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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历史评小说,以小说观现实

2015-10-13王小荷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5年8期
关键词:智障惠普波特

摘 要:凯瑟琳·安·波特的《他》细致入微地表现了二十世纪初美国南方贫困的生活如何扭曲了一位母亲的爱。表面上看智障儿“他”的悲剧是爱面子的母亲导致,其实流言蜚语和艰难的生活环境才是惠普尔太太不能承受之重。在严苛的生活条件下,爱面子成了惠普尔太太的性格缺陷。一方面她希望邻居们看到她对“他”的关怀,希望他以健康的身体来证明上帝与他同在,另一方面客观条件又迫使她不得不将“他”当作正常劳力来使用。无法克服的两面性和不可兼得的结局折磨着她。心灵的困境和生活的困境在这个故事中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关键词:《他》 历史小说 现实关照

凯瑟琳·安·波特是美国南方文学代表作家。她所写的短篇小说《他》讲述的是二十世纪初美国南方惠普尔一家的故事。惠普尔夫妇不仅要面对拮据、贫困的家境,而且要抚养一个智障儿子,这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可以算得上是雪上加霜。围绕家中以“他”为代号的智障儿主要发生了四个故事:惠普尔太太的哥哥一家来访,冬天“他”生病,惠普尔太太让“他”放牛和“他”被砸伤,最终“他”被送到救助站。从表面上看,小说只是描述了一个贫苦人家细枝末节的生活琐事,但它却是惠普尔一家活灵活现的生活写照,同时展开了那个时代的画卷。

小说《他》与其说是一个虚构故事,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小家庭的真实记事,其真实感来自作家娴熟运用人物语言描写、动作描写和细腻的心理描写。不仅如此,波特尤其擅长描写美国南方妇女在矛盾中挣扎的命运,因为她就生长于一个动荡转折的时代,深知当时的生活背景。南北战争后,美国其他地区开始了工业文明,而南方仍然重农轻工。南方人不得不面对变革和落后,他们的生活在风雨飘摇中渐渐崩塌。在黑色暴风事件[1]下,沙尘暴肆虐,土地荒芜,条件越发艰苦。惠普尔一家就是生活在这种背景下的普通家庭,农场一天不如一天,生活越来越艰辛。

小说中出现的主要人物有惠普尔夫妇和他们的三个孩子。故事的矛盾以智障儿“他”为中心展开。家人给什么他吃什么,给什么他穿什么,让干什么他干什么,始终冷暖不知,不疼不痒,不言不语。作者描写最拿手、也最出彩的是惠普尔太太。她一心希望能过得好一点,但生活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虚荣心使她言行不一,尽管家里已经十分拮据,她还告诉邻居他们生活得不错。她生怕别人知道她们家很困难,因此也不肯接受社会救助。虚荣心还促使她违背丈夫的意愿,杀了养大后可以换钱的小猪来招待哥哥一家,为此她特地收拾干净智障儿,但又不敢让“他”上桌吃饭,害怕他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她总是告诉别人她对“他”的爱胜过她对全家人的爱。可事实上,她为了不让大儿子和小女儿在外面受冻,借口家里有火炉,把厚衣服给他们穿,还把“他”的毛毯拿给他们。想着智障儿能挑能抗又从来不受伤,她把脏活、累活、危险活和其他孩子不想干的活全部交给“他”。在“他”终于病倒之后,为了保全脸面,她不接受施舍,延误了“他”的病。这些细节生动再现了惠普尔太太的个性和一家人的生活窘境。作者笔下的惠普尔太太虽有性格缺陷,但算不上大奸大恶。她爱脸面,是因为街坊邻居们爱拿她的智障儿说三道四,比如“一定是祖辈有人作恶,血统不干净”[2](P355)之类,她希望能够用行动来证明牧师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天真之人与上帝同行——所以他伤不着”[2](P355)。可她的家庭条件又让她难以保证智障儿健康成长,从而证明上帝真的在保佑他。因此,性格悲剧和命运悲剧注定要发生在她身上。

关于惠普尔太太,不少读者认为她是一个残忍虐待智障儿的恶毒母亲,但这种评价既脱离了时代背景,又没有设身处地考虑。惠普尔太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面对被宰杀的小猪仔会觉得可怜,失手打了孩子更会感到内心在刺痛。作为母亲,她看到智障儿牵着一头公牛走在路上,她会担心;听到别人对“他”说三道四,她会维护;儿子生病后,她也会把自己的毛毯让出去。最后当她不得不将儿子送到福利院去时,她也会羞愧、后悔、流泪;这一切出自纯粹的母性,她爱着她的孩子。如果读者仅是抓住她让智障儿做各种粗重农活的一面,抓住她没有全心全意关怀“他”的一面,而将母爱的一面忽略或是曲解,那就大大辜负了波特想要在这位女性身上体现生活的无奈和走不出的困境的良苦用心。的确,惠普尔太太对“他”的忽视和照顾不周对“他”造成了伤害。造成这一悲剧的原因中有她的虚荣和虚伪。但那些背着他们一家说坏话,当面又鼓励又打气的邻居又都一样,这也是波特想要揭示的人性的另一个侧面——卑劣的一面。造成悲剧的原因还有“他”最大的缺陷:交流障碍。“他”冷了不会说,疼了不会表达,累了不会抱怨,被不公地对待不会反抗,只有在感到自己马上要被送走的时刻,他流下了眼泪。

