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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后就位

2015-09-08黄闻声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5年3期
关键词:政委郑国团长

黄闻声

星期一一大早,市预备役高炮团团长彭建国给市办公室主任曹森林打了个电话,大意是近期要组织一次预备役营成建制集训和整团成建制拉动,请办公室给相关单位下个文。他本来是想亲自过去一趟当面说一下,包括市主管领导如何表的态,把具体情况都给曹森林做个说明。但他还是改变了主意,只是打了个电话,并且通话内容简洁明了。

彭建国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累,把他从野战部队调到这儿来不就是让他休息的吗?来之前政治部的领导找他谈话是这样说的:小彭呀,这几年你的工作成绩是有目共睹的,早该提一下了。就是因为一直没有位置,现在预备役部队倒是有一个缺,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当然预备役部队建设也是很重要的,而且你要接手的那个团是咱们军区预备役部队建设的典型。让你去主要是考虑那里基础好,便于展开工作,你毕竟没有担任过基层主官。

彭建国这些日子没少听人说前任团长如何如何能干,还是市委常委呢!别人给前任团长的评价是务实办事儿,能屈能伸。在一份先进事迹材料里有这么一段经典,大致是这样的:有一次,该团长下到某个经济效益不错的预编单位检查连部建设,当看到连部办公室连一套像样的桌椅板凳都没有时,他当即找到这个单位的主要领导协商此事,领导表示很为难。他就当着人家领导的面给了预任指导员一千元,说这是他个人为支持基层连队建设尽点绵薄之力。彭建国佩服这种人,但他不想成为这种人。他彭建国不是受哪个恩惠来当这个团长的,一个堂堂的上校高级军官,本就应该得到起码的尊重。搞好国防建设不能靠社会同情、个人觉悟,要学会运用法律、政策、制度巩固国防事业。在中国,很多事之所以总是不能按常规常理去办,就是因为有这么一种世俗力量在作祟。

彭建国这个电话打过去没十分钟,政委就到了他办公室。

“团长,你看咱们有时间是不是去一下政府办公室,跟办公室的曹主任商量一下成建制集训的事儿?”政委用了商量的口气,但表情里传达的信息却分明是不容否定。他是高炮团的元老,亲自参与了高炮团的规划建设全过程,各个预编单位的情况他了如指掌,和地方上的领导也很熟。

“我已经给办公室打过电话了。”彭建国不以为然道。

“打个电话怕是不行,好像不太正式。”政委的语气很肯定,非常自信。

“以团里的名义给市领导上了一份书面报告,也转到了办公室,这还不够吗?我就不相信这么一点事儿还要团领导集体出面才能办成!”彭建国有点生气,生前任团长的气,留下些坏规矩。也生政委的气,摆老资格呗。还有点生自己的气,就不该解释这么多。

政委呵呵一笑,说:“团长,咱们到外面透透气?”

彭建国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太合适,政委给了台阶怎么能不下呢。

高炮团的地理位置、环境真不错,离市区不远又很安静。东、西、北三面的围墙外是果园环绕,正门距离主要公路还有二三百米,这样就避免了来往车辆的喧嚣。办公楼坐北朝南,正前方是一个近二千平米的操场;右侧是培训楼;左侧是一个综合训练场;后面还有几亩果园,果园的西北角有一个独立的院子,是高炮库房和车库。

高炮团的现役官兵总共也就二十来号人,平时没有集训任务,整个大院就格外安静。

彭建国和政委转到办公楼后面的果园。彭建国先没话找话:“这片地咋不种草坪或者风景树呢?”

政委说:“这片果园原来种的草坪,可没两年,团长说不实惠,还是建个苹果园吧。咱们不是每年都要出去买几吨苹果打发关系吗?还不如把这片草坪种成苹果,这样不就不用买了,既保证了绿化面积,还有经济效益。所以就建了这个苹果园。”

又是前任团长,彭建国觉得一支部队的首创者在精神上留给这支队伍的东西,远远不止是一栋现代化的办公大楼,一个设施完备的训练场,它有着极强的渗透力和传承性。

政委当然觉察到彭建国对前任团长的排斥。他希望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军事主官能融入大家,还有党委班子其他成员。希望这里二十多个现役官兵能像以往一样和谐相处。

“团长,你来了有一个多月了吧。这里比野战部队松散得多,是不是有种无用武之地的感觉?”政委笑呵呵地问道。

“没有,没有。挺好,很久没有过这种自在的日子了。我实话跟你说吧政委,打我到这儿报到那天起我就开始我的转业计划了。和平年代,野战部队尚不能有什么作为,何况在这里,别自欺欺人了。”彭建国说完长吁口气。

“团长,怕还是不太甘心吧,你还年轻,不像我们再混个三年两年也就熬到头了,这一生的政治前途也就结束了。你还有希望调个副师干干。”政委有感而发。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高炮团的事不大上心?我跟你说我很上心,我就是不大习惯。地方上那些婆婆妈妈的事儿太牵扯精力。”彭建国不高兴地说。

