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万里堪乘兴

六月之旅，从南宁到桂林到柳州，再到永州，经长沙回宜昌。

这趟行程的起因，远了说是要做“河流地理与水文化”，看灵渠，看湘桂的河流，近因却是读李商隐传记，当然，心里也牵挂着柳宗元的行迹。

桂林历来是广西北上中原的咽喉要道，秦代凿灵渠沟通漓江和湘江，沟通长江水系和珠江水系。唐代，桂林叫桂州，是岭南五管之一的桂管观察使、桂州刺史驻地。唐宣宗大中元年（847年）三月，李商隐随新任桂管观察使郑亚往桂林，到第二年三月郑亚贬循州刺史、商隐离桂林北返，正好一年。让我惊讶的是，由长安到桂林，足足花了四个月！

按刘学锴先生的考证，这次行程还算明晰：三月七日从长安出发，闰三月初到襄阳，直下江陵，因长江水涨而停留十天左右。由江陵上船到洞庭，抵岳阳，闰三月二十八日到长沙，正值连日大雨，湘江水涨，滞留到五月中旬，再下衡阳，转永州，过兴安，六月九日抵桂林，适遇大雨。

如今我们已经很难想象这样的行程了。倒是我从桂林火车站出来，也赶上了大雨如注，许多旅客滞留在火车站出口处。想自己因了李商隐而向往桂林，未免有些不着边际。问了几位朋友，博物馆要么在修，要么非常远，何况大雨没有停下的迹象，李商隐暂且留在书里，留待下次吧。倒是利用半天的空闲，在“纸的时代书店”参加了一场诗歌活动，不禁感叹风景优美的桂林亦是文化繁盛之地。

这次出行带了《范成大笔记六种》，其中《骖鸾录》记录了他从吴地到桂林的行程：从苏州下杭州，转江西到湖南溯湘江……其中有段文字写苏州送行，如今读来尤为有趣：

二十八日，陆行，发余杭。与吴之兄弟妹侄及亲戚远送者别。皆曰：“君今过岭入厉土，何从数得安否问？此别是非常时比。”或曰：“君纵归，恐染瘴，必老且病矣。亦有御瘴药否？”其言悲焉。呜泣且遮道，不肯令肩舆遂行。又新与老乳母作生死诀，一段凄怆，使文通复得梦笔作后赋，亦不能状也。

在桂林看灵渠，在柳州看柳江，访柳侯祠，在永州看柳子庙，在愚溪边寻找小石潭、钴鉧潭……回想起来，多么让一个“唐诗迷”心满意足甚至心醉神迷啊！最难忘记在大雨中看灵渠，看江水高涨而近乎汹涌，得“自行车”诗群的诗人朋友贡马兄细为解说，尤其是鞋子湿透后，再无须小心翼翼，干脆看了个仔细……直是消魂。中午在灵渠边的雨棚里听兴安的雨声，和三位当地朋友围着一只炖灵渠小鱼的火锅，伴着一杯十五年的老酒，让我怀念至今。

且说李商隐去桂林途经岳阳，曾登上岳阳楼，有《岳阳楼》诗云：“欲为平生一散愁，洞庭湖上岳阳楼。可怜万里堪乘兴，枉是蛟龙解覆舟。”好一句“可怜万里堪乘兴”，连带我的这次奔波也有了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