过来与他一道开始烧烤。他准备得可真充分，鸡鸭鱼肉、蔬菜一应俱全，很快我就闻到了鱼肉的香味，我都有些嘴馋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远处我们住的别墅前有动静，还没有走到跟前，我就嗅到了那是主人的女儿来了，我抬起头对着哪个方向，汪，汪，汪地叫了几声，像是对来人打招呼，又像是告诉主人有人来了。果然，从停下的车里走出四个人来，两男两女，四位年轻人一起向烧烤的方向走来，晓彤冲刘主任大声说，主任，手艺不错，远远地就闻到了香味。来人走近了，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地和我的主人到招呼，董事长好。主人对眼前的事情有些摸不着头脑，抬眼看看刘主任，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他看了看主人，并没有说话，于是我的主人说，你们来了，快坐吧。此时她一下明白了，从准备的用具餐具看，分明是提前着手的。我看到主人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很快就消失了，主动热情地和他们说笑，只是娘俩始终没有打招呼。显然，这样的气氛有些尴尬，大家都觉得别扭，尤其是我的主人，在吃饭的过程中很少说话，也没有喝酒，她如此，其他人也就不敢造次，本可以热闹非常的烧烤的晚餐，就这样草草地结束了。除晓彤外的三位年轻人被刘主任安排打扫战场，他自己忙着继续去钓鱼，原地就剩娘俩了，还有我依旧趴在主人的椅子下面。

主人首先打破沉默，你们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们到这里来的。

女儿没有正面回答母亲的问题，只是看了看湖边钓鱼的刘主任，然后说，昨天我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还是想争取一下，希望你能看在我们是母女的份上，给我一次机会。

母女？我们是母女吗？有谁家的女儿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我想问一下这是为什么？我看到主人的眼里噙着泪水，马上就要夺眶而出。

问我为什么，还是去问问你们自己吧，从小到大你们管过我吗？我刚刚几个月，你们就把我扔给了姥姥，你们只知道挣钱，挣钱，我见到你们一次就如同过年，我是有父母的孤儿，我只有姥姥一个亲人，现在姥姥走了，我就没有亲人了。女儿有些泣不成声了。

我们还不是为你好，你从小到大不愁吃，不愁穿，有多少孩子能像你一样生活，你想没想过。

又是钱，难道父爱、母爱，就是靠钱来维系的吗？现在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本想回到你们身边，可你们却离了婚，而且连招呼都不和我打一下，你们眼中还有这个女儿吗？晓彤越说越激动，已经开始抽泣起来。

是你爸爸坚决要离，我有什么办法，你现在不是很好吗？

是的，我很好，因为你们从不考虑我的感受，所以你们认为我很好，但我的缺失在心里头。不和你说了，说你也不懂，我只问你那事情行不行？

不是我舍不得那个位子，实在是你太年轻，先从中层干起好不好，过一段时间时机成熟了再交给你，行吗？主人的话有些软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

女儿没有做正面回答。只是忿忿地说，我要报复，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她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别墅方向走去。

主人看着她的背影，母亲泪水大滴大滴掉了下来，主人没有刻意去控制，任凭它尽情地流淌……远处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几个年轻人走了。

本想尽兴的主人，无奈招呼刘主任向回走。

主人抱着我上了车，没有过多的话，只是紧紧地抱着我。

董事长，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没关系的，我回去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董事长，今天是我没把事情办好，那天见你们母女有些误会，想找个机会缓和一下，所以就……结果……主任有些语无伦次了。听得出，他后悔莫及，想通过语言表达一下歉意，但却表述不清。

这是跟你没关系，你别往心里去……

主人抱着我闭上了眼睛。

四

那次湖边的事并没有影响我主人与刘主任的感情发展，二人进展的很快，主人开始频繁地和他约会，这些有时是主人对我说的，有的是我从她心花怒放喜不自禁的表情读出的。现在每一次主人一进房间，我首先要看一看她的表情，如若她高兴，她就会滔滔不绝地向我坦白一切，和他去了哪里，谈了些什么，有什么样的收获，等等。虽说我并不十分懂，但我还是装出很耐心的样子，蹲在她脚边，或是躺在她怀里，听她述说。