“我一直就想和你交流一下,我对你处理军地关系的做法、态度是不大认同的……”政委的话说了一半被彭建国打断了。

“这件事我现在不想和谁争论,以后自会见分晓。”彭建国又有些沉不住气了。

政委不愠不火,随即把话题扯开了。两个人东一句西一句聊了一阵儿各自回了办公室。

市办公室主任曹森林这两天忙得不可开交,上面一拨一拨地来人,还要筹备日常各种会议。这天下午七点多了突然又接到通知,市委书记晚宴要亲自接待军区一位领导,此前还要通知“双拥”办公室成员部门参加一个简单的座谈会。现在是两办合一,所以他又是忙着通知人,还要安排布置会场,让党委秘书起草讲话稿,联系酒店订座。一切妥当,参加座谈会的部门、单位领导就陆续到了。曹森林一看到彭建国这才想起来下文件的事儿,彭团长过来和他热情地握手,他热情地招呼人家落座,闭口不提那件事儿,也不给说话的机会,不是和人打招呼就是打电话;要么就是把搞会务的人吆喝过来吆喝过去。

按往常的习惯,这种座谈会其实就是个见面会,领导们讲讲话,相关部门负责人说上几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最后主持会议的领导再象征性的问一句:其他同志还有没有要说的,没有的话座谈会到此结束,请同志们到宴会厅就餐。

但这一次却例外,因为来的军区首长是彭建国的老上级,还有些私交,他就点了彭建国的名。可能出于两种考虑,一呢是见了自己的旧部感到亲切;二呢是给当地的领导一个暗示——表明一种关系。彭建国没有准备,他刚才还在为曹森林躲着他的事儿生气,所以一下就蒙住了,顺嘴就说到了预备役部队队伍建设难,难就难在人员不好集中,兵地关系不好协调这茬儿。坐在他边上的政委不停地用脚碰他,但是他并不理会。

彭建国不是那种不识时务的人,人情世故他知道,要不也做不到团长的位置。如果说一开始是口误的话,那么后面那些话却是他有意发挥的。他觉得有时候瞻前顾后只会让事情更糟,装糊涂把事情挑明了说开了反倒好办了。况且今天这个场合军地双方主事儿的都在,问题更容易解决。也借军区领导的威力杀杀某些地方官员的霸气。

果然市委书记很严肃地点了曹森林的名,说你是高炮团的预任副参谋长,市委市政府的的两办主任,以后关于训练呀、协调人员的事儿你就负全责了。

曹森林本来对彭建国还有些愧疚之意,想在晚宴的时候跟他多喝两个酒,当面再说说安排集训的事儿。没想到会上来了这么一出,他对彭建国的印象糟糕到了极点。晚宴上大家你来我往地推杯换盏,即使不认识也要喝个见面酒,唯独高炮团团长和两办主任彼此一个酒没端。

曹森林第二天一早给主管武装工作的副市长上了个报告,内容提要如下:根据年初武装工作安排和预备役部队建设的需要,拟在近期开展一次预备役整营成建制集训;但鉴于目前正是农业生产大忙季节,广大预备役军官士兵又多在一线从事农业生产和管理工作,建议七月中旬组织实施。高炮团的请示附在其后。

副市长说你报告上的时间可是比高炮团训练计划的时间晚了两个多月,你们是不是再商量一下?曹森林解释道:高炮团彭团长刚来,以前又在大部队工作,对预备役特别是我们地方工作的性质不太了解,所以在工作安排上考虑不是很周到。

副市长说你们还是统一一下意见再说吧,说完把报告放在了一边。曹森林不好再坚持,只好说那就按副市长的意思办吧。

彭建国后来又给曹森林打过一次电话。曹森林很客气,告诉彭建国说副市长把报告给压下了,他征求了预编单位领导的意见,大家都认为现在农忙不宜搞训练,所以你看是不是尊重大家的意见先放一放。曹森林听到电话那头的呼吸有些重,隔了有个三五秒钟才传过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好吧。

永安镇人武部长郑国新是在七月初接到办公室关于组织预备役训练的通知的。他的头一下大了,好家伙,成建制训练,到哪去找人。过去都是搞入队训练,抽上十来个人,好说。现在成建制训练一下就是几十号个人,到哪去找人,乖乖。现在是和平时期,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是一切向钱看的年代。连农民也不在乎那少得可怜的一点训练补贴。大多数在编的预备役士兵对参训没有多少热情,甚至有些抵触情绪。至于工矿企业的工人,即便他们想去,企业领导也一百个不乐意,怕耽误生产。你还不能把他怎么样,你能很严肃的把《国防法》翻到多少多少页,然后告诉他后果怎样怎样?得罪了这些领导以后你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武装部长郑国新现在是党委班子成员,分管政法、安全生产、武装工作。他清楚他之所以能进班子首先因为他是武装部长,所以再为难他也要把武装工作的事儿办好。但是,他也明白武装工作是个既花钱又不讨好的差事。地方领导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不高兴的。

郑国新把训练的事在党委会上提出来了,书记说国防建设无小事,立即办。

会后郑国新把市办公室下发的文件和一份预算报告递到了书记那儿。书记看完后说:“士兵的误工补贴不是部队给吗?怎么乡里还要另外再给?”

