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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轨

2015-11-06林岩清

鸭绿江 2015年11期
关键词:老同学小雪爸妈

林岩清

雨下得淅淅沥沥,直到天明,陈容才盹着了会儿。一想起要手洗的衣物已泡了整晚,衬衫还没有熨,孩子马上会醒,而全家今天的早饭还不知道在哪里,她马上从困觉中惊醒。

从宽敞明亮的家搬到这套中心城区的蜗居,是陈容的主意。为了女儿小雪能上市重点而不仅仅是区重点校,她跟全家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其间经历了和丈夫的漫长冷战,并舍弃了守着婆婆妈妈热炕头的便利。当然,还有清光了的银行户头和整体略微下滑的生活水准。

因为厨房太小,陈容早先那些家当没法完全铺排开来。她用剩下的半个面包做了简单的煎蛋吐司,热了牛奶。端进客厅的时候她发现周曜正准备出门,他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淡蓝色的衬衣。

陈容的心一软,不过瞬间的工夫,就转到了女儿今天要带的酸奶和草莓上。酸奶是自制的,加蜂蜜,两勺。早市上买的小草莓,不大,却个顶个儿的新鲜清甜。

顾此难免就失彼,可中国人过日子不就是过孩子吗?她的爸妈和他的爸妈,甚至爸妈的爸妈,不都是为着孩子就混过这么一辈子么?虽然女人都喜欢罗曼蒂克,但陈容分得很清,剧集里温良贤淑的妻子等在门口,抚平丈夫熨烫笔挺的衬衫上莫须有的褶痕,正正领带再来个早安吻的情景,固然令她感动得一塌糊涂,但毫不影响她转过头来,对周曜说:“晚上早点回来,别喝多了啊!”而等待她的必然也是一句头也不回的:“嗯,知道了。”比公文还精简,一句废话也没有。这样的婚姻,平淡到令人心安,而夫妻俩吝于对对方表达的爱,都土豪样地挥洒在了女儿小雪身上。

如此丰沛的爱的浇灌,难得小雪可爱而不骄纵,愈发使陈容笃信自己一切孩子第一的指导思想的正确,连带着也就不觉得让刚享受退休生活的陈爸陈妈两地分居有什么不妥。工作永远像快放的电影一般,越到下班越有数不清的电话和邮件要接,而放学的钟点儿却是雷打不动的。虽然也有小饭桌,但无论陈容还是陈妈都舍不得。在学校拘了一天的孩子需要释放,喝水吃水果乃头等人生大事,远比人民币汇率上涨、中国人民远赴日本采购马桶圈等时事要闻重要得多。而比起孩子,男人们算什么呢?

所以每周有五天陈妈都在女儿家鞠躬尽瘁,周末则回自己家休养生息,接着下一轮的死而后已。家务和孩子使女人们永远处于焦虑中,各种培训班的拉扯,精细喂养和严格要求让她们对自己百上加斤,不堪重荷,并在无休止的唠唠叨叨中最终释放。而被唠叨的主要对象——男人们对待唠叨的应激方式也不尽相同,像陈爸就是阳奉阴违的鸳鸯蝴蝶派,“嗯,好,听你的,没问题”,每个精疲力竭的周末等待陈妈归来的依旧是脏乱的房间。而大部分时间秉承着沉默是金的周曜不发则已,开口便是小李飞刀式的一击则中:“以后千万不能让小雪像你这样!”

陈容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

像你这样,究竟是怎样呢?小李飞刀的深准就在于他什么也没说,却比什么都说还让你疼,简直痛入骨髓。这种痛迅速转化为直抵脑门的怒火,陈容哼了一声,反唇相讥道:“当然不能让小雪像我一样,傻得就嫁给了你!”

打蛇当打七寸,周曜的反应仿佛被人迎面扇了一个耳光,几乎要蹦起脚来。陈容就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虽然她同样的模糊隐晦,虽然人人皆有自尊,但男人的自尊怕更凛然不可侵犯些。

这一场架吵下来彼此都有些伤筋动骨。

陈容烦躁地把头发往耳后抿了抿,她今天特地请了半天的假,却发现应该周一准时上岗的陈妈没来。

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陈妈一听到女儿的声音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容容,你爸他——”

陈容的心提到嗓子眼儿,斜对着的穿衣镜里是一个脸色苍白面容颓败的女人,唇角的讥诮不屑尚没有完全消退,眼中已漫上了惊惶。“我爸他怎么了?”她听到自己急可可地问。

陈妈却又哭了起来,那声音并不大,听起来却像声嘶力竭的一记深号:“你爸他,出轨了!”

陈容的心放下来,倏忽又提起,有口气憋在胸口那里,像雾霾天里的不吐不快。

她原本以为,当婚姻的年头已过了年岁的半数,当夫妻两人彼此如左手熟稔着右手,那些日子里的磕磕绊绊还算什么呢?陈爸一抬眼眉,陈妈就知道他今天想吃街角那家“真素诚”的锅巴菜,要多加香菜和辣糊,就俩窝头,再来个喷香的茶蛋。而陈妈一喜上眉梢,陈爸就知道某家保健品销售员的钱包又进账了,从“深海是一家”的螺旋藻鱼油,到“相煎何太急”的蜂胶蜂王浆,最近是着了魔的减肥圣品某宝莱,真是铁打的“被忽悠”,流水的“冤枉钱”。

夕阳并不是无限美好,它夹杂在早晚相对断断续续的吵架拌嘴里,就像被岁月锻造得无限贴合的一对锁钥,突然在阴雨天里涩绊地开不了门。所以当带孩子这一重任空降于陈妈的时候,她几乎是兴高采烈地回归了熟悉的角色。而生活这出剧本里,陈爸从来是那可有可无的配角,只能留守。

只是没料到,这留守竟守不住太平。

“其实没什么,就是闲着没事,给一个老同学打了几个电话。”陈爸向女儿解释,神情困顿中带些委屈。

“老同学,还是女同学?”陈妈声泪俱下,“我去带孩子累死累活的,你在家享清闲倒寂寞了?就是打打电话,那怎么不见你打给容容打给我呢?”

陈爸的脸憋得通红,一言不发。他打电话的时机永远不对,她们总是在忙,以至于无法拨冗三分钟以上的通话时间。而老同学——陈妈口中的旧情人,中年丧偶,唯一的儿子又在国外,彼此也就同病相怜地聊聊天以排遣时间。

陈妈从来不懂得见好就收:“你打给谁了?倒是接着说啊!”

陈容也看向陈爸。妻女的目光让陈爸觉得颜面尽失,忽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欲望,他猛地站起来:“是,我打给老同学了。每天都打,早中晚各一个,就这话还说不够呢。你要觉得这算出轨,我们就离婚!”

房间里忽然静了下来。陈妈惊恸的哭声里,陈容感到头疼欲裂。这原本是件小事,可也许被忽略的类似小事积疴已久,就变成一件足以将生活推离正常轨道的大事。

这一场兴师问罪的结果,就是拉开了漫长的冷战。本来按照惯例,不出一周,陈爸就会先低头——毕竟小到换洗衣物的收纳和穿搭,大到电卡水卡和工资存折都放在哪里,没有陈妈的打点他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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