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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古典诗歌中的“空白”艺术——以唐诗为例

2015-10-21冷蓓

华人时刊·中旬刊 2015年7期
关键词:含蓄唐诗

冷蓓

【摘要】“空白”艺术一直是我国诗歌史上一个重要的命题,其审美本质在唐诗中表现地尤为淋漓尽致。我们试图通过唐诗“空白”艺术在视觉、听觉以及意境三个维度上的使用策略,揭示出空白艺术做展现的丰腴之美与含蓄之美。

【关键词】唐诗;空白;丰腴;含蓄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0278(2015)07-231-02

“空白”艺术一直是我国诗歌史上一个重要的命题。严羽在《沧浪诗话·诗辨》中“盛唐诗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点出了唐诗中空白艺术的重要性。考察空白艺术唐诗中的运用策略,有助于我们厘清空白艺术对诗歌审美上起到的作用。

唐代诗人们在视觉上的空白艺术的运用也显得尤为煞费苦心。唐诗中,视觉上的“空白”并不是指什么都没有。它首先表现在对诸如“白”、“空”、“素”、“皓”、“气”等虚淡、色浅的字、词的运用上。诗人常常借助带有这类特点的字、词的意象,从视觉上入手,为读者勾勒出淡渺虚静的局部画面。

以“空”字为例,“空”字在《唐诗三百首》中直接出现66次,如“登临出世界,蹬道盘虚空。”(岑参《与高适薛据登慈恩寺浮图》)“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常建《破山寺后禅院》)“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杜甫《丹青引赠曹霸将军》)“夕阳依旧垒,寒磬满空林。”(刘长卿《秋日登吴公台上寺远眺》)唐代诗人们通过“空”字及其词组,如“空山”、“空林”等,故意打造空白,营造出虚灵、渺远、幽深的氛围,以泯灭物我的界限,打通“天”、“人”,实现“心凝形释,与万物冥合”。

“空”等這类具有虚淡、色浅的字、词还常常用来营造或虚或实、无所不包的时空感。在王维《桃源行》中“峡里谁知有人事,世中遥望空云山”中“空”字首先在空间上,从地理角度道出了桃源渺远幽深、空灵神秘的特点,同时在时间上,从理性认知角度说明了外界俗人历来对桃源一无所知,一无所解的特点。两个特点相辅相成,相互补充,互为因果:桃源因其渺远,所以外界无所知;外界因其无所知,所以桃源愈加神秘。在“空”的点拨之下,诗句在空间的沉稳中渗透了时间的灵动,在时间的渺远中交融了空间的可感,时空互相辉映,展示出唐代诗人独特的时空意识。

唐诗中,除了在视觉上制造空白感外,在声音上直接制造空白感的诗歌也不在少数。白居易《琵琶行》中有:“……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悉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划,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般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在这个段落里,一共出现了两次声音的空白。第一次发生在“凝绝不通声暂歇”,描写出了琵琶声的流动与变幻;第二次发生在“东船西舫悄无言”,写出了听者在音乐的感染下,进入了一个冥想的阶段,达到心灵与过往、将来,人与历史、宇宙的融合。钱锺书先生也提到过:“按《庄子·天地》:‘无声之中独闻和焉,即此意。……则陆机《连珠》‘繁会之音,生于绝弦,白居易《琵琶行》:‘此时无声胜有声,其庶几乎。聆乐时每有听于无声之境。乐中音声之作与止,交织辅佐,相宣互衬,马融《长笛赋》已摹写之:‘纤妙,若存若亡;……奄忽灭没,晔然复扬。寂之于音,或为先声,或为遗响,当声之无,有声之用。是以有绝响或阒响之静,亦有蕴响或酝响之静。静故曰‘希声,虽‘希声而蕴响酝响,是谓‘大音。乐止响息之时太久,则静之与声若长别远暌,疏阔遗忘,不复相关交接。《琵琶行》‘此时二字最宜着眼,上文亦曰‘声暂歇,正谓声与声之间隔必暂而非永,方能蓄孕‘大音也。此境生于闻根直觉,无待他根。”

对听觉上空白感的间接制造,诗人们还常选用反衬手法。如王维诗《山居秋暝》描绘了一幅“空山新雨”图。全诗着眼于突出“空”字,营造空灵澄寂的氛围。其中“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以声音的存在反而反衬出其他声音的缺席,“空山”之“空”在人语泉声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空寂灵动,并大大增加了诗歌的趣味性。又如白居易诗《夜雪》“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李华诗《春行即兴》“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等等。钱锺书先生曾对这类现象有过评价说,这种以声衬寂,以动写静的现象,属于心理学上的“同时反衬现象”:眼耳诸识,莫不又是;诗人体物,早具会心,寂静之幽深者,每以得声音而愈觉其深;虚空之辽广者,每以有事物点缀而愈见其广。

