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颖

母亲十七岁

◎曾 颖

读大学的女儿交了男朋友，惴惴不安地向母亲——也就是我报告了这个消息。我没有惊诧，也没有各种谍报式地询问，而是向她讲述了自己年轻时的故事。

17岁那年，我爱上了一个男孩儿，在偷偷交往差不多一年后，我们战战兢兢地体验了“爱的感觉”。当时，我并没感觉这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完全是情之所至。

那段日子，我们像两只幸福的小田鼠，总是找寻一切机会偷偷地腻在一起。当然，激情之后的怅然若失以及对未来的恐惧也时时让人纠结。这点小小的副作用如同咖啡的苦味或宿醉之后的头疼，本身就充满了魅力。

我一向准时的生理周期被打破，直觉告诉我，出事了！那时，没有验孕试纸之类的用品，我也不可能打“知心姐姐”热线，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怀孕了。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男朋友，他的反应比我想象的冷静，他读的书比我多，因此比我显得沉着——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他开始自言自语地设想解决的方案：“结婚？不行，年龄还差一两岁！”“去医院？不行，要结婚证和单位介绍信！”“逃走？没钱！”

最优先的选择是去正规医院，但是，正规医院要求结婚证、户口本、单位证明，必须一应俱全。

第二个方案是想办法到单位开张“兹有本单位某某意外怀孕，前来你处办理终止妊娠，请予支持”的介绍信。可问题是：我和男友的单位都不可能默默容忍未婚先孕这种“败坏风俗”的事。

就在走投无路时，一根救命稻草出现了。这“稻草”是男朋友的哥哥，他哥哥前两年结了婚，他们单位开介绍信的又是一位性格豪爽的大妈。没费太多的周折，一张救命的介绍信到手了，看着那张盖着大红印的介绍信，我忍不住喜极而泣。来到妇幼保健院，一位慈祥的老大夫接待了我，她没有像传说中那样，一脸凶相地要查户口簿和结婚证，甚至连我们送上的介绍信，她也只是草草地瞄了一眼就退还了。她耐心地解答完我的问题，又问了我许多问题，然后为我做了检查，最后以一种轻松的口吻对我说：“傻孩子，你没怀孕，你的症状是因为气血不畅和神经紧张造成的假孕现象，我给你开点儿药调理一下就行了。”

此时，我的心情可想而知。当我掩饰不住喜悦准备离开时，那位医生既温和又严厉地说：“女孩子一定要懂得爱护自己！”

之后，她把一盒东西塞到我手里，回家后我才知道，那是一盒乳胶安全套，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惊悚的礼物，可我看着它，却感觉到无限的温暖和安慰。

（小桥流水 摘自《半月谈·品读》2014年第10期 图/陈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