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赊账

2015-10-26江月卫

湖南文学 2015年10期
关键词:卖肉天井养殖场

江月卫

听到猪场里几声猪叫,饲养员立马从休息间赶过来,发现周仁已将一头两百多斤的肥猪杀死了。饲养员有些不高兴,说杀猪也要通知她一声。周仁说,我到你这杀了两年多了,哪次不是杀了称笼水,通不通知还不是以最后过秤为准。

饲养员说,不是那个意思,是老板讲不能再赊账给你了。

周仁说,也不是我想欠你们的,只是老百姓买了肉没付我的钱,这是三角债。

饲养员说,我晓得是老百姓欠你的,可是我们老板这么交代了,我这个打工的有什么办法?

杀一头猪也就有个百把块钱的赚头,从理论上讲,周仁一个月应该有三千块钱的收入。实际并不是这样,有时一天卖不完一头猪,有时一头猪赚不到一百元。但无论怎样,一个月两千多块钱的收入还是有的。对于周仁这个六十多岁的瘸子已经很不错了,就在家门口摆摊,还能照顾因患尿毒症每星期要到县医院透析一次的妻子,比起那些抛妻弃子外出打工的来说,他应该知足了。

周仁以前是一家家上老百姓的门去收猪,现在都去打工了,没有几个老百姓在家喂猪,即使喂的也只有个别卖,大部分是自家用来过年基本上不卖。眼看周仁就要失业了,城里却来了一个老板在天井寨投资开办“万头生猪养殖场”。像周仁这种零散户来买,养殖场本来是不卖的。养殖场的老板为了照顾本村屠户的面子,才给周仁网开一面。如今提出不再赊账,周仁自然是不敢轻视。得罪了养殖场,还莫说赊账,即使是付现钱人家也不卖给你,这不断了自己的财路?

周仁在肉摊挂秤那地方挂上一个纸牌,他亲自用毛笔写上“薄利经营,概不赊账”,在后面还重叠着三个感叹号。那纸牌是矿泉水纸箱子的一个面,每次有人来买肉他取秤时都故意掀动一下纸牌,意思是提醒来买肉的。

“薄利经营,概不赊账”这句广告语是周仁抄袭别人的,如果按他遇到的实际情况写上“因为猪不能赊账,所以肉也不能赊账”,大家可能还会理解配合,说到“薄利经营”,大家就有些不在意了,现在卖东西的,哪个不是说自己薄利经营?因此,大家对周仁挂出来的牌子就有些视而不见。

不吃肉,大人还好办,那细家伙隔了几天就吵着要吃嘎嘎,说天天吃鸡蛋,吃得口都臭鸡屎了。天井寨的小孩子把肉叫嘎嘎。菊花嫂心想,孙崽们说的也有道理,虽然是正宗的土鸡蛋啊,但天天吃也腻。但为了孙崽孙女只得硬着头皮去求周仁。这年头当长辈的再有钱穿得再花哨,为了晚辈们的事也得低三下四去求人。其实,对于周仁来说也不存在求,又不是不付你钱,只是付得迟点。

菊花嫂一边拿过肉一边说,记着,下次一起付。见大家都不理解,周仁苦着脸说,记账记账,一个两个记账,老子本子就记烂了好几本了……心想又不是给你讨,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菊花嫂将称好的肉往案板上一丢,一只手抱起孙崽,一只手牵着孙女,气冲冲的就要走。孙女歪着屁股不肯走,菊花嫂用力扯了一下,孙女“哇”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吵着要吃嘎嘎。菊花嫂骂道,吃吃吃,不吃肉就死啦!不就是几块臭猪肉吗……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

正来赊肉的牛高拍周仁的马屁对在场的人说,我有摩托车,明天帮你们去取钱,只要你们把密码告诉我就行了。

谁又愿意将存折或者银行卡交给一个游手好闲的痞子。这是一个不实际的问题,但经牛高这么一说,现场的气氛就有些轻松起来。

有人劝道,既然两个小家伙喊起要吃嘎嘎就拿点去嘛!

