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政

（安康学院 中文系；陕南民间文化研究中心，陕西 安康 725000）

一、前言

在安康方言词语里，一个十分突出的现象，就是多音节词语十分丰富，其比例远远大于普通话。如安康中部偏南的平利县，经调查归纳，4654条词语中多音节词语达1602条，占总数的34%①详见拙著《平利方言调查研究》，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180页。。这些词语，有三个音节的，有四个音节的，有的甚至多达六七个音节。这些词语表意特殊，并且内部结构稳定，不能任意更改。如：

【普通话】 【安康方言】

肘倒丝柺

疝气 汽包卵

痴呆 苶不乃呆

耍赖 死乞白赖

黢黑 黢麻卵吊黑

不贤惠 搅家乱不贤

想尽办法 生方打主意

谁都不喜欢 娘不爱的女不爱

事后补救 掂着篙子撵船

二、多音节词语的类型

将这些多音节词语与普通话进行比较，类别大多和普通话一致，即普通话是词，安康方言也是词，普通话是短语，安康方言也是短语，如：旋风／转转儿风、锡／锡蜡子、休克／打闷头、疟疾／打摆子、彗星／扫帚星、干活／做活路、占便宜／占相应、发电报／翻电报、吸溜鼻涕／抽鼻子、应对不暇／搞手脚不赢。（“／”号前为普通话词语，后为安康方言词语。词语中借用同音字的，下方一律标注横线“—”，下同）

但也有不一致的地方，比如有的普通话是词，安康方言是固定短语，如：彗星／星宿把屎、医生／看病先生、行贿／塞背手、推诿／推脑壳的撞脑壳、小心／谨招呼。有的普通话是短语，安康方言却是词，如：捉迷藏／躲猫儿、稀疏／稀不拉哈、不可靠／马虎场儿、吃不消／奈不何。除此还有的安康方言是词或固定短语，普通话却没有相对应的词和短语。比如“打急抓临时想办法应付”“通性包走路傻呆的样子”“扫罢只剩下最后扫到一起的一点点儿东西了”“默兮内心里盘算着，思考着”“没屁爬没有意义，没有必要”“毛焦火辣烧烁感”“早得不是烟锅子还特别的早”等等。下面分别从词和短语来看它与普通话的差异。

（一）词

1.三音节词。安康方言的三音节词所占比例远远大于普通话。如：摇婆子扭捏的女人或帮彩船的丑角、野老公妻子的情人、扫帚星彗星、马桑拐一种灌木、呼啦海马虎粗心、八精宝儿高贵值钱的宝贝、打和声随声附会、没屁爬没有意义，没有必要、不日毛不规矩，调皮捣蛋、一古经经常等等。

2.四音节词。安康方言四音节词也不在少数，这些词结构紧密，意义固定，大多表示事物的性质或状态。如：雷贺倪汤借《百家姓》的四个字，形容混搅在一起的样子、冒尔古冬冒里冒失的样子、灰不裸妥灰溜溜，沮丧貌、巴不得已很盼望、余丝可扣严密到一点不差、嘎答马稀多而杂、胡执麻也马马虎虎地、忽里麻叉图快而不图好的、谈不拢耸身体不展、举止瑟缩、干毬搞场格外去做没有意义的事等等。这些四音节词，如看作短语，均无法从语法上确认其结构关系。

（二）短语

安康方言的固定短语，以三音节、四音节为最多，其构成类型与普通话基本相同，如：天狗吃月亮月食（主谓）、听墙根子暗处听他人谈话（动宾）、隔山姊妹同母异父的姊妹（定中）、不当数不珍惜（状中）、高兴流了非常高兴（中补）、曲曲哝哝、生方打主意想尽各种办法、死皮赖脸（联合）、见人把屎喉咙痒见别做啥自己也想做、砍竹子扳笋子（连谓）、大伯子哥（同位）、昨晚夕、脑壳头起（方位）、三锤两膀子、一火烟（量词）、驾手抓用手抓（介词）、走江湖的（“的”字结构）、所看见（“所”字结构）、像狼样的（比况）、不着经不好（否定）等等。但除此之外，其类型也有不见于普通话的。比如：

