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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外一篇)

2015-06-26张瑜

雪花 2015年2期
关键词:电话领导

张瑜

登飞机关手机的时候,我收到被金红涕泗滂沱打湿得影绰如水的短信:张露失联了!

飞机升空,我变成偌大机舱中的内容之一,无助地任凭无奈如悬空的生命随风飘零。我戴上眼罩,像捉迷藏被找到时双手挡脸的孩子,用自造的暗黑来隐匿张露失踪的事实!

我对张露的失踪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年前当我因为那首《轮回》没有找到合适的歌手而苦恼时,金红来了电话,说张露很适合这首歌,还在电话里播放了张露自己录制的小样。

开始我有些不情愿,但很快被张露的歌声所震撼,然后在感叹和自责中感染同意了。

很快《轮回》和张露一起名声大噪,频繁的演出让她撇弃不顾高三的学业,甚至还自作主张地与演艺公司签了约。事态像一支偏离成名与学业双赢的箭矢,结结实实射中金红作为母亲的那颗热切地盼女成凤的美好愿望。

飞机还在飞行,眼罩下的自从《轮回》被张露唱红后就时常伴随我的痛苦心结又如约而至:家乡偏僻的山村……年少时毅然决然离家出走的我……父亲愤怒的眼……母亲的泪流满面……这些年如血的坎坷……”

——痛楚尽管让空姐用她的柔和和优雅叫醒,但依然萦绕。

从离机到二楼电梯下行的时候,我满腹心事地环顾四周,忽然看到一行人在另一个登机梯口上行,张露艳红色的露脐装和短裙引人注目。

我猝然转身,快步越过下行的电梯直奔梯顶,又奔向那端登机的走廊,然而厚厚的玻璃墙让我的追逐变成企图。

张露!张露!我大喊。

所有人把惊讶投向我,然后又寻向张露。张露像听到我的嘶喊似地瞟了我这边一眼——只是一眼而已。

她发现的是自己并不感兴趣的离机人群。

她在几个身穿“东北好声音”标志服装的随行人员簇拥下继续前行。

我像是一个忘情地喊着崇拜美女的名字的不自量力的可恨的老色鬼,遭到了所有人鄙夷。

我取车回家,在城市穿行。我狠狠眨眼,清除着心痛。

车速让灯红酒绿变得流光溢彩,忽隐忽现的光亮伴着崔健的声音在车里飘荡:……唱了半天还是唱不干净这城市的痛苦,可痛苦越多越愿意想象那明天的幸福……

泊车、上楼、开门。

房间昏暗没有开灯,我推开卧室的门看到了蜷缩在床上女人的熟睡的背影,她腕上翡翠手镯在窗外的光线中反射微弱的晶莹。

我来到客厅,打开电视,边用冰箱里找到的食物果腹,边把电视调到“东北好声音”频道,等着张露的出现。

几位歌手之后,张露如期而至,她的装束意外地体现着清纯和受伤。

她选择的歌曲还是《轮回》。

唱罢,例行是追问身世。张露未语先泪,潸然地说自己是一个没有家庭温暖,自幼饱受压抑和憋屈的弱女:一个终日唠叨的母亲和对她漠不关心的父亲,母亲的监督和强迫,父亲的如云在天,让她有着比单亲家庭更像单亲的家庭感受……“身心受到的伤害让云南白药也无奈。”

台上台下一片唏嘘。

我黯然,软弱地将遥控器直对前方按下,电视在一闪之后和完结了观众的同情,却加深了我的酸楚。

我心情复杂地上床,被子已经让金红蹬在一边,占了大半个床,她在仅有被子的狭小空间里用懊悔和无奈的姿势蜷缩着。

我替她盖好被子,自己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轮回》的旋律依然萦绕,脑海中整夜都是那句我写的歌词:生命的轮回,你还有多少没有体会?

清晨,金红醒来时,我对她说:我们回村吧,我想家了。

德友和我

我和德友被告知来到县领导的办公室,被勒令在领导亲属家的动迁补偿单上签字。

我在进领导办公室前听到德友大放厥词:要签领导先签,签完我们就签!

