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角

树和草

树高兴的时候

草，也跟着高兴

风就是这样解释树和草的关系的

在这个世上

树是少数

草才是多数

在树面前，草总显得战战兢兢

树可以随心所欲

把草放在自己身边

而草则不行

草很多时候是树的附属品

很多时候，草想跟树打个电话

树不一定会接

不一定能听到

所以草，总是在等待适当的风

风停了，树叶就停了

风停了

树叶就停了

风使那些僵在空中的手

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认为一棵树没有思想

那就错了

你肯定看见过

大雨倾盆的时候一棵树在风中

顿足捶胸的样子

不要认为树就是哑巴

它和风之间一直在用哑语说话

很多时候风走出很远了

那些叶子那些比画的手还在空中

激动不已

天空不过是一道无关紧要的布景

不能永远留住太阳

也不能永远留住月亮

天空不过是一道无关紧要的布景

看开了这些，做一个

无关紧要的清道夫也没什么不好

每天，赶在太阳到来之前

把黑夜弄脏的天空擦洗一遍

让一个燃烧的生命，有一个好的开头

也有一个好的结尾

把乌云从黄昏一次次扫出去

把天空这座广场打理干净

让月亮这位外宾，看到中国

一张不带雀斑的脸

天空不过是一道无关紧要的布景

而我，愿做这布景对面从不抛头露面

手拿抹布和扫把的人

一只蚂蚁

我观察很久了，一只蚂蚁

绕着一条蟋蟀的腿反复转圈

至少，在我观察的这段时间里

它没有想到它的同伴

一只蚂蚁，一只在地球上

连身子和灵魂都很少站立的蚂蚁

无意中，让我看见了它内心的焦虑

一只离群索居的蚂蚁，孤军奋战的蚂蚁

在突然的诱惑和巨大的惊喜面前

除了转圈，就只剩颤栗

我希望黄昏来得晚一些

不要过早地把一只蚂蚁和一条蟋蟀的腿

同时收走。我想再看一看

一只蚂蚁和它手足无措的幸福

遗 嘱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

你们都不要哭泣，就当

我走人户去了

一个人到后山看云去了

不要把那些昂贵的丝绸穿在我身上

我这一生很少奢侈

就把那种不要钱的制服

随便披一件吧，我穿了几十年了

到了那边，也算有个身份

不要让我再成为一个孤独的人

如果有人从外地赶来

多半是些写分行文字的

告诉他们站成一排

我这一生分行都分厌了

让他们早点离开吧，早点离开

一个因误食诗歌而落疾成癫的疯子

跨越黄昏的人

黄昏明显感到自己老了

他试过几次

最后艰难地越过

西屋那一段墙根

天空睁着上帝的眼睛

大地无动于衷

一个行将腐朽的人

连风，都不来推他一把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表面上互相联系

蓝天，白云

有那么一瞬，我分明感到

大地和人类已彻底失去亲情

是的，我说的是夕阳

那种在大地上爬行的光

尽管他胸怀星斗，口衔月亮

一步步延伸自己的辉煌

但黄昏这一段他是跨不过去的

暮色，早在天黑之前

把西山，划成了他的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