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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无意识行为叙事研究

2015-11-12徐驰

徐驰

摘 要: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中大量出现的无意识行为描写是其作品的一个重要特征,在作品中作家对无意识行为的准确、细致的描写甚至成为了心理学早期分析无意识行为的案例。本文以《罪与罚》、《群魔》两部小说为研究对象,研究归纳无意识行为描写在作品中与人物、情节之间的相互关系,阐明其在小说中的叙事价值和意义。

关键词:陀思妥耶夫斯基;无意识行为;叙事研究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5)10-0149-02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通过表现人性深处的种种矛盾还原了人类精神世界的真实面貌。在如何表现人物矛盾的精神世界上,作家一方面通过描写人物日常生活中的“显世界”来表现人性之矛,一方面又通过大量丰富细致的对人物无意识精神活动的描写来表现人性之盾。

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的无意识行为描写数量大、分布零散。在《罪与罚》、《群魔》中一共出现了16次无意识行为描写。对这些无意识行为,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角度可分为三类:梦、幻觉、日常失误行为。具体看来,三种行为虽都属于无意识行为,但性质不同。所以对三种无意识行为概念及本质的把握是分析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无意识行为的重要前提。

作品中的第一种意识行为是梦,弗洛伊德认为梦“是一种愿望的满足”,①原本在现实生活中得不到满足或不能流露出来的愿望在睡眠阶段因为审查力量的减弱而得以活动,这些愿望大多是一些潜意识思想。在《释梦》中弗洛伊德认为梦是通向人类潜意识世界的主干道,因为梦是“将潜意识思想转换为显梦的活动”,②梦是随着人类在睡眠阶段意识审查力量的放松,潜意识主动通过凝缩、变形等手段冲破意识控制得以表露并最终被人所感知的一种精神活动,其本质是一种愿望的满足。第二种无意识行为是幻觉。弗洛伊德在《癔症研究》中认为,幻觉最主要的特点是其拥有的“纯粹和简单的记忆性意象”并且“没有知觉器官的任何兴奋。即使其在最大的逼真性和强度下也绝不会达到客观存在的特征”。③同时,幻觉在发生前“必须有一个基本条件:某种观念必须在意识中有意被压抑”,④而这种精神活动的本质“是对令人不满的现实的补偿”。⑤所以幻觉是在日常生活中由被压抑的潜意识通过某种诱因的爆发而形成的可以使知觉器官兴奋却没有真实客观存在刺激的精神活动,其本质是对令人不满的现实的补偿。第三种无意识行为是日常失误行为,通常是通过遗忘、口误、笔误等行为表现的。这些行为最明显动机是为了避免唤起行为主体的痛苦的愿望,但这些愿望的出现时经常伴随着意识对其的压制。所以在由愿望到行动的这个过程中,由于两种力量的相互角便引发了失误行为。所以“失误”是由潜意识所牵引的为了避免唤起行为主体痛苦的愿望。

通过上述分析可知,无意识行为会因主体不同、精神状态不同出现内容、数量的差别。在《罪与罚》和《群魔》中,思想世界越复杂,精神世界矛盾越深的人物越易出现无意识行为。以两部作品的主人公拉斯柯尔尼科夫和尼古拉·斯塔夫罗金为例,他们作为作品的主人公,无意识行为出现数量却不同。拉斯柯尔尼科夫的无意识行为有八次之多,在《罪与罚》中数量最多。而在《群魔》中,斯塔夫罗金却没有出现一次无意识行为。这种差别与两人的不同人物特点有有关。