雅典娜，今天我没去上班，一早就和他出去了，我们一起去逛商店，然后去喝咖啡，还一起看了一场电影，只顾和他说话了，电影的名字和内容什么也没有记住。

雅典娜，今天我们一起去见了客户，签订了一个大单合同，他很有头脑，也很懂生意场上的规矩，所以没费太多周折，就拿下了。看来我没有看错人，将来他一定能管理好公司，我也可以放心地回家陪你了，你愿意吗？每到这时，我便极力摇头晃脑毕恭摆尾，表明我听明白了。

雅典娜，今天我了解了一下他的过去，他曾有过不幸的婚姻，婚后三年便离婚了，因为受到了刺激，从那以后便没有再结婚。看来我们两个有缘分，他一直在等我。

雅典娜，他今天向我求婚了，我想立即就答应他，但觉得会显得过于唐突，所以我说考虑一下在答复他，你说这样好吗……

事情果然向我主人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只是稍微显得有些快，但只要我主人高兴，又有什么关系呐。

这天，主人一早出去说是去上班了，我自己百无聊赖地在家，盼望主人能早点回来陪陪我，但我知道这是一种奢望，现在主人每天回来的很晚，即使回来得早，也没有时间陪我，她正忙着结婚。我正趴在地板上想着心事，我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我飞一样地跑向问口，果然主人走了进来，我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

雅典娜，你准备一下我们一起出去，我带你去喝咖啡，喜欢吗？

我焦急地等待主人换好了衣服，她向保姆说了一句，晚上我们不回来吃饭了。便打开门，我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下了楼，来到停车场，主人打开车后门，我熟练地跳到车的后座上，主人看我坐好了，自己坐到驾驶的位置上，发动车向市内方向奔去。

雅典娜，你说有意思不，他请我喝咖啡，真是有些莫名其妙。但我又不能不去，那样显得太没有风度，所以就答应了，带你来是想让你保护我，明白吗？

我当然似懂非懂，但无论怎样，只要带我出来就足以令我兴奋了，所以我对着开车主人的后背，汪汪地叫了两声，算做回答吧。

很快到了指定的咖啡馆，停好车，主人带我朝门厅走去，开始服务生不让我进，主任费了一番口舌后，我们才一起走进门。远远地看见一位先生独自坐在一张桌子前，还没等靠近我就嗅出了这人是谁，他是我主人的前夫，这个味道我太熟悉了，只是快有一年的时间没有见面了。他看到我主人走来，很礼貌地站起来让座位，还用手摸摸我的头，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男士首先说，您喝点什么，请随意，不要客气。怎么样，还好吧？

主人点了些什么，还不忘让我坐在她的旁边，听到前夫的问话，回答道，还好，你怎么样？

马马虎虎，还说得过去。所点的饮品和其他佐餐食品很快上来了，二人的谈话也进入了正题。

我主人说，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请讲吧。

你请用。他用手指了指刚刚上来的饮品。停了一会说道，请你来，主要是说姑娘的事，她在你那还好吧？

还可以吧，只是来了没几天就相当董事长，我没答应他，过一段时间看吧，如果行就交给她，不行就没有办法了。听得出主人故意轻描淡写地说，连我都知道没那么简单。

男士说道，如果她有要求，你就让她干好了，不要考虑经济上的问题，我可以帮助你。

主人马上说道，那干脆让她到你那去干不完了，省得大家费事。

我也是这样想，可她坚决不来，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和你商量，你看这样行吗？

不行，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我不能要你的支助，无论是多是少。我现在才起步，稍不留意就会前功尽弃，所以我不想现在就把公司交给她。

你给她，我按实际金额把款打给你，这不是两全齐美的事。

你为什么不直接给她，或是把你的什么公司划在她名下，这岂不省事。

她不接受，现在和我像仇人似的，还是你想想办法，就算我求你。

你以为她对我就好吗？一样的，这孩子记仇，扬言要报仇的。我可以考虑按你说的办，但现在不行，要过一段再说。

那好，一切听你的，只要你方便什么时间都行，你毕竟是孩子的母亲，总比我好说话。

主人听到这诧异笑了一下，一定是想起最近两次母女间的不愉快。

大约有十多分钟，双方相对无话，场面有些尴尬，我的主人拿出狗粮喂我，缓解了一下局面。

男人鼓足了勇气说，听说你在谈恋爱，他是谁，人怎么样？

我主人一听怔了一下，随口说道，怎么，这也是今天见面的话题吗？

不不，我只是随便问问。听说他是你的手下，人怎么样？这事你可要想好，有些人多半是图你的钱，看准了别受骗上当。

听到这话，主人一下爆发了，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现在我和你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不需要你来教我该怎么样，不该怎么样。她的嗓门逐渐大了起来，咖啡厅里其他人听得到，男士慌忙作解释，别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善意地提醒一下，你不想说，我不问了。这时，我主人到来了精神，不问反倒自己说起来了。是女儿跟你说的吧，你们俩怎么一个德行，什么都干涉，连这事都不放过。你感兴趣我就和你说说。

