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冬阳

从创意蛋糕到烤面包，从土耳其肉夹馍到德国产啤酒，在德国法院里上演的一出出关于食物的诉讼堪称美食界的名分战争

众所周知，德国是个以美食著称的国家，丰富多样的饮食让无数人回味无穷。这么令德国人自豪的东西，法院里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德国吕贝克小城的甄女士在过去几个月里却因为“吃食”坐卧不安，她说，自己作为遵纪守法的好商户，按时足额纳税、缴纳保险，结果还被当做犯罪分子对待，站上被告席，真是让人难受的慌。这一切的原因竟在于她有着一门好手艺：47岁的甄大姐是一名个体户，她是个蛋糕设计师。她的一双巧手能把柔软的奶油面团做成各式各样甜美可口的蛋糕。可惜吕贝克手工业协会“甜”不起来。吕贝克手工业协会站出来指责她是非法开店，从事糕点师傅的行当却没在手工业协会登记如册。如果她不登记如册，她就面临着行政处罚。

创意蛋糕要不要登记

首先，我们得先说说德国手工业的特殊之处：现在仍有41种的手工行当实行师傅义务制度，也就是说必须通过师傅资格考试才可从业，这其中包括面包师和糕点师傅。如果你想长期从事上述41种的手艺，对不起，你得具备师傅资格。如果没有取得师傅资格就从事，那就是非法从业，打黑工。

甄大姐却从来没把自己当成糕点师，而是名艺术家。她在吕贝克的小店被大家亲切称为“甜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她出售制作蛋糕的零配件、特定工具和食品色素。来自德国、奥地利、卢森堡和丹麦的糕点师傅在她举办的课程上学习蛋糕设计。她自己平均每个月也会做上俩蛋糕，做上一个花费上千欧，需要她一整天的心思。而蛋糕原材料是当地的糕点师提供的。

这名女个体户表示，蛋糕设计这项手艺只占其销售额的10%，她给吕贝克手工业协会的代表也出示了她的账簿。但是并不管用：吕贝克手工业协会说她是不正当竞争。她必须支付4000欧元，而且再也不能做蛋糕了。后来手工业协会要求她作为糕点师来登记，而且是特别批准程序，因为她毕竟没有取得师傅资格。甄大姐拒绝了，吕贝克秩序局罚了她700欧元，她不愿意交：我必须通过考试还得交钱。真是傻到家了！他们准备咋考我？他们懂得啥叫做蛋糕设计么？

无奈双方争诉到了吕贝克地方法院。法官倒是很迅速，2015年6月的判决书认为：制作具有个人色彩的创意蛋糕以独立的创造性服务为基础，这超出了糕点师手工业的通常范畴。甄大姐从中赚到的钱更多是艺术在出力，而非手艺，这不受严格的监管。德国独立手工业者职业协会的古斯则希望此案能够起到信号性的作用：德国范围内的自由手工业者必须联合起来抵抗手工业对职业自由无所不在的限制性规定。

啥是烤面包

蛋糕并不是唯一一个令德国法官头疼的糕点。只需轻轻按钮，“咚咚咚”，面包就从机器里面掉了出来。“新鲜烤面包”，这是德国著名零售商ALDI超市对自家面包所打出的广告。德国面包师手工业协会却视这条广告为眼中钉，将该超市告上了法庭。

要明确回答“啥是烤面包”这个问题，看起来还真不容易。德国面包师手工业协会和ALDI超市在过去四年里一直对峙于杜伊斯堡州法院的公堂上。德国面包师协会指责ALDI超市“新鲜烤面包”的广告违反了竞争法。面包师协会说，ALDI超市里的那台只需按下按钮就掉出来面包的机器根本算不上“烤箱”，广告明显是在过度夸大自家的面包。

面包师协会的食品法专家施尼尔说，“那台机器就是个黑匣子，没人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啥。这根本算不上烤面包。ALDI超市广告明显是在误导消费者。”

杜伊斯堡州法院的发言人说，他们在2011年2月专门去ALDI超市分店想看看那台神奇的面包机，不过被超市拒绝了。州法院只好派出了一名叫布默的食品专家去查看那台神奇的面包机。

