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月烨

看邱志杰的作品，你会有种信息量巨大的感觉。

密密麻麻的图像和文字或铺满整个画面，或是拥挤的局部，就连装置作品也是充满了各种元素、形态与意图。就像邱志杰本人，语速偏快，聊起来天南地北，他画水墨、做装置、拍录像、策划展览、写评论文章、还在美院教书……他是中国当代艺术界公认的全能冠军，无怪乎人们称他为“百科全书”式的艺术家。

或许正因为如此，只有“大”字才能装下他满脑子的想法。“我喜欢做大规模的东西，单独画一张画，我爱画不画，如果一下子有个想法，想画24张画，那对我来说就是从1/24开始画，画完可能要一年，但这种工作我会来劲。”邱志杰告诉《二十一世纪商业评论》（下称《21CBR》）记者。

近年来，邱志杰做了很多个“大计划”，并以此作为自己的工作方式——2007年创作《南京长江大桥计划》系列作品，包含了社会调查、历史文献整理、绘画、装置、行为、社会干预行动等多种艺术形式；2009年创作《邱注上元灯彩计划》包含了大量的水墨画和136个装置，通过系统地注释中国传统生活，把历史进程阐释为一场有着明确剧本的演出；2012年创作《世界地图计划》，绘画概念地图，这个计划包括《万物系列》、《众生系列》、《叙事》和装置地图等，最终的呈现形式为巨大的水墨壁画。

因为作品多且分散，单独呈现一个计划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将三个计划一起呈现。然而，展览就这么做了出来—— 10月，邱志杰与福建省美术馆、北京德美艺嘉文化产业有限公司合作展出了 “大计划”个展，集中展出了上述三个大计划。其中，邱志杰创作于2015年的地图计划“叙事系列”之《香港》首次展出。“大计划不止一件作品，可以组合成各种套餐，在不同展览上出现，所以出场的机会很多。”邱志杰告诉《21CBR》记者。

展览在福建省美术馆的旧展厅落地，因为新展厅仍在建设中。旧展厅有个很大的客观条件限制，面积小，只有800平方米。这对尺寸大、体量大的作品来说，似乎很难呈现，很考验策展人与艺术家。但以计划为工作方式的特殊性，也让计划之内与计划之间的系统性很难切割，在展览的空间呈现上则更清晰更具整体性，也使得800平方米的空间内，展出了50组近100件的作品。

尽管展览在空间与视觉逻辑上得到了平衡，也达到了邱志杰心目中的“视觉与叙事的严谨”，但展览开幕当天，蜂拥而至的艺术爱好者们还是让展览空间变得拥挤与些许混乱，甚至有装着水果的《殖民史植物考》作品被不慎撞倒。邱志杰也笑言道，这是一次举重若轻的展览。“既然空间小，那就更要做高密度的东西。这三个计划都很有市场，在国际上比较重要的展览展出过。索性我们就做个‘大计划’，把我的工作方式展示出来。”邱志杰告诉《21CBR》记者。

“大计划是一套思路，这套思路不是一个动作可以完成的，必须用一次一次的动作，慢慢去夯实它，慢慢去抽丝剥茧。”即使工作量再大，邱志杰还是选择由自己独立完成核心部分，他把自己描述为孤胆的古典主义英雄：“首先我很老派，很不商业主义。其次我的画完全没有办法让助手画，每一笔都得我画，写字书法就更不行了，那都是从小练的童子功。所以只有装置作品的工序助手可以帮上忙。我有一个合作了十几年的师傅，中秋节都是在我家里喝酒的一起过那种。”

另外一个喜欢做大规模艺术品的艺术家是徐震，他通过没顶公司把当代艺术的创作和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邱志杰是否会向他学习？邱志杰连忙摇头，“我有社交恐惧症，我做不到。我很佩服徐震，他能成为企业管理者，内心非常强大，而我很古典。”

很多艺术家的展览都是由商业机构支持或者推动的，但此次支持邱志杰个展的艺术机构德美艺嘉却不是仅仅出资这么简单，还包括了商业上的深度合作。德美艺嘉涉及艺术产业的许多环节，包括艺术品投资基金、收藏、展览、销售、衍生品等等，曾有过十年投行经验的德美艺嘉CEO董艺告诉《21CBR》：“中国艺术家在国际上有影响力的并不多，邱志杰算一个，所以很多机构其实都想帮他做展览，做推广。今年以来他在国际上的展览也很活跃，在威尼斯双年展上大受好评。邱志杰来自福建，但他居然从来没在自己的故乡做过展览，刚好福建省美术馆也有这样的合作机会。这是一个机缘巧合。”

据董艺介绍，德美艺嘉已收藏了邱志杰的作品，包括此次展览中的重要藏品，并代理一些艺术品的销售，向一些公共艺术空间推广他的装置艺术。“邱志杰的作品在市场上不是很好找，这次有全国各地的藏家来。他不是一个很市场化的艺术家，比较固定的只有香港汉雅轩的代理。”

邱志杰的做法似乎很当代，有当下，有概念，有不同的形式，有市场，在各种场合，人们也都习惯性地把他称为当代艺术家。但出乎意料的是，邱志杰却对当代很反感——他不承认自己是当代艺术家，是书法家。

“我觉得我应该被算在从王羲之到颜真卿，再到吴昌硕、黄宾虹、潘天寿这一队列，数下来就是邱志杰。对于我来说，书法应该融入当代艺术，当代艺术应尽快进化成为书法，不要为了应对全球化，为了让老外能懂，就把它简化，把它弱智化。书法是高级的、极其精微的东西，大概在人类艺术史上，只有德国古典音乐和中国书法达到了这种程度。”邱志杰告诉《21CBR》记者。

在反商业的愤青道路上，邱志杰又前进了一步：“整个艺术界傻乎乎地在崇拜草间弥生、村上隆之流，那么差的东西，完全是商业集团推出来的商业阴谋。”

有人说，这是不疯魔不成活。“天蝎座，工作狂，做起艺术来嚣张又玩命。”邱志杰也是这样介绍自己。他还为自己的85岁拟定了《名山计划》，要把一座山变成自己的作品，“要做就要做成世界文化遗产”。在朋友眼里，邱志杰就是这样疯狂的一个人。一个好友这样描述他是多么工作狂和精力旺盛：老邱似乎不需要睡觉。

说不定，他真能做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