他连忙摆手制止，不是我感兴趣，是姑娘的意见很大，你是不是应该征求一下她的意见，这样以后的事情好处理，不知你是否同意我的看法。主人已经冷静了很多，说话的声音也比刚才小了很多，征求她的意见，为什么？她同意倒好，她要是不同意呢，我们就得分手，是这样吗？一下把对方问住了，可能也觉得说的有道理，于是无话以对。过了好一会，他又说道，我只是提个建议，具体如何来办还是你自己拿主意。主人说，让我拿主意，我就不告诉她，又没指望结婚后她叫人家爸爸，干脆不和她说，你结婚是不是也没有告诉她？到现在来说我。男士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别闹出什么不愉快。

我主人说道，没事，你放心，那事情就按你说的办，什么时候需要我给你打电话。

好的，你多注意身体，别太劳累。这句话倒像是二人没有离婚，他还是有一些绅士风度。

这句话好像触到了主人的痛处，我看到她眼圈一下子红了，她极力控制，才没使眼泪流下来。随后站起身来，今天就这样吧。雅典娜和你爸爸说再见，她抱起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前夫站在那里，不知何意应对……

五

主人和前夫见面后，心情还不是太坏，毕竟处于恋爱中的女人，自己总感觉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她当然也是这样。只是近一段时间不知什么原因，主人出门的时间少了，总有时间在家陪着我，我当然是很高兴。我仔细观察主人并没有多大变化，照旧每天甜甜的笑，看来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我真有些担心，但愿主人别遇到什么伤心事，我有些怕了。

雅典娜，你说我们的婚礼定在几月份，现在还是再过两个月，过两个月是吧，要不显得太匆忙了，我也是这样想，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主人在我的脸上亲了亲，算是对我的奖赏。

雅典啊，到时你给我做伴娘，你看好不好？主人自己笑得极开心，我当然心情也大好。

有人敲门，我没见到人就知道是晓彤来了。她进来后好像有些不情愿的叫了声妈妈，声音很小，我勉强能听到，前去开门的主人大概能听到。

女儿坐在我俩对面的沙发上，母女相对无语。

还是我主人首先打破了沉默，销售部经理这个工作干得还顺手吧？有什么感受。

马马虎虎没什么感觉，谢谢你的慷慨。听得出话不由衷。

先这样干着，过一段时间再说。

不谈这个，今天来是有别的事情和你说，

什么事情？你说吧。

我谈恋爱了，想来通知你一声。

哦，谈恋爱好哇，这样你就不会那样任性了，女人嘛，总要嫁人。他是谁，做什么工作的，哪天带过来我看看。

女儿看看母亲，他是，是……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

有什么可害羞的，快说。

是公司的刘主任……女儿的话像一个炸雷，在母亲头上劈响。

什么？你是说刘主任……本来站着的主人听到女儿的话，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吓得我忙跳上沙发去看主人。

你怎么啦？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难道你不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什么关系？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我谈恋爱有错吗？

你们什么时间确定的关系，他主动还是你主动的？

当然是我主动的。

他答应了？

还没有，我想像我这条件如果提出来，他不会拒绝。

他结过婚，他有孩子，他现在正准备与一个人结婚，这个人就是你妈妈，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主人不是在说，而是在喊，不单单是愤怒，而且愤怒到了极点，像头母狮子在咆哮。

我不知道，你又没对我说，既然这样我让给你就是了。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给我滚！滚！！！主人拿起沙发靠垫向女儿砸去。

晓彤有几分得意地躲过飞过来的东西，朝房门走去，我说的是真的吗，你就是没有给我说。她走了。

主人一头倒在沙发上嚎啕大哭，那哭声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吓得我躲在沙发下一动不敢动。

