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聪

一件小事（外四篇）

◎李明聪

有件小事，虽然过去好些年了，但至今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这么多年来，在这件小事的影响下，我做了很多类似的小事。一直以来，都让我倍感欣慰。

大学毕业后，因为没有“背景”，我被分配到县里一家集体企业工作。不到两年，单位就倒闭了。后来，通过考试，我凭借自己的实力，进了交通部门，被分配到乡镇交管站从事交通规费征收工作，天天同司机同老百姓打交道。记得有一次，一台跑营运的三轮摩托车因为没有交养路费被我们查扣了。开车的司机是一位残疾人，穿着破旧，走路一拐一拐的，甚是可怜。他告诉我，他的双脚是年轻时上山砍树，不小心被树压断的，还好，他的命保住了，他的一个同伴，在那次事故中当场毙命。自从双脚残疾后，他就再也做不得重活，加上老婆也体弱多病，一直以来，经济拮据，生活相当困难，一个月都吃不上一次肉。他有一儿一女两个小孩。大女儿16岁了，在学校成绩很好，人也乖巧懂事，虽然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县重点高中，但因为家里无力承担读书的费用，所以只好弃学打工去了。儿子10岁，还在读小学。为了生计，他想尽办法，不知讲了多少好话，让村里做担保，才在信用社贷款买了一台三轮摩托车，希望挣点钱，养家糊口，他边说边把残疾证递给我们看。

他一再声明，自己是没有钱的，只有想办法去借，看能否借到一些。过了三天，他找到我们，说只借到400元，还差100元，看能“照顾”一下么？我们告诉他，不行，要500元才能放车。他数钱的时候，手脚颤抖，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于是我悄悄把他叫到一边，问他还有办法借到钱不？他说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就这些了，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还说，为了省钱，他舍不得坐车，一天都没有吃饭了，饿着肚子走了六十多里路，才来到我们交管站。望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和一叠叠凑起来的元票、角票和分票，我的心在滴血，在颤抖。我终于做出一个“重大决定”，为他垫付100元的养路费。当然，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一个同事。要知道，那时候我一个月的工资才100多元。我把养路费票据开好后，又带他到餐饮店，请他吃了一个快餐。他千恩万谢，一个劲地感激道：“你真是一个大好人啊！这100元钱算我借你的，有了我一定还上，你放心。真是太谢谢你了。”看着他高兴地开车离去，我叮嘱他：“钱的事，你放心，有就还，没有就算了。以后只希望你把车开好，多挣钱。”当然，垫付的100元钱，即便他还我，我也是不会要的，只是为了不伤他的自尊心，我才这样说。

我在乡里只呆了一年，第二年就进了城。后来听同事讲，有个人曾到交管站找过我几次，说是还钱。我告诉同事，下次碰到他，就说我调走了，联系不上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常想，不知他的女儿是否嫁了一个好人家，不知他儿子是否考上了大学，他的家庭是否衣食无忧了。那样的话，就是最令我欣慰的了。

其实，我们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有无助和困难的时候，能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帮助一个人走出困境，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举手之劳

我上班的地点在城郊一个叫杉木坳的小地方，离城区五公里，是原公路收费站的办公楼，共有三个单位在楼里办公。一天下午临下班时，楼上乱哄哄的，传来很大的吵闹声，我禁不住走出办公室在楼道看“热闹”，通过询问同事和听他们之间的对骂声，基本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有几个人到楼上单位办事，手续齐全，但有几个证件要复印存档，而他们没有复印好。工作人员对他们说，你们必须把证件复印好了才能办理。而此时已是下午五点钟，离下班不足半小时，如果到城里复印，来回一趟，肯定赶不上时间。于是，办事的人对工作人员说：“你们办公室都有复印机，帮忙印一下，行行好！”

“不行！我们是不负责复印的，我们只负责办事，手续齐全就办，手续不齐全就不办。再说复印要成本，我们单位负担不起。”工作人员斩钉截铁地回答?说。

“我们家离城里90多公里，今天好不容易上来一趟，如果今天办不好，会很麻烦，希望你们做个好事，行行好，给复印一下，我给几块钱的复印费都行。”办事人员多次恳求道。

“多讲没用，不行就是不行。我不管，你们复印好了再来。”

“你们单位每个办公室都有复印机，我们问了五个办公室，都爱理不理的，都不肯复印，这是为何？你们是怎么为老百姓办事的，还说什么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就这个态度。我要去告你们！”一个人来了火，忍不住同工作人员吵了起来。

“你想告，告去，我还怕了！不印就是不印。”工作人员态度坚决。

……

吵闹声、劝解声，嚷嚷了好一阵子，但就是没有一个人肯帮忙复印，最后三个办事的人全都无奈地下了楼。

看到他们气愤而无助的样子，我立即向他们招手：“我办公室有复印机，我帮你们复印一下。”

