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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囊唐卡艺术与修行

2015-08-15阿旺更嘎健阳乐住

中国民族博览 2015年3期
关键词:唐卡层面绘画

文/阿旺更嘎·健阳乐住

修行是一种艺术,也是一种创作,或者说也是一种领悟,通过这样一个过程来塑造自己的生命。所以到了一定的程度,唐卡的创作亦如成就者吟咏的悟道歌一样的,在某一个境界当中,自然、饱满而灵动的流露出来,庄严、圆满的构图,富有韵律的线条,典雅和谐的色彩,这些都是一种生命的感悟,理性和感性的统一。

从根本上来讲,唐卡不是在表达一个宗教的什么内容,其实它所表达的全部内容都是我们自身生命本来具有的本能或者本性,它是这种生命境界的一种呈现。当然生命里也有那些负面情绪的呈现,有它自己负面的一些教材,这些方面也有它的作用。但是,唐卡的使命是呈现出或者表达出那些正面的内容,以此来启迪我们对生命本性的觉悟。

就真正意义上,去感受这种究竟的生命本具的本性,是需要审美的,是需要有悟性的,是需要有与之相应的品味的,但这一切来源于智慧。生命的本质,或者说心性,是超越了我们一般意义上的情感和烦恼分别的,我们不能用片面的、散乱的、变幻的概念和情绪来限定它。当我们没有太多的烦恼造作,没有负面情绪污染的时候,生命才能解脱束缚,回归清净、自在,心才有品味它自己的能力,那种光明的、自然的、逍遥的、洒脱的、空灵的状态,自然就成为我们生命最美的一部分。

一、唐卡艺术与佛教信仰

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出处,比如出自于生活的环境和经历,而佛教的文化出自于觉悟,来源于真理。“佛陀”的本意就是觉悟,是对宇宙人生一切现象究竟本质的觉了和证悟,这是佛教文化的根源,也是其基本精神所在。佛门的艺术,包括唐卡等等,都出自于这样一个根源,可以说是佛法内在思想的一种表达。所以要认识佛门的艺术,就一定要认识佛法的思想。

佛法思想中最核心的一个概念就是“智慧”。关于“智慧”一词有各种各样的理解,佛法所讲的智慧是指一切万法、一切现象的究竟本质,用现代文化的概念来讲也就是“真理”,在佛法中也用“心的本性”或“空性”来表达。

自古至今,人们发现、积累了很多领域的知识,其中多数并不是把究竟本质作为其所要诠释的内容,而是着重于各类现象的变化规律以及相互之间的关系。在这些领域人类取得了大量的成果,也不断给生活带来各种各样的变化。但在现象层面的探索和作为,虽然可能间接的指向究竟本质,却不能代表对它的直接体证。更进一步讲,我们对现象、乃至对真理的认知,是思维意识的一种能力,是一种分别概念,也仍然归属于现象层面。

人的生命依靠眼、耳、鼻、舌、身等感官来获取信息,再由此建立概念,并依之进行推理、思维,这样的认知过程我们非常熟悉,但又非常陌生。我们日日用之,故而对其功用非常熟悉;但我们很少对感官和意识本身进行深入、细致的观察和反思,故而陌生。实际上我们对于生命自身的了解还非常的粗浅,故而被局限于片面、粗大的信息和概念中,由此不可避免的形成很多错误的知见,产生错误的行为。

现代自然科学和技术手段已经将我们的感官能力大为拓展,从宏观的宇宙天体到微观的基本粒子,使我们对物质、生命、时间和空间的认知已经远远超越普通感官经验的层面,乃至将其完全颠覆。这是一个非常积极的成果,也使我们知晓以往对万事万物认知的局限和错谬处,但我们需要保持清醒的是这个进程仍未到达终点,在这样的一个认知过程或者说模式上,我们仍然处于局限、片面之中。

佛法中也关注现象规律,但更关注的是分别现象、建立概念的过程或者说能力,即相对于所识的境,更关注于能识的心,因为一切境相、万法诸有皆依心而现。而更进一步观察和思考,能和所、心与境仍属于二元分别的现象,故而对究竟本质的求证,即对心的本性的求证,不但要远离所识的境,还要超越能识的心。这一点是较难理解的,因为我们试图用概念来描述超越概念的层面,也就是所谓的言语道断。不过需要明了的是,建立了正确的认知模式,以及对认知模式自身局限的反思,才能有效的趋向真理。虽然在究竟本质层面来讲,任何分别概念——包括认知模式——都将被超越,但在相对层面,它们仍旧是有帮助的。

