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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苍山路上

2015-07-28邱润芬

大理文化 2015年4期
关键词:老友

邱润芬

金盏村河底社座落于苍山西坡下,四周群山环绕,沟壑间镶嵌着三条玉带般的清泉,从左到右,从大到小,错落有致。整体看来,像一把巨大的筲箕。传说,这儿原本是个湖,筲箕口两面都是陡直的悬崖,中间原本由枯枝藤条等封着。其中,有根粗壮的老树干实为沉睡千年的大蟒,身上长满了树毛衣。一位过路的老汉,坐在“树干”上吸了锅老草烟,走时将燃着的烟灰磕在了树干上。烟灰渐渐灼进“树干”,大蟒觉知疼痛便翻身而起,撕开湖口,乘着涌出的湖水扬长而去。于是,便呈现出了而今的模样。

在这宁静的小山村里,散落着十余户人家。老一辈人说,是为躲避土匪祸乱才搬到这儿居住的。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那会儿,几乎都靠赶马翻苍山贩卖货物为生。每户家里,也都借住着从喜洲、湾桥、凤羽等地过来运送货物的马锅头。来来往往的马帮,络绎不绝。小山村里不时响起从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马铃声。我们一家七口,也全靠父亲赶马翻山维持生计。奶奶年事已高,而兄弟姐妹都还小。我呢,居中,排行老三。和其他马锅头一道,父亲每周两个往返,要走十多个小时的山路,将苍山西坡的核桃、核桃油、蜂蜜等特产运到苍山东面的大理,卖了,又买回大米、蚕豆、鱼、螺蛳等。

那个时侯,脉地这边除大河里有鱼,市场上还没有人卖鱼。父亲每周都会用橡胶桶从大理带回一桶鱼,一桶螺蛳。鱼呢,偶尔有几条活的,被我们宝贝似地养在桶中,出进都要看上两眼。螺蛳一般都会活着,养在一个大铁盆里。每当看到它慢慢移开“门”,伸出白皙细嫩的肉身,我们总喜欢伸手去摸一摸,刚碰到,它便倏地缩回去了。对于鱼,妈妈总是换着花样的烹调,油炸、红烧、清汤,每顿都会被我们一扫而光。而螺蛳,做法简单却更加令人回味。将螺蛳连壳一起涮洗干净,放入锅中,稍加点水,盖上锅盖。到螺蛳刚熟透便起锅。吃的时候,再调制一碗蘸水。用竹签挑出螺蛳肉,掐掉尾端的肠子,往蘸水里一蘸,放到嘴里,鲜香无比。如今,做法很多,却怎么也吃不到那味儿了。有时,父亲会给我们带回鸡头罐头。小小的玻璃罐里,装着好多个鸡头。一人分一个,围着火塘,一边啃鸡头,一边瞪大眼睛听父亲讲着趣闻。鸡头啃完了,还要将手上的油一并舔干净。父亲总会说:“手指头有啥好吃的,过几天爹又给你们带回来嘛!”有时,带回的是冻鱼。满满一土罐,放在橱柜里,每顿饭挑出一小碗下饭。白天,我们兄妹几个,趁其他人不备,也会伸手到罐里抓上几点尝尝。玻璃罐和土罐易碎,十来斤重的罐子,每次都是父亲亲自背回来的。

父亲赶着三匹马,最高的是匹黑马,力气大、脚程快,喜欢走最前面,性情温和,也很聪明。常趁父亲不备将身上的货物自动卸载后若无其事地走了,我们都叫它“黑栗”。个头排名第二的是一匹金黄马,阳光下,泛着金光的毛发常惹孩子们来揉搓玩耍。我们叫它“海丽”。温顺的它,常任由孩子们抚摸,从不发火。赶路时,它不但没有黑栗脚程快,还时常对路边的景色流连忘返,驻足不前。黑栗和海丽是一起到我们家的,比我来得早。听说带回它俩那年,大姐四岁,黑栗两岁,海丽四岁。记事那年,父亲又买回了一匹青马,它年轻气盛,喜怒无常,性格急躁,还没海丽高的个子却总喜欢和黑栗争当排头兵。心情好时对谁都好,就算我去牵它也乖乖的。心情不好时,就算父亲来了,也要仰头撒蹄示示威。父亲给它取名叫“小白狸”。