1.用否定形式表示肯定。如：不咋的还可以，还不错、可不是是的、好不得了的好好的、疼不过了的非常疼。

2.用以表示性质和状态的词缀短语。这类短语的构成特征是，在描写性的双音词或单音词中嵌以词缀而形成四字格式，如：平班辈同辈、倯倯气、苕里苕气、死懒懒太懒了、死长长太长了、半块不完整的事或物、怪气稀疏，不整齐、凊疼非常疼、黢黑非常黑、古怪非常古怪、飞快很快、懒腰懒样子、冰光干干净净、没味没趣、惊张十分慌张的样子、风势指女性行为张狂。这类结构通过词缀的添加不但突出了词的性质和状态，还能使其独立成句，如：“这个人也是的，古尔八怪的。”

3.“子”尾短语。这类短语多为动宾结构，由动词和“子”尾词构成。如：打广子、跑趟子跑步、接下壳子插嘴、打擦耳子无意从旁边听到、翘二郎胯子二郎腿、高喉咙大嗓子、一铺拉子事情或东西很多的样子、捣颚子吃饭的詈语、打跃子双手侧翻、坐厅子坐监狱、找岔子故意找事、释放分子、玩排子摆阔气、摆摊子。

（三）短语词

短语词，有的称“离合词”，将其定义为“横跨在词和短语两头的一个词语群体”，具体说，就是由一个单音动词和一个单音名词组成的双音动宾结构。这里我们仍沿用吕叔湘的说法，称其为“短语词”。经调查，这类词在安康方言中也不在少数。如动词类的“攒劲使劲、翻经故意找事折腾、争嘴争吃争喝、使拐使坏、挨噘挨骂、骟经用言语哄骗他人、奓腔开口说句话、臊皮只接触表面、扯白撒谎”；形容词类的如“造孽可怜、丧德没一点德行、摸漆动作行为太慢、合窍合适”；名词类的如“打杵担挑用以歇肩的柱手棍、飘雨、罩衣、撑杆、回信、将军、抬杠”，等等。这类词，整体上表示了一个词的概念，或动作行为，或事物的名称，或性质和状态，分开使用则表示了一个多层关系的内容。如“骟经”可扩展为“骟人经”；“丧德”可扩展为“丧了德”“丧了大德”；“打杵”可扩展为“打一杵”。

基于这种概念，我们认为，安康方言还有一种多音词也应属于短语词。如“门板凌路面所结的大面积的冰”“扫帚星彗星”“扫把云”“狗尾草”“锥子把”“擢箕口”“猴儿包”“水蛇腰”“螺丝骨像螺一样的踝骨”“裤裆泡儿一种像裤裆形状的野生水果”等等。这类三音节词，均由两个名词排列构成，表示一个完整的名词性意义。我们之所以说它也属于短语词，是因为虽说它不像上面所说的由一个单音动词和一个单音名词连缀在一起，但第一个名词在这里却具有表动作行为的作用，即“像×××一样”，与后一个名词构成了修饰与被修饰的关系。我们认为，正是这一语法关系使得该类多音词具有了“离为短语合为词”的本质特征，比如“门板凌”，离则语义为“像门板一样的冰面”；“扫帚星”，离则语义为“像扫帚一样的星”；“锥子把”，离则语义为“像锥一样形状的手把”；“擢箕口”，离则语义为“像擢箕一样形状的出口”。它的构词方式以比喻描写为表达方式，从而获得准确、生动、形象的表义效果，这类词的构成正反映了一个地方语言所具有的特征。