郑国新说:“书记你说的没错,部队是给了,每人每天二十块,现在打短工一天也不会少于三四十块,镇里不补人就组织不起来。”

书记有些不高兴:“一定要按规定和政策办,不能随意提高标准,否则很多事情都不好办了。你们要多做做思想工作,投身国防事业是每个公民的责任,也是一种荣誉,不要什么事都用钱来衡量。”

郑国新知道,再多说不仅无济于事,还会事与愿违。他说那我们尽量做工作吧。

郑国新让副部长通知预编各排所在的村委会、乡镇企业的领导到镇上开会,安排布置训练的事儿。这几个村还有乡办企业都是经济状况比较好的,集体那块有盈余,镇政府各方面有什么不好办的事都往这几个单位安排。俗话说甘蔗没有两头甜,这些单位的村民、员工收入高,更不愿意参加训练。但是郑国新只能这样,占一头呗。

郑国新把意图一说,任务一分。下面就唧咕开了,大家一致表示出点钱可以,就是人不好抽。有一个村主任说了句玩笑话倒提醒了郑国新,那位村主任说:“你们到劳务市场去雇人呗,完了咱们发饷。”郑国新想听的就这句话,但他不能马上表态予以肯定。不但不能肯定还要坚决否定,他说大家要从支持国防建设这个高度来认识这个问题,来不得一点虚假。

会议最后决定各单位能抽多少人抽多少人,按编制人数抽不够的出钱,由武装部从其他单位抽调人员。郑国新言下的这个“其他”单位他自己也不十分清楚,但在场的人又好像都十分明白了。

有句话说得好:“人在世上走,哪有不求人。”曹森林现在就有件事情要求彭建国帮忙了,不是为他自己,是为了机关一个领导。

事情倒也不大,领导一个侄子在高炮团服役想转士官,他在部队里没有熟人,所以就找到了曹森林。

事已至此,曹森林只能重新考虑他和彭建国的关系,努力将事情促成。

曹森林分析过彭建国这个人,属于比较“钢性”的那种,缺少韧性,而且是个想干事儿的人。对于这样的人,不能采取庸俗的那一套。曹森林认为高炮团现在最大的困难当然不外乎钱,据他所知每年市财政和预编单位支持高炮团的训练经费不足六十万,而他们的正常支出是七十万。

曹森林知道高炮团的另一根“软肋”是缺人。首先是训练要人吧,这是他们最头疼的;其次是高炮团在地方上没有人事基础,机关有几个要害部门,像办公室、事务管理局、组织部、民政局,还有宣传部,这些部门都能相互帮上忙,关键是建立关系。现在很多时候办公家的事靠的是私人交情,说不清个中玄机。

找到了对方的软肋也就有了对策,但曹森林觉得时机还不成熟。刚让人坐了冷板凳,突然反过来去讨好人家,要么会引起对方的警觉,要么会因为三斗米折腰被人瞧不起。

机会还说来就来了,高炮团政委主动找到了曹森林办公室。曹森林的办公室是一个套间,外间是一个会客厅,他的办公桌在里间。听到政委的声音曹森林马上从里间迎了出来。这让政委有点意外,因为很多人都知道,曹森林有个习惯,除了市里的领导,其他的人找他办事一般他都会让人家在会客厅等一会儿。很多人都对他有看法,说他摆臭架子。

寒喧一番之后,政委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说:“曹主任,我今天来是有事想请你帮忙的。”通常曹森林听到这句话会立即做出一种防卫姿态,但今天他用了非常真诚的口吻说道:“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尽全力。”曹森林这个态度令政委恢复了底气,他接着说道:“最近市上不是在搞广场文化活动嘛,一个单位一台节目。高炮团那些现役官兵没有一个懂文艺的,别说一台节目,连一个节目都成问题;可是我们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理由很简单:就是要让全市人民知道还有我们这样一支部队。曹主任你说我这个想法对不对?你现在是我们高炮团的预任政治处主任,所以我想你应该帮我们这个忙。”曹森林当即附和道:“对,对,政委你这个想法太对了,广大市民并不清楚有我们这样一支部队在保卫着这座城市,咱们高炮团自己再不重视宣传,那就更不利于开展工作。”曹森林话语当中用了“我们”这个字眼,以示大家是自己人。政委果然被曹森林这番表白感动了,他说:“曹主任,有你这样的地方领导支持,何愁我们预备役部队建设不好,本来今天团长也要来的,但是家里不是还有一个集训班嘛,他真是走不开。”曹森林知道政委这个人是个大好人,而且识大体,他最后那句话的用意显然是针对曹森林和团长之间的矛盾,想从中调和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曹森林觉得心底被什么触动了一下。他说:“政委,严格地说你和团长其实都是我的领导,你们交待的任务我肯定会想方设法完成的。”政委有点不自在地笑着打断了曹森林的话说:“曹主任,你这话说的,咱们之间还说什么领导不领导的。”曹森林说:“政委你就说想让我做什么吧。”政委说:“我有个想法你看行不行,咱们从预编单位抽上一台节目。节目内容由我们定个框架,至于导演啦演员呀以及排练地点都由预编单位定,费用当然是我们团里承担。最好是集中在一个单位,这样便于排练,也好组织。”曹森林思忖了片刻说:“这样吧政委,我呢先向文化局的同志打听一下,看咱们的预编单位当中哪个单位在这方面基础好些;然后我再和单位的主要领导协商一下,应该没问题。”这无疑又给了政委一个惊喜,政委握住曹森林的双手说:“太谢谢了,曹主任!”