为照顾好三个性情各异的家伙,父亲每次翻山,总爱带上我们大点儿的兄妹之一,帮父亲看看黑栗有没有耍小心眼儿,或者不让海丽掉队。山高路远,也只有父亲胆大,敢赶三匹马,其他的马锅头最多也只赶着两匹,有些马锅头一人赶一匹马,还不敢单独行走,怕照应不过来。那时,我们在三厂局小学读书,学校和我们家刚好是一山之隔,且一左一右,都在山脚。从家出发,翻山去大理和到学校都要先登上这座山,在山岭上的岔路口分路。父亲出去正巧我们也上学的话,就和父亲一起出发。因为太早,一般到岔路口也不去学校,而是送送父亲。送过三厂局、荞叶坪子,再到凉水井。父亲一再催促说:“可以了,回去吧!”也一路嘱咐:“去学校时要小心,别走谷家门前,他家的狗多,而且会偷咬人!”我们总是说“知道了,再送一小段,就一小段嘛!”就这样直到看着父亲上了毡帽山,我们才返回去学校。但凡周末或节假日,父亲就会多个小跟班。有时是姐姐,有时是哥哥。后来,哥哥姐姐陆续到乡里上学去了,就算回家也可以帮妈妈做别的事了,弟弟又还小,六岁那年开始,跟班儿的任务就落到了我身上。

除非大雪封山,要不,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天,只要是周末或假期,我都得跟着父亲,做起了赶马姑娘。早上五点过吃过早饭便带上货物和午饭从家里出发,中午三点左右到达花甸坝休息一会儿,下午六点左右到达大理喜洲借宿。父亲基本都是每周星期天去大理,星期一回来;星期二又出去,星期三回来,星期四休息;星期五又出去,星期六回来……

记不清一共和父亲去了多少回了,只记得整天都在路上。跟在自己家的马后面,随手折根小树枝做马鞭吆喝着。一般走在最后的,都是海丽。它那性子,落后黑栗老大一截了,还是不紧不慢,走走停停的。虽然慢了些,所幸脚步还算稳成,父亲白然也就不大管它了。从家出发,一路上坡,累了,就将马尾绕在手上,让它拖着走。父亲说过,要是他不在,实在走不动了可以拉拉马尾巴,只要别拉小白狸的就行。遇到好走的路段,父亲会拦住其中一匹马,把我抱上马背,让我抓紧绳子,双脚分放到马的胸带中,骑上一段。勒货物的绳子是用牛皮割出来的,很有韧劲。抓着,抓着,手就会卡到绳子和货物之间,就算要拔出都很费劲。我总是任其紧紧卡着,看看路边的风景,听听父亲哼的山歌儿,和着马帮的驼铃声,不知不觉便在悠悠的马背上睡着了。有时,是白个儿摇晃的幅度太大而晃醒了;有时,是路旁的枝丫,从手背拂过,惊醒了我;有时,是马儿累了,来一个趔趄,想让我醒来下马;有时,是在父亲的呼唤中醒来,说前面路险,不能骑了……

两三个小时后,翻过毡帽山到十二箐后大都是下坡路,一沟一箐,不知走过了几山几岭,其间经过了香木桥、燕子崖等地。到中午三点左右,进入花甸坝后基本都是平路。花甸坝边上有一片密林,也有很多条岔道。每次到这儿,黑栗若是知道父亲没有跟来,便钻进林子,要么在夹道中俯下身子,要么找个地儿趴下身子,稍稍往右一滚再往左一挪,便把货架放在地上,只背着马鞍,溜到一边儿吃草去了。要是让它得逞,只好等路过的马锅头帮忙才能将货物重新抬回它背上。有时,为了惩罚它,也提前将架脚拴死在马鞍上。这样它一滚,便只好睡在那儿无法起身了。但途中险要地段较多,一般还是不拴好。要是一不小心踩空了脚,抖落货架也可保得马儿们的平安。知道它的秉性,父亲给它挂了个大铜铃铛,一到这儿,就一步一个脚印的跟着。