三、多音节词语的表达方式

以上所举安康方言的多音节词语，表述虽说太过直白，不过我们认为，这些多音节词语之所以具有很强的表现力，除语言运用的原因以外，与语义的构成方式也有着密切的关系。邢向东在《神木方言研究》中将神木方言四字格的语义构成方式归纳为“描摹、描摹加补充、引申、比喻、夸张”五种，比较客观地阐述了方言语汇中所存在的构义方式。对照安康方言多音节词语，大多是相同的，但也还有不同的地方，归纳起来，大体有如下五类：

（一）描摹

通过直接描摹人或事物的状态、声音、色彩或人的感觉、行为状态来表达语义。例如：

B.日妈道娘、吼天叫地、悄声没气、高喉咙大嗓子、曲曲哝哝

C.黢麻黑、油光凌、血糊淋当、面红耳赤、花里花打

D.邦邦硬、飘裸轻、胖毬臭、沮鸡巴湿、没捞摸儿

E.灰不裸妥、有劲巴色、没味搭撒、忽而闷钝、倯里倯气、懒得听的

A组是描写事物状态的。“疙瘩蔸”用疙里疙瘩的形状，形容带根的树桩极不规整。“拱老鼠”用一“拱”字，描绘出了一种老鼠的状态特征。“拖衣凉尸”用衣冠不整、袒胸露乳的邋遢形象，形容人不修边幅的样子。

B组是描写声音的。“日妈道娘”用口吐秽污语言、乱骂人父母的形象，状写人没道德没修养的狂泼状。“悄声没气”用没有声息的静谧感，状写一下由有声到无声的场景变化。

C组是描写色彩的。“花里花打”状写颜色不均匀或整体不洁净的色彩状态。“血糊淋当”通过添加后缀“淋当”表现满处是血的严重程度。

D组是描写感受的。“邦邦硬”用“邦邦”的重叠式，表述对硬物体很高的感受程度。“没捞摸儿”用触觉上无任何感觉，形容物体太轻或太小。

E组是描写动作的。“灰不裸妥”用灰丧的形象，形容人的沮丧和无精神。“倯里倯气”用胆怯、不敢抬头的可怜形象，形容人的低贱下作。

（二）比喻

用字面意义与内涵意义有关系的一事物比喻另一事物。例如：

冷锅冰灶、说起风就是雨、筋抓啰嗦、三锤两膀子、舔尻子、塞背手、狗连裆、尿热子、嘴尖毛长、窜魂倒路、饿狗抢屎

“冷锅冰灶”既指还没有着手生火做饭的状态，又比喻应该抓紧做的事情但还处于没有着手的状态。“说起风就是雨”既指夏天急骤的风雨变幻，但又常用来比喻事情一提出就急急火火要去做的性急状态。“舔尻子”既指农村有唤狗舔屎屁股的一种现象，但又常用来比喻巴结讨好人的奴才行为。“尿热子”是用尿的温度来比喻水的温度，准确形象地说明要用的水还不够温度。“嘴尖毛长”本义状写鸟的形状，但又常用来比喻长舌人，由于管不住自己的嘴，把不该向外透露的事透露给别人。“饿狗抢屎”原本描写饿狗奔食的迅疾状态，但常用来比喻和嘲笑人向前摔倒的样子。

（三）比拟

即依据想象把甲物当作乙物来写。例如：

星宿把屎、月亮长毛、天狗吃太阳、无娘藤（籽）、转窝子（风）、死懒黄汉蛇

“星宿把屎”是把天上的流星当人来描写。“天狗吃太阳”则以拟物方式来描摹宇宙中的日食现象。“无娘藤（籽）”采用拟人化手法来比喻寄生于树干的一种植物。“转窝子”本指狗睡前先在窝里打转，然后躺下的一种现象，安康人常用它来比拟旋风。“死懒黄颔蛇”则用这种蛇的特性来比拟人的懒惰。