拉斯柯尔尼科夫的精神世界充满矛盾。在作品的开始,他认为只要是为了更全人类的幸福而牺牲一些“蝼蚁”的性命是不足挂齿的,因为人们总会记得他们的丰功伟绩而选择忘记他们屠杀了多少人。所以拉斯柯尔尼科夫也决定一试,目标就是寄生虫般放高利贷的老太婆。杀死她,就可以证明自己也是一位非同寻常的人物,可以从事更伟大的“事业”。但是意外地杀死了老太婆的妹妹丽莎维塔使他的内心难以平静,索尼娅身上所拥有的牺牲自己而为别人谋求幸福的苦修精神更加剧了拉斯柯尔尼科夫对自己的审判。这种强力意志与东正教的宗教教義的矛盾一直伴随到他自首。尼古拉·斯塔罗夫金虽然屡次意识到自己行为的错误,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种种罪,但尼古拉并不存在克制这种惯性力的欲望。他任由自己掉入虚无主义的深渊而没有丝毫反抗。原因是因为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爱成为了根除惯性的手段”,⑥而尼古拉对作品中的任何一个人物都没有爱,甚至对自己也没有。没有爱的尼古拉,其意识上的虚无主义和无意识的唯乐原则是相互匹配的。这也导致二者之间极少有冲突,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由压抑而引起的上述三种无意识行为活动。可见,无意识行为描写主要出现在性格、思想复杂的人物上。因为这种人物本身的精神特点为无意识行为提供了活动的基础。

无意识行为描写能够丰富了人物思想世界,且这一功能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弗洛伊德的研究已经证明,无意识在人类整个精神世界中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性。在人格结构的三种类型中,自我由超我和本我汇聚而成。超我作为道德伦理的代表在人物身上已经由隐含作者所预设的价值观、叙述者的叙述选择所体现,处于相对明显的表露状态。而本我作为超我的对立面,往往无法在日常生活中明显表露出来,但自我的最终形成在很大程度上又受到本我力量的操控。所以要全面揭示人物的精神世界,就要对本我进行描述,因而导致人物无意识行为的增加。这一点在斯维里加洛夫身上表现的非常明显。在《罪与罚》中,斯维里加洛夫是阴险、狡诈、好色的代名词,他对肉欲的追求甚至到了不顾一切的程度,但正是这样的人,面对杜妮亚却“幡然醒悟”。作者在这里并没有揭示他的心理变化,只到其后对梦境的描写才使读者窥视人物的内心世界。在斯维里加洛夫梦中出现的小女孩是淫荡和纯洁的复杂混合体,是斯维里加洛夫之前期望杜妮亚扮演的角色。但事实上他内心无法接受这种事实,看着仅有五岁的小女孩所露出的赤裸裸的淫荡的笑容,他感到恐怖,也觉得恶心。这说明在无意识中斯维里加洛夫不能完全接受自己所设想的“快乐”世界。之后斯维里加洛夫发生了很大变化,之后一系列行动都是自我救赎,最后选择自杀结束了自己没有意义的生命。

梦境的描写使原本单一的人物成为一位思想复杂并可以与拉斯柯尔尼科夫的思想相呼应的人物。拉斯柯尔尼科夫否定了永生,只承认此世的生命,抛弃了上帝,进入了否定生命、否定人的价值的深渊。斯维里加洛夫的思想就是拉斯柯尔尼科夫思想的一个侧面,他同样也认为只有自我的快乐是最重要的,不承认有更高一级的精神世界。但是这场梦境与其后的行动,则加深了其复杂程度。斯维里加洛夫的自杀表明他并不愿意真正的拯救自己,他的自杀和《群魔》中基里洛夫的自杀一样都是对上帝的彻底否定。所以看似简单的一段无意识行为描写,却展现了人物真正的思想世界。如果没有对斯维里加洛夫梦境的描写,读者不仅会对人物突然的转变感到莫名其妙,同样也无法更好地展现人物的矛盾思想。