惠普尔太太对她的智障儿的伤害是她不得以、无奈的选择。“面对作者设计的如此有限的条件,我们大部分人很难权衡得如惠普尔太太一样好”[3](P104)。假设惠普尔一家有五条毛毯,那就可以每人一条,而不必把智障儿的夺走。假如“他”的哥哥妹妹够能干,惠普尔太太也不会指望“他”来完成家里那些没人完成而又必须完成的家务。假设生活条件够好,那就不必忽视他的需求。正是因为条件有限,惠普尔太太才必须做出取舍;有毯子先给容易伤风感冒的艾米丽,有重活不能给冒失的阿德纳。其实仔细想来,很多人是不是也会做出和惠普尔太太一样的选择,让身强力壮的“他”去挑重物,让沉着冷静、无所畏惧的“他”去把小乳猪从母猪身边抓走,让“他”去牵一头公牛?在贫困的年代,每一个劳力都是用来维持生计的资本,她宁可相信“他”真的受到上帝的庇佑,凡事都能毫发无伤。

惠普尔太太对“他”的伤害也是贫穷的社会和艰苦的生活对她和“他”的伤害。小说最后,邻居驾着马车载着惠普尔太太将“他”送到福利院,不忍回头看一眼相拥而泣的母子俩。这不只是在可怜那个将被送走的智障儿,也是在可怜那个被生活所逼、将要抛弃孩子的母亲。历史的车轮刚好滚到这里,这个家庭的悲剧注定要这样发生。

一味地批评这样一位与命运抗争的母亲,显然违背作者营造的事与愿违的生活环境的良苦用心。有学者提出,我们应该避免仅仅以简单的方式对她进行谴责的可能性,而是理解她作为一个有爱心的母亲和一个被生活压迫的农妇所具有的复杂性[4](P103)。如果只是站在现代人的立场,看到一个母亲役使自己弱智的孩子,那么惠普尔太太是十恶不赦的。我们希望惠普尔太太不仅给予“他”与其他孩子一样多的爱,甚至应该给予更多的关爱,看到他瑟缩会知道他冷,看到他瘪嘴会知道他饿,看到他躲闪的眼神会知道他怕。但如果回到当时的背景下,一个普通的农妇面对艰辛无望的家庭和有缺陷的孩子,做出惠普尔太太那样的选择是可以理解的。这不是对一个恶人的辩解,而是在“设身处地”地对小说主人公进行客观的评价,是把人物放到特定的历史背景和生活环境下来评价。评价任何文学作品都应该“设身处地”,避免用当代人的感情色彩和价值观念彻底否定另一历史时期的人物。客观地说,《他》是一篇写实的小说,而不是对家庭虐待的控诉。结合背景,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小家庭所反映的历史之伤。

“他”的遭遇让我们想到,许多现实社会中的“他”因为先天或后天原因,失去与常人一样表达自己、保护自己的能力;但不能表达不代表没有需要,不代表可以被漠视;没有足够的能力不代表要被健全的人淘汰,被这个世界抛弃。波特通过“他”的眼泪唤醒了惠普尔太太身为人母的愧疚之心,谴责了那些不仅冷眼旁观,而且还说三道四、火上浇油的邻居们的冷漠之心,也呼唤着读者的同情心和社会良心。对于弱势群体不尽人意的生活现状,尽管每个独立的个体很难做出巨大的改变,但作为与他们为邻的社会人,至少可以提供一个温暖的微笑、一个鼓励的眼神,伸出双手奉上力所能及的帮助。当点滴爱心汇聚成流,弱势群体的心才会被温暖,眼泪才会消失,命运才会有所改变。

总而言之,凯瑟琳·安·波特的《他》虽然只描写了一个小家庭的日常生活,但是作者对人物的刻画真实感人,对生活细节的描写生动而不琐碎,是读者了解南北战争后南方乡村生活的很好依据。当结合历史背景来阅读《他》,并通过《他》来反思社会,会发现《他》不仅具有文学价值,而且体现出巨大的现实意义。

该文在写作过程中得到宁波大学芮渝萍教授的悉心指导,特此致谢。

注释:

[1]黑色暴风事件:1930至1936年期间发生在美国的一系列沙尘暴侵袭事件,对农业及人民生活造成了巨大影响。

[2]Wallace and Mary Stegner:《Great American Short Stories》,New York: Laurel,1957年版。

[3]Tanner, James T.F.:《The Texas Legacy Project》,Denton:North Texas,1990年版。

[4]Unrue, Darlene Harbour:《Truth and Vision in Katherine Anne Porters Fiction》,Athens: Georgia,1985年版。

(王小荷 浙江宁波 宁波大学 315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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