主人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两天，到后来还是刘主任过来说明了情况，女儿所说的完全是编造出来骗她的，得知真相后，主人又是好一阵痛哭，在刘主任的安慰下总算平息。但二人已经没有了谈情说爱的闲情逸致，于是二人的事也就放下了。

一晃过去了半年时间，大概是这样，我说不大准。主人从受刺激的阴影走出了一些，刘主任也来得勤了，二人又开始谈论结婚的事情，一切准备就绪，日子也选好了。二人商量如何向女儿说这件事情，婚礼主人的惟一亲人女儿总是要出席的吧，要不然说不过去，更没法向大家交代。这一次二人决定一同去见晓彤。

时间选好了，地点就在离家不远的一家饭店，主人和刘主任带着我步行去饭店，到了那里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女儿的到来。我看得出，我的主人心里有些忐忑，毕竟经历了上次的事，她有些怕了，二人焦急地等待晓彤的到来。

还好，女儿按约定的时间准时到达，还带来了一束鲜花表达祝福，主人接过花，怯生生地说了句谢谢，泪水就滴落下来，刘主任忙递过纸巾让她擦拭，大家入座后都无话，尤其是母女俩显得很生分，刘主任在旁打圆场，但终究很难捏合，这顿饭也很草草收场，主人觉得并不开心，但是还好，没有发生令人难堪的事情。但我有一种预感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什么事情，我也说不清。

主人的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公司上下很多人都忙碌着，有布置新房的，有准备婚礼的，有准备酒席的。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我那种强烈的欲望又生，折磨得我死去活来无法自制。正巧这天主人去试婚纱，坐在车上，我狂躁地吠叫，不停地用爪子和嘴撕咬坐垫和主人的衣服，无奈主人令刘主任开车去了那家宠物医院，又给我吃药，又让我尽情地与公犬幽会，很快就平息了我的烦躁。当我们赶去试婚纱时，在哪里见到了主人的前夫。

主人有些吃惊，怎么，你怎么在这？

我们始终没有举办婚礼，现在有孩子了想补办一个。

有孩子了，男孩还是女孩？多长时间了？

我感觉，人家有孩子，我主人倒有几分兴奋，不知是为什么。

前夫好像有几分骄傲，是男孩，已经过百日了。怎么要结婚了，日子定在那一天？

祝贺你，过几天让晓彤带我去家里看一下，代我问你夫人好。只是着手准备，具体时间还没有定。

我想，主人是为了避免和人家现任夫人撞上，所以连婚纱也没有试，便像逃跑一样地离开了婚纱店。当然也不可能把结婚的日子告诉人家。

有关结婚的准备还在进行，只是没有一点喜庆气氛，相反倒觉得有几分压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雅典娜，我结婚你高兴吗？为什么我高兴不起来。

这种不祥的预感很快得到了验证，首先来自主人的女儿。

就在结婚前一天的傍晚，晓彤带着一位年轻小伙子前来辞行，刘主任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惊呆了，小伙子也怔得像个木头人一样，一两分钟二人才缓过神来，小伙子首先叫了一声，哥哥。

没等大家缓过神来，晓彤首先对所有人说，这是我的未婚夫，对，他是刘主任的堂弟，我本不想出现今天的结果，但我没有勇气告诉妈妈，只好通过那样一种方式来表达，不想反倒使你们的关系走的更近了。我也试图自己走出来，但没有办法，我们已经恋爱三年了，不是说断就能了断的，所以才有了今天，无论怎样，我们决定要去旅行结婚了，希望你们尤其是妈妈能够谅解。她眼里噙着泪水，拉起小伙子的手推门走了。

房间里，我的主人和刘主任愣愣地站在那里，足有十几分钟没有动。

又有人敲门，送来一篮鲜花，送花人自报家门，是主人的前夫送的，还捎带一张便条。

刘主任拿起纸条递给主人，她没有接，示意他读一下。

浑厚的男低音读到，首先恭喜新婚快乐，此时我只想说明一个问题，晓彤不是我亲生的我早就知道了，之所以这么多年才离开你，是想能从你口中听到这一事实真相，但我和女儿都没有等来选一天，其他我都可以容忍，不能容忍的是你欺骗了我们二十几年。对于晓彤我会尽到父亲的责任，希望你保重。

我看到我的主人在晃动，一下子栽倒在地上，过了很久，她才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雅典娜，我该怎么办？

我看到这些，我该说些什么？我又会说些什么……

（兰成渝输油气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