对这个方面的正确理解,需要我们明白现象和本质是两个层面,不能将两者杂混在一起,不能用我们熟悉的对现象的认知模式来限定本质。通过辨析现象是变幻无常和空无自性的,我们知道心的本性不是局限于此;通过进一步的反思和求证,我们可以发现正是自他的区隔、能所的分别等等,这样的二元对立使我们被局限在分裂的认知模式中,无法超越现象层面。所以,并不是有一个外在的什么在束缚和障碍我们,其实是我们错乱的习性试图将一个虚构的“自我”从本质中分割出来,并以此追逐变幻无常的现象,渐行渐远而迷失了心的本性。换言之,究竟本质超越于一切现象,依靠分别概念所建立的是对真理的认知,而非佛教文化中所讲的对真理的体证。这是佛法教育的基本理路,也是佛教信仰建立的重要基础和不共之处。

一般意义上的信仰是一种情绪化的感动、尊重及信赖,而佛教的信仰是完全有科学精神的,如果我们深入观察就会发现其中的差别。比如说我们看到一些善的举动,不分宗教、不分民族,我们都会被感动,也会引发一种信赖,这也是正面的,值得提倡的,也是和平的根本;还有,我们相信一个医生有绝对的能力治愈我们,或者医生相信他自己能够治愈我们,这种相信会有助于我们康复,而这是一种生命的规则。这些方面都会有作用,但要以信仰确定生命的方向,佛教认为,就需要理性的推理和严格的求证,包括运用现代的知识和方法去分析、去领悟,而真正建立起了一个本来如实的一种通达,那个智慧就叫信仰。如果你没有认知,没有理性引领的,然后去信仰的话,在佛教里面不称之为信仰,那叫迷信。只有当我们发现佛陀传授的教言确实是真实不虚的,确实是圆满可信的,我们就会真正“信而仰之,依教奉行”,建立理性的信仰。在佛门里面,绘画成为一个真正的修行方法,因为我们绘画最根本的核心、它的精神、贯彻至终的就是信仰——对究竟本性、对真理的求证。所以信仰是唐卡的一个灵魂,如果缺少了这样的信仰的话,就缺少了一种理性的思维,以及一种纯粹的情感。在佛法的角度来看,理性和感性圆满的统一才可以达到艺术的顶峰。虽然就我们一个普通的初学者而言,不一定有这样的高度和深度,但为了成就理性和感性的统一,信仰就成为不可或缺的载体,支持我们去实践这样一个成长、求证的历程,让生命不断成熟。

二、心性的本质与禅

如同我们前面所讲到的,就本质层面来讲,心性本来清净,所以任何附加在生命本性上面的概念、思想、情绪、行为等等,都成为一种多余的附属品,是一种染污、局限或束缚。故而佛教文化中所讲的慈悲是“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并不像一般意义上对爱、对仁慈等概念的诠释。慈悲不是在讲如何去爱、爱的方式是什么,不是限定在国家、种族或民族等人文背景上的,也不是指与仁爱相关的各种各样的情感。虽然从这些方面来诠释慈悲,也是积极的、是趋向于善的,对社会的祥和、安稳是有所帮助的,但如果夹杂了任何的分别造作,慈悲就会被局限在分别概念层面,它所具有力量也就会相应的弱化和受到局限。

如果我们被受到染污、局限和束缚的心所引导,就会产生精神和物质层面种种分别、散乱和对立,在这个基础之上的,再创造很多概念化的东西,让我们越来越远离本体。所以我们就需要通过修行,安顿生命,回归本来面目。通过这样一些对中道的认识而去实践修行时,觉囊派就利用了“时轮金刚”的禅修方法,其中最根本的就是我们自己要领悟自己的心智,然后从一些概念和分别当中,回归于生命的本体,究竟的本性,心的性质,这样的一个关于佛性的修行的法门,就需要有身心的结合,身心的圆满。因为我们这种分别概念,使得我们身心分离,使我们的思想、概念和情绪与我们的本性不合拍,所以我们讲的天地人和,或者我们讲的营魄饱和、身心灵的和合,这才是佛门所追寻的一个最高的境界——禅的意境——也是我们整个东方文化的一个思想理念。

