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山

老实人不是好欺负的

□清 山

那天傍晚，天刚蒙上一层薄薄的黑纱，吃罢晚饭出门溜达的老石就看到了那不雅的一幕：村里著名的二流子毛三竟然在他家门口小解。

你……你怎么这样无赖？老石一激动说话就磕巴。

多大点的事？人有三急，我这不是一急，找不到合适的地儿嘛！毛三并不把老石放在眼里，解罢小手，还嚣张地抖了几抖。

老石是村里公认的老实人，因为老实，四十多岁了，还打着光棍。

你别看我老实，就总想着欺负我！我告诉你，老实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就欺负你，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吵闹声引来周围邻居围观。

毛三，你还是个人吗？你去年借了我五千块钱，现在还不还我，不还我就罢了，还喝点猫尿，就来折腾我。今天竟然在我家门口撒尿，你还让老实人有活路吗？老石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你老石在放屁！我什么时候借过你五千块钱？毛三的酒醒了大半，气急败坏道。

这个毛三，真不是个玩意儿，就会欺负老实人！借了人钱，不但不感恩，还来欺负人！

要是换作我，早和毛三这个东西拼命了！老石这个人太老实了！

周围的人开始打抱不平起来。

毛三冲向老石，抓住他的衣领吼道：没想到你老石这样的人也会来讹我，你真是瞎了眼了！你快告诉大家，我从来没有借过你一分钱！否则我弄死你！

早有两个年轻小伙子按不住火气，上前把毛三推了个趔趄。

毛三，你抓紧把钱还给老石，否则今天，我们就把你给废了！

打死这个不正经的东西，老石多好的一个人，他还来欺负人家！

大家义愤填膺。

幸亏刚才撒完尿，否则现在毛三真要被吓得尿了裤子。他看犯了众怒，可怜巴巴道：我真没借老石钱，如果我借了，天打雷劈！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老石了！

你的话也能信？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说过一句真话！

可是借钱要有证据。我要是借了他的钱，他手里应该有我写给他的借条。

老石的嘴就是证据，人家老石，可一辈子没说过一句假话。

你们这是要逼出人命啊！我没有借过他一分钱，我凭什么还钱给他？再说了，我家里一穷二白，拿什么还？

限你一个月，把钱还给老石。到时不还，你从这个村滚出去！村长发了话。

毛三指着老石，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村长，毛三其实没借过我钱。我刚才……刚才是瞎扯的！

对这种人，可不能心软，你别怕，全村人都是你的靠山！

毛三蔫头耷脑回到家里，老婆拧着他耳朵道：你这个不着调的玩意，你从老石那里借的五千块钱，你放哪里去了？是不是全扔进小酒馆里了？这种日子没法过了。毛三刚上初一的儿子毛头伴唱似的一个劲地哭。

毛三独自去老石家门口长跪不起，乞求老石去说出实情。

老石挨家挨户去证明毛三的无辜。

但没有人相信老石这次说的话是真的，他们都认为，老石太善良了，过度的善良只能纵容毛三这种人以后更加为所欲为。

没有人会想到，毛三竟然跳了河。

跳了河的毛三，也没能洗清自己身上的污浊，村民们多认为他是畏罪自杀。

送殡那天，老石在毛三的遗像前长跪不起，嘴里喃喃道：都是我害死了你啊！我早就告诉过你，老实人不是好欺负的，可你偏偏经常欺负我！临走，老石还往毛头手里塞了一千块钱。

毛头冲着老石的背影，喊了一声：石叔，我爹借你的钱，长大后，我来还！老石打了一个激灵，头也不回地走了。

毛三五七那一天，老石早早来到毛三的墓碑前，放声恸哭：你毛三，从来都是谎话连篇，只说过一次真话，却没人信你；我老石，这辈子一直都说实话，只说过这一次假话，却葬送了你一条性命……

（原载《金山》2014年第11期河南李金锋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