出了密林便是花甸坝了,来来往往的马帮到这儿都会歇息半小时左右。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马锅头们都会互相帮忙着抬下货物,解松马的胸带,让它们白己去草地上溜达。再把从家里带来的料包,拿到水沟边灌点水,将包内混合好的草糠和豆面,翻抖拌匀后套在马颈上给它们吃。一看到料包,马儿们总是欢喜地围着主人蹦来跳去,不停地打着响鼻,好像在说,“是我的!”“是我的!”“快给我!快点儿!”恨不得把头立即伸进料包中。我会帮着父亲拌料,可是镇不住这三个大家伙,所以每次喂料时父亲都会护着我,接过料包给它们逐一挂上。我家的料包是妈妈用蛇皮袋子缝制的,裁下蛇皮袋的下半部分加固后装马料,再在两边缝上一条带子就成料包了。一马一个,公平分配。自己挂着,大半个头都伸进了料包中,直到吃完了才会钻出来。挂好料包,马锅头们便在石头搭建的露天小灶中生起火,把各白带着的铁饭盒架到小灶上烘热了吃。父亲热饭,我做筷子。看看花甸坝的风光,再就地采几根青蒿条子,去掉叶子便可以折为筷子了。热好了饭,父亲总是先把盖子套在盒底垫着才给我。吃过晌午,马锅头们又相互合作整队出发了。

从花甸坝到红关山中间是“九弯十八拐”的公路,公路较平整,路上没有车,只有长长的马帮。公路左下方的山沟里,一条小河静静地流淌着。很好奇的是,它怎么竟然和我家门前的小河流的方向是反着的呢?莫非河水可以倒流?仔细一看,倒也是从高往低而去的。至于这条公路嘛,说是九弯十八拐,数过,比这还多好几拐呢。这么好走的路,我自然是在马背上的,还可以腾出手来玩耍。父亲和其他马锅头们跟在后面聊聊天,对对山歌,爽朗的笑声总是不断。偶尔,会唤我几声,看看是不是又睡着了!我若不应,父亲便会跑到上前来。有时,父亲会一边走一边教我唱歌,那浑厚、高亢、激昂的嗓音一遍遍在山谷回响。学会的第一首歌曲是《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简直就像是为我们而写的歌。我还新编了两句“要是有人来问我,这是哪个教的歌?我就骄傲的告诉他,这是我的爸爸!”至于山歌嘛,一问一答,临时编着瞎对付,有时答非所问,便又惹来一阵笑声。漫长的九弯十八拐,就在将近两个小时的欢歌笑语中过去了。

进入红关山便是下陡坡了,马儿们为省力踏出的马道蜿蜒曲折。马走绕道,人抄近道。近道笔直而下,路上布满沙石,一不小心摔个跤,就可以少走好大一段。路边的荒坡上,长着许多野地瓜。长在藤上,红红的,如花红果般大小。剥了皮,吃着酸甜酸甜的,正好解渴,也解乏。父亲总是跑到前面,仔细地找寻好满满一大把塞到我的口袋里,又一路小跑向前了。我呢,一边嚼着父亲给的地瓜,一边埋头跟着跑。到山脚,太阳也已经落山了。红关山脚下,便是大理坝子。父亲常年借住在作邑的老友家中。奔走一天,着实累了。每次都是随便划吃几碗饭,便沉沉入睡了。等到第二天,父亲打早卖了货物,我们便又启程回家。

父亲总是这样翻山越岭,风雨无阻。七岁那年暑假,有一次和父亲在阴雨天出门,刚到毡帽山,就下起了倾盆大雨,且迷雾重重,附近没有避雨之地,只好冒雨前行。父亲到前面招呼小白狸去了,说是它个小,加之经验不足,怕陷进泥潭中。我独自在迷雾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海丽,阵阵强风掀起雨衣携带着暴雨肆虐袭击。暴雨集结的山水,夹杂着泥沙顺路奔涌。雨柱拍打着脸颊,侵湿发丝,漫人衣领。全身湿漉漉的,分不清脸上流下的是雨水还是汗水,似乎还有泪水。急于赶路,也已无暇区分。雨一直下着,时大时小,我们一直跌跌撞撞地走着。父亲说,这样的天气不能停下休息,那样会更冷,更容易生病。到老友爹家,已是午夜了。老友妈心疼地给我换下了满是泥浆的衣服。父亲也换了身衣服,连我的一起拿去洗了。我坐在红红的火塘旁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老友妈已做好了早饭,父亲和马却都不见了,我急得边哭边往回家的路追去。老友姐拉住了我说,父亲回去了,让我在老友妈家休息两天,他下趟出来接我。我半信半疑,有些不情愿地住下了。白天,老友姐和老友哥都上学去了,我紧跟着老友妈。老友妈会说些汉话,只是不习惯说。在她家那段时间,她总跟我说白族话,我只是半知半解。实在听不懂了,就跟她说傈僳话,这招还真管用,她也听不懂了,只好跟我说汉话。她带我去逛喜洲街,告诉我父亲卖货的地方:带我去了海边,看来往的船只。管吃、管住,还每天给几角零花钱。老友妈家门前,有个卖豆花的,加点糖稀,两角钱一碗。每次老友妈给的钱,我都拿去买豆花吃了。第一次吃的时候,先吃了一碗,觉得太好吃了便又吃了一碗,还想吃,但没钱了。卖豆花的大爷说,喜欢吃就再给你吃一碗。我有点儿害羞,但还是吃了。回去跟老友妈说,老友妈硬是将豆花钱塞给了大爷。后来,就改为每天早晨吃一碗了。跟老友妈去做客,遇到熟人问起,她就说我是她捡来的闺女。我有些忐忑,暗地里观察着老友妈一家人的举动,心里盘算着:反正我知道回家的路,她们对我也似乎看守得不怎么严,要是父亲真不来接我了,我就白个儿回去。

