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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疤 痕”

2015-11-21瑞欣

老年世界 2015年2期
关键词:莜面上山下乡农活

瑞欣

“疤痕”

瑞欣

我高中毕业时正赶上“上山下乡”。人们习惯地把“上山下乡”简说成“下乡”,而我却是“上山”,因为我去的地方是真正的山区,大青山腹地——小井儿沟。

莜面、山药是这里的农业主产,莜面抗饥耐饿,山药粮菜兼宜,自然也是当地老乡的主要口粮。当地妇女们能把莜面做成形态各异、美味可口的多种食态:鱼鱼、窝窝、囤囤、丸丸。但我们“知青”不行,没那份手艺,我只能学着当地光棍老汉们做莜面的最简单方法——推刨扎。大概是因为它的形状与木匠用推刨推出来的刨花相似,故有此名。

制作刨扎,不用案板、菜刀等炊具,捏一块和好的莜面,红枣般大小就行,用拇指肚在另一只手的手心或胳膊上抿,抿成比硬币稍薄,一寸或二三寸,甚至四五寸长,宽约半寸的卷曲的长条,上笼蒸熟便成。佐料则可用腌菜的酸汤、盐水、醋等。我习惯用右手拇指在左胳膊上抿,能抿到四五寸长。

山区的农活比平川苦重,挑担、肩扛是农活的基本功。为了多挣工分,我拼命干活。每天收工回来身子像散了架似的,要不是为了第二天能继续出工,连饭也懒得做了。简便快捷的刨扎便成了我的基本饭食。

担水要走很远的路,水只用来吃喝,舍不得用来洗涮,别说洗衣服,就连洗手洗脸也省略了。浑身的汗泥糊得铜钱厚。脖子、脸、腿儿胳膊是晒黑的,山风吹黑的,还是汗泥糊黑的?说不清,反正色调也还均匀。哪个知青不变黑呀。

但我身上有一个地方,绝对比别人干净,那就是左胳膊上每天固定用来抿刨扎的地方,那里的汗泥都被刨扎给粘去了,和其他部位相比,这六七寸长一寸宽的一条本色皮肤显得雪白而明亮,很是耀眼。至于那些汗泥,充其量每天只被刨扎粘去薄薄的一层,又不多,吃进了肚子里,也没有跑肚拉稀的事。

秋后的一天,小队的脱谷机上坏了个零件,队长让我下山,回城买一个来,顺便回家看看。

天黑了才赶回市里,妈妈高兴地为我准备饭菜,饭后,没等她问我几句话,我就倒头睡了。第二天早上,妈妈给我把细挂面荷包蛋做好,叫醒我。穿衣服时不小心被她瞅见了我的胳膊,这下糟了。

“啊?你这里怎么啦?”说着就要揪我的胳膊。

“没……没怎么呀!”我躲闪着。

“唉!不对!你这里到底……”

我妈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我从小对她的洁癖就有一种畏惧,她不但自己一尘不染,干净得古怪,对我的卫生要求也异常严格。眼下,这道雪白耀眼的亮肉若是被她知道了缘由,她会恶心得翻江倒海,吐个一塌糊涂。说不定会勒令我立刻脱衣洗澡,否则会哭天喊地和我拼个你死我活。我决不能让她知道现在的我居然脏到如此程度,而且吃进去那么多汗泥。

我急中生智:“噢,胳膊让树枝给划破了,已经长好了,留了一道发亮的疤……没事。”

六七寸长的一道疤留在儿子身上,即便长好了,岂是当娘的瞟一眼、问一声就了结的?

她非要看,我不让。娘儿俩撕扯起来。

我一边躲闪,一边把早饭倒进肚里,逃出家门……

我知道,这胳膊上的蹊跷,早晚是个事。入冬时,趁民兵冬季训练前,我准备回趟家。我在我的土屋里热了点水,把两只胳膊洗出了本色,“疤痕”无影无踪了。

回家后,我乖乖地把两只胳膊伸给母亲看,她卷起我的袖口,翻来覆去看不出个究竟。

“全好了,连疤痕也没落下”,我一脸坦然地告诉她。

如今我已退休,老娘虽耄耋之年,但身板硬朗,头脑清晰。我“上山”时经历的那些事情,退休前一直没顾得上与她老人家讲起,现在有了空闲,回忆往事,有惊险、有兴奋、有哀伤,老娘与我一起感慨。唯独“疤痕”的事,我将缄口至终。

但愿老娘别看到这一期《老年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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