《群魔》作为反面例证也能说明无意识行为描写的作用。在作品中,尼古拉作为主人公推动着情节的变化,但《群魔》的一个重要特点是作品中的其他人物本质上都是斯塔夫罗金各种思想的人形代表。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的性格揭示了斯塔夫罗金性格的渊源,而彼得·斯捷潘洛维奇、基里洛夫、沙托夫都是斯塔夫罗金某些特定时期的思想代表,是主人公人格精神的补充。所有人物都是为表现斯塔夫罗金思想世界服务的。

人物是处在作品情节中的,所以应在变化的情节中分析人物的无意识行为。拉斯柯尔尼科夫杀死老太婆之前有一段梦境描写,梦中讲述了拉斯柯尔尼科夫童年时和父母去墓地祭奠夭折的弟弟路上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梦中马夫米柯尔卡将小骒马抽死暗示了主人公要杀死老太婆。他们都是为了更大的事业(马夫是為了带更多的人离开酒馆)而牺牲在价值上居于下位的生命。但从梦中拉斯科尔尼科夫的反应来看,他内心是不赞同这种行为的。同时他对象征复杂、丑恶世界的低级酒馆的恐惧和对代表宁静、肃穆的教堂的喜爱说明拉斯科尔尼科夫是具有善良的秉性的。从梦中醒来,他浑身是汗,精神恍惚,说明这场梦是焦虑梦。弗洛伊德认为焦虑梦的产生是因为意识知道自身无法控制无意识的力量,从而选择唤醒主体来结束无意识的活动,重新取得控制权。与梦中的无意识相反的意识显然是拉斯科尔尼科夫所坚持的超人思想以及他对于杀死老太婆的执着。从这个角度分析整个梦境,并将其置于情节中观察可以发现,这场梦预示他的意识注定要控制他完成犯罪行为并产生思想矛盾。如果没有这段描写,读者就无法知晓斯维里加洛夫为何放杜妮亚走,也无法知晓他自杀的原因。所以这一段描写在情节上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它使读者感受到了人物内心的冲突,也明白人物悲剧性的缘起。

无意识行为的出现往往预示着一场大灾难、大变故的出现。在《罪与罚》中,无意识行为大都出现于拉斯柯尔尼科夫犯罪前后。主人公的犯罪行为作为作品的核心事件,主导着情节的发展。索尼娅对拉斯柯尔尼科夫的规劝、妹妹杜妮亚的出嫁、斯维里加洛夫的自杀都是核心事件。《罪与罚》中主人公的无意识行为主要集中在拉斯柯尔尼科夫犯罪前后,其他无意识行为作为对核心事件的补充散落于犯罪之后对事件相关叙述的篇章内。

《群魔》中也有少数无意识行为与作品情节发展密不可分,但并不像《罪与罚》紧紧围绕着拉斯柯尔尼科夫犯罪事件展开。《群魔》中并没有一个非常突出的核心事件,无论是尼古拉的耳光事件、彼得小组的杀人事件、纵火事件等都不能起到统领全局的作用。核心事件的缺少,也是《群魔》缺少无意识行为描写的主要原因。

《罪与罚》与《群魔》是陀氏作品长篇小说中无意识行为描写的两个极端例子。通过分析可知,无意识行为描写与人物、情节的关系紧密。无意识行为多出现在性格、思想复杂的人物身上,而这种人物对情节的开展、发展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无意识行为描写在陀氏作品中意义重大,作者对无意识行为描写也极大地提高了心理描写在写作中的地位,并对后世作家如茨威格等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注 释:

①②(奥)弗洛伊德.释梦[A].弗洛伊德文集(第2卷)[M].长春出版社,2010.92,318.

③④(奥)弗洛伊德.癔症研究[A].弗洛伊德文集(第1卷) [M].长春出版社,2010.123,8.

⑤(奥)弗洛伊德.达·芬奇对童年的回忆[A].弗洛伊德文集(第7卷)[M].长春出版社,2010.61.

⑥(美)莉莎·克纳普.根除惯性:陀思妥耶夫斯基与形而上学[M].吉林出版社,2010.125. (责任编辑 王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