三个办事的人喜出望外，立刻跟我进了办公室。我给他们一一印好后，他们硬拿出五元钱，要给复印费，我推辞不要。

“一共就复印了三张，这么小的事，就不收钱了，再说复印机也是公家的，没事。你们赶快上去办事，要不然马上就下班了。”我催促他们办事要紧。

“那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一个好人，大大的好人啊！”办事人员千恩万谢地感激道。

办完事后，他们三人还特意到我办公室致谢，说：“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好麻烦。真是太谢谢了！”

“他们工作人员可能有规定，有难处，你们也要谅解。办成了事就好，你们也不要太计较。”我安慰道。

看到他们欣喜而满意地离去，我非常欣慰。但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帮助一个人，举手之劳的事，却总有那么多人不愿意去做，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

这件事大概过去三个月的样子，有一天，我在街上漫步，忽然一辆小车停在我的面前，问：“领导，到哪儿去？我送你。”

我看了下司机，不认识，我有点迷糊了，忙问：“你是谁？我在散步呢，不坐车。谢了！”

“不认识我了，那次在收费站办公楼办事，你帮了我的忙，给我们复印了证件，你忘了？”

经他提醒，我想起了这事。忙笑道：“小事一桩，我早就忘了，你不必记在心上。”

“这怎么就忘呢？我以后也会像你一样去帮助别人，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好，真是太谢谢你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暖盈盈的，为自己当初的举动感到自豪。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是啊，很多时候，我们帮助别人，其实并不需要付出多少力，拿出多少钱，往往就是举手之劳而已。但不经意的一次小小善举，留给别人的，或许是永恒的感恩和效仿。

帮助别人，快乐自己，这等好事，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永远的追求

一个冬日的早晨，上班途中，我到一个包子铺买早餐，铺子前有一位老妇人，带着三个小孩，也正在买包子。老妇人大概六十多岁的样子，三个小孩大的七八岁，小的二三岁。老妇人手里捏着几张一元的钞票，正在问包子馒头的价钱。

“我要三个大肉馅包子。”我对服务员说道。

服务员包好后正准备递给我，一小孩倏地抢了过去，攥在怀里。老妇人见状，一边大声呵斥，一边拍打小孩的小手，要小孩把包子拿出来。但小孩任凭打骂，就是不肯松手。很显然，小孩是饿了，非常想吃这几个包子。看到老妇人焦急的样子和小孩求助的眼神，我不由分说地拉住老妇人的手，劝她不要打骂小孩。

“也就三元钱，我给了，让小孩吃吧。”我笑着恳求老妇人。

听我这么说，老妇人连说谢谢。

“小孩子不懂事，希望你们别见怪。”她边说边微笑着狠狠捏了一下小孩的耳朵，可能下手太重，小孩禁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不要这样，小孩子嘛，哪能不爱吃！”我买好包子，边劝说边转身离去。

背后不时传来老妇人的说话声：“不许哭，以后再这样就打断你的手。”“给我拿六个五毛钱的馒头，给你姐姐和弟弟也吃一个肉包子……”

不知怎的，刚才的场景，让我忽然想到了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名句。

我们每个人都在拼命地追求财富、地位和名誉，何时真正让生活在这个世上所有人衣食无忧，我想，这或许是人类最伟大的事业和最辉煌的壮举，也应该成为我们每一个人“永远的追求”。

一碗爱心面

前不久的一天晚上，我带小儿到街上玩耍，大概玩到晚上10点钟的样子，也许是累了、饿了，小孩吵着要吃夜宵。于是，我带他来到一个夜宵摊上。因为还不是深夜，所以吃夜宵的人不是很多，摆有三张方桌和十几个凳子的小摊前，仅有一个人在吃东西。我帮小孩叫了一碗面条，不一会儿，面就上来了。小孩正在吃面时，不知何时从桌边冒出一个满脸污垢的乞讨者。他在地上爬着，手臂弓着向前，一只手拿着一个行乞用的碗，两只脚并排地向后蹬。很显然，他不会走路，是个残疾人。只见他大声向摊主问道：“老板娘，面条多少钱一碗？”摊主看了一眼爬在地上的乞讨者，神情淡然，笑道：“5元一碗，对你就优惠一点，收4元吧！”

“好，谢谢你！你就给我下碗面条吧，我只是吃了早饭，快点，好饿。”乞讨者说话流利，颇有礼貌。

乞讨者的出现，引来了好些看热闹的人。我仔细瞧了几眼，发现他全身脏兮兮的，双脚已严重萎缩变形，上身非常瘦小，只有头看起来还算正常，年龄大概四十来岁。

不一会儿，面条就煮好了，摊主把碗放到他面前的地上，并给他倒了一杯凉茶。残疾人一只手弯着按在地上，一只手拿着筷子，非常麻利地把面条送进嘴里，也许是饿了，也许是面条口味好，他吃得津津有味。