（四）引申

引申指从字面本义推引出相关的更为抽象的意义。只是在运用中，常常是本义与引申义并用。例如：

找路径、黑路了、见巴眼、瞎眼闭目、换手抓背、一吊子、沟里头

“找路径”本指寻找要走的路，引申指小孩儿通过故意耍别扭迫使大人满足自己的要求。“黑路了”本指天黑找不着路，引申指责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见巴眼”本指被所看的东西吸引住了自己的眼球而不肯离开，引申为贬义，指人总爱喜欢别人的东西。“瞎眼闭目”本指盲人状态，引申为贬义，骂人做事不长眼睛。“换手抓背”本指两人可以互相换着挠背，引申为贬义，指人相互勾搭。“一吊子”为数量短语，本指拴着绳扣的一吊肉或一提酒，引申为贬义，指什么都不在乎的无赖相。“沟里头”，为方位短语，本指很深的沟里，引申指悲惨的境地，如：“机关算尽，最后反倒把自己弄到沟里头去了。”

（五）添字

如前所述，故意改变词语的内部结构，通过增加词缀或兼带重复词根的方式，强调、判断某个事项或突出所描写对象的形象特征。例如：

A.没味搭撒、有劲巴色、痴麻咕咚、腻乎拉搭、冒尔古冬

B.黢麻黑、冰打光、梆毬硬、冰打裸光、飞老巴烫、黢麻卵吊黑、梆鸡巴裸硬、胖鸡巴裸臭

C.妖里妖气、倯里倯气、花里花打、邋里邋遢；死懒巴懒、死坏巴坏、死重活重、死尖活尖

D.乱码是窖、慌忙是绞、八没是远、懒腰是夸

E.闷不哧溜、灰不裸妥、苶不乃呆

A组，在一个双音短语或单音语素的后面添加后缀，补充和突出描写对象的生动程度。例如在短语“没味”的后面添加语素“搭撒”，表示没有一点趣味。在语素“腻”后添加后缀“乎拉搭”，表示具有特别的油腻感。

B组，拆开双音词并添加中缀，强调和突出面对的情景或某事项的程度。如“黢麻黑”，拆开“黢黑”并在中间添加词缀“麻”，表示特别黑。如在“黢黑”中间添加词缀“麻卵吊”，则强调的程度更高。再如拆开双音词“冰光”并在中间添加词缀“打裸”，表示很干净，一点都没有剩下。

C组，通过“A里AB”或“AB巴（活）B”的重叠格式突出强调某形象特征或某事项的程度。例如“妖里妖气”，重叠前一个语素“妖”并在之间添加词缀“里”，用以突出“妖气”的形象。“死坏巴坏”“死重活重”，则重叠双音词的后一个语素“坏”“重”并在之间添加词缀“巴”或“活”，用以表示特别的坏，特别的重。

D组，为描写某事项的状态，用一单音词对前面的双音词所描绘的状态进行概括，并添加中缀进行强调。例如“乱码是窖”，在状中短语“乱码”的后面用语素“窖”进行概括，并在中间添加词缀“是”，则表示面前的东西堆放得特别乱。再如“慌忙是绞”，在双音词“慌忙”的后面用语素“绞”进行概括，并在中间添加词缀“是”，则表示某动作行为特别的匆忙和慌乱。

E组，在两个语素之间添加双音词缀，通过“A不哧（裸、乃）B”格式突出某事项的表情状态。如“灰不裸妥”，在语素“灰”“妥”之间添加双音词缀“不裸”，表示没精打采，一副灰溜溜的样子。

四、多音节词语比例大的原因

依照上述分析，安康方言的多音节词语除比例大之外，构成类型多，表达方式也多。这种现象反映了地方语言的一种普遍性。因为相比于普通话，地域方言更加通俗、直白，所以形象、具体、准确就必然成为其主要特征，这是方言的共性。比如我们所见到的很多方言资料，都存在这样的特性。那么地域方言为什么能产生如此之多的多音节词语及词语类型呢？我们认为大致有如下两个原因：