有人当起了和事佬说,拿去,拿去,账记到我的头上,不过就十几块钱!这话听起来就是舒服,其实是不会真的把账记到他头上的。

菊花嫂有些不情愿地拿起肉,周仁也板起脸翻开账簿,一边说一边记:一斤三两,一十五块六。

崽和媳妇们在外面打工,心都惦着守在天井寨的老父老母,更惦记着他们的孩子。唯一能够体现他们孝心的就是每个月把挣得的钱往这边的银行里汇。然后就打电话嘱咐:莫舍不得,要多买点好吃的咧———

老父老母在家里揣着银行卡,就像揣着儿子儿媳的孝心,揣着对今后美好日子的希望。心里暖暖的,就更加忠实于自己的职责,更加尽心尽力地照料好孙崽孙女:两三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尽量弄好的吃,不能再像自己当年大集体时照顾孩子们那样,干一把湿一把饱一餐饿一餐了!

周仁在村口的肉摊子便应运而生了。瘸子周仁骑着一辆烂摩托早出晚归杀猪到乡里的市场卖,现在摆在村口照样有人买,何乐而不为呢?只是在自家村口卖肉,赊账的事是避免不了的。周仁又觉得,无所谓啦,都左邻右舍的,哪家的家底子怎么样心中都有数,家家都有人在外面打工挣钱,这点肉钱还是付得起的,“慢钱得用慢马得骑”,不急!不急!

周仁在村口卖肉,时间一久,把赊账赊成了一种时尚,那些付了钱的反而觉得亏了,使得那些有钱的也故意不付。更让周仁气愤的是,明明是来赊账,个个还神气十足,卵大皮粗的,像是周仁欠他们似的。

我孙崽喜欢吃,给我往腰方上砍!莫舍不得,不会少你的钱!

周仁,怕不给你钱是啵,秤称好点嘛!我只是没空上县里的银行取……说完还会将存折本拿出来在周仁眼前晃一晃,又说,你看到了啵!有钱吧!

都卵蛋边几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会少你的钱?

……

在村子里开麻将馆的单身佬东求一个月不到就赊了三十多斤腿子肉。可转眼三个月过去了,还不见东求来付钱,周仁就有些急了,想上门去讨账,可是村子里哪个不欠账,怎么好意思去问他一个人的呢?不能瞧不起单身佬吧。正在这时,东求来了,指着案板上的排骨数了五根说,从这里砍下去!

周仁一边称秤一边说,七十块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东求还要求周仁将排骨剁碎。

周仁见东求没有付钱的意思,在递肉给东求时开口要了账:你还欠得有我的钱咧!

东求很无所谓地说道,对对对,连这次的一起记着。那些狗日的也欠得有我的,等下次一起付给你。见周仁不说话,东求自个儿又说,都是那些打麻将的在吃,我一个人吃得好多?说完,东求又在周仁耳边轻轻说道,今天有点急,他们给介绍个女的———没等周仁回答,东求的背影早离开肉摊子往家走了。

就这天下午东求出事了。他坐村里的三轮车和介绍人去相亲,在路上翻了车,东求和那介绍人还有那司机都死了。东求欠周仁的账自然是没人替他付了。更可气的是,在东求死的那天晚上,一只老鼠钻进周仁放账簿的布口袋里呆了一夜,看着账簿被老鼠咬成的一堆碎纸片,周仁老婆喊爹叫娘:这不是纸片啊,这是钱咧———好在天井寨的人讲良心,拿出自家记的那个账簿要周仁一一抄回去,那些默记在心头的也回忆给周仁听。周仁两口子一边抄记一边在起疑心,想着是买家记的数字是不是黑了一些。还是一片一片将碎纸片合上,比考古发掘还认真,合到后半夜才将记有牛高欠账的碎纸片合上,发现一分不少,这才放心。在周仁他俩看来,牛高是天井寨最痞的一个。牛高都讲了老实话,别人肯定也都讲了。其实,在天井寨记账也就是个形式,账簿都在大家的心里。

遭遇了东求这事件,加之账簿被老鼠造访后,周仁心一横将砍刀往案板上一砍,砍刀就“生”在了案板上:从今以后不再赊账!

