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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9-24少得斋人

中国摄影 2015年6期
关键词:白日梦珠三角时代

少得斋人

人性很细,却很实在

却也伟大

如果说救赎

那它是,唯一的

或许

根本就不需要

救赎

——摘自丘的手记

丘这个人,是我在三影堂图书馆时知道的。当时架子上,有一本很小的册子,《丘的白日梦》。一翻之下,天然的相亲,非常爱。

相识是约一年后,在林舒家。他的样子,略清瘦,但蛮结实的,亦很安静。猫靠在他旁边,很安心的睡着了。他话不多,又初识,我们未多聊。

某一会,他拿出了手机,给我们看他拍的一张照片。那是浸水的画布上一只死去长了菌丝的蟑螂,全白了,意外的好看。再之后,我才知道丘小时有一个梦想,是当一名生物学家。那时贪玩,没少招惹各种昆虫和鸟,还被大黄蜂蜇过一针。长大后,他没当成生物学家,倒是拍了许多虫、鸟等。丘说,人多不过如动物,拍动物,其实是在说人。

而《瘴》,是丘的新作。初看下,但觉他于生灵,于人世,于美好的所有事物,有爱,却又承受它们在这时代的所有不堪。

这个柔软的人,有多素心,就有多虐心。

这组曾名《河传》的片子,从2009年一直拍到了2013年。拍摄地,多在广州的番禺,而延及周边,如东莞、中山、佛山等地,合即俗谓的珠三角。以所拍多在雾气之中,日后更名为“瘴”。

触发他做这个系列的,显有这时代的不堪。

2008年时,丘还在一家广州的报社工作。而珠三角地区,从所谓的“三来一补”之类产业开始,愈发地城市化迅猛,它们确成就了珠三角经济的盛大,但土的气,水的味,随也变劣。许多昔日美好的生活方式,或空间,亦随而变,乃至消逝。原有的某种自适,一时支离。

丘说,心里不是个味,觉得总该做点什么。第二年使辞去了工作,还拿起他的照相机来。新片子拍得很慢,很艰难,也很纠结。

他有一个小本子,记录了他创作时的许多思绪,自承近于胡言乱语。里面,有一则他写道:“安静的土地?我凄然泪下。”

古人说,南方多山林,以湿热蒸郁,化而为瘴,可致人病。丘拍的,更多的是另一种瘴。工业的瘴气。人心的瘴气。里面蒸郁的,借佛家言,或可说是众生之三毒。

山林之瘴疠致人病、但取草药,也可疗之。但人之三毒而为瘴疠,可取何物以疗之?丘一度是很迷茫的。他说自己不自觉的,反还中了这瘴气。拍得愈来愈少,就是因为入眼的东西愈来愈少,这即瘴。

在现实中看,瘴气更似乎愈来的横行了。这瘴,有可解么?

丘的反思,是跟教育有关,跟上一辈的理念有关。半个多世纪来主流意识形态所教导,而影响最恶劣的,或就是所谓的人定胜天。乱毁,不省思如何尊重前人的营造。乱发展,不明晓如何敬畏自然和生命。

瘴,是丘向这时代的一个反问。

就瘴,我们聊过两次。第一次时,他颇感叹如今城市生活空间的无聊。偌大的国家,珠三角也好,其他哪也好,想要找一个能舒服地呆着,一个能静心的地方,已经不容易了。不多说,也可想见,太多的自以为是,而漠,而冷,而无情。

对此,丘比较悲观。但又不甘心就这样看下去,所以想搏击一下。结果似乎是徒劳的,“只能说用无奈用美好来去和现世搏击,更显弱小,无奈和无用。”他自嘲,是与风搏击的SB。

丘说,只为我事先将这世界设想为是美好的。

我好奇,问他期待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他说,所有东西是长出来的自然法则。我想着,大概就像这星球上,万物化育那般吧。我很喜欢这个说法,在这个太有作为的时代,它好宝贵。