那个时侯,我们这边还没通电。而老友妈家已经有电视机、录音机,用着电饭煲、电动鼓风机等了。我呢,不知道开关拉线和电线有什么区别。一次,老友妈叫我关掉灶膛电动鼓风机的开关,我拉成了旁边的火线,体验了一回被电的滋味。老友妈及时拉了电闸,着急地拉过我的手说“快让我看看!疼吗?要是你爹知道,还不知有多心疼呢!”我羞愧地说:“没事儿!不疼!”可那种从手指开始被撕扯般的疼和电后的恶心晕眩至今仍记得。虽说现在的电线绝缘性要好很多,但从那以后再也不敢随意触摸电线了。

因为连日大雨,加之筹集货物,父亲一个星期后才来。见到父亲那一霎,我勉强笑了笑,忍住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父亲一把把我搂进怀里,我顺势用父亲热乎乎的衣服擦了擦眼角,心想父亲还是不会不要我的。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回家路上,同行的有七八个人,十多匹马。因为都是空身,便抄近道。从喜洲出发,爬上红关山,便到了九弯十八拐。而对于父亲们来说,是到了高速马道了。一到这儿,他们就赶“飞马”。就是追着马一路狂奔。父亲把三匹马的架脚拴死在马鞍上,这样就不会在狂奔中抖落架子。他让我骑海丽,说是一会儿怕我跟不上,海丽个头矮,骑着更稳些。父亲爱马,就算是马儿空身也一般不会骑的。我因为害怕,死活不骑。他便强行将我抱上了马背,说了声:“抓好喽!”我只好一只脚蹬着胸带,另一只脚伸进架脚蹬住绳套,右手抓着和右边马鞍相接的胸带,左手刚抓到架子上的皮绳,父亲便吆喝着马儿飞奔起来。他和三四个同伴脱下外衣佯装马鞭,高高地抡着。一群马儿排成纵队“哒!哒!哒!……”撒野般一个劲儿往前冲,蹄声和着架子和鞍子的撞击声,形成了整齐而强有力的节拍。马背上的我咬紧牙随着架子起落,不单要掌握平衡,还要忍耐着震痛。脸一直不停地晃动着.似乎都要抖落了。屁股、架子、鞍子,一下又一下相互撞击着,全身都快被抖散了。过一会儿适应些了,也开始兴奋起来,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看着前面奔跑的马群,迎面的风梳理着我的碎发,还有后面一路跟着的父亲……这种感觉,倒也别有一番浪漫和幸福。七八公里的路程很快就跑完了。返回到花甸坝,马儿们又放慢了脚步,知道是到休息地儿了。

吃过晌午父亲让我改骑黑栗,他们几个大男人远远跟在马队后谈笑风生。走过一片密林便到了牛头箐大坎子。一条青石栈道环山而上,两旁都是陡崖,崖边挂满藤条。石道两边高,中间矮,在无数马蹄的踢踏下成了蹄花遍地的弧形台阶,曲折向上,有些险陡,大部分地方只能容一匹马通过。黑栗驮着我,“踢踏!踢踏!踢踏!……”连续登上十多级台阶到稍缓之处才稍作休息,然后又是连续而上。一会儿,海丽和小白狸便远远落在后面没影儿了,前面的马也被石梯挡住了身影。凉飕飕的栈道上,只有黑栗“当啷!当啷!……”的铃声,“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父亲已远远落在后面,就连他们的谈话声也听不到了。