这年头真是有理说不清。周仁不肯赊账,反而被村民们收拾了一餐:东求是单身,我们也是单身?我们可是有崽有孙的人,还付不起你那几个肉钱……在周仁那赊账的人多,周仁说不过他们,使得在周仁那赊账的反而占了上风,周仁最后只得妥协。

让周仁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此后赊账之风却越来越严重。因为,东求翻车后,县里下来整顿,跑乡里的唯一交通工具———三轮车停运了。没了车去乡里,去银行取钱就更不方便了。崽女们汇钱回来总是汇到银行的账上,银行只有县城才有,乡里只有信用社。去一趟乡里都难更莫说去县城了。即便是大家一起租一辆车跑一趟县城,也不可能一次取几千块钱的现金放在家里,万一哪个起了歹心还莫说钱连命都难保咧!周仁又自我安慰,反正老子赚了你们的钱,你们要赊就赊吧,怎么说我都是赢家!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周仁手头的那点活钱就这样全部绞到了猪肉身上,因为养殖场不是给他开玩笑的,那里讲不赊账就是不赊账的。加之每个星期他老婆要到县医院去透析一次。哪有不要花销的?周仁手边真的是没钱了,连老婆每周去透析都要事先和赊了账的说好,要他们陪着上县城,既可去取钱又能给老婆做个伴。

周仁没钱买猪打算停几天卖肉。正在这天,菊花嫂的孙崽发高烧到县医院住了一个星期院回来,她顺带从银行里取了些钱回来和周仁结账。这一结账,周仁发现赊账还存在一个重大问题。

虽然菊花嫂只上过扫盲班,但那几个阿拉伯数字还会写,每次她从周仁这赊肉回去,便用火炭子记在板壁上,几月几日几斤几两几元几角,可菊花嫂记的和周仁记的不一致。菊花嫂记的多了,而周仁记的少了。这就是天井寨人的实诚,心直口快的菊花嫂肚子里藏不得货,开口就问是欠你一千二百零八对啵?如果遇上那些狡猾的或者心中有小九九的会说,你算算我欠你多少钱。如果数字比自己算的大便要逐一核对,如果遇上菊花嫂这样数字比自己算的小,一般就会阴在肚子里不作声。

菊花嫂最后以周仁记的为准结了账。幸好是周仁记的比菊花嫂的数字少,如果记的比菊花嫂的多,菊花嫂肯不肯付钱?自家记的账簿又不能作为证据上法庭。这事还是在周仁心中留下了阴影,他老想着是不是自己有时忙起来忘记了记账……

现在周仁遇到的更大问题还在于赊不到猪,自家也没钱垫出去买,真的只得停业了。

今天怎么没看到周仁来卖肉,是不是他老婆病情加重了?

她老婆尿毒症不换肾的话,只要按时做了透析应该没有问题的。听说是赊账的太多了,他没钱买猪了!

……

一位退休老干部来到村口没见周仁卖肉,开口就骂起来:他妈的,不就卖点肉吗?有什么了不起,还扳翘,有钱我就不相信买不到肉!牛高用你的摩托拉我到街上去……娘卖逼的,这世道还讲什么远亲不如近邻?

牛高还是一副死猪不怕热水烫的样子,说,我拉你去可以,莫讲活路钱,油钱你还得出吧!

