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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悲喜的笑泪相逢 哲问古今的乱世佳音

2015-08-12赵树莹

北方文学·下旬 2015年5期
关键词:老陶赖声川江滨

“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就是人有情感,而正由于有情感,才会比动物更加无情。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想要什么,我要的是我的桃花源吗?”

——赖声川

一、暗恋:谱一曲哀怨凄婉的动人情歌

“云之凡,自从上海一别,至今已四十余年,许我向你看,向你看,寂寞的春天……”。许我向你看,梦里百转千回我总是向你看,向你看,这寂寞的春天;这红尘滚滚心再乱,想到你便是人间春天。江滨柳,云之凡,一个温柔倜傥翩翩美少年,一个含苞待放清丽山茶花,他们因战乱相聚,也因战乱相离。当这跨越世纪的爱恋真实地上演在我的面前,还是深深打动了我的心——咫尺天涯相思长,牵不动这温柔缱绻、千里人各边。

上海相遇,他们本注定一世情缘。这里的话剧语言是无声的美,如诗般的凄美“暗恋”将有形的人物和场景都化入了无形的诗意境界。昏暗的灯光下,秋千随风飘荡,话还在我耳旁,一朝醒来发苍苍。云之凡因回家过年要离滨柳而去,当她问道:“我回昆明之后你要做些什么?”,滨柳答:“等你回来。”殊不知,一语成谶。爱情故事在这里便戛然而止,留下一地悠悠的叹息,也留给观众无限的想象。几十年岁月流变、时光荏苒,江滨柳依然在苦苦等待,他保持着那个等待的姿势,在心中留了一片任谁也无法触碰的“桃花源”。在那里,他可以溯水而上寻伊人;在那里,他可以重温当年的模样。即使在病榻上,他也从未放弃对那朵白色山茶花的苦苦追寻,他记忆中的云之凡依旧是一袭白衣、临风而立,“最是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于是在全剧第三幕,幻觉与现实在同一个舞台上交会,心理世界与现实图景在同一个舞台上交织相叠,时空交错的复杂结构中演绎着舞台时空的多元并置与对立互动。话剧中,白发苍苍的滨柳再次相逢当年的云之凡,通过对舞台表演区域的分割,“上海公园”和“台北医院”两个时空便以同时或交替的方式进行着:一面是安然陪伴江滨柳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日夜操劳,却从未走进他的内心;一面是记忆中苦苦暗恋的云之凡,依旧是笑意盈盈、白衣飘飘,翻飞的衣裙带来如梦似幻的回忆,而这甜蜜的往事在岁月沉淀之后愈发历久弥新,撩人心弦。赖声川在对古典戏剧的借鉴中完成了创意美学的突破,在诗意化的叙事中留下浓浓的伤感与悲情。

《暗恋桃花源》中的“暗恋”令我想起一个同样美丽伤感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名曾在韩国任教的中文老師。在中央一套“今世缘”节目中出场的她已经30多岁,但看起来依然优雅美丽,散发着历经岁月的从容风味。她在节目中分享着自己的故事,希望节目组可以帮她找到心目中的那个“他”——她20多岁便去了韩国教授中文,在班上遇到了一名爱慕她并且勇敢表白的韩国学生。那时的她正值青春年华,芳心萌动,不久便和那位韩国学生走到了一起。然而几个多月后,面临回国问题的他们最终选择了分手,异域重洋造成空间上的巨大距离令他们无法继续爱情。两个月的时间不长,但从此在她心目中留下了浓重的阴影,她无法放下那个“他”,无法忘却刻骨铭心的初恋。十几年过去,韩国教师没有嫁人,她拒绝了一次又一次,只是忘不掉心中描摹的对爱情最初的模样,于是她鼓起勇气在“今世缘”节目寻人。如果没有最后令人震动的结局,这个故事只能显得普通而平凡——节目组克服困难帮她找到了那个韩国人,但是男生不肯出现在节目现场,甚至表示不太记得曾经有过这段恋情。韩国教师苦苦寻找的那个“他”出现在录制的视频中,但是却一脸茫然,只能匆匆祝福远在中国的她过得开心幸福。韩国教师在静静讲述的过程中显得云淡风轻,但是在听到结果的那一瞬间却泪如雨下。她没有想到,这段对于自己刻骨铭心的爱恋,其最悲哀的结局不是年老时相遇的云淡风轻,而是转角遇到,自己却早已是被遗忘的曾经。

