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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碑

2015-10-27张宝华

参花(下) 2015年2期
关键词:黑虎黑影儿媳妇

◎张宝华

狗碑

◎张宝华

宋老汉的老伴三年前就去世了。

老伴临终之前,她是久久闭不上眼睛,就那么可怜巴嚓地望着宋老汉。宋老汉强忍哽咽,把耳朵贴近老伴的嘴跟前,等待着老伴要说些什么。许久,老伴断断续续地开了口,今、今后、你就、就得跟“黑虎”过、过了……老伴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要、你要好好待黑虎,你看到黑虎就等于看到、看到我了……

牛犊子一样健壮的大黑狗黑虎是宋老汉和老伴几年前上山刨药材捡到的流浪狗,那时黑虎还是一只刚刚能找食的小狗崽,老伴把它抱回家精心喂养着,比自己的亲儿子还亲。老两口吃什么它吃什么,老两口上哪它跟着上哪,老两口在炕上睡觉,黑虎就趴在他们的头前处跟着睡。等黑虎长大了,老两口开始训练它为老两口做事;先训练它看住猪槽子,不让别人家的猪来抢食吃;鸡下蛋了,它能一只只叼到篮子里;老两口从炕上要下地,鞋子够不着了,黑虎能一只只给叼到跟前……黑虎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老伴的坟头高高地隆起,宋老汉和城里的儿子儿媳给老伴慢慢地培土,黑虎就在坟跟前呆呆地站立着,眼里充满了泪水。儿子儿媳始终怪怪地瞅着黑虎,尽量躲得远远的,尤其儿媳妇一看到黑虎的眼睛就浑身发抖。不知怎么回事,儿媳妇极度厌恶黑虎,儿子呢,也跟着厌恶黑虎。下山的时候,儿媳妇回头瞅瞅跟在后面的黑虎跟儿子说,你敢不敢打它一下?那有什么,儿子转过身就要踢黑虎。住手!你敢踢它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儿子僵住了,瞅瞅老爹瞅瞅媳妇。老爹领着黑虎下山了,儿媳妇捂着嘴地笑了,你呀你呀你啥也不是啊,你在你爹眼里还不如一条狗呢。

父子俩在山上的不快,毕竟是小插曲。饭桌上,宋老汉给儿子儿媳分别夹了菜;儿子儿媳一起给宋老汉斟了酒……儿子最后一次央求老爹,爹,跟我回城里住吧。宋老汉也最后一次回答儿子,如果能把黑虎带上我就跟你回城里。爹,我知道你孤单,可我那200多平米的大房子是要啥有啥啊,你弄个狗在屋里那成啥了?宋老汉依然摇摇头,我必须和黑虎在一起,除非我的黑虎死了。这可是你说的啊,你的黑虎死了就跟我回城里呗?宋老汉呀的一下捂了嘴,知道自己失言了,他摸了摸黑虎的脊梁喃喃地自言自语,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宋老汉的儿子儿媳气哼哼地坐上小汽车,一溜烟回城里了。

深夜,一辆小汽车悄悄停在村口,一个黑影悄悄摸进了宋老汉的家。大夏天的,这个黑影穿了厚厚的棉衣,胳膊上还裹着大蚕蛹一样的布条条。手上攥了根木棒子,不太高的院墙,黑影翻墙而进。院子里有响动,黑虎在宋老汉还在酣睡的时候就冲出了房门。这个黑影抡棒子就打,黑虎毫不畏惧,把这个黑影咬得是爹一声妈一声地怪叫。可是,黑虎咬来咬去,只撕咬开了黑影身上的棉衣和胳膊上的布条条,根本没咬伤黑影的身体,这个黑影是越打越起劲。黑虎牙出了血,脑袋和身体都被打伤了。当黑虎最后使出浑身的力气扑向黑影时,黑影的棒子重重地落在了黑虎的头上,黑虎倒下了,黑影翻身跳出院子,跑向小汽车,发动引擎一溜烟隐没了。宋老汉醒了,一摸身旁的黑虎,没有!宋老汉披上衣服来到院子里一看,黑虎倒在血泊中已经闭上了眼睛。宋老汉跪在地上慢慢给黑虎擦头上的血,把黑虎抱在怀里一直坐到天明。

宋老汉老伴的坟跟前,又多了一座小坟头,小坟头前面也竖起了一个墓碑:我的朋友黑虎之墓。宋老汉跪在两座坟之间,刚要起身离开,后面就有了汽车的引擎声,宋老汉的儿子钻出汽车抖抖地站到宋老汉的身后,爹……跟、跟我回城里吧……宋老汉慢慢转了身,眼睛瞪得大大的,冲上前狠狠地搧了儿子一巴掌,你给老子滚——滚——

一只流浪猫

大雪覆盖了整座边陲小城。

昏黄的路灯下,一只瘸腿流浪猫躬着身子在雪花中瑟瑟发抖。行人走过,有的看它一眼有的甚至不去看它。我敢保证,不过半小时这只流浪猫一定会被冻死,再也看不下去它的凄悲与无助,我决定把它抱回家。

我把这只很脏的瘸腿流浪猫放在了我和妻的卧室的一只鞋盒子里,它一动不动跟没了气息一样,试试它的鼻翼,它还活着。妻的脸色很不好看:“这是一只病猫,会有细菌的。”“没事我不接触它,我给它恢复恢复体力就放了它。”我瞅了瞅妻子那张越发难看的脸。深夜,鞋盒子里的流浪猫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咪叫起来,觉轻的妻子生气了,扔出去!如果不扔出去我到女儿的房间去睡!我下了床,悄悄走到鞋盒子跟前给它加盖了一条枕巾,轻轻抚摸了流浪猫一会儿,它又睡去了。妻子见我不但没把流浪猫扔出去,还给它加盖了一条枕巾。妻子真的来气了,她抱上自己的被子气呼呼地进了女儿的房间。流浪猫暂时停止了咪叫,我渐入梦乡。过了一会儿,流浪猫可能暖和过了身子竟然爬出了鞋盒子,又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叫了起来,而且比刚开始大了好几倍。妻子女儿双双进了我的房间,她们娘俩交替质问我:“这猫没完没了地叫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是啊爸,我明天还要考试呢。”看看表,已是后半夜三点了,再过三四个小时就要天亮了,天亮了什么都好说,我先把它放到楼道缓台上吧,没有办法。

我又找来一只很大的纸箱子,把流浪猫放进去,又找来一个棉垫盖在上面,挺暖和的,怎么的也能挺到天亮。装着熟睡的流浪猫的纸箱我给放到了楼道缓台上,但愿它暖暖地睡在这里,千万别跑出去。

天亮了,我去看纸箱里的流浪猫,但见纸箱翻倒棉垫甩出很远流浪猫却不见了。从六楼缓台一直找到一楼缓台,没有流浪猫的影子,哪去了呢?猛然我看见楼道单元门虚掩了一条缝,它跑出去了。找遍了整个楼区也没找到流浪猫,它可能被哪个好心人给收留了,没准儿哪位仁慈的大娘正给它做小棉衣哩,我带着虚幻的想象怅然若失地往家走,可是走到一楼台阶上时,我突然看见一楼阳台下有一个硬硬的小动物的躯体——流浪猫!我抚去流浪猫身上的积雪,把它搂在怀里想把它“暖”回这个世界,可是这只流浪猫再也没有醒来。

我从流浪猫那大大的眼睛里看到了世间无限的恐惧。

(责任编辑 吴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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