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游［广西大学文学院， 南宁 530004］

尘土中的智慧之花
——论《伪君子》中桃丽娜的辩论之术

⊙周 游［广西大学文学院， 南宁 530004］

桃丽娜是《伪君子》中闪闪发光的智慧底层人物形象，她是所有人中最理智、最清醒的。本文旨在通过分析桃丽娜的言与行，展现她异于常人的辩思能力，展现她的智慧之光。

桃丽娜 智慧之花 处事方法

莫里哀笔下的底层人物是作品里一道亮丽的彩虹，他们处在低低的尘土里，却有着绚烂夺目的智慧，让那些高高在上者们黯然失色。桃丽娜便是其中一员，她虽然只是一个卑微的女仆，却机智聪敏，能言善辩，就像在迷蒙尘埃里争抢绽放的智慧之花，世俗的粉尘如何厚沉也无法掩盖她的耀眼。她的光芒，从她的一言一行中发射出来，在她令人惊叹的处事方法中得到极致的舒放。

一、以推论击推论

桃丽娜辩论出色，总能抓住别人推论里的缺漏来进行再推论和反驳，让人哑口无言。达尔杜弗未出场时，桃丽娜就已针对他的好管闲事进行嘲讽：“倘使定要听从他的话，信从他的格言，那么我们无论做什么事，都成了罪恶了。”这是因为白尔奈耳太太之前一直在夸达尔杜弗把家里管得很好，但桃丽娜及时将方向一转，指出达尔杜弗只不过是想什么事物都握在自己手里，操控这个家罢了，说他进到这个家之前摆出的是一幅低微又谦卑的虔诚信教徒模样，日子久了却慢慢暴露出真心，“居然忘了本来面目，居然什么都要阻挠一下，居然以主人自居起来！”这也说明了达尔杜弗这个人是非常善于“移花接木”的，他依据自己的方便，一会儿扮成上帝忠诚的使者，一会儿又扮成家里的主人，只要能干坏事，任何神圣的事物都可以拿过来充当正义的护盾。但达尔杜弗非要移出这“花”给自己这颗“丑木”接上，桃丽娜就给他切掉。他们之间有一段经典的对话：当达尔杜弗看见桃丽娜领口稍低时便小题大做地让她赶紧遮起来，理由是看见这样的东西“灵魂会受伤，能够引起不洁的念头”。从这句话里，桃丽娜更加确定达尔杜弗的猥琐，她身上有那么多的地方，他都没注意，偏偏就关注起她的胸部来了，于是反驳：“肉感对你的五官有这么大的影响？……你从头到脚一丝不挂，你那张皮也动不了我的心。”她从反面举例，要向达尔杜弗证实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产生他那样的想法，而真正信上帝的人就算诱惑摆在面前也是视而不见的，所以他的理论根本不成立，他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在掩饰自己的猥琐。

当奥尔贡决定把自己的财产赠送给达尔杜弗时，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并且为自己诡辩道：“世界上的一切金银财宝，我看了都无所谓，我之所以接受这份产业，是怕这份产业落到坏人手中，助长坏人为非作歹，而不能像我这样拿来替上帝争光，替别人造福”，白尔奈耳老太太竟然一直坚定地相信他。当达尔杜弗露出丑陋的真面目后，为了揭露白尔奈耳老太太无可救药的愚蠢，桃丽娜利用达尔杜弗说的那段话：“他的道德表现得最精彩的就是在博爱上面；他深知金钱常常会使一个人腐化堕落，他纯粹为了行善，所以才想替您把一切足以妨碍灵魂得救的东西除掉”来进行反推：他多亏一直有视金钱如粪土的美德和仁爱的胸怀，才能把你们逼到今天这个地步。这段反话直击重心，老太太听了以后心里一定是刺辣辣的。

二、以真实击虚假

桃丽娜洞察力精准，能看到事物的最本原，总是能利用最极致的真实去抨击矫揉造作的虚伪之人。她知道邻居达甫奈太太之所以虔诚信教是为了吸引年轻的男子到她身边来供她放纵，还深知白尔奈耳太太是一个浅薄虚伪的人，本质与达甫奈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所以对克雷央特说：“可惜她没听见您这样称呼她（白尔奈耳），不然，她必定管您叫老头儿，并且要说她还没到被人称呼老太太的岁数！”白尔奈耳老太太虽然一直在教导媳妇艾耳密耳要坚守妇道，但自己却并不端庄稳重。同样，奥尔贡也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天主教徒，他的身上根本没有教义里的仁爱、谦卑、宽容，他蛮横地要破坏女儿的婚姻，对于桃丽娜的忠告他从未耐心地听过，没听几句还发起怒来，骂她是毒蛇。桃丽娜机智地点出了他的虚伪：“您是个虔诚的教徒，您却动起怒来了！”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真正面向上帝的人，是不会如此愚昧和迟钝的，更不会把达尔杜弗这种渣滓当宝捧在手上。对于达尔杜弗的张扬，桃丽娜说：“一个真正有圣徒生活的纯洁修养的人绝不会像他那样显耀自己的家世和出身的”，就像一个真正信仰上帝的人是不会整天把上帝挂在嘴边的，因为他们十分清楚自己与上帝的距离是多么遥远，凡俗之人永远不能与上帝比圣洁，还有什么脸面去显耀自己是基督徒呢？“凡是世人尊敬的东西，他都会拿来当作一件美丽的外衣用欺诈的方式伪装在身上。”“外”就是外边的、表面的，与“内心的、深层的”截然相反。总是夸夸其谈的人，永远不会把自己所谈的那件事刻在心里，因为所谓的信仰不过是给自己加分的砝码，在这一层华丽的表皮下，是腐烂发臭的欲望。为了饕餮欲念，人们可以出卖灵魂，风吹向哪边就向哪边倒，无论是几百年前还是现在，不少人身上始终存在着这种浅鄙，但这其实又是人的本能，桃丽娜看得很清楚。

