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贾大福

“反腐英雄”的蜕变

文_贾大福

张东阳受审

2015年1月15日，北国冰天，寒风凛冽。辽宁省丹东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判庭，气氛庄重。审判长依法对沈阳市检察院原检察长张东阳（正厅级）进行宣判：张东阳在担任辽中县县委书记、沈阳市检察院检察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款物，合计人民币986.962万元、美元6万元，构成受贿罪，判处其无期徒刑，并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在法庭上，张东阳失声痛哭，悲伤欲绝，以致庭审几次中断，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个曾经在辽沈大地呼风唤雨、风光无限的厅级高官，又是如何走到人生的穷途末路，成了让人不齿的罪犯的呢？

心理失衡，误入歧途

2001年，正因在打黑除恶方面的突出表现，张东阳当选为沈阳市纪委常委、监察局副局长，查办一系列违反党风党纪案件，被誉为“铁面无私”的“黑包公”。此后，他被任命为辽中县县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后又升任辽中县县委书记、沈阳保税物流园区管委会主任、党组书记，不久又兼任沈阳综合保税区管委会主任、党组书记，成为沈阳市年轻的副厅级干部。如果他按这条闪光的道路走下去，他的未来将会充满鲜花和笑脸，真正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然而，面对市场经济的诱惑，他的人生方寸大乱，心理开始阴霾笼罩。

张东阳觉得，这些年自己把一切都交给了党，虽然党也没亏待自己，给了自己荣誉和地位，可自己每个月挣几个有限的钱，在市场经济社会就是捧着金碗要饭吃，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生存。将来孩子如果出国留学，会需要一笔不小的开支，如靠工资攒，那是做黄粱美梦。再看那些地位远不如自己的同学朋友，一个个穿金戴银的，自己真是颜面无存。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张东阳的心恩被其表弟史海鹰察言观色看得一清二楚。这史海鹰可不是盏省油的灯，有奶便是娘，唯利是图。这些年史海鹰虽说在商海赚了一些钱，但离期望值差得很远。他的逻辑是，做生意如果没有关系，不搞暗箱操作和潜规则，则很难赚到大钱。过去自己找过表哥张东阳，向他述说了自己的心思，但表哥哼哼呀呀打官腔，现在看来环境改变人，他也变了。

正好，前些日子，史海鹰在和平区满融经济区租了158亩地，准备搞些项目，可做啥都觉得没把握。自己已投进好多钱，如果选不好项目，盲目扩大投资，那自己就只有跳楼的份儿了。

2001年，沈阳和平区发布公告：对该地区进行动迁改造，按拥有住房面积给予补偿，史海鹰觉得这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机不可失，他向表哥张东阳表明心迹，自己准备大干一场：抢建房屋。

如果在过去，张东阳肯定会制止，他知道那是违反国法的典型欺诈行为。可如今，他却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有了表哥的表态，自己还怕啥呀？史海鹰便在这158亩地上面热火朝天地突击建房，他觉得这是自己暴富的最佳良机。

他建好了房子，又找到张东阳，意味深长地说：“别看我们是至亲，但亲是亲，财是财，我肯定不会亏待你，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张东阳心领神会，马上答应。他想自己“曲径通幽”，不会有啥风险。

于是，张东阳找到曾在辽中县与自己搭过班子的时任沈阳市和平区区长林强，因为史海鹰的158亩地是林管辖的地盘。林强一看是张东阳，马上答应。林又给时任满融经济区管委会副主任马英奎打电话，让他全权解决，事要做得漂亮，干净利落。马英奎一口应承。

就这样，史海鹰弄虚作假，欺上瞒下，拿到了国家1亿多元的拆迁补偿款，他对张东阳自然是投桃报李，先后多次用箱子给张东阳送现金570万元人民币和5万美金。张东阳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又惊又喜，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到这些钱，感到自己在世上没白活，从此他出门时的穿着打扮也讲究档次名牌了。

然而，他有时也忐忑不安，万一事情败露咋办？自己可就身败名裂了。又一琢磨，这事不是自己直接捞钱，而是拐弯抹角，表弟答谢我，土地也不归我管，就是败露了也没啥。而且，在他看来，几百万元对普通工薪阶层来说虽是天文数字，可在通货膨胀的今天，又能干点啥呢？