（一）重视表达上的具体与准确

我们将普通话的双音词与安康方言的多音节词语进行比较，普通话无论是表示事物的名称、性质与状态，还是表示动作行为，表意都较概括，基本趋于一种概念的陈述与说明。而方言表意则重视具体与准确，所以它的词语则多趋于用生动形象的表达方式来表情达意。比如普通话的“耍赖”与“彗星”，词义概括，表述的只是一种行为，一种自然现象，而相对应的方言多音词“死乞白赖”“星宿把屎”则是通过对事物的状态做细致的描述，重在形象刻画，表意力求具体生动。这种表述差异正是使得安康方言多音节词语多于普通话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种差异也明显表现在词语的结构上。普通话的双音词结构不管属于哪种语法关系，全都表现为一个层次，比如：

行贿（动宾）彗星（偏正）耍赖（动宾）推诿（并列）

而相对应的方言多音节词语结构则大多表现为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层次，比如：

这就是说，方言为使词义表述更为具体，更为生动，其方式要么是增加修饰层次，要么是增加关联层次，正是这样，以致大量的多音词语产生于口语之中。

方言为使词语意义表述得具体、生动，除上述原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途径就是在表示人和事物的性质和状态的双音词中添加词缀。比如上文所例举的“冰打光”“有劲巴色”“倯里倯气”“慌忙是绞”“苶不乃呆”“花里胡哨”“黢麻卵吊黑”等多音词语，全都为用词缀对“冰光”“有劲”“倯气”“慌忙”“苶呆”“花哨”“黢黑”等双音词进行扩充的结果，这种方式在普通话中除“A里AB”或“AB巴（活）B”两种格式还存在之外，其他都是不采用的。这也正反映出了方言与普通话、口语与书面语的区别所在。方言在交际中重视的是表述上的具体与生动，只求一听就清楚明白，不求词语的文雅与规范，再加之描摹、比喻、比拟等表达方式的运用，所以在这种需要下多音节词语自然也就比普通话要多得多。

（二）多种方言的相互兼容

任何一个区域的方言，在与周边方言交际之时，其中词汇的相互影响是最先完成的。多音节词语因其表意直白，表达形象、具体、生动，所以必然成为首先被接纳吸收的对象之一。这反映了语言接触演变的一种基本规律。

对此，安康方言的表现要更为突出。明清之时安康是荆襄流民和湖广移民的主要迁入地，多方资料反映，其人口分别来自于关中、湖北、安徽、江西、湖南、四川以及东部的河南等地，这些移民汇集于一地，词语的交融首当其冲。比如下面所列举的周边方言的多音节词语在安康的分布都是最广的，全都为口边的常用词。

西安：包谷珍儿、阴凉坡、城拐角、尻子客、精尻子、谝闲传、倯管娃、偏偏儿、城门洞子、年根底下、懒腰失胯、空脚落手、对门是户、紧死忙活、不言不传儿、打捶过孽、瞎目窜眼、纠头缩脑、三棱包翘、三锤两棒子、跌咧个爬扑、伤脸蹾尻子、天旱雨涝不均匀、吃了五谷想六谷

鄂东：打总薦、不经事、不消得、打惊张、吊茄子、冇警个、寻短见、汽包卵、赤膊溜儿、油光凌、杵头子、打眼睛、切湿的、一包渣、青竹彪、过路屋、好生点儿、还冇影子、果不竟然、四大亮穿、黄皮寡廋、原复原样、油光水滑、蔫巴气断、太阳落土、玍五玍六、乘哄赶热闹

武汉：佔欺头、佔相因、半边翘、剃脑壳、哈钱手、恶鸡婆、带把子、满满当当、挤密压密、起根发苗、乌眉皂眼、乌焦巴弓、雾气狼烟、熨是熨贴、麻面无情、发鸡爪疯、大天四亮、腊是腊月、摸头不知脑、毛焦火辣、挑花绣朵、扯谎撩白、散马无笼头、三人抵六面、筋挂筋绺挂绺