在我们已知的领域,或者说比较熟悉的层面,我们进行学习或者认知会比较容易,但就生命的本性而言,我们还需要更高的一种认知方法,也就是所谓的“悟性”。在中国古代文化中,就非常强调这样一种体验之至、非常形而上的审美,很多古人的琴、棋、书、画艺术都体现了这样一种意趣。这与中国儒家、道家等文化有着密切的关系,因为其所向往的是天人合一、与道同游的境界,所追求的是心灵内在本性的直接显露。这些与佛教所讲的“禅”非常契合,在一定意义上,这也是我们开显智慧、回归心性的唯一路径。

但不是说每个人都有这样一种本能的审美,当然也有,但那是需要去开发,需要去启迪的。不然的话,我们生命的很多功能不去开发的话,也就浪费了。所以,审美跟悟性是同步的,如果你没有这种领悟的能力,那对那种纯善的东西就缺少欣赏它的一种审美,你没有提升到这种层面,所以你不懂它的美在哪里。如果一个人远离了烦恼、造作,没有负面情绪染污的时候,处在这种纯粹清净层面、禅的意境,他有些领受,有些悟性的话,就变得清净、自在、洒脱和空灵,那他的内在的光明和力量才能最大限度的绽放,随之他的审美就会有一个很高的、质的变化,这个才是佛教的唐卡艺术的重要性,它有它自己的作用力,会引领我们到某一种境界,去安住于禅定,在那个层面,在那个经验,就完全是超越了分别概念的。这才是唐卡真正的、深层的内涵。

三、绘画与修行

有了信仰的指引,那我们绘画就是为了修行,让我们自己产生定力,让我们发现身与心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发现心灵层面负面信息对我们的干扰。这样在绘画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一些问题,并通过绘画的过程,渐渐地去完善,渐渐的去改正。整个唐卡绘画的流程当中就贯穿了这样的一些思想和方法,比如佛法的教理和止观、禅修的训练等,可以在绘画中不断的去实践、去重复、去运用,我们的思想随之在逐步成熟,对事物的认知在不断深入,身心灵各个层面在不断调整、和合,我们的智慧也会逐步开启。

比如说矿物颜料的制作过程,它从矿石的状态,经过打磨变成粉尘状,再跟胶融合起来,再变为画布上的图案——在这样一个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物质的变化,一切事物也如是的处于变化、无常之中,如梦幻泡影。其实这样一个过程就蕴含了的非常深邃、神圣的哲学思想。那么在颜料制作这样一个过程中,通过心智参与,我们可以不断深入、细致的观照这样一种变化,去感悟其中的启示,去训练我们观察的能力,然后同样的观照应用于整个绘画,应用于我们自己的身、心、灵,就成为佛门止观的修行。

止观可深也可浅,简单来讲,“止”就是静止的意思,思想无动摇的意思,也就是所谓的专注于某一个事情的意思;“观”也就是对所做的事情非常清晰明了的涵义。这就是止观的意义所在,也是我们生命自有的一种本能。如果这个方面我们比较薄弱了,心智就会散乱、不清明,在某些领域就会越来越混乱,然后变得更加的烦恼、更加的敏感等等。

所以,对我们佛教徒而言,所有禅修的基础都强调这种止观的训练,我们的这种静止的能力如果培养了,然后这种观照、清明的能力就提升了,那这就是最好的两个功能。这两个圆满的统一也就是禅修的一个根本的核心。

比如说你通过思想层面的一种通达,理解宇宙人生的真理,然后你的心止于这种最究竟的本善,或者说安住于清净的本性,处于明了的、自在的、灵动的状态,观照生命的变幻无常,那这种止观甚至可以让我们超越,或者说解脱,是最圆满的修法。比如在画唐卡的时候,你就清净的安住于这件事上面,不要有太多的烦恼、躁动、分别、妄想,这样的话你可以训练这个止观的本能,这就是修行的一个最好的基础,也就是开发我们自己生命的一些本能。通过这种训练,哪怕这种止观的能力提升一点,对生活、工作各方面也是一个非常大的财富。

