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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命中的苞谷元素

2015-11-17李光彪

吐鲁番 2015年3期
关键词:猪草苞谷回家

李光彪

在我身体的细胞里是否含有苞谷的基因?历经无数次病检,那些具有高科技手段检测化验的报告单上,却从没有提及到苞谷对我身体的健康、疾病是否有关。

但我始终相信,在我生命的血液里,甚至在我身体的每一个器官、每一个部位,肯定蕴藏着只有我才知道的苞谷元素。

敢妄自下这样的结论,是缘于我来自高寒山区,缘于我从小吃过很多以苞谷为主的五谷杂粮。是苞谷度我性命,支撑着我的魂魄。

苞谷又名玉米,我的老家却称它为苞麦。在老家那方寸土地上,不知种了多少年?也不知养育了多少代人?连我也说不清。而对苞谷的眷恋之情,却永远埋在了我生命的土壤里,像一粒种子伴随我成长、收获。

苞谷属旱粮,夏种秋收。每年春后,地里的豌豆、兰花子、小麦收上场,翻耕细垡的土地一坡坡等待种植,苞谷因不能与那些水稻、烤烟媲美,只能生长在没有水保障的旱地瘦田里。于是,为了赶早,在栽插水稻、种植烤烟前,沉睡了一冬的苞谷种子,有如放在罐缸里,不如及早播入地,等待第一场雨水。此时,农家的活计先从种苞谷开始,老幼妇孺,大人小孩,碎垡平地,挖塘下种,掩土盖粪,几乎都要上阵。等水稻栽插完毕,地里的苞谷在几场雨水的滋润下,早已发芽,冒出土皮,绿油油地在风中摇头晃脑。而那些与苞谷“寸土必争”的杂草,也不甘示弱,簇拥在苞谷的周围,竞相争长。再不薅铲,就会欺死苞谷,减少来年收成。为了多有苞谷吃,农家常选太阳爆辣的天气“薅苞谷”除草,等苞谷长到膝盖高时,又要忙着“垄苞谷”,边铲草,边给苞谷施肥,边往苞谷树脚垄土,以防“螃蟹根”漏在外面,水肥流失,树秆倒伏,苞谷减产。

转眼,苞谷开始抽穗“开天花”、“戴红帽”孕苞。饥饿的我早已迫不及待,跑到苞谷地里东瞄西瞅,总是要悄悄剥开刚瘪须的苞谷,一看还是“耗子牙齿”,只好沮丧地跑回家。一直盼啊!盼!盼着那断粮的季节,苞谷快长快熟,救我一命。而有度荒解饥经验的母亲,每年都会在水源充足的菜园边上,“插花”种上一些苞谷,提早让我既“尝新”,又度饥荒。可不知什么原因?那个年代,十多岁的我,就像是“鬼抹肠子”,肚子也仿佛是个填不满的坑,总是饿的时候多,饱的时候少。每年青黄不接的夏末初秋,都会不知天高地厚,去偷几苞青苞谷,要么煮吃,要么烧吃,甚至生吃。后来,慢慢的我才知道,村里曾经发生过偷苞谷命案:吃“伙食团”的年代,村里有个饲养员,因饿得无奈,上山放牛时,偷了生产队的三苞青苞谷生吃,被守苞谷的民兵逮个正着,汇报给队长,准备开群众大会对饲养员破坏“大集体”的行为进行批斗,杀鸡给猴看,警示众人“要饿一起饿”。结果,那个饲养员被当成破坏社会主义的反面人物,认为是羞祖宗八代的事,还没等“批斗大会”召开,就吊死在松树上。

可每年青苞谷成熟的时候,我常选择中午守苞谷的民兵回家吃饭,或是黄昏时,溜进深深的苞谷地里,以找猪草为名,浑水摸鱼,偷一两苞青苞谷捂在猪草篮里,顺手牵羊背回家吃,明知故犯。但当我背着猪草,走出苞谷地时,脑海中总会浮想起那个传说中的“偷苞谷命案”,常令我毛骨悚然。所以我到苞谷地里找猪草,都要主动与守苞谷的人“套近乎”,甜嘴甜舌地喊守苞谷的人几声,征得同意,方能“行动”,才幸免于难。