这位食品教授已经77岁了，在法庭上，他花了俩小时解释了何谓“烤面包”，这涉及“面包变黄的温度”、“面包心的变化”和“黄油应该咋抹到面包上才最好”。至于ALDI超市的自动面包机是不是“烤面包”，到最后还是没有明确答案。

而面包师协会所宣称的“祖传烘制”，也就是生面团、发酵和烘制，这些在所有你面包坊里根本早没有了。食品教授布默说，全德国15000家面包房都是在出售前短暂的一刻间烤好的。“大多数面包房都有迟延。”

截至到2015年7月的过去四年里，双方的争讼仍在进行，并且愈演愈烈。但是双方面包的质量并没有发生较大变化。

按照食品教授的观点，ALDI超市的面包有60%到70%是部分烘烤的。在他这个专业人士看来，一些面包的质量让人不太满意：比如法式面包，它的表皮就不够脆。不过布默又补充说，“但消费者就是喜欢这种”。

ALDI超市在诉讼开始的时候说，自己面包机里实实在在地在“烤面包”，不能说成是在“染黄面包”。一名发言人说，ALDI品牌下的大部分超市都配置了烤箱。就连食品专家也对该企业作出积极性的评价。由此看来ALDI“烤箱”的面包制作过程还真是行业通行做法。

穆贝拉是德国北威州消费者协会的营养学专家，她说“新鲜”是个“变动的概念”，产品不同，“新鲜”也不同。

“易消化”的宣传语也能惹上官司

夏天高温的时候，很多人喜欢来上一杯冰凉的啤酒。提神、凉爽好喝——真是“得劲”。但是啤酒厂能把自家生产的啤酒说成是“易消化的”吗？德国巴登州拉芬斯堡县的克莱门啤酒厂就因为这个广告语和社会竞争协会（VSW）对峙公堂。柏林的社会竞争协会向法院申请了临时处分，禁止该啤酒厂使用“易消化”来宣传自家啤酒。拉芬斯堡法院对该案进行了审理。

在法院正式判决前，这家建立于1897年的啤酒厂暂停使用“易消化”来宣传啤酒。啤酒厂老板说，使用这个字眼宣传的啤酒只有三种。我们过去三十年一直都这么宣传的，根本没有理由不使用这个字眼嘛。我们用“易消化”只是想说俺家啤酒喝了很舒服。

恰恰是这点让柏林社会竞争协会很不爽：该协会举出了欧盟法院在2012年的一起判决。在欧盟法院的这起案件中，一家红酒厂不能使用“易消化”、“温性”来宣传自家红酒。因为这些字眼通过提及消化从而构成了对人体健康的表达，而有意地沉默饮用酒精带来的危险。欧盟法原则上禁止酒精含量超过1.2%的饮料暗示自身能够改善健康状况。

柏林社会竞争协会认为，欧盟法院的判例也适用于啤酒。“所以我们才对该啤酒厂发出了警告，”社会竞争协会的负责人长安拉女士如此认为。但是克莱门啤酒厂则不同意：欧盟法院的判决很明确地指涉到红酒的含酸度。红酒含酸度在一定情形下会造成伤害，因此其广告构成了健康表达。但是我们的啤酒不是这种情形，根本没有可比性。

法院的审理结果也让德国民营啤酒协会很牵肠挂肚。该协会会长邓罗德说，很多啤酒厂都用这个字眼做宣传。他认为，这可能构成一个指导性判例。但是广告上到底能对消费者承诺点啥？巴登州消费者中心的孟缇娜说，这些都规定在欧盟《健康声明条例》中。该条例详细规定了哪些卡路里和健康表述应当放在标签上或者允许放到广告里。如果一个制造商想对外声称自家产品“含有较少油脂”，那么他必须先申请该广告语，然后证明申请符合事实。欧盟食品安全局会检测该产品然后决定是否允许。

对于克莱门啤酒厂来说，柏林社会竞争协会的警告信就像“晴天霹雳”。“易消化”这个词长期用来形容啤酒，很多厂都用。如果德国作为啤酒大国不让说自家啤酒“易消化”，还真是不对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