听牛高这么一说,已坐上了牛高摩托后坐的退休老干部又下来了,对现场的人说你们赊的账也要逐步付给人家,赊得人家肉摊子都垮了……老干部的话还引得大家呵呵地笑。

见大家笑,菊花嫂开腔了:你们这些死短命的,有钱也不付,害得我家孙崽也没得肉吃,我是昨天才和周仁结清了账的哦!菊花嫂这下没忘记宣传自己,故意大着声音说话。如果她还欠着钱肯定是猫声猫气不做声。

一位头发染黄了的年轻人说,有钱就任性,人家爱卖就卖,不卖又咋地?这年轻人是才从外面打工回来的。

又欠得他几个钱?反正少不得他的!何必有生意都不做。

未必他卖猪都是为了大家好,他自己就不赚钱了?

……

正当人们议论着周仁的时候,周仁背着手一拐一瘸地来了。有人便当面批评周仁的不是:

你不卖也要事先告诉一声,少得了你那两个痨钱?

哪有你这样醒门子的……

你这样做是拿了我们的钥匙,你晓得啵……那是要折寿的!

……

周仁火了,没什么文化的周仁开机关枪似的一通乱骂,骂的全是脏话……我日你家娘,你们欠我的钱还要讲我的卵话!我有什么不是?我操你家妈!我捅你家十八代祖宗……

见周仁发火了,村民们不敢再七嘴八舌。在村子里声誉比较高的两个“头面人物”拉过周仁在旁边说了会儿悄悄话。周仁点了点头不再作声一拐一瘸地往家走。见周仁走远了,两个“头面人物”这才向大家宣布:明天来买,明天周仁继续在这里卖肉,每户赊肉每天不能超过一斤,超过的得付现金!最后的“规定”是两个“头面人物”临时加上去的,他俩给周仁并没这样说。

两个“头面人物”告诉周仁,由他俩出面到养殖场去赊。应该说,养殖场怕周仁家里有病人付不起钱不肯赊,村子里有头有面的人物还是赊得到的,儿子儿媳在外打工每个月收入几千上万元,付那点肉钱还是十拿九稳靠得住的啊。可是,令两个“头面人物”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俩出面也不行。养殖场老板说,赊给你俩不赊给周仁那不得罪了周仁?要赊都赊,不赊一个也不赊!为了保面子,两个“头面人物”只得先垫钱给周仁在养殖场买了猪,等周仁收到钱后再还给他俩。

转眼就要到春节。周仁暗暗高兴起来,因为天井寨有句老话叫“欠账不过年”。意味着在周仁那赊账的春节前全部要结清。可周仁等到了古历十二月二十七,来给周仁付款结账的还不到赊账人数的三分之一。眼看只剩下三天就要到年三十了,周仁有些急了,不得不一家家上门去催账。

两个年轻人昨天黑了才到家,今天一大早就去看丈母娘去了,晚上可能回来……你放心啰,我们不是赖账的人。

他们今天晚上会回到屋吧,三天前就讲上火车啦,怎么从浙江回来有那么远哦,他们一到屋我就要他们来给你结账……你放心啰,我们不是赖账的人。

今天一大早他们带着两个细家伙赶场去了,两个细家伙一年没见爹妈,见了面就吵着要买新衣服……你放心啰,我们不是赖账的人。

周仁叔啊,是这样的,厂里还欠我万多块工钱咧,年前没结到账,回来的路费都还是借的。这样的,你帮我把账算清楚,我过年回去直接打你银行卡上……你放心啰,我们不是赖账的人。

……

“雷公不打笑面客”,人家又不讲什么生话,周仁当然不能发作,只能待在家里等。到了十二月二十九,还是来了那么一些户结账,这其中也包括周仁没有上门去催收的,但总共还有一半户没给他付钱结账。

尽管周仁的账没有收回来,但他欠着别人家的猪钱得要付啊!养殖场那里没二话讲得全付清,否则,来年不好讲话。那些零散户虽然不多,人家一年一度喂一头猪,潲桶把把都磨得溜光,不容易啊。周仁本着“有钱钱打发无钱话打发”的原则,一家家上门去“付一部分欠一部分”地处理欠账。

