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孙方遒

风云四季美

文_孙方遒

长江与汉江交汇处的汉口古镇，市列珠玑，户盈罗绮，鸦片战争前就已经繁华无比。公元1861年，开埠通商后，万商云集，帆樯如簇，更显奢华。蜂拥而入的，除洋商外，以江浙商人居多。笼汤包，原是下江风味的小吃食品，随同江浙商人溯江来到江城，适应汉口居民宵夜的习惯，成为当时一道人见人爱的小吃。

公元1922年，汉阳府人田玉山到汉口谋生。在后花楼交通路对过一个侧巷内，开了个熟食店，经营小笼汤包和猪油葱饼，起名“美美园”。因本小利薄，田玉山仅能养家糊口而已。后来看到迥龙寺、长堤街有两家下江馆子，挂出早已著名的“四季美”的招牌，田玉山想“美美园”店虽小，但地处闹市区，也有意改换招牌。便挂出了“老四季美”的招牌 。

常来“老四季美”的客人当中有一个叫徐大宽的，十七八岁年纪，眉清目秀，籍贯江苏，因家道中落，流落到汉口当码头工人。徐大宽年纪虽轻，其实颇有见地。同田玉山熟络后，提点田玉山说：“起名老四季美，有以大压小之嫌。生意场上之竞争，唯有招数老到、技艺新鲜方可胜出。”田玉山深以为然。言谈得知，徐大宽幼年曾学习厨艺，有意以丰厚聘金延请徐大宽掌勺。徐大宽以离不开码头上的工人为由予以婉拒。田玉山不死心，多次上门提出，徐大宽依然没有同意。田玉山慢慢发现，徐大宽在工人中威信极高，似乎在从事什么大事。

1927年1月5日，为抗议英军屠杀群众，武汉在汉口济生三马路召开了30万人参加的反英示威大会。群众高喊着“打倒帝国主义”、“收回租界”等口号，向英租界挺进。田玉山同武汉市民一道，为示威者送水送饭，予以支持和相应。田玉山无意中发现，领头的正是徐大宽。田玉山至此才明白，徐大宽原来是共产党人。只见徐大宽率领工人纠察队员率先冲进英租界，扫清障碍。随后，群众冲进英租界，驱逐了租界内的巡捕。徐大宽矫健的登上江汉关楼顶，扯下了英国旗。 田玉山同其他围观者一起，不禁为徐大宽的英勇喝彩。

在那一段风起云涌的岁月里，徐大宽终日忙碌，偶尔来到老四季美，田玉山热情款待。后来，市面上流传国民党必将清共的传言，田玉山不禁暗暗为徐大宽担心。

1927年7月15日深夜，“老四季美”门前响起一阵急促轻微的敲门声。田玉山披衣开门一看，是满身血污的徐大宽。原来，当日，汪精卫武汉国民政府发动清共大屠杀，大批共产党人倒在屠刀之下。为躲避搜捕，徐大宽不得不来到老四季美藏身。

田玉山将徐大宽藏于阁楼之中，终日不出。徐大宽不愿拖累他人，嘱托田玉山外出打探秘密联络点。走遍汉口大街小巷，联络点均遭破坏。徐大宽一时与组织失去联系。

田玉山乘机提出：“兄弟终非池中之物，但值此血雨腥风之时，尽可藏身于闹市小店，以图后举？”

徐大宽无法拒绝。至此成为了老四季美的主厨。徐大宽每天工作十一二个小时，做的葱油饼靓丽实惠，吸引了大量贩夫走卒等底层市民，一时销量大增。为老四季美赚得第一桶金，这是老四季美迅速发展的最关键一着。

店面扩大后，徐大宽综合各家笼汤包之所长，在苏式汤包传统做法上予以改进，走的是“精益求精”之路数。他制馅讲究，选料严格。第一步熬皮汤，做皮冻，第二步做肉馅，第三步制包，最后“一口气”火候，都要一丝不差。用料选上等，肉皮要绝对新鲜的，肉馅要一指膘的精肉，蟹黄汤包要用阳澄湖大鲜蟹等。这种汤包具有皮薄、汤多、馅嫩、味鲜的武汉风味特色，有虾仁汤包、香菇汤包、蟹黄汤包、鸡茸汤包、什锦汤包等新品种，花样繁多，风味独特。不仅为武汉人所喜爱，而且在全国也颇有名气。有经验食客的吃法为：先轻轻咬破汤包的表皮，慢慢吸尽里面的汤汁，然后再吃汤包的面皮和肉馅。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领略到小笼汤包的特有滋味。

几年来，徐大宽从不迈出店堂一步。一些官宦富豪之家力邀“老四季美”主厨上门制作汤包，不论酬金如何丰盛，田玉山以保护制作方法为由婉言谢绝。慢慢的，有一些风声传出来，说老四季美的主厨是共党分子，是清党的漏网之鱼，甚至有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前来打探。

徐大宽知晓老四季美终非久留之地。耳闻南昌暴动之后，共产党举行的起义已成燎原之势。汉口之北即为鄂豫皖苏区，他归队之心似箭。一日他向田玉山提出离开。田玉山虽万分不舍，但不得不答应。几日后，田玉山与徐大宽乔装打扮，通过重重关卡，直到汉口与黄陂交界处，才依依惜别。

徐大宽虽然离开，但他毫无保留的将汤包制作技艺教给了田玉山。老四季美生意依然红火。田玉山虽然时时思念徐大宽，幻想着有一天徐大宽突然出现在老四季美门前，但也不敢打听徐大宽的消息。徐大宽也没有点滴消息传来。有时，田玉山想，战乱频频，也许他牺牲于某地了。

就这样到了1949年。5月16日，解放军四野部队第40军118师浩浩荡荡开进武汉，武汉获得解放。5月18日夜，老四季美正准备关门歇业时，来了几个身穿解放军军装的人。领头的军官英姿飒爽，田玉山一眼认出正是当年的徐大宽。两人紧紧拥抱，感叹不已。徐大宽现为118师副政委、武汉军管会副主任。深夜前来旧地，一为感谢田玉山当年的活命之恩，二来故地重游以叙旧。田玉山命伙计拿出浑身解数制作出几笼汤包，佐以姜末、酱油、小磨麻油、白糖等予以款待。

徐大宽说：“我们保护工商业者，秋毫无犯，你尽可安心经营。招牌上的‘老’宜除去，就叫‘四季美’，四季为劳动人民提供美食，不是更好吗？”田玉山点头称是，表示明天即换招牌。

第二天，老四季美挂出新招牌四季美，燃放鞭炮庆祝获得新生。田玉山不断推陈出新，推出汤包新品种，愈发受到食客的欢迎。后来，徐大宽见四季美店面狭小，便安排人腾出江汉路与中山大道交汇处一处三层楼作为营业厅，一次可供300余人进餐。从此，四季美宾客如云，生意越来越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