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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树”,自我的寓言
——兼论柯罗风景画的“有我之境”及其现代性

2015-08-26河南科技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河南洛阳471023

戏剧之家 2015年9期
关键词:风景画现代性意象

王 娟(河南科技大学 艺术与设计学院,河南 洛阳 471023)

“孤树”,自我的寓言
——兼论柯罗风景画的“有我之境”及其现代性

王娟
(河南科技大学 艺术与设计学院,河南 洛阳 471023)

在柯罗风景画中,“孤树”是柯罗自身的隐喻,是柯罗个人情感和生存体验的投射与再现。“孤树”意象与柯罗晚期风景画的构图模式表现了画家鲜明的感情色彩,就像一首抒怀自遣的抒情诗营造出一种“有我之境”。同时,其绘画中凸显的主体性也正是柯罗艺术创作中现代性的体现。

柯罗;风景画;“孤树”;“有我之境”;现代性

柯罗致力于风景画的创作五十余年,在其3000多幅油画作品中,绝大部分表现的是他所挚爱的大自然风景。那些丛林、河流、田野与人(包括神话、历史、宗教形象和现实中的人)在“柯罗式”银灰而朦胧的色彩氤氲下形成一个融合而统一的整体,呈现出一种梦境般宁静而渺远的诗意。但柯罗在西方美术史的意义绝不仅仅在于他技法和风格方面的独创和影响,更在于他的绘画充满了现代性的审美意味并因此成为追溯20世纪现代艺术革命先声的一个落脚点。

对于绘画创作来说,展现某种具有前导性或颠覆性的观念往往只需要主题、技巧、构图或色彩方面看似微小的变动。但这种方式本身却有着更为久远的传统——文艺复兴时期的先辈们正是从展现真实的人体、神态和空间表现手法等角度来对抗中世纪宗教画对人性的桎梏的。柯罗或许并不像杜尚那样有着先行的理论自觉——对后者而言,艺术越来越倾向于成为哲学思辨的举证,而对于前者来说,绘画仍然是“美”的形式与感性情感的外化——但我们仍然可以根据那些自觉或不自觉描绘出的画面元素了解是什么让柯罗的风景画最终成为从古典通往现代之间的桥梁之一。

在柯罗的风景画中,树木、河流、田野和人等等绘画元素的地位是平等的。但有“一棵树”却因其画面位置和形态的独特设置带给观者与其他元素不同的审美感受,隐约透露出其表象功能之外更深刻的隐喻。这就是柯罗风景画中的“孤树”意象。

“孤树”,以极为类似的外形和姿态出现在柯罗中晚期的多幅风景画中,如《新绿》(1855年)、《湖边的景色》(1861年)、《孟特芳丹的回忆》(1864年)、《夜星》(1864年)、《孤寂》(1866年)及《孟特芳丹的的船夫》(1865-1870年)等等。这些画作的前景处往往生长着一棵外形突兀的孤立的树。在图1所展现的四幅画中,“孤树”都以其显著的画面位置、与其他树木相比明显疏落的枝叶以及在每幅画中都极为相似的弯曲姿态使它很容易给观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并在对其不断的重复发现中引发其深层意味的猜想和思考。

图1 柯罗风景画中的“孤树”意象

1.1《湖边的景色》(1861年);1.2《夜星》(1864年);1.3《孟特芳丹的回忆》(1 864年);1.4《孟特芳丹的的船夫》(1865-1870年)

西方美术史将柯罗的风景画归为写实主义,但他的“写实”绝不是对自然纯粹的、不差毫厘的再现。他致力于描绘自然风光,但并不拒绝描绘神话和宗教的题材;他强调“外光”和真实色彩的重要,但同样尊重感受。他常凭自己的喜爱在画作中添加不存在的景象,也常凭回忆将写生画中的景物“张冠李戴”进行再创作。他认为“对我们画家来说,有四个要点:素描中的形、从准确的色价出发的色彩,由印象产生的感受,最后则是这一切的总括——表现手法。至于我,我觉得,我是有感受,有诗情的,这种诗情常常帮助我掌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1]这与评论者的认识相一致。“在他的作品中里,土地有收成,万木在生长,风在吹拂,因为这些现象根据自然界(它本身就进行着诚实的劳作)的永恒规律,绝不可能是别的样子。”“他与那种依样画葫芦的真实毫不相干。他所喜爱的东西,就是他的真实性。”“柯罗画的并不是大自然,而是他对大自然的爱。”[2]由此可知,柯罗笔下的“孤树”有可能是虚构的物象,也有可能真实存在于柯罗所步经的某处风景,其后被他频繁挪用在多幅画中。这样的构图模式在柯罗的风景画中屡屡出现,因此无论作者本人是否有意为之,都体现出他潜意识的重复和强调,这构图模式便因此成为一种可供探究的“图式”,“孤树”也由一个与其他画面元素平行的“物象”成为包含了多重可能所指的“意象”。

柯罗极为重视在绘画中融入“诗情”,这正是将自身情感与客观对象相融合的审美体验。沃林格称这种审美体验为“移情”,认为“审美享受是一种客观化的自我享受。审美享受就是在一个与自我不同的感性对象中玩味自我本身,即把自我移入到对象中去。”[3]通过“移情”,物象就具有了人的情感,具有了本身意义和画面功能之外的深刻内涵。

图2 《孤寂》(1866年)

图2是柯罗的另一幅名作《孤寂》(《利穆赞的回忆》)。画面的前景处,一个戴头巾的女子坐在画面中央的大树下凝视着前方。在她的对面,正是柯罗晚期风景画中的常客——“孤树”。在这幅画中,静谧的风景给人带来沉思与孤独的审美体验,这正是画作名为《孤寂》的原因。凝望远方的女子与画面右侧弯曲倔强的孤树相对,喧嚣尘世中孤独的人与繁花似锦自然中孤独的树在彼此之间形成呼应。这是柯罗对自己人生体验的真实展现。