家里无钱,心里就慌。年过起来就有些空空的。但空也得过啊,日子就是这么的,好也得过歹也得过。正在写对联的孙崽看爷爷周仁脸色不好看,知道个中原因,便哄爷爷开心说,我写副对联贴在大门上,保证今后没哪个敢再欠你的账了。

上联:你来赊账我为难,我去要账你心烦

下联:不如不赊不去要,我不为难你不烦

横批:概不赊账

周仁想起他在摊子边挂过“薄利经营,概不赊账”的牌子一点效果都没有,便垮着脸对孙崽说,你挂对联,就是挂刀也没有用!

孙崽想起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的一副对联说:

上联:爹妈来了,兜里没钱别请客

下联:儿女到此,跪地磕头可以赊

横批:想赊喊爹

周仁搔着头说,这对联好是好,如果贴到大门上,我的买卖还做得成个鬼?周仁吸了一口烟后又说,乡里乡亲的,不能做得过火。

看着周仁平时卖肉时穿的“工作服”长衫,孙崽心生一计说,有了,我把这对联写到你衣服的背面,秤肉时你故意转身让人家看见就行了。

过了正月十五,周仁穿着孙崽写有对联的“工作服”长衫卖肉,前来赊账的少是少了很多,可是周仁的生意也差了起来。以往一天或一天半卖一头猪,现在三天也卖不出一头。开始,周仁还以为是正月间刚过,可到了三月还是一样的没生意。无奈,周仁只好把写有对联的“工作服”长衫丢了,一边卖还一边喊“可以赊账”。

怎么样才能做到肉要好卖账要好结呢?周仁终于找到了办法。周仁想起此招时,他自个儿笑了。老婆正在给他统账,问他有什么好笑的。周仁显得神情镇定,猛吸了一口旱烟慢慢地吐出一团白雾,很是惬意地说道,今后不用这么清算了,不用这么麻烦了!他老婆一愣,把账目给搞混了,又得重新计算。骂道,我还以为你捡了个金元宝!不记账你还能收现钱?

那本沾满了油渍的小学生算术作业本,写着这家八两那家一斤的,再加上周仁字写得粗,一个字占了两行,才两天时间,一本作业本全被周仁写满了。这也不能怪周仁,现在一头猪少说也二三百斤以上,这家一斤两斤,那家一斤两斤,屁股大的作业本,一本又能记上几头猪的账呢?

周仁印制了一捆和人民币大小一样的纸币回来,如果周仁也梳着倒背头,还真可以做到以假乱真咧,因为周仁将人民币上毛主席的图像换成了自己的图像。“中国人民银行”字样变成了“天井寨周仁屠夫摊”;从背面看,人民币上的锦绣江山和正副行长印成了周仁代购券使用的“约法三章”和周仁的印章,面额除与人民币各种币值相同,为应付大额开支,还印制了五百元券。每张票面也一样印有编码,这是个秘密,是为掌握印数和防止有人伪造而设置的。在每张的背面都盖有周仁的私章,盖到什么位置,和前面的头像怎么对印,只有周仁一个人清楚。有点像银行里的印鉴,也有点类似人民币上防伪的水印。

当周仁第一次在天井寨拿出来的时候,差不多把大家笑得背气。有的说,你还花那么大的成本去印,直接用冥币代替就算了。

你想成独立王国了,自己发行钱了?

怕你死了到阴间你没得钱用是吧,你提前使用你的钱了?

……

周仁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都给老子听着,从今往后都不能在我这里赊账,没钱的从我这里借!说到这时,他把手里自制的钱扬了扬说,月息五厘,比信用社的低一倍。借一千以内免息……

没人再笑周仁了。但也没人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第二天,有人提出赊账时,周仁便把他自制的纸币摸了出来说,写张借条吧!借几百块钱的不计利息。周仁将他印制的“钱”在手中扬了扬说,在我这里,这东西就是钱,可用来我这里买肉。

见周仁态度生硬,有不肯再赊账之意。前来买肉的几个人每人试着跟周仁借一百元,借条写道“今借到周仁人民币一百元”。正来此处游逛的牛高歪着脑壳看了半天,最后摇着头说,不对不对!