丘却也很快的补充了一句:现在看来,算是妄想而已。

时隔半年后,我与丘再聊及瘴时,他似乎从哪里增长了力量。他对城市如今的状态,仍有抗拒,但到底留了下来,实在地做一些事,朝向心头好的方向。如此,本有的力量,又复生长起。

丘君的方式,即摄影。他以不再那么躁郁的身心,以一己的目光,重新感受整个珠三角的土地上,乃至更广阔地区里,种种美好的东西。在一则手记中,他这样说,“文学的最高宗旨是享受,摄影也不例外。”如此,我忽而明了,何以他的影像看着似乎很沉重,却始终还可承受。

是的,乍一看时,于瘴,我曾留意更多的,是那些被损害被侮辱的。等再看多几张、会知丘果还是穿梭于比较理想化的空间,偶尔的破坏处近乎一种佐正。

丘说,借瘴,他想描绘一幅山水图,很美很痛的!

他拍下的,有荒野、山林、小岛,各地民俗,种种。譬如有一张,是广州珠村的成人礼,宗族祠堂里,一少年穿着描花的衣裳。再看,还有中山崖口的游神、南朗的飘色种种。这些至今近乎幸存下来的,如星点,但宝贵。

在珠三角工业化之前,它们原也曾丰而茂,以它们本是这一片土地自自然然化育出来的。如今,那样的珠三角怕是难以回去了,但捡拾这零落的,或仍可期许,一个一个小的,和顺身心的空间,可育之,长之。

他有过较劲,但最终未全留在与时代的对抗上。从批判出来,他把许多微明的愿景,寄托在里。他说,“批恶总不如扬善宣美的好。我是尽最让人看到珠三角还有美好东西,方才不忍破坏。”

一时想,这不还是当年那像狐一样的丘,在中国的大地上游荡里,捡拾一些好玩的东西,做自己的家园?

念及上,知丘的心性,其实无多变。他言语中好像弱弱的,但多情。他拍的好像是柔柔的,但入心。他以他游荡时所捡拾的小而美的东西,分享给我们看。

他所有的作品中,我最爱的,是早前的《白日梦》系列。那组作品拍得非常直接,用丘的话,是脑袋连着相机。他说:“我所拍的照片,就像我哭出来了,我把要哭的哭出来了!”

丘的照片,就是从他的心田里长出来的。有一刹,我想到了日本的俳句诗人,种田山头火。他们一样的,自己在生活中常常不知如何是好,但他们的俳句,或照片,却一再的带给旁人许多抚慰。

从白日梦到瘴,多少添有了头脑的东西,有概念。

依此,瘴确不算是丘最好的作品。瘴拍的未免有执念,多少有戾气在。丘自己也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个问题,他说,“我在期待的同时亦是这个时代的帮凶”。反恶是为之恶,就是这样的吊诡。但如何跳脱出来,一时还做不到,如此,则至少无为或是少为会更好些。经此,他说自己做不到不带情绪,却也已经明了,光有情绪走不了多远。而反过来,最初级的却是最有用,即,直觉。

如此,以他的性情,在这样的时代,瘴只是他必要走过的一段路而已。

拍瘴之后,丘走了更远的地方,去拍摄新的片子。与此前所重的外在空间不同的是,这一趟新旅,他更多的想指向内心。他说,是有关灵魂的。我问他这要怎么拍呢?他答,你相信也就看到了。

他跟我说,很想去潮汕地区拍照。因那边,古礼节最多。确然,那一带的民间信仰至今仍十分盛大,祭神,拜祖,游春,出花园,种种,一年下来,不可悉数,但村里的每一个妇人,多半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去做什么。

丘说,我将这些称之为“因惶而舞”。惶,是一种敬畏之感,即心里记着,人之外,有更高的存在。我原想就此多说一些什么,忽而更想安静地看,心头淡淡的,若有企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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