镇人武部长郑国新被请到了镇党委书记办公室。

“国新啊,刚才市办公室的曹主任给我来了个电话,是关于你们那个预备役部队的事儿。”书记不紧不慢得把话说了一半,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哦,训练的事我已经安排妥了,离报到还有半个多月呢。”郑国新说。

“好好,没什么困难吧?”书记表情漠然。

“没有,没什么困难。”郑国新很反感书记这种官腔。

“没有就好。办公室曹主任的电话不是为训练的事儿。”书记又抿了口茶。

这种漫不经心的谈话方式是领导者的一种权术,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哦,那是什么事儿?请书记指示。”郑国新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他从不和领导较劲,不使性子。

书记果然就和颜悦色道:“哪里有什么指示。市办公室曹主任说你们那个预备役部队想从我们这里调一台节目,参加市里搞的什么广场文化活动。我叫你过来就是和你商量一下看怎么办。”

郑国新说:“书记你定夺呗,具体事情由我去操办。”

书记说:“我和镇长通过气了,觉得曹主任安排的事儿一定要办好。至于节目如何排练我看还是交给文化站负责,你搞好协调。”

郑国新说:“书记,那你要不要给主管文教卫生的梅副书记也说一下,我直接去找文化站的领导不太好吧。”

书记说:“文化站那边的事当然还是以梅副书记为主了,你其实就是做好部队和这边的联络工作。”

郑国新好像一下回过神来,这件事看起来和他的关系最大,但在书记这样的安排下,和他郑国新就没多大关系了。起先郑国新只是知道书记和梅副书记私交很深,据说后者有很硬的后台。甚至有人议论说他们之间有承诺:梅副书记帮书记再“进步”一下,书记力荐他接自己的位置。后来郑国新还进一步明白了,书记之所以没有让他经手曹主任安排的事儿,而是自己和梅副书记亲自负责,是因为他们得到消息曹主任就要被任命为秘书长进市领导班子了。他们自然不想错过这种效犬马之劳的大好机会。

高炮团政委把安排演出这件事情的细节跟彭建国讲明之后,彭建国对曹森林的看法就有了些改变。不过他不明白曹森林的态度怎么一下变化这么大。

彭建国没想到正式演出那天曹森林也去了,还穿了预备役给他配发的军装,这不能不让彭建国动了做出些表示友好举动的念头。

演出现场气氛热烈,彭建国和曹森林坐在观众席前排中央位置。两个人兴致都很高,时不时的就某个节目或演员发表发表议论,不知不觉中竟然十分亲密了。演出十分成功,达到了预期效果。散场时彭建国向曹森林发出了邀请:“曹主任,这次预备役专场演出能这么成功全是你的功劳,这个周末我们高炮团为你设宴以示答谢,你不要拒绝呀。”曹森林欣然应允。

高炮团团长彭建国这次要亲自担任集训队队长,由政治处主任任指导员。

开训动员会上,军分区和市里的领导都做了指示,各预编单位的领导也列席了会议,这足以见彭建国对这期培训班的重视。彭建国做了集训安排,他最后特别强调:希望同志们既来之则安之,全身心地投入集训,不要身在“曹营”心在汉。因为他听参谋长说,每次集训都有不少人呆不了一天半天就找个借口开溜了,到结束时候有一半人在就不错了。

为了办好这个班,彭建国想了很多办法。除了后勤保障、日常管理,他想的更多的是怎么样让他的这些部下真正把自己当成一个兵——一个随时准备打仗的军人。所以培训班的第一课由他主讲,授课题目就是《准备打仗》。

彭建国从国际局势谈到对台军事斗争准备,从地区武装冲突谈到国内“三股势力”,言辞中始终充满了一个现代军人应有的责任感、危机感。他的一番精彩的阐述让在座的每个人不能不为之震撼,仿佛看到了战争的硝烟,闻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