周仁说,有什么不对,你牛高今后再也莫想到我这赊肉了。还不对,我看你今后到卵上去吃肉!

写了借条的眼睛盯着牛高,等着他说下文。牛高却故作高深地不说了。

有人敬牛高烟说,高哥,怎么了,你说啊!

开始还不想说的牛高,见周仁对他的态度不友好,便打了他的破嘴:你们写的借到人民币一百元,你们看看那是人民币吗?

大家这才梦如初醒,转过身去纠缠周仁。见周仁有口说不清,看热闹的牛高有些幸灾乐祸。牛高毕竟欠着周仁的钱,不想和周仁割孽,又解交说道,这个问题好办,我用摩托车送你们到银行去取钱,回来兑换成周仁这种“钱”,用起来方便,放在家里又安全。牛高这主意得到了大家的赞同,话还没说完就被在场人的欢呼声打断了。

牛高并没有白忙活,一次送两人进城取钱,一个来回收入五十,这天他跑了四个来回。接着又忙活了几天。一年多来他到周仁那赊的肉钱就这样全付清了。牛高自己赚了钱又帮周仁解决了大问题,真是一举多得的大好事啊。

周仁自制的“钱币”就这样在天井寨流行开去了。周仁去养殖场买猪时有了现金结算,因为他自制的“钱币”“发行”出去已收到了现金。村民们来周仁那买肉时用周仁自制的“钱币”结算,这样既方便又安全。天井寨哪家有什么红白喜事时有的也用周仁这种“钱币”,因为可到周仁那兑换成现金人民币。村民们都说周仁这“钱币”好啊,既安全又方便。万一哪个拿着这种“钱币”在县城丢了,或者是被坏人抢去了,别人拿到也是白拿,因为他没地方用,即使是拿到天井寨来找周仁用,周仁也会追问钱从哪来的?人家不会做这傻事自投罗网的。连打麻将时当着公安的面付账,公安也不能抓———人家付的是筹码不是钱啊!

天井寨哪个需要人民币到外面去用的时候,便到周仁那去换。那些在乡里上小学的孙崽孙女,拿着周仁这种“钱币”能到定点商场买点小吃,什么网吧啊、游戏厅都用不了,有效地控制了孩子们的不良习气,真好啊———天井寨人坚决拥护!

正当天井寨人沉浸在周仁这个聪明举措之时,一辆上白下蓝的警车开到了天井寨。周仁因“印刷、发售代币票券,以代替人民币在市场上流通”违反有关法律规定被公安机关抓走了———警笛声划破了天井寨宁静的天空,也给平静的天井寨带来些许喧嚣。

村民们自发聚到周仁卖肉的地方,为周仁喊冤叫屈:

平等交易,童叟无欺啊,怎么不来调查了解一下,突然就抓人了?

这世道真弄不明白,又不偷不抢不骗,怎么就违法了?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看来这太平日子不太平啊!

我们吃肉吃得好好的……又把我们搞得没地方买肉了!

周仁你一个瘸子哪是发财的料,穷人终究是穷人———命里注定的!

……

牛高一脸坏笑地说道,我看报纸上讲,有好多人犯事后村民写联名信求情,后来也得到从轻发落咧。

村民们要牛高马上写联名信,大家现场就可以签名……突然间,大家感到心情轻松了许多。这时,菊花嫂还从身上摸出五十块钱交给牛高说,到上面去办事要钱,我出个份子钱!

我出八十!

我出一百!

我出一百二!

……

天井寨每户都赞助了钱让牛高到上面去“活动”。没有哪个说没现钱要赊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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