终于熬到秋收,大多数人家无米粮下锅,生产队不得不安排人把青苞谷掰回家,分给各家各户“吃青”。母亲生怕读书的我饿,煮饭时,常把苞谷放在甑脚下的锅里,待饭蒸熟时,刚好放学回家的我,也就能吃到香甜的苞谷了。除此之外,母亲隔三差五,常把青苞谷一粒粒剥下,像磨豆腐似的磨成糊,然后加点葱、盐,焙煎“苞麦粑粑”当大米饭,哺食全家人。不知不觉,大片大片的苞谷在民兵们日夜厮守中一天天成熟,收苞谷的那几天是全村人最高兴的日子,收苞谷的活计也是全村人最乐意的事。原因很简单,人们背着篮,穿着羊皮褂去收苞谷时,可以顺便把苞谷藏在身上带回家。高明的像挎手榴弹一样别在后腰间,或是把衣服扎进裤带,揣在内衣里。或是玩“障眼法”,藏在砍倒的苞谷秆堆里,地埂的草丛中,夜里再反偷回家。即便是最诚实的人,也会往衣袋里、裤兜里揣两三苞。虽说是偷,其实人人都心知肚明。与男人相遇还相互取笑:“小心裤带坠断了,鸟飞出来呢!”。见到女人更风趣:“又怀上孩子了?”。只要不过分,谁也不会揭发谁,而且上阵的人多,生产队长、会计和保管员几双眼睛,也盯不过来,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就连我们读书娃娃,放学回家也要拧把镰刀,跑到苞谷地里,跟在大人屁股后面,像砍甘蔗一样,帮大人边砍边尝苞谷秆,甜的一根根断下。最后悄悄摸摸揣两、三苞苞谷,扛着一捆苞谷秆光明正大地回家,既可以吃火烧苞谷,又可以像吃甘蔗一样,几天都有甜苞谷秆吃。

苞谷收上场,稻谷也随之收进仓。可因水低田高,田少地多,大米少,苞谷多,一年到头,除过年过节,或家有来客的那几天外,每顿饭都少不了要吃杂粮。母亲要么把苞谷简单磨成碎米粒状与大米一起混煮、混蒸成苞谷饭,要么把苞谷面蒸在垫甑底的少量米饭上面做成“面裹饭”,或用少量麦面掺苞谷面做成苞谷粑粑,换着口味料理生活。在所有的苞谷、小麦、荞面、高粱等杂粮中,我最怕吃的要数苞谷饭、苞谷面。它总是没有麦面、荞面那样细腻、爽口,既难嚼又难咽,总是满嘴窜。此时,本来很喜欢吃青苞谷的我,就会莫名其妙地恨那苞谷,为什么不像大米一样好吃。所以,遇上吃苞谷饭,我总是泡上菜汤,或开水,像吃药一样,眨着眼睛,稀里哗啦喝进肚里,根本就不知道苞谷饭是什么味。但有时,我又非常喜欢那可爱的苞谷。每年冬天,早晨上学,衣襟单薄的我们都要提个火盆,悄悄从家里偷捧苞谷装着,在上学的路上三五成群烧吃。一不小心就偷吃了来年的苞谷种,常挨母亲斥骂:“饿死老娘,莫吃种粮”。腊月里,常有人来炸米花,一角钱一炮,苞谷柴火由各家带去。我们一群娃娃像看电影一样高兴,都要端着苞谷去炸苞谷米花。师傅往往会用糖精水与苞谷粒一起放进小钢炮一样的“米花机”里,在火苗上轱辘轱辘转烤。火候到了,提下来,“嘣”的一声,白花花、香喷喷的苞谷米花瞬间飞出来,我们高兴地带回家,当糖白天吃,晚上吃,直到吃得咽喉肿痛,牙龈上火,不断咳嗽。

土地承包给各家各户耕种以后,田地里的庄稼“忽如一夜春风来”,收成一年比一年好,大多数人家已不再为吃饱肚子而发愁,每顿都能吃上大白米饭,那些以苞谷为主的杂粮,都全部用来饲养催骠下蛋的家禽六畜。几年时间,真让人意想不到,农家的日子“马打滚”似的在变,过上了吃不愁穿不愁的日子。从此,幸运的我也走出乡村,远离了那些度我性命的苞谷。

可进城二十多年来,每当青苞谷上市,我总要买上几苞,炒吃、煮吃。进出餐厅酒楼,也少不了要点蘸炼乳吃的苞谷粑粑,青黄豆和青苞谷混炒的“两亩地”,总有一种忆苦思甜、对苞谷割舍不去的感觉。而从小就天天吃大白米饭,挑肥拣瘦,衣食无忧的女儿,也许是遗传了我的“苞谷基因”,也爱吃苞谷。尤其爱吃那茶楼酒吧里的“爆米花”和老家母亲每年用苞谷喂养的猪肉火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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