应该说培训班的头开得还是不错的。第二堂课是军事地形学,教官是一位听说年底就要转业的营长,此人军事素质颇为过硬,他带的兵曾在全军大比武中拿过奖牌。他本人却很不得志,就因为他口无遮拦,专爱碰领导的软肋。结果在一次平暴行动中,因所带运输营出现车辆故障,使道路堵塞,结果部队贻误战机。好在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被降职调离原单位。

这位营长把当年的那档子事做为一个战例在课堂讲开了,如果从军事地形学这个角度来谈这个战例,倒也不是不可以,的确有很多可以吸取教训的地方;但是这位仁兄谈了与军事地形学无关的三个问题:一是我军现行指挥系统存在这样那样的缺陷,特别是指挥机关的体制不科学;二是军队整体装备水平不协调,军兵种之间差异太大,协同作战能力太低;三是缺乏实战经验。其中还夹带了不少牢骚话。

有人把情况报告了彭团长,彭团长一拍桌子吼道:“侯参谋,侯进文。”

“到。”侯参谋站在彭建国面前时有些紧张,他不知道团长这股火从何而来?

“你去给我把三营长请到这来。”彭建国那个请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侯参谋走了没两分钟,政委进了彭建国的办公室。

“什么事儿发这么大火?我在办公室都听到你的声音了。”政委不等团长招呼自己在沙发上落了座。

“这个赵志刚,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是吧,我不信我还收拾不了他!”彭建国那张平时就挂了霜一样的脸这会儿更加瘆人。

“团长,其实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算事儿吗?一个普通军官谈谈自己对部队建设的一些看法,尽管场合不太合适,但你能把他怎么了,再撤他的职降他的级?我们也没这个权限吧?”政委声音不大,却有些逼人。

“他一个现役军官,抱着这种消极态度,在那些预任官兵中影响很坏。他们怎么想?你们现役官兵都没有打赢未来战争的信心,还要我们这些土八路干什么?人心都散了我们这个集训还有什么意义?”彭建国有点激动。

“你能否认三营长说的不是事实吗?你敢肯定只有他赵志刚才有这种情绪吗?不,就是因为他赵志刚就要离开部队了他才敢说出来。难道他赵志刚不说这种危机就不存在了吗?团长你很清楚。”政委仍然很平静。

团长没有说话,抓了份文件胡乱翻了几下又扔回原处。

“未来战争打的是科技,拼的是装备和实力不错,但那些都不是决定因素。即使靠着尖端武器取得了一场战争、局部战争的胜利,却未必能取得最终胜利。如果没有一支意志坚定敢于牺牲的队伍,拥有再先进的武器也只能是侥幸取胜。所以我们要在给官兵灌输军事知识的同时,还要让他们清醒地认识到我们部队建设不容乐观的现实。要有忧患意识,不是有句话叫‘哀兵必胜吗?我们要敢于亮家底儿,关键是引导官兵正确认识。”政委语气坚定。

“政委,尽管我不完全同意你的观点,但你的话有一定道理。我们现在这支队伍急需要抓的,还真不是军事素质,而是军心、人心、信心——”

“报告。”

彭建国的话被门外的声音打断了。

“进来。”政委冲团长使了个眼色。

三营长进来之后“啪”的行了个军礼,大概侯参谋给他说了什么,他是有备而来,所以就那么板儿直地站着。

团长指指对面的沙发说:“哦,三营长,你坐,坐。我和你说件事儿。”

“团长,那你们谈,我先过去了。”政委起身离去。

“那那政委回头我再找你。”彭团长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在想用什么理由打发三营长。

彭团长故意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在桌上的文件报纸里找东西。他忽然想到了一个话题。

“三营长,我知道你带兵是有一套的,不光是军事方面,理论方面也很有自己的见解,我想就如何使预备部队尽快形成战斗力,在全团搞个理论研讨。你带个头先写篇论文怎么样?”彭建国眯着他本来很大的一双眼睛看着三营长问道。

三营长一下没明白过来团长究竟是什么意思,一时哑然。

“怎么?有困难吗?”彭建国接着问道。

“没,没困难。”三营长还是有点心里没底儿。

“好,就这事儿,你去吧。”彭建国说完抓起电话把三营长丢在了一边。

三营长稀里糊涂地出了团长办公室。

彭建国搁下电话想想三营长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神情。一下咧嘴笑了。

彭建国把政委的话和三营长的大发议论联系起来细细思量了一番,觉得自己原先的一些想法竟有些站不住脚了。

到预备役这些日子,彭建国和地方的领导群众接触多了,他最大的一个体会是野战部队的很多做法在这里行不通。在这里你要想干成点事那是离不开地方支持的。有首歌里有这么一句歌词:军队和老百姓咱们是一家人。他现在觉得这首歌唱到他心坎里了,他经常对地方领导和官兵们说的一句话就是——大家都是一家人嘛,起先是拉拢人家的感情,后来却是由衷而发。