旁边一个老妇人问他：“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因为小时候生病，家里穷，没有及时治疗就成这样了。”残疾人边吃边应道。

“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一个奶奶，八十多岁，靠我乞讨来维持生计。”

“每天乞讨的收入还可以么？”

“一般二三十元一天，多的也有七八十元的。”

“天天都出来吗？”

“只要不生病，天天早上七点钟从家里出来，一路爬着乞讨，晚上10点钟以后才爬回去。”

“辛苦吗？”

“当然辛苦了！不过还好，现在好心人多，不然我早就饿死了。”

……

老妇人与乞讨者的一问一答，让我对眼前这位残疾人也有了更多的了解。其实，在我看来，乞讨者现在很多，见得多了，很多人也许就麻木了。特别是电视、报纸上时常有乞讨者靠乞讨骗钱致富的报道，更让好些人有了防止“上当受骗”的警惕。所以现在主动对乞讨者施舍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像这位乞讨者每天还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施舍，还是不错的。当然，我相信他绝对不是一个骗子。

小儿吃完面条结账时，我对着残疾人扬了扬手，笑着对摊主说：“把他的面条钱也一起结了吧！”听我这么说，残疾人略显惊讶，马上谢道：“太谢谢了！你真是一个好心人！”

当然，我知道，区区一碗面钱，是帮不了残疾人什么忙的。不过，我终究还是为自己的举止感到欣慰。

回家的路上，我对小儿说：“今天晚上，我们奉献了一碗爱心面，记住，帮助一个人，有时并不一定要你付出多少，关键是要有一颗爱心。”

听到我的话，小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当然，我做这事的时候，儿子不会知道，我是存有一点“行为示范”的私心的。真正的善举，在我看来，是不会主动示人的。

伸出你的手

在一个寒气凛人的冬日早晨，我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拖着一辆满载煤球的板车，艰难地行进在坡道上。

中年男人个头矮小，穿着破旧，衣服上满是煤灰和尘土。他身体呈九十度向前倾，肩上挂着拖车的皮带，两手握住板车的两个拖把，由于用力过猛，皮带拉得笔挺。很显然，他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力了。无奈板车太重，加上又是上坡，他试了好几次，板车前进一点点，但马上又后退得更多。无奈之际，他只好用板车的后刹触地，原地停下。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东张西望，试图寻求熟人或是同伴能帮他一把。可是等了好一阵，也没有遇到一个熟人。休息一会儿后，他试图再次起身前行，可用尽了全力，板车始终前进不了半步。

周围来回过路的人很多，偶尔也有人斜视几眼，但更多的却是视而不见。我在路旁观察了好一会儿，始终未见有人前往帮忙。中年男人似乎绝望了，但除了继续等待，他别无他法。

看到他孤立无援的样子，我不忍心让他再继续等下去。于是，我径直朝他走去，说：“兄弟，我帮你推一把！”

中年男人望了我一眼，略显意外和惊讶：“那怎么好意思，板车这么脏，会把你的手和衣服弄脏的。”

“没事，到时洗一下就好，走吧！”我把手放在板车后面的档板上。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其实是多么希望有人能够帮他一把。

“那就太谢谢了！”他边说边拖起板车来。等他使上力，我顺势一推，板车就稳稳地向前挪动了，接下来速度越来越快，几分钟就上完了坡。

之后，他停下板车，回过头来连声谢道：“真是太谢谢了！要不是你，今天我不知要等多久才能拖上这个坡，你真是一个大好人啊！”看得出，他对我是多么的感激，好像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一般。

“没事，不用客气！这不，推了几下板车，我现在身子都热乎了。下次，不要拖太多，身子要紧！赶快送煤球去吧！”我连忙回道。

“好，好！”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地应道。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开心地笑了。

其实，在整个推车的过程中，我并没有使出多少力，我只是顺势推了一把而已。想不到一个小小的举动，竟然帮助他走出了困境，我倍感欣慰。而且，由于推板车，我也明显感到全身热气沸腾，身子暖和了许多，心情也畅快了许多。俗语说，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在生活中，每个人都会遇到困难，当别人身处困境时，很多人都是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表现出一种冷漠的心态。在我看来，其实大可不必。很多时候，我们帮助人，并不一定要你使出多少力，拿出多少钱，有时，伸出一只手就够了。

是啊，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助人其实就是助己。伸出你的手，在给别人带来一片晴空的同时，也许我们会不知不觉间得到整个天空。

（责任编辑 刘月娇）

作者简介：李明聪，又名李明葱，中国散文学会、中国诗歌学会、湖南省作协会员，已出版《漂浮的云》《绿洲心海》《绿洲霞光》《绿洲星火》《迟缓的脚步》《李明聪文集》等作品集6部,作品刊于《散文选刊》《山东文学》《小说月刊》《星星》诗刊、《中外故事》等国内外500多家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