进门时,我看到领导的庄严法相被德友的这句话一键加速,报警的血色顷刻间充斥全脸的99%。

领导愤怒就是我们犯错误啊!德友。

二十年前,我和德友一同进入机关,很快成为无话不谈的挚友。

混熟后常常因为某一个争论抬杠,其结果总是因为犟不过我而把争论变成对我的人身攻击。

哥就喜欢把哥的高兴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没改。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青筋毕露、面红耳赤。

原来一直以为这小子是口吐莲花,后来满嘴喷粪。他这样评价我。

后来,在一次德友张罗的酒场中,我说他中分头型像汉奸,引起大家哄笑,他勃然大怒,甩手拂袖而去,临走撂下一句狠话:以后我要是和你犯话,我就是你儿子。——忘了算账。

后来我才知道,这厮爷爷日伪时期当过矿区的把头,文革期间被批斗,全家族深受连累,身心受到极大伤害,至今仍未摘帽。

后来,在我试图和他搭讪的时候,总收到他的白眼。

他结婚的时候,我出现在娘家亲朋好友的队列中,他发现了我,幸福的眼神里伴着不幸的余光。

你媳妇儿是我堂妹,我是娘家且,我主动向前说。

后来我调到乡里工作,他也被任命为县残联负责人,相互之间都在忙各自的事业,少了见面,期间我打电话找过他几次,请他帮忙为真正有残疾的村民办理残疾证,听到我的声音,电话那端便没了声音。

我也不管他听不听到,总是在介绍完情况后,就直接挂掉电话。每回我都感觉到那端的咬牙切齿。

但每次他都给村民办了残疾证。

今年全县的动迁工作任务艰巨,县委、县政府抽调大批干部成立了10个工作组,我被分到第三工作组任组长,副组长正是德友。

动迁工作组成员共6人,德友和其他四人有说有笑,但见到我,总是语言戛然而止。

当有人问我,德友怎么和你不说话呢?我借势大声说:他这人自卑!

他扭头就走。

动迁工作中县一位领导使人给我捎话,说把他的一位亲属的无照房认定为有照房,我很为难,这是一件严重违反原则的事。

我拖着没办,借口说这得需要副组长也签字。不久,在一次入户签单的时候,我听到德友急头白脸的辩白,我断定他正在接到这样相同内容的电话。

我苦苦思索对策,终于拿定主意,给德友打了个电话,电话被接起,我说:咱们还是签了吧……?

话没说完,德友却撂了电话!

我无奈地苦笑,于是第二天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我们怎么能让领导愤怒呢?德友。

我没管发飙的德友,拿起领导办公桌上的验收单和原子笔,在德友身边坐下,提笔写了名字,然后把笔和验收单递给德友:别犯倔了,听领导的,签吧!签这里!我指着验收单说。

德友不屑地看了验收单一眼,眼神一凛,沉吟片刻,却乖乖地签了字。

这就好了嘛!领导满意了。

动迁工作很快结束了,接着传来了那位县领导被双规的消息——当然不是因为那验收单的事情。

我和德友先后被纪检委叫去谈话,都全身而退。

12月31号那天下班,我自己往家走,有车停在我身旁,一看正是德友。

我上车同行,在一个串店泊车,进店的时候,已有两桌聚集。

我点了串儿,起了啤酒,自己倒上。

德友也倒上。

我抬手一饮而尽,德友跟上。

我又倒上,又一饮而尽,连续干了四杯,德有手忙脚乱地跟着。

到第五杯的时候,我满上,端起。

德友也倒上,端起,一口喝下。

我却放了杯。

德友面露狰狞。

脆弱!你就是脆弱啊!我说,你爷爷当过把头,我二爷爷还当过当矿卫队队长呢!

我接着说:哥就喜欢享受你的痛苦!

说完我站起身,装作找厕所的样子,来到后门,指着远处正在思考求索的德友对老板说:那边两桌都是朋友,他们的单都让这哥们买了。

说完,我就忙不迭地偷笑着从后门跑了。

在那验收单上,我签的是德友的名字,而德友签的是我的名字!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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