曹森林在高炮团为他特设的晚宴上,把统战部长托办的事跟彭团长说了。当然不是刻意的,听起来完全是一带而过。之后曹森林在彭建国面前只字再未提过这事儿。开训动员那天,曹森林也去了。晚上在高炮团用的餐,倒是彭建国在酒桌上主动和曹森林提了一下。曹森林却有意把话头引开了。按说他和彭建国现在这层关系的建立,一开始不就是带有某种企图吗?但在与彭建国不算太多的交往中,曹森林慢慢觉得彭建国是个可以深交的朋友。他不希望彭建国把他们的关系看成是利益结盟。

为了表示对彭建国工作的支持,曹森林又做了两件事儿。一是以办公室的名义下文召集所有预编营连所在的乡镇武装部长,召开了一个为期两天的联系会议,主要议题就是征求预编单位对如何开展预备役工作的意见。

承办会议的是市上的一个高新企业,效益不错。企业的老总是高炮团的中校顾问。曹森林和这位老总关系很熟,说话很直接。

曹森林说:“你这顾问不能白当,总要做点贡献吧。”老总一笑说:“我们每年给国家上交的利税别说养一个团,养一个师也用不完,才给我了个中校军衔,起码也该是个大校。哈哈。”曹森林说:“老兄,你别那么小气,我好不容易找你开一次口。”老总说:“你说个数我考虑一下。”曹森林说:“你这里不是有个指挥连吗?我看也没有个像样的办公和活动场所。你腾出两间房子,花点钱装修一下,再添上些自动办公设施,做些图表就成了。搞好了我们把你这儿做为示范单位,开个经验交流会推广一下。”

老总有点不解地看着曹森林说:“我说曹主任,你没有搞错吧?正儿八经地当起参谋长来了。”

曹森林呵呵一笑说:“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嘛。”

老总办事不含糊,腾出两间房子作为连部办公室,电脑打印机传真机全配齐了。虽然不全是新的,却还好使。另外还将一间堆放杂物的大房间收拾出来作为多功能会议室,除了装饰一新外还添了一套崭新的会议圆桌。

联系会议当然把指挥连连部建设做为一个亮点。高炮团两位领导赞不绝口,嘴上表扬的是企业老总,心里却是领的曹森林的情。

曹森林为高炮团干的第二件事是由他撮合,市两家保险公司还有几个事业单位许诺:每年在高炮团对其员工进行一次全员军训。高炮团虽然挣不了多少钱,社会效益却是可观的。

如果说曹森林前番的举动,只是消解了他和彭建国关系进程中的坚冰的话,那么此番的作为已经赢得了彭建国的完全信任。

彭建国现在觉得再去考虑曹森林所做这一切的动机,说明他自己就是现实和功利的。所以有关严部长的侄子拟转士官这件事一提上日程,彭建国和政委就极力促成;尽管他的自身条件在所有拟转士官中没有多大优势。

郑国新带了一头宰好的猪和百十公斤时鲜蔬菜前往高炮团慰问参训预备役官兵。只身一人去显得不够正式,所以他就又约了一位副书记和一位副镇长。

彭建国团长搞了个欢迎仪式,拉了一条横幅,还让参训官兵在大门外列队迎接。

尽管郑国新带的东西不多,可毕竟是地方政府的一片心意,而且还来了两位镇领导。彭建国当然要留人家吃顿饭。因为时间尚早,就安排两个班进行了操炮表演,然后还让政治处主任陪同郑国新他们参观了一下荣誉室、文体室和官兵宿舍。 郑国新就乘机借口上卫生间,把带队集训的镇人武部参谋叫到一边问话。他说为什么不给那些民工交待清楚,冒名顶替能有多难?又不会去查他们的户口。参谋很委屈,说点名那关好过,问题是平时他们都相互叫真名,没两天就露馅了。郑国新说这些人政审都没问题吧?参谋说没法审,有的连身份证都没有。郑国新又气又恼却不好发作。

参观完毕,郑国新他们被领进了一间会议室,等了大约十分钟,高炮团团长、政委、参谋长全来了。大家一一握手相互认识后落座。彭团长介绍了高炮团的基本情况,镇党委副书记汇报了“新农村”建设的情况。这些必要的过场走完之后,彭团长和政治处主任耳语了一番,两位镇领导和政治处主任先离开了。会议室只剩下彭团长、政委和郑国新。彭团长的笑容没有刚才那么灿烂了,但语气很温和地说道:“郑部长,这次集训的确让你费了不少心,人员到这么齐真是不容易,不过……还是存在些问题。今天不妨说说,大家交换一下意见。”

本来彭团长把郑国新单独留下他就预感会有什么事,彭团长这又突然郑重其事的一番话,郑国新心里就没了底。说话竟然有点结巴:“哦?哦,什、什么问题?”