我想,话剧中的江滨柳至少是欣慰的,垂垂老矣的他终于等来了自己苦苦相恋的爱人。晚年的云之凡眉眼间从容安详,隐隐有哀伤与失落在目光中闪烁——但江滨柳欣慰了,他在同样的哀愁中找到了遗失的曾经。但是那个节目中的韩国教师,她十几的等待又得到了什么?她在对逝去爱情的哀婉叹息中蹉跎掉青春岁月,她在对求之不得的痛苦中埋葬掉快乐幸福,她执着?她坚持?她始终如一的爱恋中又有谁为她的青春岁月买单。故事的男主人公早已结婚生子,在异域他乡过着平凡普通的日子,轰轰烈烈的爱情只能属于青春,带着孤注一掷的豪情与勇气。谁能说江滨柳与云之凡在一起就是最完美的幸福,王子与公主的结合到最后还是要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童话之所以成为童话,就因为它在“王子与公主幸福的在一起”那一刻便戛然而止。

然而让我们来关注话剧中另外一个角色——江太太。对于江滨柳而言,江太太就是他的现实,是等待无果后随意安放的现实。婚后的生活平淡如水,他常常自己一个人泡一壶茶想半天,写了很多的信却都没有寄出去。这些对于江太太都是无法理解的,江太太只知道“我做的菜他都不爱吃,而他爱吃的我都学不来”。纵然有种种不谐调,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两人之间谈不上刻骨铭心的爱,但是江太太认为:“其实这么多年他对我真的很好,对小孩尤其是更好。我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这些话语都显示了江太太宽容和仁厚,她在粗茶淡饭中表达着浓浓的爱,尽管她从未走进过丈夫的内心,尽管他生命中无时不刻在思念着另外一个女人。也许她也察觉到过,但是还是用着包蕴一切、宽容一切的爱意、用妻子柔弱的肩膀撑起了这个家庭,守护着丈夫与孩子。也许江滨柳最应该感谢的是自己的妻子——这个他从未关注过的女人。也许江滨柳是幸福的——沉浸在自己最甜蜜的爱情回忆,但江滨柳又莫不是悲哀的,因为他从未从幻觉中醒来。

是啊,有些人就这样坍塌于记忆的罅隙裂缝中,消失于岁月的微茫流波中。我们如同一列列车轨,有过些许的交集与对望,伴随着呼啸而过的汽笛与孤烟,还是驶入了未来,驶入了各自的生活,留下飘渺如烟的背影在刹那间消散。如果韩国教师放下回忆,如果江滨柳放弃之凡,如果他们都重新开始新的幸福与生活,如果………也许文学和现实中没有那么多“如果”,如果有那么多“如果”,又怎会发生这么多感伤凄美的故事,留与后人评说。

二、桃花源:品一壶逃遁隐逸的桃花浊酒

自陶渊明创造了他笔下的桃花源,千古文人墨客无不在这里找到了一处可供心灵栖息的隐逸之所,品一壶逃遁隐逸的桃花浊酒,也就是品一地怆然涕下的幽幽叹息。

赖声川导演也借“桃花源”的故事演绎了一场具有现代意义上《桃花源》,旧瓶装新酒,却飘香四溢,收获了意料之外的惊喜。《桃花源》是一出古装喜剧,老陶与妻子春花生活在桃花源中,无奈老陶不育,不能带给春花梦想中的幸福。春花和袁老板私通,老陶在无奈下离家出走,到达一个名为“桃花源”的美丽地方,那里有神情酷似袁老板和春花的一对人,带领老陶真正走向了心灵中的“桃花源”。回到武陵家中,春花和袁老板没有想象中幸福地生活着,而是陷入生活的琐碎小事不能自拔。《桃花源》从开始的“嬉笑怒骂皆文章”,在调侃式的搞笑、无厘头情节,到一路演绎的隐喻反讽,最后达成笑过之后的发人深思。它使该剧超越了剧情内容,而具有了很强的艺术张力,可供阐释和挖掘的空间增大,可供探讨和收放的形式与内容被激活,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切入,都会有各自的收获。