对于一个很浮躁的人那没办法完成一幅圆满的唐卡。在某一刻,他可以画两个比较完美的线条,但是整张唐卡有几千个甚至上万个线条,他就很难去完成一个圆满的作品,这个就跟他的修行有密切的关系。所以我们在教学习唐卡的学生时,这种止观的训练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课程。

佛门中讲的瑜伽,也就是Yoga,是相应的意思,就是最圆满的身心和谐的状态。那就是身心和合,身、心、灵的和合,这就是Yoga,这就是相应,这个在画唐卡中就可以体现的出来。我心里面想要表达的,通过我的身体,也就是说通过我的手,然后通过笔,然后通过墨,加上这个纸,这些都是自己身体的一个部分,然后通过这些圆满的去表达出来。当内心的东西需要表达,这个时候身心就需要协调,需要相应,所以这个也是一个配合。一个认真的修行和训练过的人,比如禅修打坐的功夫,也会通过唐卡反馈出来。

四、唐卡形象与度量经的意义

唐卡中各种形象,如佛陀、菩萨、护法等,有严谨的绘制法则,也就是佛门中的度量经,是由佛陀和历代祖师大德所确定的审美度量,类似于我们熟悉的“黄金分割率”,比如佛像的头、面、身躯、手臂、腿脚等都有严格的比率。当然有度量的限定也就会有一些局限性,但这种规范对于我们一个初学者来讲是需要的,因为刚开始我们都不够成熟,止观的力量不足,对生命、对一切现象的认知不够深入,我们必然要经历一步一步成长的过程。

一幅非常圆满、庄严的唐卡,例如我们熟悉的文殊菩萨、观音菩萨,以及密乘修行中时轮金刚、大威德金刚等本尊,这样的形象源于清静的佛性,他不代表情绪,不是概念,他超越一切相对的层面,是究竟智慧和慈悲的象征。这方面也可以从佛教文化中对形象的阐释运用来理解。例如,佛教信仰和皈依的对象是“佛、法、僧”三宝,那么什么是三宝呢?其实就是我们的心性,或者说生命的真理。一切现象的本质,是超越诸法万象,遍一切处的,我们称之为佛;其本质没有任何的无明障碍,没有颠倒错乱,称之为法;没有能、所分别的心性,是完全和合的,称之为僧。在究竟的层面讲,我们的皈依处——“佛、法、僧”三宝——其实就是我们自己的本来面目,是对心的本性在不同维度的解析。自性三宝是我们本来具有的,也是佛教宣说众生平等的根本依据。

虽然我们本具佛性,或者说我们不曾离开究竟本质,但当我们受限于迷乱的心识时,仍需要一定的方法和路径来使之开显,使之回归。也就是说,在我们没有亲见生命本具的三宝时,也需要有相对的三宝:如印度出现的释迦牟尼,他以自己生命历程实践对真理的探索,证悟一切万象的实相,成为觉悟者——是为“佛”;为使众生能够破除无明、远离颠倒梦想,他将所领悟的智慧因机施教,开演不同的解脱之道——是为“法”;依法奉行、获得不退转位的成就者,如文殊菩萨、观音菩萨等——是为“僧”。这是相对意义上的“佛、法、僧”三宝,是究竟本性在相对层面上一种人格化的显现,他们是我们学习、修行的对象和榜样,我们藉此彻悟万法实相,回归心的本性。

通过佛陀和历代祖师大德所确定的这样一种形象,这样一种度量和审美,我们可以启发对生命本质的领悟,培养慈悲、庄严、勇气、禅定等正面的力量。你可以看到祖师大德们的那种思想的高度,或者说生命的高度、身心和合的境界,包括他们所表达出来的那些线条,对某一位本尊或者护法的理解,那种慈、悲、喜、舍的境界等等。当高僧大德用唐卡的形式来表现这种境界的时候,一个初学者就可以通过唐卡去感受到他的那种厚重,他的那种深邃。所以初学者能够通过唐卡去直观的感受、去进入一些高僧大德的生命境界。在这个层面,审美就是对宇宙人生、对真理的领悟力。审美是一个成长的过程,是一个不断的领悟、了解的过程,你越了解宇宙人生,你越了解生命的本质,那么你就越有品味,越有审美的能力。