郑国新夸张的表情和反应倒让彭团长有点意外,他看看政委,政委事前一再提醒他注意语气和说话方法,说郑国新对咱们的工作一向很支持。但他实在不明白刚才哪不对,所以他看政委的眼神很无奈。

政委把话接了过来:“是这样的,郑部长。咱们这次来的人有相当一部分不在花名册上。当然有些变动在所难免,这是客观事实,我们可以在整组时做调整,但是如果出入数量太大就有些不妥了。你也知道我们对新入队人员的政治审查要求是很严格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是不是?”

郑国新听政委这么一说心里踏实了点,只要别出娄子,其它事都好对付。他赶紧给自己解围:“团长、政委你们知道的,基层武装工作不好做,特别是群众难发动。现在的局面就是上面不热衷,下面不热心,我们夹在中间实在不容易。”

彭团长没想到他够注意了还是伸手打了人家的笑脸,这就让他有些躁,难道一个武装部长为部队做点工作,他彭建国就要对他感恩戴德一辈子,就再也说不得了。这样一想他就更生气。他最不会装腔作势,何况在一个下级面前,所以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政委看事情不妥先起身,然后若无其事地对他们俩人说:“郑部长说得是,我们能理解。这样吧,时间差不多了,咱们用餐吧。”

说是吃饭其实灌了一肚子酒,男人们联络感情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喝酒。喝了酒好说话,说者可以口无遮拦,把平时不好说到台面上的话都说出来。即使说重了失言了再见面时一句喝多了就过去了。酒桌上气氛很好,彭建国虽然当着那么些人的面儿狠批了郑国新,郑国新全没当回事儿,不就喝酒嘛。彭团长喜欢上了他喝酒的爽快劲,对两位镇领导说:“从一个人的酒风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个性和一惯作风,你们说是不是?”两位镇领导能说什么,当然也是对郑国新大加赞赏。

郑国新一行圆满结束就要离开时,几个战士从宿舍楼那边跑过来,在大门口喊住了郑国新。其中一个说:“郑部长,你们说话不算数,当时不是说就八九天吗?现在都十天了,我们不干了。要干可以,一天四十块。现在是用工高峰期,劳务市场至少是这个价……”

话说到这儿郑国新已经听出了所以然,这几个都是从劳务市场雇来的,不能让他们再多说话,高炮团的参谋长、政治处主任,还有乡上两位领导可都在场。

“你们放心,我回去会和你们村里和厂里的领导商量这事的……”郑国新这话本意是说给几位领导听的。

“我们可不认识什么鸟村长厂长,我们就认你……”他们显然被郑国新的话惹急了。

“你们想干什么,这么和郑部长说话,你们哪个村的……”镇里的副书记看不过了。

“好好好,没问题。就四十、四十好吧,你们先回宿舍,不要这么无组织无纪律。”郑国新一边用手势打断了副书记的话,一边对那几个士兵说。他唯恐这些个人再说出些什么出格的话。

那几个士兵嘟嘟囔囔地离开了,副书记对郑国新说:“你怎么对他们这么客气,问清楚哪个村的回去跟他们领导算账。”郑国新打了个哈哈没说话,但他的心一直悬着,他真后悔当初自己怎么没大概把人看一下,刚才只一眼他就看出那个说话的家伙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穿着军装都像痞子。真要是打仗,让这样的人上了前方他还不一定把枪口对准谁呢。

彭建国想把这期集训班办得与以往不同,他要让所有现役和预任官兵看到他的决心,他要把这支预备役部队打造成无异于野战部队的强弩之师。所以即使按照惯例安排了一些理论课,也一改过去大谈国际形势,进行著名战役个案分析的教学方法。更注重战术战法的应用讲座,更多的是强调战斗意志的培养。为了真正使这支部队尽早形成战斗力,让官兵们掌握基本军事技能和实战所应具备的心理素质,早在年初他就已经向上级请示进行一次城市防空实战演练。在野战部队时他参加过多次军事演习,但不客气地说,因为那些演习过于强调大兵团作战中军兵种的协同能力,通常作为一级基层指挥官,他很少能够根据“战局”或“战场”的实际做出自己的判断,下达作战指令。那种演习事先计划得非常缜密,而实战最为突出的一点正是存在一切可能性,战场上瞬息万变,无论是指挥员还是普通士兵,随时都要面对意想不到的情况,迅速做出准确判断并采取果断行动。彭建国要组织的正是这样的一次演练,他积极奔走,找主要首长和有关的部门。他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彭建国你能不能省点心,放着自在的日子不过,真搞不懂你。他知道说这些话的人都是好心,真是为他好。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有点神经,怀疑这么做的价值;但他内心深处总有一种冲动。他不是个爱冲动的人,既然在下意识里做出了这种决定,他想那就一定是对的。

最终他的建议被接受了,演练升级为演习。

其实地区国防动员委员会年前就启动了,已经做了这方面的考虑。并不是因为他彭建国是个军事天才,想法有多么高明;也并不是他一个人在忧国忧民;而是对台军事斗争准备工作已进入了最后阶段,是大气候的要求。