赖声川曾说:“人一降生,就在桃花源里。随着生命的转动,走出了桃花源,忽然有一天,走累了,想回桃花源,却发现,回去的路已经不记得了。”桃花源梦里梦外的移植,指归的是人的生活核心:爱情、婚姻、家庭、内心的情怀与欲望。看似普通的命题,却被演绎得饶有深意。从一种解读角度出发,我觉得“桃花源”的故事莫不暗示则当下社会中的对“灵魂的桃花源”的追寻。当时台湾整个大环境的混乱无序,这是赖声川创作《暗恋桃花源》的创作背景和由来,而现实的混乱和无序在人们心灵上反映的就是浮躁和虚无。人们已经找不到一个可以供自己安放灵魂的“桃花源”——老陶在开酒瓶时始终拧不开瓶盖、切烙饼时分不开烙饼、在桃花源中喝不到井中的水等等丰富的暗示和隐喻都表明着人们灵魂的浮躁。当他无意之间寻找到一处“桃花源”时,“放轻松”的教导让他终于寻找到了自己灵魂的安宁和祥和。从最终的冷淡、怀疑、嫉妒到最后的释怀、淡然、留恋,老陶的心情起起伏伏,但最终完成了心灵的升华。在演员逼真的、张弛有度的表演中,对日常与事象直接切入与观照的台词,充满了智慧的幽默和嬉笑怒骂的调侃。

那里桃花艳红,落英缤纷,芳草萋萋,桃花源人欢声笑语萦绕耳畔,叫我们怎生忘怀

?《桃花源》,赖声川用荒诞的命题和角度却阐释了一个严肃且意味深长的故事。

三、穿越悲喜的笑泪相逢 哲问古今的乱世佳音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台湾的还处于一个混乱无序的大环境。在这样的创作背景中,《暗恋桃花源》这部穿越悲喜、哲问古今现代话剧诞生了。这部话剧的形式和内容都令我们深深地思考。

在创作形式方面,《暗恋桃花源》以集体即兴的创作方法、时空交错的复杂结构和对立互动的戏剧张力造就了一场古今悲喜交错互渗的舞台奇观。马森在《中国现代戏剧的两度西潮里论述台湾当代小剧场“在创作新剧时多采用集体即兴表演的方式”时指出:“第一个从国外带来这种方法的是赖声川”。由此可见,赖声川将西方“即兴创作法”带入中国,有力推动了台湾小剧场运动的蓬勃兴起,对台湾话剧乃至整个中国话剧都产生了深刻影响。而在时空交错的复杂结构、对立互动的戏剧张力方面,我在前面已经论述过,在《暗恋》中江滨柳回忆起云之凡时便以割裂的舞台布景很好地运用了这个方法。而就整部剧作来讲,它表现了《暗恋》和《桃花源》两个剧组同时在一个舞台上排演,以两戏并置和戏中戏的方式精心组合而成,使得整部剧成为了此戏与彼戏、戏里与戏外、戏与非戏等错综交织的戏剧作品,因此它被称为“突破时空的实验”。我们看到古典与现实在同一个舞台上交汇互渗:穿着古装的春花在舞台上衣袂飘飘,而一袭白衣的云之凡在舞台下低首锁眉;我们看到台词交汇产生了强烈的喜剧效果,就心理冲突而言两部剧也是相互照应、相互契合;甚至在两部剧的创作过程中,导演们都有着另类形式的“互动交流”:《桃花源》中的“放轻松”帮助《暗恋》导演找到戏剧灵感,而导演也就《桃花源》以“我最喜欢的就是陶渊明”为由对《桃花源》表示批判。这一古一今、一悲一喜,彼此抵触又彼此衬托,在整部話剧中矛盾着又和谐着,共同将整部剧推向了高潮。

在话剧内容方面,两部剧共同表达了追寻的主题,一种追寻却是两种现实。无论是江滨柳对于爱情过往的苦苦追寻、春花对于完整家庭的苦苦追寻,还是老陶对于灵魂的桃花源的不懈追寻,它们在不同的现实对照中表达了相同的主题和思考,水乳交融中达到了完美和谐的统一。《暗恋》和《桃花源》两部都不是十分高明的作品,但是当《暗恋》遇上《桃花源》时,却照映出了彼此被隐含的另一半。悲与喜并不是对立互斥的,古与今也可以是和谐统一的,梦想与现实、追寻与无奈、得到的不一定是喜剧,而失去了也并不都是悲剧,所有的一切,在《暗恋桃花源》中我们可以无尽地去发掘,去体会。

也许在某一天,我们都可以发现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暗恋桃花源”,它带着我们自己的生命体验和人生感悟,它成为了我们每个人的《暗恋桃花源》。

参考文献:

[1]《现实的对峙:解读<暗恋桃花源>戏中戏的映照关系》.陈雅卿,艺苑·欣赏评鉴.

[2]《集体即兴、时空交错与对立互动——论赖声川的戏剧<暗恋桃花源>》,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01.3.

作者简介:赵树莹(1995—),河南南阳人,现为武汉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2013级本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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