我们将这样的形象印在自己的脑海里,把他视为我,观想我就是这个本尊,与生命本具的灵性、清静去相应,在这样一个状态中去修行,就会有非常好的作用力,可以对治、改变我们概念化的、情绪层面的一些问题。

比如“我”现在有很多零乱的思想、概念,对事物的认知是非常片面、非常狭隘的,而“我”将自己局限在其中,被很多外在的形式所困,并由此为自我塑造的一个形象、一个状态,将生命限定在这个形象或状态中,在佛门里面就叫“我执”;再比如我们生活中会有很多产生负面情绪的作用力,让我们产生嫉妒心,让我们产生嗔恨心,让我们散乱、造作贪婪等等,久而久之,也会扰乱我们整个身心,打乱我们整个气脉的运行的规律,处于那样的状态中,我们就比较容易动怒,容易进入一个负面的状态,甚至成为我们生活的常态。

在这样一种状态下,“我”的心是散乱的,心态不是从容的,包括那个笔在手里都是不稳的,所以根本无法完成那样圆满一个作品,达到那样禅意一种境界。因为我们有很多凌乱的一些概念,但如果不系统、不完整、不健全的话,它称不上是一个见地,称不上是一个价值观,它在我们的脑海里面会产生斗争,或者说矛盾、冲突,所以就会自相矛盾、自相冲突,所以我们的生命就会没有办法任运自如的去运用它。生命的内在如此,外在的一切,包括绘画,也会相应的反应出来。

针对于此,“我”需要有一个规矩,一种引导,在绘画方面来讲就是要有一个严格的、能够真正启发和帮助我们的度量经,这就像佛教的戒律一样,帮助我们达成思想层面的成熟,情感层面的无暇。当我们逐步安静下来,变得更从容、自在,你就会发现我们对很多细致的关系把握是不够的。如果我们按照自己的诠释、感觉画完了,再以度量经进行比较的时候,就会发现对外界的主观评断有很大误差的。通过这样一个过程,我们对自己的身、心就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和把握。

在有了这样的了解的基础之上,我们一定要加以修炼,一个人止观的力量越强,绘画的技艺也就越好。当你能够完全的清净下来,那么你就可以发现美,你的清净,你的从容,你的智慧,才可以谈得上审美,才可以谈得上品味。一个凌乱的、漂浮的心,他无法去品味生命,他无法去感悟真理,所以他没办法与道同游,没办法身心相融,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深度了,因为生命被局限在一些表面的东西上。

度量是一种限定,但唐卡也好、修行也好,是无限的,因为生命的本质是没有任何限定的。其中的审美、内涵、韵味、意趣,都需要我们智慧的开启,去与生命最内在的本质相应,达成圆满的和合。而在学习和成长的过程中,我们需要借助佛陀、祖师大德们所确立的这样一种规范、引导和戒律,透过他们的审美、思想的高度和生命的境界,来帮助我们从纷乱的概念和情绪中脱离出来,回归生命本性清静、自在的层面,品味智慧。

五、觉囊画派的传承

西藏的很多文化艺术都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者创作出来的,包括唐卡艺术所有的流派和传承。实际上自释迦牟尼佛在世时期,到其后阿育王时代,再到佛法传入藏地,很多典籍中都记载了修行人依绘画修行、悟道的典故,诸如“十二缘起图”等等。

在松赞干布(617—650)时期,藏地文化开始进入一个兴盛阶段,跟印度、尼泊尔和汉地的文化交流非常密切,像文成公主入藏,不但带来了汉地的各种文化,也促进了佛教在藏地的发展;赤松德赞(742—797)时期,藏地佛教文化达到鼎盛阶段;其后藏地出现了朗达玛灭佛事件(838—842),同一时期汉地也发生了唐武宗禁佛,汉藏两地的佛法也就没落了,其他文化也受到波及,藏地也进入了将近一个世纪的混乱时期,损失非常的严重。