在对别人谈及自己生平时,柯罗在晚年的一封回信中写道:“为了满足你的愿望,现把我的简历书寄给你。十八岁以前,我在鲁昂读书。毕业后,在一家商号干了八年。不久画起风景画来,米萨龙是我的第一个老师。他逝世以后,我又转到维克多·贝尔丹的画室学画。往后就是我单枪匹马,一个人和大自然打交道了。这就是我的一生。”[4]不过“单枪匹马”绝不是停留在字面意义上看似自豪而潇洒的描述。柯罗二十六岁起在家人的怀疑和反对中拿起画笔,他渴望以成名向亲人朋友证明他从事绘画并非为了消遣与逍遥。而想要成名,就意味着官方的认可和赞扬不可忽视。于是,从1827年起,他从未漏过任何一届沙龙画展。但是官方的态度总是暧昧的,把他的画挂在阴暗的角落,只是在认为有利可图或者艺术争斗中才偶尔给予他荣誉。而柯罗又拒绝为了迎合他人而改变自己的创作观念,“我是不会使他们中意的,因为我过于诚实。”[5]这种矛盾在他的晚年愈加凸显,一方面,他拥有了许多崇拜者,他的画受到了许多人的喜爱和订购;但另一方面,画坛对他创作的批评之声始终存在,他的作品时不时在沙龙展上落展,同时,上流社会也很少向他订购作品。在1874年沙龙展上,柯罗《孟特芳丹的回忆》一画呼声甚高却未能得奖,官方把大奖给了宫廷画家席罗姆,为此朋友们凑钱制作了一枚金质奖章赠送给了柯罗。这是柯罗最后一次参加沙龙展,也证实了他一生都没能摆脱这种自我坚持与外界诉求的矛盾。

《艺术家》杂志就柯罗在1836年沙龙中展出的作品载文评论说:“柯罗先生既不属于古典主义风景画派,也不属于英法画派,更不属于模仿佛拉曼画师们的画派。他好像有其自己的深邃的风景画信念。我们要是想影响他放弃他的信念,那是远远办不到的。须知,创新在我们这里并不常见。”[6]然而,相对于肯定意见,《艺术家》对柯罗“创新”的描述更像是柯罗与法国画坛格格不入的预兆。浪漫主义画家们不喜欢柯罗,因为他的画作依然反复描绘那些老套的神话和历史人物,一点也不“革命”——这也是直接写实主义画家反对柯罗的理由。学院派更不喜欢柯罗,他们认为他的画面没有细致的描绘并且显得那么粗糙,简直是在涂鸦。同时,在他们看来,真实的大自然显然是不具有美感的。但柯罗只忠实于自己的想法。人生经历中的矛盾与苦恼直接反映在柯罗的性情与行为方式上:一方面,他不宗法任何人或任何流派,并以坚持自我独立创作为自豪;另一方面,他又始终在寻求外界的认同。这正像他画作中的“孤树”,虽于万千风景中独树一帜,但寥寥稀疏的枝叶和曲折延伸的树干却似乎在昭示着与卓尔不群相伴的些许孤独和对内心渴望的追寻。

1855年,库尔贝展出了他的巨幅油画《画室:一个概括我七年艺术生涯的真实寓言》,成为写实主义的第一次自觉宣扬,并被看作为现代艺术运动的开端。库尔贝是直接写实主义的实践者,在他的创作中“不再表现传统的意象(那些出自历史、宗教或文学的意象),代之以取自现代生活的主题。”[7]现代艺术就是从题材到内容、从主题到技法都展现出对世界与人的关注,从而使艺术充满现代性意味并成为思考自然、社会及自身途径的载体。库尔贝曾刻薄地嘲笑柯罗总是以风景为背景,根本不懂写实主义。但“孤树”意象正是由于投射了画家自身的情感而成为柯罗自己的寓言——这恰恰就是库尔贝本人的主张——也证明了柯罗对写实主义创作的贡献不仅仅在于光线与色彩的关注与实践。由于总被强调其对印象派的影响,柯罗在审美情感方面的努力很少被提及。印象派单纯地执着于对真实的、瞬间的光影感受的描绘,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实际上是对柯罗艺术创新的简单化。

王国维:“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8]柯罗用移情的方式使其风景画于描绘自然景致之外呈现出由孤独、沉思、叩问、喟叹及执着共同编织的独特意境,银灰的色调也成了梦与回忆的象征。“孤树”意象与柯罗晚期风景画的构图模式表现了画家鲜明的感情色彩,就像一首抒怀自遣的抒情诗,因而就倾向于建造以情写景的“有我之境”。这种绘画中凸显的主体性也正是柯罗艺术创作中现代性的体现。

[1][苏]盖多凯维契.柯罗——艺术家·人[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3.90,126,130.

[2][苏]盖多凯维契.柯罗——艺术家·人[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3.121.

[3][德]沃林格.抽象与移情:对艺术风格的心理学研究[M].王才勇译.北京:金城出版社,2010.4.

[4][苏]盖多凯维契.柯罗——艺术家·人[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3.1.

[5][苏]盖多凯维契.柯罗——艺术家·人[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3.9.

[6][苏]盖多凯维契.柯罗——艺术家·人[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3.31-32.

[7][美]理查德·布雷特尔.现代艺术:1851-1929[M].诸葛沂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19.

[8]王国维.人间词话汇编汇校汇评[M].周锡山编校.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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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0125(2015)05-0200-02

王娟(1981-),女,河南科技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历史学博士,讲师,研究方向为艺术学及审美文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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