还有一类诗歌是作者有意通过叙事内容或情感表达上的省略来造成表意上的空白。以王维的《终南山》的“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就是内容省略的一个典型代表。诗人并不交代所“隔”的这条“水”是涓涓细流还是滚滚长河;“我”问了樵夫什么问题;樵夫回答了“我”什么……诗人在此留下了内容上的空白,让读者去揣度,以期与读者共建文本:读者可以把自己像数学中的未知数X一样代入诗歌,想象自己正在闲游终南山,正碰见了一个荷柴而归的樵夫,正在向樵夫发文问,樵夫正在回答自己……。作者省略的内容构成了此诗的无限可能性,让诗歌无限地耐人寻味。

唐诗还注重诗歌“意境”上的“空白”。宗白华在《美学散步》中提到的:圣而不可知之,就是虚:只能体会,只能欣赏,不能解说,不能模仿,谓之神。在唐诗中,诗人们常常通过各种艺术手法,营造空灵虚境的意境,传达诗人形而上的思考,达到“虚”、“神”的境界。柳宗元《江雪》全诗不着“空”“白”二字,却尽显“空”“白”之风流。千山层层,白雪皑皑,飞鸟遁迹,人踪湮没;天地渺远中,目及之处,没有鸟,没有人,只能见到一片空白,宛如一幅纤尘不染、玲珑剔透、远离尘世、杳渺深远的水墨画。在诗歌的最后两句中,诗人将在孤舟中独钓的渔翁拉入万籁无声的天地中:孤傲的渔翁在茫茫天地中独自垂钓于江心。诗人通过独钓的渔翁的形象巧妙地把自己深流静默、清高孤傲的情感与无限的自然、太空浑然融化,合体为一。宋代马远根据《江雪》作画《寒江独钓图》,画中除了扁舟、老翁以及寥寥的表示水面的数笔外,全是一片空白。我们不得不承认,不管是《江雪》还是《寒江独钓图》,它们所程现的大片空白都给鉴赏者心灵以强烈的刺激和震撼,看着茫茫一片淡白,谁能无动于衷呢?

唐诗中的“空白”所展出的的是一种丰富的意蕴。沃尔夫岗·伊瑟尔曾说过,文学的文本也是这样,我们只能想见文本中没有的东西;文本写出的部分给我们知识,但只有没有写出的部分才给我们想见事物的机会;的确,没有未定成分,没有文本的空白,我们就不可能发挥想象。由此可见,正是诗歌中的“空白”给予了读者通过以有之“象”来想象、联想和思维的自由的空间,赋予了诗歌以天然、和谐的质感,最终产生了“X+象+Y=诗歌”公式(X指读者自己构建的主人公,可以是诗人本人,也可以是读者自己;Y指读通过想象、联想、思维等方式重建的“象”)和1+1>2效果。由此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有人说:“诗人虽写一草一木,但在那云烟雾霭的‘空白之处投射下森然万象”。正因如此,我们不得不发出感叹,诗歌为我们构建了一个多么丰腴的世界啊!以白居易诗《钱塘湖春行》为例,诗中有“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之句。早莺争树、新燕啄泥,通过想象,我们仿佛能够听到莺、燕的啾啾鸣叫,感受到它们煽动翅膀带来的空气的流动,看到树上正在发芽的新绿,地上刚冒出头嫩草:好一派生机勃勃的春色!我们可以说,正因为“空白”的存在,所以诗人们的诗歌永远是未完待加工的,正在等待读者通过想象、联想、思维等方式对它们进行创造性的加工和重建。“作者用全部生命所表达出来的那种诗意和精神内涵,是一种召唤,绝对有赖于并期待着读者的诗性精神的配合。”正是在这种相互作用之下诗歌具有了“精神底蕴的无限可能性和无限可深入性”。

综上,唐诗通过视觉、听觉、意境上“空白”的使用,生动地呈现出诗歌审美上的丰腴与含蓄,“丰腴”与“含蓄”相互补充,相互解释,交相辉映,呈现缤纷的五彩之美。

参考文献:

[1]沈子丞.历代论画名著汇编[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2.

[2]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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