石阶顺着山势向上,看不到下一个歇脚点在哪儿。就在我走神看崖边风景时,黑栗连续上了十多级台阶到一个小平台后忽地来了个急刹车。我一不留神便在惯性的作用下从左前方倒栽而下,一个倒挂金钩,只剩一只有脚还卡在马的胸带中。头顶,草蔓虚掩的崖洞深不见底。妈呀!不会就这么喂野狼了吧?黑栗也似乎知道险情,定定地站着不动,一股热乎乎的气流吹过我的颈窝。情急之下,我一把抓住了黑栗的铃铛绳,再双手抱住了它的脖颈,腾出右手抓到了胸带,调整有脚蹬着胸带,奋力爬回了马背,惊魂未定地叫了声“爹爹!”。可是只有回声,没有回应。从落马,到爬回马背,整个过程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吧。这时,黑栗“呼噜噜——”使劲地吹了吹鼻子,甩了甩头,颈上的铃声“当啷——当啷——”响彻整个山谷。小平台刚好是个转角,可容一匹马站立,上面是突兀的崖壁,下面是草蔓虚掩的深崖,右转上前又是一段陡直的石阶。我感激地拍了拍它的肩膀,用双脚搓了搓它的脖颈,轻轻地说了声“走吧!”它抬起头,竖着耳朵,睁着大眼看了看周围的情况便又带着我走了。

又这样登了五六百米的石阶路,便上了山头,转为稍缓的土路,一颗悬紧的心终于可以暂时放松点了。我唤停了黑栗,下了马,让它吃口草,稍事休息,海丽和小白狸也停了下来。父亲满头大汗地赶到,气喘吁吁地问:“怎么了?咋不骑了?”听我说起刚才的情况。他微微颤了颤嘴角,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儿,你骑的是黑栗,它通人性呢,遇到危险不会乱来。”边说边梳理着黑栗颈上的鬃毛。“刚才听到它的铃声了。一般情况,在这段路上没事儿它不会把铃摇得那么响的。”“走吧!”父亲来到身旁,抚摸着我的头说:“嗯,真不愧是我的女儿嘛!还有点本事!”我撅着小嘴说:“还好命大!要不把我丢了您都还不知道呢!”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曲折不平的马路,便出了林子,翻回到毡帽山,可以隐隐约约看到熟悉的家了。终于都是下坡路,不用很费劲儿了。

毡帽山因像一顶毡帽而得名,簌簌山风啸过一道道山梁!整座山头盖满劲草,只有到山脚下的凉水井那儿才有树木。站在山顶上,想望多远就可以望多远。黑栗站在山顶上凝神眺望远方,我也就着休息。小白狸趁机超到了前边,父亲赶着海丽也走了。草坡上,大路小路交叉着像是一张蛛网。黑栗还在休息,我也还想再喘口气没赶他。过了会儿,它开始起步了,走的路线却和父亲他们不同。老马识途嘛,不会走错吧,我放心的一路跟着。谁知它带着我左弯有拐,七拐八绕。直走,顶多十来分钟的路程,它大概带我绕了半个多小时。父亲他们已老早到了山脚,我们还在山腰绕着。我感觉自己被戏弄了,捡了根枝丫,吼了它一声。它倒好,不沿着路走了,直接从草坡中“蹭!蹭!蹭!”溜下去了。我在后面又气又急却怎么也追不上。

父亲在路边靠着一棵映山红树干休息等我,嘴里悠闲地叼了根草心。我一到,他立即起身说:“走不动了吧?要不要背一截呢?”听我状告完黑栗,便一脸坏笑地说:“哟!上当了?它站着观望那会儿,我就知道它想干什么了。只是看你会不会察觉而已。”“是您故意教它的吧!”我不服气的说。尽管双腿已有些不听使唤,还是倔强地说:“哼!不用您背也照样能走到家呢!”父亲还故意惹我生气,我便和父亲一边斗嘴一边走着,进了家门还没消气。至于三匹马,老早就到了家,已经开始享用家里备下的草料了。妈妈看到我俩的样子,惊奇地说:“走了一天还不累?还有精神斗嘴?”“要不是提起了她的斗志,恐怕只能背着回来喽!”爸爸狡黠地说。哎呀!又一次上当了!我如梦初醒,可惜都已经到家了。

直到九岁那年,开始修建金盏河电站,父亲们这些马锅头,就不再翻苍山了。三匹马,也改为驮运沙子、石头、水泥这些建材。而今,二十多年过去了,与父亲一同赶马游走在苍山路上的那些往事依旧在心中流淌。谨以数语,回味那份快乐,谨记深沉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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