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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故事的女巫

2015-09-10邓郁

南方人物周刊 2015年23期
关键词:陈染北北阡陌

邓郁

胡子拉碴、自诩“长得像个将军”的台湾作家骆以军,能侃会道,每每成为公共场合的焦点。他与同道时常在台北酒吧小聚,“个个都是能说的人,每个人的生命经验说出来都可以吓坏人。”但认识陈雪后,却成了她的“拥趸”。

2008年的农历年初,在台南的友人家客厅里,他第一次听陈雪讲述了比白天看到的巨型傀儡神怪更加惊心动魄的“附魔故事”——幼年饱经伤害、纯真和妖艳并存的女子琇琇,如何以自身为潘多拉之盒,温柔而残酷地诱使和操控迷恋她的男子,却并未获得想象中的自我救赎。

“那些故事如同妖异的烟花,一篷一篷冒出来,不可思议。”骆以军听得泪水满面,其他人也都静默无言,只能浑身发抖地抽烟。

北京今夏的几场沙龙,也成了陈雪的故事会。她把巴厘岛的奇遇,与“早餐人”,和比自己大19岁的老爹、比自己小16岁的爱人的故事全都娓娓道来。

“敢爱,敢做,这些没什么稀奇,并不太能满足我。但她在洋洋洒洒的讲述中,经常只说,‘我也不晓得当时怎么搞的’……没有对自己往日行为做一个逻辑整理。”带着兴趣而来的网友阡陌有点失望。

参加了媒体沙龙的一位同行说,见到陈雪这种满口都是“我我我”的讲述者,他怕会陷入到对方的个人经历中,而忽略作家的文字本身。

陈雪小说的反馈确也呈两极。豆瓣读者长袜子皮皮表示,她完全没办法体味《附魔者》里那些因为感情而几近疯魔、吃安眠药、内心自残、呓语的人物形象,也无法理解作者为何要纤毫毕现地将种种心理无限放大。

我跟骆以军提起这种意见,他颇为不忿。“小说有个魔术的过滤阀,很像京剧舞台上那些符号化了的观众默契。陈雪的小说爱用多重叙事者,它形成一种对‘恶之花’或人类疯狂面貌的藻井、回旋。我不知道在文学上,还有‘过于细腻繁复’(‘纤毫毕现’)这种评论方式,那几乎可以套用在包括普鲁斯特、曹雪芹、杜拉斯,太多太多的小说家身上了。”

有趣的是,长袜子皮皮在看到《附魔者》的最后一章后,完全改变了看法:“这一章完全燎烧了前文的平庸。她仿佛回答了我一直的疑问:我们没有那么重要,最终还是尘归尘土归土,平静后终于从自己内心的焰火外看到了整个世界。从这个角度来看,陈雪好像从烂菜叶里赶出了金马车,让我惊喜又震撼般的微微颤栗。”

阡陌和母亲向明也告诉我,她们在读了陈雪的书之后,感觉比现场听她讲故事要深邃、立体得多。

说陈雪不善于,不如说她从来不打算用逻辑来梳理自己,也不觉得有向旁人解释什么的必要。

“为什么,你能有那样惊人的坦诚,把和自己相关的丝丝缕缕都写出来,几乎不做隐瞒地剖析,不管他人的联想和猜测?”我问她。

她说,“也许因为我们家有太多的秘密。”

有些事,终究还是不可说透。采访结束,在化工大院外的街道上,她问我:“你刚才是不是听得有些(心疼)?”

图/本刊记者 梁辰

我点点头。她什么也没说,给了我一个拥抱。

在最后一场沙龙,我见到了留着寸头的女孩北北,她说自己当年为性倾向困惑、恐惧时,便在网上搜到了陈雪的《恶女书》和改编电影《蝴蝶》。“那个时代,陈雪和内地作家陈染的写作,像打开了冰山之下的潜意识。那种震撼,不光只是探求同性之爱那么简单。”

“恶又怎么样?我反而觉得恶女更可爱,更真实。”北北说。

当有人为着陈雪今时“踏实稳固”的婚姻而振奋,北北却因为陈雪居然回归到“一夫一妻”这种她无法认同的桎梏里,感到了一丝价值观受挫的失落。

“陈染在中年后说过,她感到了自己衰老,因此学会平静生活,不再折腾。这是一种对生活的妥协。而事实上,我们这些人还有很多没被释放出来,但原来你所仰望的人,却回归到了安全的、主流认可的状态里。说到陈雪,她说自己和别人一直无法建立长久亲密的关系。但对于萨特和波伏娃而言,首先要问的是,这个亲密关系有没有必要维系?当然,我有些强加于她了。她没有必要符合我的心理预期,还是祝她幸福吧。只是对我而言,有些东西是终生无法化解的。”

我把北北的这段话发给了陈雪,她说,“很好,我也会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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