高炮团在结束一个营成建制集训之后,立即组织了一次全团快速拉动,可以说是演习前的一次热身。

正式演习共进行了三天,第一天“敌机”由西南方向来犯,成功避开我电子预警和导弹拦截。演习中心要求高炮团配合导弹部队,从预定集结地点向东南、西北方向展开二十公里,形成一张火力网,阻击来犯之敌。结果多次发生通讯不畅的问题。第二天担负的演习任务是同时守护一座公路桥和火力发电厂等多个目标。结果因防范区域划分和火力分布不合理被判为负局。第三天担负的演习任务是掩护装甲团经由辖区国道向西南推进,本来一切进行顺利,但是担任警戒任务的三排还是出了问题:两个战士失踪了,各携带56式冲锋枪一支。经查都是永安镇人武部长郑国新的人。

演习继续接近尾声。省军区演习观摩团的首长对此一无所知,彭建国把这个消息报告了演习导调中心,但不知为什么导调中心要求封锁消息,并让彭建国妥善处置。彭建国只好命令机动分队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失踪人员,同时他还让人报告了公安部门。

一场搜捕行动迅即展开,地方公安机关负责公路车站设卡盘查。机动分队从失踪人员最后出现地点向四面徒步展开搜索。演习导调中心负责人向观摩团首长介绍说:这是临时增加的课目,情况是“敌军”有一支电子专业分队潜入我后方干扰我指挥系统。

郑国新听到消息时差一点晕过去,他带了一个排的人向着北面开阔地搜寻。郑国新心里很清楚这种铺天盖地的阵势其实是虚张声势,无非是自我安慰一下。一队人马无精打彩地经过一片玉米地时,意外地和那两个失踪的战士碰了个照面儿……

郑国新的人先是愣住了,然后不约而同的操枪对准了“目标”。

那两个战士竟然吓得跪下了,枪从肩上滑落到地上。

郑国新让人下了他们的枪,开始盘问内情。

“你们到底有什么企图?说!”

“我们没什么企图,就是在玉米地里睡了会儿觉。”

“放屁,再不老实我让人打断你们的腿信不信?就说你们拒捕,武力抵抗被击伤。”

“部长,我们连子弹都没有抵抗个鸟呀。”

“看看他们的枪里有没有子弹。”

“我们警戒了大半天了,又饿又渴又累,看到这边有片玉米地就过来凉快凉快,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给我搜身。”

一无所获。

永安镇的武装参谋在郑国新耳边嘀咕了几句。郑国新直勾勾地看了两人一会儿,若有所思。

参谋的话提醒了郑国新,这个结果虽然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对郑国新而言恰恰是摆脱困难处境的最理想的结果。他干吗还非要去证实那些可怕的猜测呢?

“你们给我听好了,如果掌握了你们另有企图的证据,那后果我就不说了;如果确实是执勤期间睡岗,性质就不同了,当然也是要给以严厉的纪律处分的。”郑国新把“纪律”两个字音拖得很长,他希望这两个浑蛋听明白了他得话外音。

军分区召开了隆重的演习总结表彰大会,军区市委市政府领导和全体参演官兵参加了大会,郑国新代表地方单位登台领了奖。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心里没有丝毫的荣誉感,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心头,他不敢正视台下的每双眼睛。雷动的掌声几乎击穿他的耳膜,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下的领奖台。那一刻他真有种犯罪感,他从没有像此时这样感受到战争来临的紧迫和恐惧。迷彩什么也不能伪装,一切都暴露在有效射程内。那两个失踪的战士也许曾想用他们手中的武器发一笔财,或者去找他们的仇家。郑国新想。

表彰会一结束,郑国新的人马也就该解甲还乡了,看着刚才一个个还意气风发的战士转眼都换了便装成了老百姓,郑国新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最初是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进而变得很失落很狼狈。

彭建国用力地握住郑国新的手说:“郑部长,将来咱们这支部队能不能打赢,全看你们了。”说完长吁了口气。

“团长,这一次演习真正给我上了一课,说真的,我现在最不敢面对的人就是你,真有点无地自容。”郑国新一脸的愧疚。

“郑部长你不必自究,有些问题也不能全怪你,我能理解。其实你们比我们更不容易,有很多事情我要向你们学呀。”彭建国通过这一年来经历的许多事情,对自己、对地方上这些干部的认识有了很大转变。从前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么有事业心多么有责任感的人,好像这世上就他一个人是清醒的。现在他觉得过去是多么偏执,他太缺少地方上那些同志的沉着、耐力,他们面对复杂的环境总是能够坦然应对,在不动声色中打赢每一场战争。

郑国新刚回到乡政府,派出所所长就来找他。

“郑部长,市公安局前两天接到内地一个协查通知,说是有一桩盗窃案的嫌犯潜入我市。现查明不久前曾被我乡人武部从劳务市场雇用……”

郑国新的脑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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