桃丽娜挖掘事实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她不同于艾耳密耳的一味退让以求保住名节的软弱，她很清醒地认识到达尔杜弗是个得寸进尺的人，“我们越老实，他越觉得有任意指责我们的权利，甚至于服侍他的那个混蛋小厮也杂在里面教训起我们来”，所以每次达尔杜弗对她进行说教，她都毫不犹豫地给予正面回击，一点儿都不害怕自己奴仆的身份。其他人虽然看清了达尔杜弗的真面目，但并没有找到对付他的正确方法。玛丽雅娜生性懦弱，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敢反抗，更别说去反抗父亲捧在手心里的人；大密斯虽然来势汹汹，但是过于冲动，只会粗鲁地顶撞自己的父亲，根本斗不过工于心计的达尔杜弗；克雷央特虽然相对成熟稳重一些，但太过于谦谦君子，总是在那里高谈阔论却不拿出实际行动，根本不能成功，他没有清楚地认识到达尔杜弗要整垮奥尔贡一家的决心，所以在大密斯被赶出家门后还试图向他求情：“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息了你的怒，让他们父子二人言归于好吧”，这种软绵绵的话语对一个坏到骨子里的假教士怎么可能有用呢？然而桃丽娜是锐进的，她不会对达尔杜弗示软，该还击的时候就要还击，但又不会过度，没有惹毛他。她知道冲动的大密斯肯定会坏事，所以不想让他参与引达尔杜弗“上钩”这个计划，后来证实了她的猜想果然是正确的。而且桃丽娜不会直接将事情和盘托出，而是借助“说反话”的方式达到指责的目的。她说达尔杜弗是“热心的批评家”，是对他假惺惺地好管闲事的不满。“热心”和“批评家”的讽刺色彩很浓，看到这两个词不难想象出达尔杜弗平日里是如何来回折腾，道貌岸然地去指责别人的丑样；当向奥尔贡汇报家里的情况时，桃丽娜说：“他老是那么勇气十足，不住地磨炼他的灵魂来抵抗痛苦；为了补偿我们太太放血的损失，他在吃早饭的时候喝了四大口葡萄酒。”一句话将达尔杜弗饕餮的恶貌和狼心狗肺的特质暴露了出来，让读者看到这个虔诚的苦修者竟然是这么关爱人的呢！而无知的奥尔贡的耳朵只听得到桃丽娜的“赞美之辞”，这让桃丽娜感到愤怒，但没有爆发出来，只轻描淡写了一句：“我这就上去，预先报告太太您对她病后的这份关心。”为了一个骗子连太太的生死都不顾，这句话替读者在内心狠狠地讥笑了奥尔贡的愚蠢。

三、以激将击软弱

桃丽娜善于利用人性的弱点进行激将，从而让对方屈服。玛利亚娜软弱保守，不敢违反父亲的意志，桃丽娜发现温柔的规劝没有用，便打算用另外一种方式——假设法，来逼迫这个女孩拿出勇气。先是生动地描绘出达尔杜弗的丑陋让玛利亚娜心生恐惧，“红红的耳朵，亮光堂堂的脸：和这样的一个丈夫过日子，您真是太满意了”，接着又设想他们婚后低贱粗俗的生活来继续刺激她：“拜完了法官太太，再拜陪审官太太，他们一定赏你一个面子，让您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等到狂欢节，您在那儿可以指望的是舞会和王家的大乐队，所谓王家大乐队就是本地的两只短笛……”这些设想在一个满怀浪漫梦想的少女心中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图景，逼得玛利亚娜终于狠下心要反抗这段婚姻。

碍于自己是奴仆的身份，桃丽娜不能畅所欲言，于是她便运用一种“转移会话对象”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在奥尔贡让她闭嘴之后，她一直在旁边自言自语，但其实是在和奥尔贡说话，以攻击他对达尔杜弗的敬意来刺激他，在他夸赞达尔杜弗的时候就打断他，辱骂达尔杜弗，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混乱到不记得在和谁说话，以此破坏他对玛丽亚娜的婚姻的施压。

四、以证据击臆想

桃丽娜的逻辑思维很强，坚持要用“证据”说话。她看到白尔奈耳老太太一直在空口夸达尔杜弗，便说：“没有一个妥当的保证人出来替他担保。”白尔奈耳的回答无疑是心虚的，她根本找不到其他人来做证（或者说她根本就没这个意思），就连达尔杜弗的贴身仆人的为人她也不了解，还主观地断定大家都是因为记恨达尔杜弗才恶意诋毁他的，这是多么愚昧和无知！

桃丽娜是底层受压迫的美丽智慧之花，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对女性在歧视中学会发光都有很大的启发。

[1] 莫里哀.伪君子[M].赵少侯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5.

[2] 曾宪文.从达尔丢夫的诡辩看《伪君子》的人物语言艺术[J].文本研究，2008（6）.

[3] 唐莹.从话语理论视角浅析《伪君子》中的人物对话[J].兰州教育学院学报，2012，28（7）.

[4]屈阳.女仆觉醒——浅谈《伪君子》中的桃丽娜[J].青年文学家·文学评论，2013（4）.

作 者：周 游，广西大学文学院在读本科生。

编 辑：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