随着文化的复兴,藏地百姓对佛法的期许也越来越强,不单是宗教方面,包括医学、历算等等,在佛教中就是五明 之学,用现代文化来讲包括了艺术、科学等领域。很多高僧大德开始重新取经、整理教法,像代表性的人物——阿底峡尊者(982—1051),他非常如理如法的建立了以戒为体、以菩提为核心、修学四谛的轨范,奠定了佛法复兴的一个非常殊胜的基础。之后就有萨迦、噶举、宁玛、格鲁等佛门宗派的出现。

觉囊派的兴起也在这个时期,公元1027年,金刚密乘的时轮教法传入西藏,并在“觉囊沟”形成了时轮教法的一个修习和传承中心。历史上很多著名的成就者都在觉囊沟修习过,像莲花生大师、宗喀巴大师、玛吉拉准等,现在莲花生大师和宗喀巴大师的闭关洞还完整的保留着。在这里延续的佛法传承,后人以地名称之为“觉囊派”,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保留完整、圆满的时轮教法的佛门宗派。

觉囊派以佛陀最深邃的第三转法轮“了义大中观他空见”为教法核心,以金刚密乘的无上瑜伽“时轮金刚”修法立宗,其宗风素以显密并重、传承纯正、法理透彻、事法完美、戒律严格而著称。在觉囊所依止的根本佛经《时轮金刚根本续》中,就有这样关于佛像的度量尺度。无论古老的梵文经本,还是其后的藏文经本,以及后世高僧所著释论中,都记录和解释了佛陀所讲述的佛像度量尺度。时轮度量体系是藏地唐卡艺术中最重要的度量体系之一,也是历史渊源最久、直接源于佛经的度量系统。

在觉囊千年一脉相承、未曾中断的历史中,涌现了众多举世公认的佛法大家,这些大成就者推动了觉囊文化的发展,并对整个佛教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其中两位重要祖师——笃布巴(1292—1361)和多罗那他(1575—1635)对觉囊画派乃至整个唐卡艺术的成熟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两位祖师将觉囊文化推向鼎盛时期,也由此极大的促进了觉囊与藏、汉、印等各地的文化交流。在这一时期,汉地佛教艺术也达到了一个鼎盛时期,如明永乐年间的佛造像艺术堪称艺术精粹,这些都为觉囊画派融合各种绘画艺术提供了良好的基础、丰富的素材和广阔的发展空间。

笃布巴是广受尊重的佛学大家和大成就者,是释迦牟尼佛在多部佛经中预言到的一位大成就者,被誉为第二佛陀,是觉囊第十八代法主。笃布巴一生不但著述颇丰,包括著名的《山法了义海论》、《时轮科判》等百余种,更在很多方面开创了藏传佛教之先河,例如藏地第一座佛塔“吉祥万佛见闻解脱多门宝塔”即由笃布巴建造。吉祥多门塔形制典雅,义理深密,塔内绘有大量精美绝伦的壁画,堪称藏传佛教建筑艺术的典范,也成为藏地佛教建筑和绘画艺术的重要范本和源泉。今藏地文化的标志性建筑江孜“白居塔”即以笃布巴兴建的见解脱塔为模本而建。

多罗那他是藏传佛教史上公认的大学者和大成就者,觉囊第二十八代法主,博通显密各宗教法,著述等身。在他所著的《喜乐源泉》中就记录了这些度量体系,一直相续至今。多罗那他祖师另一部影响力非常大的著作——《修法宝源》汇集了藏传佛教各个教派的密法传承,共包括三百零五个不同传承的灌顶,是藏传佛教历史中为数不多的密乘修法典籍总汇之一。这部著作一经问世,即受到佛门各派宗师的极力推崇,其中包含的三百多个本尊的绘制,成为后世唐卡绘画的重要标准比例图。

多罗那他祖师主持修建的达丹丹曲林寺,也就是现在的彭措林寺中,绘有规模宏大的壁画,仅目前保存下来的壁画就长达200余米,千余平方米。内容包括佛陀演法图、佛陀本生传记、密乘本尊、祖师传记等多种题材。其中最为独特和重要的是二十余幅佛陀演法图,即将佛经中记载的佛陀传法场景以壁画方式绘制出来,内容主要为觉囊所依止的佛陀三转法轮了义经典,这些经典是佛陀关于生命本质最为究竟、透彻、圆满的阐释,包括《楞伽经》、《解深密经》、《大方广如来藏经》、《央掘摩罗经》、《胜鬘狮吼经》、《时轮根本续》、《文殊根本续》等。其中数千个人物形象,包括佛陀、本尊、菩萨、罗汉、护法、天龙八部等,不但姿态典雅、栩栩如生,而且都遵从严格的度量尺度,成为典范之作,对其后唐卡流派以及布达拉宫的建造都有显著的影响。

