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渔

一个人对九个人的崇拜

我拥有一棵树对一张纸的崇拜

用手刻下的字，把黑夜一一驱逐

窗外的植物妖娆行走，原野铺开……

我拥有一线生机对所有幸存者的崇拜

无数双手把我挤进氢气球

一转身，我却将脚埋进了神庙的墓地

我拥有一个人对九个人的崇拜

后羿放下酒杯，举起弓箭

把射下来的九个太阳，重新捧上天空

芳香散尽

四月

芳香散尽

花走进夜的深处

夜落到水的中央

花事。缤纷。今在春夜了结

每一颗星辰，都潜入水底，悄悄吟唱

微小而冰凉的水花，溅痛了醒着的人

而睡着的人，兀自睡着，听不见风来敲窗

漫天烟尘喧嚣无比

唯芳香落幕，如此寂静。忧伤

水底的人群

山与山之间  湍急

水势奔流而下

一群长发人身着鲜衣

牵着马匹

任水那么迅捷地流逝

而他们在水底

从容地走来走去

有一些魔咒被念起

我失去自己

我跟随人群马匹而去

水流从头顶划过

打破之前所能想象的疼痛

既惊异又欢喜

就那样吧

我安于矛盾中背离

然后万念一空地走去

光

知道黑夜将如期来临

我珍视那每一缕将我照耀过的光

夜一次比一次漫长

一次比一次暗沉

而我将永恒站立在黑夜中

仰视天空

光，是欢喜的笼罩

它来時熠熠生辉

翅膀张开，九只鸟同时起飞

吐出秘密，九枝花按捺不住的芳菲

我想留住一抹光，照着风彻夜往返，布置星空

如果夜依然暗沉，我将裁你风一样的行踪

来扮一轮将出的太阳

勾勒黎明

深 处

唯有宅心仁厚的人，才

走得进秋的深处

一如古铜色的门环

即使锈色可见，但它仍以质朴

轻易叩开，通往秋天的庭院

走得进秋之深处的人，

谈笑间，寒的冬，冷的雪

万物化育成波光，粼粼

仿佛落叶金黄

随时，泛起铺天盖地的温暖

有些人注定是秋之过客

秋的盛宴，从未

给某些肤浅的美丽

预备，他们最多匆匆

瞥上一眼芳华，随即步入冬天

秋天，本身就是一个选择

继续在门外张望，还是

收起刺目的光，变得温润

如玉，如画卷，如搁笔的砚

都取决于内心的走向，和柔软度

还有，从喉咙里发出的歌声

催生的是暴风骤雨，还是午夜的花开

越走进秋的深处

越喜爱那些泛着

如泥土般暗哑的光泽

质朴的微笑里，孕育着

无限的绯红、翠绿和金黄

逆光的风景

我在河上划船

船已过桥洞

日正午

我，一道逆光的风景

将水，划得哗哗作响

因为逆光

我是

一道干净的风景

一道孤独的风景

一道划破的风景

逆光的阅读

你始终站在逆光的角度读我

光环映得轮廓很美

可你读不出细节

那些生动的，隐晦的

比如

隔山隔水默默注视里的忍耐

微寒秋色里那一抹枯黄所蕴藏的火

比如

你走出房门时“吱嘎”摇晃的门

我欲脱口叫停而始终未发出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