权力越大，贪欲越大

2005年，辽中县县委宣传部长王某看到县纪委书记位置空缺，便图谋上位，他觉得宣传部长和纪委书记虽说在县里都是县委常委，是平级，但地位和权力不一样：纪委书记管党员领导干部的党风廉政建设，有办案权这把尚方宝剑，可谓一言九鼎，受到各层领导的重视和尊重，哪个不对其畏惧三分？而王某认为宣传部长在单位只是一个吹喇叭抬轿子的角色，谁也瞧不起。人挪活树挪死，自己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王某想纪委书记这个官位想得头疼，他知道，当时任县委书记的张东阳对这个位置的人选有充分的建议权，上级相关部门在任命时主要考虑县委的意见，而县委的意见主要由书记定夺。他想，当今社会办事，没有空手套白狼的，如果自己铁公鸡一毛不拔，张书记又何必帮自己呢？

于是，王某便拿了一张8万元的银行卡，揣在衣兜里，在办公室找到张东阳，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张东阳。张东阳没有马上表态，引而不发，这让王某心里没了底。最后，王某意味深长地说道：“张书记，您放心，我不是不懂事儿的人，知道里外，如果我干上这个位置，工作也不会给您丢脸。”说着，便将银行卡双手奉上。张东阳见到银行卡，心一动，按理几万元他真没放在眼里，但一想宣传部长是县委的喉舌，这些年为县里工作摇旗呐喊，大造声势，他也付出了不少，对自己鞍前马后特别尊重。这几万元虽然少，也代表他的一点心意，他也是挣死工资的。如果自己不帮他，也会让其他人心寒。想到这，张东阳便接过银行卡，说：“这事我肯定尽力，我还得征求一下其他常委的意见，民主集中制嘛！”但谁不知道，张东阳在县里独断专行，谁敢对他的建议说个不字呢？2006年9月，王某顺利当上了县纪委书记。

2013年1月，张东阳被组织任命为沈阳市检察长，成为一名堂堂正厅级干部。随着职位的升迁，他的贪欲越来越大，在敛钱犯罪的道路上渐行渐远。他自作聪明地认为：官越大职位越高，敛钱越保险，因为没人敢监督，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呢？特别是检察长这个职务，掌握全市重大刑事案件的审批权，甚至掌握很多人的生死，谁不想巴结？

商人蔡某的儿子因一起刑事案件被沈阳警方拘留，本来其子的案情并不重，很有可能免于起诉。但蔡某被吓坏了，他托人找关系拐弯抹角找到了时任沈阳市检察长的张东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有个好歹，我真没法活了。如果张检能出面，放我儿子一马，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我这人不是烟袋锅一头热的人，懂得道上的规矩。”说着掏出一张30万元的银行卡，往张东阳手里塞。张东阳虚情假意推脱了一番，放进衣兜。说道：“这事儿我试试，你听信吧！”拿人钱财，就得为人消灾，他马上授意警方放人。有他的“帮忙”，蔡某的儿子没有履行其他程序便被释放，蔡某感激涕零。

聪明反被聪明误

人最难战胜的是自己。张东阳由于信仰的迷失、世界观的扭曲，聪明反被聪明误，利用检察长的权势，他疯狂捞了数笔巨款，共计人民币300多万元。他想，钱捞够了，到一定数额，一走了之，到国外当个快乐的逍遥翁，享受国外时尚文明的生活，让孩子也受西方文明的洗礼，那可是天堂生活。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张东阳正为自己的犯罪伎俩得意庆幸，一张大网已悄悄张开。中纪委审计部门在辽宁地区工作时发现，史海鹰有以土地虚假建房诈骗国家补偿款的嫌疑，因而开始调查此事。张东阳得悉后，惶惶不可终日，非常害怕，坐卧不宁，茶饭不香。但又一琢磨，表弟毕竟跟自己有血缘关系，即使他出事，也未必出卖自己。再说自己躲在幕后，并没抛头露面，自己不是当事直接领导，一切都是暗箱操作，曲径通幽，神鬼不知，他们能奈我何？

他又想先到澳大利亚踩踩点儿，考察一下，看看那里生活环境如何，万一自己暴露了蛛丝马迹，便逃之夭夭，溜之大吉。临行前，他的心里像揣个小兔子怦怦直跳，跟妻子刘某定好了暗语：万一表弟史海鹰出事，要马上电告他：“大姐生病了。”以便自己有所准备。在他到澳大利亚这段时间，他心惊肉跳。令他庆幸的是，妻子并没有给他打这样的电话，他放下心来，于是他回到沈阳。

然而，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2014年2月，辽宁省纪委对张东阳进行立案审查，纪检部门查明了他大量违法犯罪事实后，将他移送司法机关。2014年4月，张东阳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那双曾令罪犯闻风丧胆的手，如今被戴上手铐，张东阳成了人民的公敌、可耻的罪犯。角色的换位和落差，让他痛不欲生。他很快交代了自己的罪行，受到了法律严正的审判，他留给世人的是更多的反思和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