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大明

2015年10月13日，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桑德斯和希拉里在内华达州拉斯维加斯参加2016年总统选举辩论。

在10月13日民主党总统初选的电视辩论上，作为希拉里的最大竞争对手，佛蒙特州国会参议员伯尼·桑德斯大度地为“邮件门”解围。颇感意外的希拉里也赶紧表达了感谢。与共和党辩论中特朗普的哗众取宠或其他参选人之间的激烈厮杀相比，希拉里、桑德斯们的辩论反而有了几分同仇敌忾的味道，从政见水准和君子气度上都压过了共和党人。

2015年10月，距离2016年大选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民主、共和两党选情同步发生着量级相当且向度相悖的重大变动。在希拉里参选的民主党阵营稳扎稳打的同时，特朗普大厦在共和党地盘上却出现了倾覆的态势。当明年夏天两党正式提名候选人结束初选的时候，回望这个10月，应该是一个重要的路标。

民主党提名基本锁定

对希拉里而言，这个10月几乎是她与民主党选民度过的一场蜜月。10月5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初步达成，在此之后的两天，希拉里就在接受采访时公然与奥巴马政府做了切割。面对工会利益与蓝领选民的重大选票杠杆，希拉里最终背弃了在四年国务卿期间为TPP背书的态度，转而拥抱了反对派立场。从后续的民意导向判断，希拉里的抉择即便招致了对她“摇摆”或“投机”的抨击，但基本没有为她原本就毁誉参半的政治形象带来再多负面观感，反而磨平了把她与桑德斯们作比较时的短板。

卸掉TPP包袱、逐步尝试有限褪去“奥巴马烙印”之后，希拉里迎来了10月13日在内华达州拉斯维加斯举行的民主党首场辩论。在本次辩论中，希拉里的表现再次让民主党基本盘倾倒，完全巩固了其谋求“女王加冕”的架势。其内政外交的全能素质令迷失在外交迷宫的桑德斯光彩全无，而自信强势的领袖气质也让局促紧张的马里兰州前州长马丁·奥马利显得格局太小。辩论之后，希拉里在新罕布什尔州的民调中与桑德斯的差距开始缩小，并在一周后基本追平。而作为民主党参选人中唯一的真正华府圈外人，奥马利却久久未能迎来民调升温，接下来极可能选择黯然退选。

10月21日，在夫人吉尔和总统奥巴马的陪同下，副总统拜登在白宫玫瑰园宣布了他不参与2016年总统选举的决定。这位过去五个月始终传闻将最终参选的民主党老将给出的理由是，时间的紧迫已关闭了他第三度角逐白宫的机会窗口。拜登弃选的消息绝对是希拉里阵营的重大利好，这就意味着党内初选环节已再无能真正形成竞争的对手。不过，拜登在讲话中也不点名地批评了与奥巴马切割的风气，“这个党，我们的国家，如果远离或者试图抹去奥巴马的遗产的话，将犯下悲剧性的错误”。如此表达其实是在暗示，奥巴马政府不但不会在希拉里正式获得提名之前做任何支持性表态，而且会绕开选情、继续推进包括TPP在内的既定议程。可以预见，在未来一年内，奥巴马与拜登将在2016年总统选举中扮演微妙角色，希拉里能否与之保持有效距离，既保持党内团结、延续其在国务卿任上敬业的美誉，又卸掉奥巴马招致选民背弃的包袱，需要高超的竞选战略技巧。

在拜登出局的次日，希拉里前往国会众议院，出席班加西特别调查委员会关于2012年美国驻班加西使领馆遇袭事件的听证，其中大量涉及了希拉里“公事私邮”等敏感问题。在长达11个小时的听证中，希拉里虽略显疲态，但基本上做到了全程控场，获得了正面的舆论评价。经过了将近八个月的调整，希拉里阵营终于为“邮件门”找到了正确的破解方案，即将其彻底描摹为共和党政党恶斗的攻击与污蔑，从而稳住本党基本盘、博取中间选民的同情。如此做法目前看不但正确，而且奏效。在班加西听证会之后，希拉里在艾奥瓦州的民调开始大幅度反超桑德斯，而且在新罕布什尔州两人的民调也进入了持平的僵持状态。

目前，距离首场初选还有三个月时间，民主党阵营中还剩下三位参选人。桑德斯为理念而战，为这次初选留下了理想主义的色彩，其74岁的高龄也让仅仅年轻6岁的希拉里不那么老态。奥马利贴着唯一的州长标签，代表着务实的行政操作视角，也让每次辩论有更多关于政策细节的矫情。在整个10月再度令人惊艳的希拉里基本上锁定了民主党提名，目前唯一的变数也就剩下她自己。除了还没有彻底引爆的克林顿基金会议题之外，其他的那些潜在问题一旦被拿到选举面上，又该如何应对呢？