四川：没来头、嚼舌头、嘴喳喳、过恶事、现过现、做过场、气不过、带欛子、肘架子、捱刀的、眼眨毛、勤巴苦做、丧起个脸、灯笼火把、雷打火烧、碍口识羞、赌咒发誓、隔壁邻舍、油光水滑、青醒白醒、白眉日眼、死乞白赖、黄皮寡瘦、烟雾尘天、脱衣俩尸、牛踩不烂

长沙：绊跤子、劳空神、拍满的、打冒炸、打和声、纸煤子、扯卵蛋、麻起胆子、寻丝觅缝、团围四转、漩涡子风、麻风细雨、么子时候、鼻浓痰稀、讨死个闲、霉乎隆冬、眼泪巴萨、造孽巴萨、脚手软、熨斯熨帖、乌焦巴弓、乌风黑暗、糊里马大哈、打赤脚片子

经调查，安康方言有一种现象是普遍存在的，就是不同方言区之间，尽管有些类别的词至今还被自己的方言坚持着，比如安康中原官话的“晏黑、精身子、知不道、栽赃、乖嘴、睡觉、笤帚、贴身、经管、栽跤、谝闲”等等词语，安康西南官话的“昨晚夕、胫巴子、不晓得、栽害、睡瞌睡、亲嘴、扫帚、巴身、经由、搭跤、说淡话”，安康江淮官话的“昨晚上、赤巴溜儿、找不到、诬蔑、睏醒、打啵儿、扫把、合身、招呼、绊跤子、打广子”。但是，大多数词语都被相互兼容，完全纳入到自己的词汇之中了，其中多音节词语因其表义具体生动，所以兼容自然以多音节词语为首当其冲。这也应该是安康方言的多音节词语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比例的另一重要原因。

当然，除此之外，口语的习惯、风俗对语言的影响以及移民语言的影响程度等等也是其影响因素之一，比如不同方言区之间，多音节词语在词汇中所占的比例并不是对等的，这就足以说明这种影响是客观存在的，但我们认为它和上述两个原因相比起来，其作用显然要小得多。

五、余论

随着方言研究的不断深入，方言词汇的研究也越来越被学界所重视，论著层出不穷，范围也日益扩大，特别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统筹并主持编撰的各地《方言词典》的相继出版，使得方言的词汇研究更向前推进了一大步。但是，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比如方言词与方言短语的界定、方言固定短语与非固定短语的界定、一般词汇与方言特殊词汇的区别与处理等等，这些问题在有些方言论著中其实并未解决好。不过在我们看来，其中最为不足的还在于对包括多音节词语在内的地域特殊词语的全面挖掘。为做好这项工作而不致出现较大的遗漏，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专门公布了《汉语方言词语调查条目表》。但遗憾的是，在有的方言著作里，稍作认真的比对就不难发现，除去《条目表》所列的词条外，真正属于地方特殊词汇的并不多，有的甚至少得可怜。那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难道该地方言压根儿就没有特殊词汇？回答应该是否定的，因为只要是方言，就一定会有一个属于本地特征的方言词系统。从方言词的表述特点来看，仅就多音节词语的数量而言也一定不在少数。那为什么就发掘不出来呢？原因可以列出很多，但以笔者之见，最为重要的还在于深入之中是否具备感悟之心。凡具有调查实践的研究者都会有这样一个体会，就是要想真正全面发掘方言词语，单凭一个《汉语方言词语调查条目表》是远远不够的。比如日常生活中用得最多的动词与形容词，每个方言都有极其丰富的词语，涉及方方面面，仅这两个词类，单凭一个《汉语方言词语调查条目表》，是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包揽全部的，这种情况下就完全要凭自己的感悟之心了。做一个方言工作者，笔者感到，具有生活阅历特别是具有农村生活阅历的人在词语的调查上是具有绝对优势的，那么少有这种阅历的人，就特别要注意在调查之中逐步培养自己的感悟之心，有意观察它的涉及范围、构词类型以及表述特点，否则你的调查就不可能很好地反映一个方言地带的词语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