从壁画上可以看到大量汉、印、尼泊尔等地的绘画元素,如汉地文人画中的松、梅、竹、菊、青绿山水等,又如十八罗汉的形象也具有明显的汉地风格。壁画所涉及的服饰、供品、乐器、家具、建筑、灵兽、花鸟虫鱼、草木山水等等,不但品类繁多、细节丰富,巧妙的融合了多元文化元素,并且相互映衬,完全和谐统一于画面中,体现了绘画构思和技法的成熟。

这些壁画不但艺术造诣非常高,也是研究古代绘画、服饰、乐器、家俱、建筑等领域的重要史料,堪称当时社会文化的百科全书。多种文化元素的和谐统一,是绘画技艺的娴熟运用,也反映了这些文化在思想见地和审美意境上是相互融通的。藏地史学家曾有“西藏唐卡艺术兴起于松赞干布,成熟于多罗那他”的描述,以此也可管窥觉囊唐卡画派在历史上独特而重要的地位。

在清代早期,因为种种历史原因,觉囊法脉传承完全迁移至壤塘,在这里建立了新的道场——藏哇寺,“藏”就代表日喀则那个地区,我们从那里迁移过来,所以我们的庙宇叫藏哇寺。在这里觉囊保留了完整的传承,包括唐卡绘画、梵音古乐等修行法门。

六、身语意的艺术

佛教的金刚密乘,或者说整个佛教的基础内容都是一样的,像闻、思、修,都要通过这些不断的让自己成长,当然从开始以闻法为主了,所以这个方面大家都是一样的。但觉囊派因为主修“时轮金刚”的关系,每个僧人都需要闭关至少三年,才视为一个圆满的僧人,所以他在闭关房里面要“坐”着修行,所以藏地有“坐着的觉囊”这样的谚语。

在觉囊的文化传承里,比如说一个僧人仅仅是受了戒了等等,他可能还没办法融入僧团里面,因为大家都是闭关三年,修学时轮的六支瑜伽出来的,修行都是有经验的人。所以虽然你出家了,学了五部大论了这些等等,但如果你还没有闭关的话,就觉得自己还不是一个圆满的僧人,好像是一个门外人的感觉。所以很多时候不管你在这里或者他处得到了很高的学位,像格西 等等的学位,但是他还是会选择闭关来成为一个圆满的觉囊的僧众。

这样一种注重禅修的风格也一直贯穿在觉囊的唐卡艺术中,从觉囊古老的壁画、唐卡中都可以看到祖师大德们所呈现出来的那种生命境界,自在、洒脱、灵动。比如我们祖师所留下来的《时轮金刚根本续》的一个手抄本,那种书法艺术在整个藏地都是非常少见的,非常圆满,整部经卷中没有一个错别字,没有一点模糊,是一气呵成的。这个就是唐卡和其他佛门艺术的一个特征,因为它跟修行有关。所以它讲究一种延续,它讲究一个非常圆满的、从容的状态。而不是说我的一个一时激情的流露,我现在做了一个作品,在这个画里面我完成了,但是这种情感不能去延续。在觉囊的绘画里面,它以信仰来延续这样的一种神圣的情感,它不是说在一时之间,而是说在几个月、一年、两年、三年,它仍然饱含着这样的一种情感,保持着这样的一种尊重和神圣的一种状态去完成一幅唐卡。所以这些作品里面,修行者的一个长期性的生命状态、修行的过程,他的修养和成就,就都可以呈现出来,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又比如,一个西藏人,可以从几千公里外顶礼到拉萨,在一两年的时间中,无论春夏秋冬,他就是以开心的、很欢喜的,而且不是执着的去完成这么一些事情,其实这也是一个非常伟大的艺术作品。这就是我们讲的身、语、意的艺术,所以最根本的艺术就是要打造自己的一个生命境界,这是我们绘画的一个根本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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