卡森的良药？

如果将拜登、或者已经卸任15年的前任副总统戈尔的参选传闻归结为民主党的焦虑的话，这种焦虑显然是怕将所有鸡蛋都放在希拉里这个已经因为“邮件门”而有些破洞的篮子里。而如今，共和党的难题则是篮子太多，难以抉择该选择哪个放鸡蛋。即便是在前得州州长里克·佩里、威斯康星州州长斯科特·沃克退选之后，15个主流参选人的规模仍旧可以纵容特朗普以20%到30%的支持率稳稳领跑民调。

不过，特朗普民调的“疯狂生长”也正在遭遇着挑战，反建制派阵营中酝酿着重组。10月20日左右，神经外科医生本·卡森在艾奥瓦州的民调超越特朗普，在全国民调中也呈现出“黄金交叉”的势头，有趋势终结特朗普自7月20日以来连续三个月的戏剧性领先。虽然是彻底的政治圈外人，卡森在政治舞台上保持了其在手术台上的严谨与冷静，几乎一丝不乱地稳稳地推进竞选，他的领跑基本可以理解为反建制派内部宗教保守势力对意识形态模糊的特朗普的纠偏。更为重要的是，如果可以有一位参选人反超特朗普、再被另外一位参选人超越的话，也就重演了2012年共和党初选中民意宣泄的桥段。与此同时，因领跑者变动而松动释出的支持力量也会被再度整合，可能流向所谓的建制派阵营。这样看来，卡森的领跑其实是盘活了选情，无异于给共和党开出了一剂良药。

即便卡森能“妙手回春”，建制派能否在关键时刻发挥扛鼎作用，也还有待观察。自9月底沃克退选之后，马尔科·卢比奥和特德·克鲁兹快速整合了原本支持沃克的基本盘，实现了民调上的跟进，并将始终被外界看好的杰布·布什挤出了所谓的“第二梯队”。但值得注意的是，目前由反建制派构成的“第一梯队”占据了40%到50%的民调支持，而第二梯队仅有20%上下，并不足以复制罗姆尼在2012年的绝地反击。这一趋势如果保持到明年2月初选开始，势必最终拖累2016年的共和党选情。

可以肯定的是，杰布·布什已基本到了做出艰难抉择的边缘。在10月28日继续的第三轮共和党初选辩论中，杰布可谓火力全开，放下身段向特朗普、卢比奥猛烈进攻，甚至要求卢比奥辞职参选。但这些旨在吸引眼球的过激言论并未有效换回选民的青睐，其民调持续走低，如今只能与毫无政治经验的原惠普公司总裁菲奥莉娜并驾齐驱。又加之此前民众对杰布在艾奥瓦和新罕布什尔两州初选皆无法获胜的预判，杰布的前景可谓暗淡无光，其退选的潜在可能也被视为共和党加速整合、转入正轨的最大期待。

明确的两个趋势

虽然目前离2016年大选还有一年时间，还难以对谁将接替奥巴马入主白宫做出预判，但就这个10月的选情发展来看，至少有两个不可小觑的趋势。

其一，2016年总统大选将是继2008年之后的又一场开放式选举。所谓开放式选举，即没有总统竞选连任、没有副总统谋求接盘、对两党政治人物全然敞开的总统选举。自民主、共和两党正式确立主导地位以来，美国历史上只有过11次类似的开放式总统选举。但进入新世纪以来，就有两次（2008年和2016年）。新世纪以来高分布的开放式选举，一定程度上说明了美国总统政治及其政策议程的延续性趋于弱化，增加了更多的不确定性与不稳定性。即便希拉里能够以非总统或非副总统身份再度延续本党对白宫的控制，但这位与奥巴马貌合神离的昔日宿敌显然不会比拜登更为忠诚于奥氏衣钵。

其二，两党候选人提名的传统发生了转换。自上世纪70年代两党相继接受各州逐个初选决定总统提名人的方式以来，两党基本上各自形成了特有的提名生态，即民主党往往选择此前并未参与过初选的新面孔，而共和党则会青睐于以往具有初选经验的老将。不过，基于目前的初选态势，民主党将在2016年选择一位曾经在2008年初选中惨败的老将，而共和党的提名人也必然在目前的11位新人中产生。提名传统的转换，必然引发两党在选战策略上的调整，这种调整将如何展开，又将带来什么效果，只能拭目以待了。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美国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